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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说故事时间

“晚上我会睡觉,但我睡不着,”卡伦说。她看起来十分疲累,情绪紧绷。“我总是精疲力竭地醒来,但至少家里打扫得很干净。我不知道是谁做的。”她叹了口气,摇摇头。

“有人在你睡着时出来了?”

“大概吧。”

“你的丈夫,乔希,他知道你晚上会起来活动吗?会不会造成什么问题?”

“没有。他通常都是醉醺醺的,要不就不省人事。”

“他注意到你会转换人格吗?”

“可能没有。但如果他刻意逼我的话,我会转换。”

“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不喜欢我的态度,他会贴近我的脸——很近很近——对我大吼大叫,这时我多半会遗失时间。没多久,我会醒过来,然后一切再次恢复正常。”

“除非你突然变得温顺,否则他不一定会知道你转换了。”

“我想是吧。”

“我们来看看有没有其他人想跟我说话?”

“好。”

我协助卡伦进入催眠状态,让想出来的人自由出现。克莱尔和迈尔斯迅速接连现身,抱怨的事都差不多。然而,迈尔斯有几句话——对乔希的批评——确实引起我的注意。

“如果他打我们,我常会趁他睡着的时候把他踹下床,要不揍他几拳。”说不定这就是卡伦说她丈夫会在半夜摇醒她、揍她的原因。也许他只是打回去。

桑迪接着出来,反驳刚才迈尔斯说“大家”——也就是卡伦的整个内在——越来越胖了。

“吃东西让我心情很好啊,”桑迪说。她露出呆傻的笑容,整个人仿佛快要从椅子上溢出来。

“所以你常常心情不好?”我问道。必须同时治疗好几个对象——记住他们的名字,各自需要帮忙、矫正的问题——令我有些招架不住。我只能尽可能跟上他们的话题。

“每次拿钱给卡伦她妈,我就会心情不好。”

“你为什么要给她钱?”

“我想要她喜欢我。”

“你给她钱,她就喜欢你了吗?”

“一会儿吧。没多久她又变得很恶毒,让我感觉很糟。”

“然后你就去吃东西?”

“对。”

“吃了东西,心情就比较好了?”

“对。”

“那么,如果你不给她钱,也许你就不会心情不好了?”

“但是,是她向我要的呀!假如不给她,她会更恶劣,我的心情也不好。”

“如果她再来找你要钱,或许你可以尝试拒绝她。”

“我不要。”

“为什么?”

“这样她就不会喜欢我了。”

※ ※ ※ ※

1995年7月,卡伦带了一份礼物给我:一个袋獾“塔茨”卡通造型的“不求人”。卡伦的样子很尴尬。进入催眠后,她告诉我更多背后的故事。

“是我送的。”

“你是哪一位?”

“西德尼,而且我没有偷哦!”

“偷?”

“我没偷。霍尔顿给我钱,让我买给你的。我说你可能用得上这东西,而‘塔茨’让我想到你。”

“这礼物好棒,真的谢谢你们。”我立刻用“不求人”-搔--搔-背,西德尼笑了起来。“你担心我以为这是你偷来的吗?”我问。

“对啊。卡伦她爸一天到晚逼我偷东西,如果我不想偷,他会拧我的耳朵,捶我手臂,要不就掐我。他甚至还威胁要拔光我的指甲,不过他没这么做。”

“听你的口气,你对这礼物不是偷的,而是买的感到很骄傲啰?”

“那当然!我想送礼物给你,所以我不希望它是偷来的。”

“谢谢。你这么做让我更喜欢这份礼物了。”

“里边的人开始知道其他人的故事了。”

“你的意思是?”

“我想起更多迈尔斯和克莱尔的遭遇了。”

“你有什么感想?”

“我不喜欢。”西德尼退回,卡伦坐直身\_体。

“我们试着分享更多经验,尤其是对那些孩子们,”凯瑟琳说,“噢,对了,我已经着手处理保险费,确保你能拿到支票。卡伦不太会管钱,她似乎对钱有很不好的感觉。当然,她还没跟我分享这部分的记忆,不过,一想到有人付钱给她父亲只为虐待她,而她母亲又常常向她要钱,还有桑迪认为她必须给母亲钱好让她喜欢她……卡伦可能也不希望变成必须付你钱,你才会喜欢她。”

“我能了解她的苦恼。”

“我一直很努力和霍尔顿合作,维持这个家。但卡伦真的是没救了,她非常需要帮忙。”

“你说的‘卡伦’通常是指哪一个?”

“噢,抱歉。我指的是卡伦3,就是一开始被我们选来见你,也是你最常见到的那一个。”

“我总觉得好奇。为什么是卡伦3来见我,而不是你?”

“我们大家都在卡伦3身上。她应该是最有可能跟你建立良好关系的人。”

“你在她身上,所以卡伦是主体啰?”

“不是,不是主体——这很难解释,真的,不过这只是她的工作。”

“我懂了。”但我不确定我真的懂了。“你能再多描述一点有关你和卡伦的互动给我听吗?”

“嗯。每到傍晚,我和霍尔顿会找卡伦说话,趁她入睡之际让部分记忆渗入她的意识里;我们借着这种方式让她知道当天发生过的事。”

“她如何决定什么时候出现?”

“其实是我和霍尔顿决定谁出来。我们俩几乎都是一起行动,一辈子都在保护她。卡伦出来时,我们通常不会去干扰她、打断她,直到她想进来。然后,霍尔顿或是我——通常是霍尔顿——会派某个人出去。有时候,我们俩忙着照顾里面的孩子们,无暇顾及外面的状况,这时桑迪或其他人就会出来。如果派孩子们出去,我们会一直跟孩子们说话,指导他们,这样他们就不会被发现了。”

※ ※ ※ ※

“我没办法睡,”卡伦嘀咕,“晚上我的脑袋里有太多人在说话了!有好多事要安排……一直安排!”

“他们在安排什么?”

“噢,就是谁隔天要做什么一类的。昨天晚上,我在凌晨2点醒来,结果竟然发现我在打电话订目录上的东西!我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根本没睡!”

“那些晚上出现的声音都在说什么?”

“每个人报告自己的事:接到哪些电话,约了什么人,赴了哪些约会,负责哪些差事。”

“其他人现身时,你有办法参与吗?”

“不参与,但我可以在一旁看着。有点像看电影。我坐在后座,不能说话。”

※ ※ ※ ※

“迈尔斯和我喝了一杯玛格丽塔葡萄酒——迈尔斯想喝,”处于催眠状态中的卡伦如是说,“可是迈尔斯不能喝酒。酒精对我们每个人的影响都不一样。要是换我出来,我一定会用不同方式处理。酒精对我起不了什么作用,却会让迈尔斯很不舒服,昏昏欲睡。”卡伦指手画脚地飞快说道。

“我们聊过吗?”我问。眼前这位感觉起来不怎么熟悉。

“聊过,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我曾突然出现,代替卡伦来过这里,但你没发现。还有,我比卡伦乐观多了。”

我想,这解释了我先前的疑虑:有好几次,我觉得卡伦的精神沮丧已有明显进步,但隔周再见面时却发现严重性不减反增,你该怎么开抗抑郁剂给这样的病人?

“我已经出来一整个礼拜了。”她突然转头,研究身后的时钟,这座钟暂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的心情轻快活泼。

“您是?”我问。

“霍尔顿称我为‘卡伦2’。”

“噢,是你啊。为什么选这个礼拜出来?”我问。

“这得从滑冰表演说起。我们的座位跟另一家人完全重复,但他们的经理很粗鲁无礼……”卡伦滔滔不绝描述事发过程,极尽详尽之能事。她越说越起劲,眼看就要占去大部分时间,我决定喊暂停。

“你看起来精神相当好。”

“噢,我没什么问题啊!”她微微转了转头。

“跟我聊聊你的事。你是何时诞生的?”

“我在卡伦4岁或5岁时出现,我是为了快乐、开心生活而来的。我在21岁那年停止长大,所以现在也是21。当年决定从家里搬出来的人是我,因为我爸妈实在太坏了。我不想继续忍受下去。”

“后来呢?”

“我找到一份秘书工作,我和凯瑟琳、安3人一起合作。我的数学很好,凯瑟琳会打字,安负责跟老板交涉。对了,遇见乔希,跟他约会,最后嫁给他的人也是我。我跟他处得很好,他没那么差劲啦。”想结婚的不是卡伦1吗?但卡伦2却说是她的主意。

“乔希怎么看待你们的人格转换?”既然我不曾跟卡伦2好好聊过,我决定利用机会打探消息。

“有时他会生气,因为他不知道卡伦接下来要做什么,但他偶尔也挺喜欢这样的,因为桑迪和我会帮他做事。还有,就算他很气我们,我们似乎也不会记得。”有趣。同一事实,观点却完全不同。

卡伦2的不受拘束和健谈令我喜出望外,因此我决定继续问她问题。

“你们都在晚上交换信息对吧?怎么操作的呢?”

“嗯,这么说吧,聊天是成长的开始!”她用强调的语气开场,然后飞快地说了起来,“霍尔顿管它叫‘说故事时间’。不过呢,我可以在外头待上很长一段时间——假如我愿意的话,要我待一年也行。我不喜欢跟别人共享时间。”

“你在什么状况下才会想回去呢?”我得趁她换气时赶紧提问题。

“假如我觉得很累,没力气,或者无所事事,觉得很无聊,才会换其他人出来。嫁给乔希那天,走红毯的时候,我有点动摇。我心想:这个决定正确吗?其他人也反对我这么做。来到圣坛前,好几个人轮流跑出来——所以我们才会昏倒3次。但我决定完成仪式,一直待在外面。我认为这么做是正确的。他真的没有那么坏。”

“他会打你,这又怎么说呢?”我问。

“你在说什么?”她问得有些惊讶,“别开玩笑了。”

“抱歉,别放在心上。很高兴跟你聊天。”我想卡伦2真的被保护得好好的,不曾受到伤害。

※ ※ ※ ※

卡伦大步走进我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不是她一贯的出场方式。我什么也没说,静静等待。卡伦看了我好一会儿。

“我是霍尔顿,贝尔医生。卡伦没出来。最近压力太大了,卡伦应付不了。我们努力把事情做对,但真的很难。我们没办法睡,因为总是有不同的人在不同时间跑出来;现在大伙儿被睡眠不足弄得又是发抖又是恶心头晕的,有些人已开始头痛。我们吃了阿司匹林,但不见得对每个人都有效。”

霍尔顿已分身乏术。卡伦进步有限,因为我们的治疗总是被不断冒出的新危机打断。每个礼拜,我得花好几个小时跟卡伦通电话,听她描述当天不怎么愉快的经历。这对我来说也是种压力。我尽可能在哄孩子-上-床之后才接她电话,但我却得眼睁睁看着妻子一见我又在通电话,问我对方是谁却一再得到相同答案时,浑身就紧绷起来的反应。

“先不管这些麻烦事。最近有人共享时间吗?”我问霍尔顿。

“卡伦2允许其他人跟她共享了,但仅限于部分时间。凯瑟琳偶尔也愿意共享,但我们实在太忙了。”

“我了解。”我不想逼他,但我想鼓励他,或者是她,他们,不管是谁都好。

“不过,照顾‘连连’的时候,我们确实一起共享时间。”

“噢,那只鸟啊?你们怎么照顾它?说来听听吧。”

“嗯,卡伦首先走向那只鸟,然后——就像她在这里做的一样——她退后,让其他人轮-流-出来几分钟;感觉就像大家接力完成照顾‘连连’的任务,只在身份转换时短暂停顿一下。”

“照顾期间,大家会共享时间吗?”

“只有一点点,但卡伦会看着一切进行。凯瑟琳和我负责帮助几个小的。”

“你们以前有过这种经验吗?我是指共同分担一项工作。”

“没有,这是第一次。”

“这几天,究竟是什么事让卡伦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噢,老天,”霍尔顿说,“对卡伦来说,她的生活像个超级大谎言。她必须假装自己什么都知道。现在她偶尔会遇到人走上前来,找她聊天。她压根儿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对方显然跟她很熟,所以她得勉强应付,直到认识此人的人格出现为止。”

“该负责的人格没有马上出现吗?”

“对。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凯瑟琳和我可能忙着照顾孩子,没注意到该派谁出去。”

“看样子,你几乎一整天都在照顾卡伦。”

“她无时无刻不受到照顾,”他说,“我们尽力而为。这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她连睡着时都受到保护:她的噩梦会自动分配给其他人。假如她不小心踢到脚趾头,她只会痛一下子,然后马上有别人出来顶替,承受痛苦。不过,我没办法随时控制换谁出来。如果轮到桑迪或西德尼现身,他们俩总会给我惹一堆麻烦。桑迪很不受控制,常有意外之举;她总是吃个不停。”

“就是她害卡伦变胖的?”我问。

“对。她当自己是个胖女孩儿。我们有些人很难接受这样的女性身\_体。”

“你也很难接受吗?”

“嗯,这样说吧:真是该死的,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迈尔斯讨厌化妆,而我没办法穿高-跟-鞋走路,不过卡伦2看起来倒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你能跟我聊聊卡伦博吗?”

“卡伦博诞生在极度的痛苦中,同时也是受伤最重的一个。她只是婴儿,但她父亲却用胶布封她的嘴,让她不能哭叫。他还会用针戳她。这些针孔怎么都会消失的,不会被发现。有次她父亲用针戳那颗肿瘤,结果流了一大堆血,于是他再也不敢这么做了。”霍尔顿垂下头,叹口气,这段恐怖往事并非叹气主因。他叹气纯粹是因为他累坏了。

几分钟后,桑迪出现。她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小-腹突出,似乎没半点自觉。她不会不好意思,也不会不自在。

“据我了解,大家对吃东西和花钱有些意见,”我说。我知道,桑迪听我这么说铁定不高兴,但是我的种种忧虑——卡伦的问题、桑迪扮演的角色、我自以为有能力为每个人解决问题的良好愿望,还有疲倦——使我不假思索便提出这项指控。

“我已经尽量节制了,”她两手一摊,“可是一看到想要的东西,我就想非拥有不可。”她扭过头去不看我。“反正,我也不是真的很在乎。”

“可是其他人不想变得这么沉重,这么不灵活,”我说。又是一项错误。我竟然站在其他人的立场指责她!我应该闭上嘴巴,好好听桑迪说就行了。

“有时候,我甚至不相信真的有其他人存在,”桑迪被惹毛了。“这些‘其他人’令我很不舒服。只要我出来,没人能逼我回去。我想变成唯一的一个。也许我会一直出来,再也不回去了!”

“我能帮你什么吗?”我试图挽回,试着与她结盟,寻求善意。

“嗯。我想变成大人。我18岁,但是我想在各方面都继续长大。”

“你的几个伙伴也有相同的愿望呢。我已经跟他们说,我会帮助他们,所以说不定我也能帮你哟。你愿意跟我一起努力吗?”有时候,这种小小的诱惑手段实在令我汗颜,但此时此刻,我急着修补关系,其他一概不重要。

桑迪颇为振奋地同意了,然后我又和总是很可爱的西德尼聊了一会儿。接下来,我发现出来跟我说话的是卡伦1。

“卡伦没办法让莎拉好好喝母奶,”她说,“这让她想起自己有胸部,还有男人欺负她的事。我没有胸部。我不想要胸部。”10岁大的卡伦1用受伤、反抗的眼神注视我,警告我不准贸然伸出援手。“莎拉问卡伦月经的事,所以我干脆不让卡伦有月经。只要我想要,我就能阻止一切。”

“怎么停?”我问她。

“我就是有办法。”

“还有什么是你能办到的?”

“我知道我们就要有小孩的时候,我也想阻止。我用力打我的肚子,不让小孩出生。”

“成功了吗?”

“没有。现在莎拉也要受伤了。”

“谁会欺负莎拉?”

“卡伦的爸爸。他以前就试过。那个祖父也会。”

“他们都死了,”我打断她说话,“卡伦的父亲、祖父,曾经伤害你的人都死了。”

“你骗人。”

“是真的。不会有人欺负莎拉了。那些男人都死了。你也再不需要担心胸部和月经了。”

“我怎么知道我可以相信你?”

“去问凯瑟琳,她会告诉你这全是真的。”我再次施展最可靠的计谋:孩子们都相信且信赖凯瑟琳和霍尔顿。一旦大多数或所有独立人格再也不受过去的阴影威胁,剩下的、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创伤能否愈合了。

※ ※ ※ ※

1995年8月初,我们相识的第6个夏天。卡伦说她失去了绝大部分的时间。“我一点用也没有,”她哀怨地说道,“我只拥有一小部分的人生。”

听她这么说,我突然不太确定今天是否该进行催眠。我们越来越不常跟“她”相处了。在这一刻,她仿佛真的是自己生命中的过客。我为自己不像过去那样花时间与她相处向她道歉,但我认为,我们只是暂时花比较多的时间在其他人身上,然而此时此刻,这件事却非做不可。她说她能理解,于是我们一如往常进入催眠阶段。

朱莉安首先出现。她向我解释每晚“聚会”的意义。

“我们借着聚会告诉大家——特别是卡伦——一天之中发生过哪些事。我已经把昨天的事写下来,准备告诉你,但我忘记带了。基本上我们是这样做的:早上,乔希揍卡伦,迈尔斯出来,打回去。乔希去上班之后,大伙儿一起去宠物店;看完店里的鸟儿大概得花15分钟。每次只能有两到三个人共享时间。我们可以一起看,若要摸就得轮流来。照顾‘连连’也一样,大伙儿得轮流出现。稍晚,乔希回家,卡伦3会在乔希开始揍安的时候出来,出其不意踹他好几脚。然后卡伦3就打电话给你了。”

我试图消化这一天的古怪事件,并尝试计算乔希一共揍了卡伦几次,还有哪些人可能遭到殴打。

“我趁卡伦晚上睡觉时告诉她这些事,”朱莉安继续,“这样她什么都知道啦。”她停下来,扬起头看看我,“贝尔医生,假如我们全部融合在一起,我会死吗?”这个问题令我措手不及。我从来不曾仔细想过这件事。

“不会,”我说,“我不认为你们有哪一个会不见了,会死掉,不过,你有可能不再只是你自己,”我再补上一句,“独立、完全分割的自己。”

她思索了一会儿。我不知道这样说能不能解答她的疑惑,或者是我的疑惑。

※ ※ ※ ※

9月初,我接到不同人格来电。录音机有一段“霍尔顿女士”的留言,说大家的压力都很大。莎拉摔断手臂,乔希把账算在卡伦头上。隔天,詹森打来,他说他很害怕,因为迈尔斯失去意识了。迈尔斯跟乔希起争执,乔希掐他脖子。几天后,安现身,把局势稳下来;她出来的时候,乔希比较愿意放他们一马。

迈尔斯打来电话说他喉咙痛,他想杀了乔希。他想起以前虐待他们的人会掐他们,阻止他们尖叫。他不敢去警察局,因为乔希说警察都是他的朋友,他们会杀了他。我告诉迈尔斯,乔希只是虚张声势,他跟警察没有半点特殊交情。卡伦应该,也绝对要报警才行。迈尔斯这才松了口气,破涕为笑。

克莱尔曾经在一场葬礼上看见躺在棺材中的婴儿。她说,那些男人曾让她穿上白纱裙装,然后把她放进棺材里。克莱尔问我,婴儿是不是那些人杀死的?于是我只好告诉她“死产”的意思。

凌晨1点,我接到“爱丽丝·奥弗希尔”的电话。她说她想自杀。她已经很久没出来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似乎吓坏了。我说我能帮助她。她知道我同时也在帮助其他人,于是同意让我催眠。催眠后,我请凯瑟琳现身。凯瑟琳向我道歉,对爱丽丝擅自现身感到相当愤怒,她说爱丽丝还没准备好,仍需要妥善保护。挂断电话后,妻子背过身去,握拳用力捶枕头,捶了好几下,仿佛是枕头令她睡不好似的。我清醒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感受来自卡伦还有诸多分身那无路可退、一点也没有减轻的负担。这阵子,我的婚姻出现许多复杂难题,而卡伦则是另一个难题。下班后,我理应给卡伦多一点限制,这样对我或多或少有点帮助。然而,我害怕这么做会对卡伦造成不良影响——她今生遇到的每个人都令她失望,我不能让她再失望一次。

※ ※ ※ ※

1995年10月初,我与西娅首度会面。她高举双手遮脸,极度惊恐,一副随时可能被打的模样。

“我觉得我们会死,”西娅说。

“你在保护自己吗?”我意指她举起的两只手,而非她的开场白。

“我怕你会打我。”

“怕我打你?”

“大家都打我。可是克莱尔说你人很好。我不喜欢医生。”

“医生怎么了?”

“沃尔什医生讨厌我。他任由他们伤害我。他把我留在医院,然后医院的人也对我做不好的事。那些针啊什么的。”西娅仍以手遮脸。

“你还是很怕我会打你吗?”

“不怕。”

“那你怎么一直挡着脸?”

“我不想被你看见我脸上那个又大又丑的东西。”

“你指的是肿瘤吗?”

“对。别的小孩都笑我。卡伦的妈妈跟大家说我快死了。”

“你可能还不知道,不过有个好医生已经切掉肿瘤,把你的脸治好了。你再也用不着遮遮掩掩的。”

“我不相信。”

“你自己看吧!找找看,肿瘤在哪里?”

西娅当真摸摸自己的前额,寻找肿瘤。“不见了,”她惊讶地说道。

“是啊,不见了。”我暂时不说话,让西娅接受肿瘤消失的事实。

“西娅,你能告诉我你是何时诞生的吗?”

我借着提问引导西娅转移对肿瘤的注意力。

“我生于1965年,我6岁。”

“你上几年级?”

“幼儿园。我就是那时进医院的——这也是我存在的目的。现在我必须走了。”卡伦的表情转为空白。西娅离开了。

※ ※ ※ ※

“我妈要我别再来找你,”卡伦说。

“为什么?”

卡伦扭过头,脸庞因-羞-愧而泛红。“她说你只是为了要……要-上-床。骗我-上-床。她说我们一直在乱搞。她说我以前就喜欢这样。”她看起来相当困窘,也很无助,仿佛此刻最重要、也是她最希望得到的帮助是干脆直接-羞-辱她,让她彻底毁灭。

“她的意思是?你以前就喜欢这样?”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根本不在那里!”

“也许我们能通过催眠找到答案。”卡伦准备好,我们立刻开始引导程序。

“你想找我说话?”

“你是谁?”

“桑迪啊,要不然是谁。”

“桑迪!你能告诉我卡伦到底碰上什么麻烦吗?”我一脸严肃,看看桑迪能给我什么消息。

“卡伦她妈说卡伦跟你-上-床。她说卡伦不过是妓-女。她还说你应该付钱给她。”桑迪漠然陈述,呈现“神情淡漠”的状态(对令人震惊的事情表现出的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态度)。

“她凭什么这样想?”

“噢,我觉得她只是在嫉妒。不过我们也一直在做这种事啊。念高中的时候,卡伦她爸会偷偷替我们安排类似的约会。男人付钱给她爸,然后我跟他们-上-床。”她瞪大眼睛看着我,眼中没有情绪。“这不是女-人存在的目的吗?给男人使用,让男人感觉爽快。”她环顾办公室,我仍静默不语。“我们很小的时候,大概11岁左右吧,就开始接受训练了。学习一些性技巧。”她看看我,“假如我们不照他的意思做,早就被他宰了。”

桑迪转头面向窗外。眼前的状况颇值得玩味:卡伦-羞-于启齿的话题,桑迪却有办法如闲话家常般说出来。我依然保持沉默。我不想打断她说话,也不想使她分心。

“他们拍了一大堆照片。所以我才想变胖——这样他们就不会找我了。”她再次用空虚的双眸望着我,“卡伦她妈说,你压根儿只是想跟卡伦睡觉而已。卡伦、安和我都听见了。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至少以前我都不在场。但是昨天我又吃了一堆东西,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安祷告了一整晚,快把我逼疯了。”

“哦,这不是真的,桑迪。关于我,她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我试着保持冷静,正面迎战,但也尽可能避免极力否认。“另外,我会建议你,假如下次她再这样-羞-辱你,与其用吃来保护自己,你不如躲起来,什么都别听。”

“也许我应该来训练莎拉。卡伦她爸常常这样说,‘你必须尽早开始训练她们。’你觉得我该这么做吗?至少,想到对象是你,我还蛮高兴的,也不会觉得受伤。不过,我想我最好不要再想这些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和莎拉必须受到保护,不能遭受任何伤害或性侵害。你何不多花点时间跟迈尔斯、凯瑟琳相处?他们会帮助你更了解你母亲。你觉得你做得到吗?”

“当然,说不定很好玩。”桑迪受创太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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