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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拆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街坊们并没有像刚开始的时候说好的那样抵抗到底,有的人开始搬家了。
& & 一天早上我遛弯儿回来,老林进了屋说:“瞧见没有,有走的了,中国人就他妈这操行,心眼不齐,谁爱搬谁搬,我是不搬,我就当那“钉子户”了。
& & 老林这话的意思是探探我的底,看看我是不是也打算搬家。虽然他说过我可以不在抵抗的行列里,到底他还是不愿意我搬。
& & “不齐就不齐,你也犯不上把中国人全骂了呀?”
& & “老祺,您知道现在开发商有个新招”
& & “什么新招?”
& & “把拆迁的事情交给专门干这个人,拆迁费让他们承包,出了事房地产的开发商不沾边,又省心又省事”。
& & “谁专门干这个呢?”
& & “地痞流氓,街面儿上的混混儿,软硬兼施,各个击破。”
& & “你说的也忒蝎虎了,地痞流氓能干这个?”
& & “你说的也有点蝎虎,拆迁的事能让地痞流氓干?”
& & “你以为呢,那四号院的玻璃谁砸的,三号院的小二子谁打的?开发商把拆迁费给了这帮干拆迁的,哄走了人,剩下多少钱都归他们,你想,他们挣的就是这个钱,他们什么招是不出来?”
& & 老林这个人,说话没谱,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听来的这些话,我说:“叫你这么说,这拆迁还有危险呢?”
& & “反正他们是什么招都使,你提防着点儿就是了”。老林说完走出了门。
& & 老林刚出了门,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儿子:“爸,您什么时候过来呀,屋子也给您收拾好了,小江听说您过来,高兴的什么是的,天天问,您跟那扛什么劲呢?我可告诉您,那个院子里的人要是搬出超过半数的人,人家可就把电和水都停了,到时候看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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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儿子的话不是没道理,小孙子盼着我去,我心里也闹的慌,可是,想起儿媳妇那样儿,心里还是打怵,要是有老伴在前边挡着,怎么都好说,这要是去了,好了什么说的都没有,不好了,万一儿媳妇给脸子看,我可就受了罪了。女儿没事,可是姑爷又拿不准,到底怎么办?心里犯了嘀咕。第二天,照常去了景山公园,听听戏去,总比憋在家里想这些个烦心的事强。
& & 今天是个礼拜六,来的人还真多,一个穿着红上衣白裤子的女-人正唱着《锁麟囊》,听着不错,不象个初学乍练的,
& & 正看着,老金一眼就看见了我,大声的喊着:“老祺,过来上我这边儿坐着”。
& & 跟熟人打了招呼,坐在了老金的旁边,老金说:“这位怎么样?”
& & “不错,有程派的味儿”。
& & “看怎么了,来好几回了都不唱,那天人少的时候,我攒的她来一段儿,我一听就好,我怎么觉得这不是个票友儿”。
& & “老康也赶上了”。
& & “那是呀,老康就是拉程派的,这下好了,唱的好,拉着也痛快呀!”
& & 我打量着这个人,通身的穿戴都很仔细,干净利索,举手投足都有规矩,看的出是受过传授的人。一段儿《春秋亭》惊叹四座,大伙儿一个劲儿的鼓掌,说什么也让她再来一段儿,她还挺客气,给大家作了揖说:“大伙儿一块儿玩儿,哪有我老占着胡琴儿的,让别人唱吧!”
& & 这唱戏的是有瘾,不让谁唱谁都难受,也有那不懂事的,霸着胡琴儿没完了没了,专门找大段儿的唱,因为这个老有闹意见的。这个人一看就是懂规矩的人。
老康一眼看见我说:“老祺怎么着?今儿溜溜嗓子吧,好多日子没唱了,来,让这位宋女士跟你来一段儿《武家坡》怎么样?”
& & 大伙儿又鼓起掌来,我心里真想唱,可是,这些日子经了那么多遭难的事,没黑天白日的抽烟,觉得心里没底,再说也没有心气儿是的,连忙推托说:“别,我这些日子没唱,嗓子不在家了,还是让别人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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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禁不住大家的再三邀请,我站起身来,先跟那个女士打了声招呼才知道,她叫宋茹君。胡琴响了,不唱也得唱了。头一句“一马离了西凉界”就唱跑了腔,嗓子多日不溜没了准。
& & “老祺别急,调门儿高了是怎么着?”老康问我。
& & “没事,没事,我再来”我摇了摇头说。
& & “一马离了西谅解,
& & 不由人一阵阵泪洒心怀。”
& & 唱到这句,我的眼泪真的下来了,薛平贵十八年返回故乡来寻找妻子王宝钏,好歹他能找着,我的老伴儿上哪找去呢?看着我实在唱不下去,老金赶紧说:“得了老祺,你先歇会。我跟大家说说,老祺的老伴儿刚没了,心里头难受,大伙多多包涵”。
& & 周围的人一片的叹息声,我想,既然是唱了,就不能把大家搁到半道儿上,唱一句算怎么回事呢个,再说,还有宋女士呢?
& & 我镇定了一下情绪说:“我给大家伙唱完了”。人们听我这么一说鼓起掌来。
& & 《武家坡》是唱功戏,学老生和青衣的必需得学它。这段对唱可是碰见硬的了,宋茹君字正腔圆,滴水不露,我也来了精神,拿出了看家的本事,一段下来,唱了一身的汗。唱完了,大伙不过瘾,非得要再来一段儿。
& & 老康说:“好了,时候不早了,谁还玩就抓紧,都过过瘾,老祺就先歇会儿”。
& & “老祺,你的嗓子很好,唱的也好,不是夸你,经人指点过吗?”宋茹君坐在我旁边说。
& & “哪有人指点,就是业余爱好,年轻的时候票过几回戏,那个时候倒是有人给说过”,听了她的话,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 & “老伴儿多咱没的?”她问到。
& & “没多少日子,我这是怕在家呆着,看见那些东西我就想她,这不,才到这来散散心”。
& & “这就对了,人死不能复生,前两年我老伴儿没了的时候,我真是死去活来的,可是怎么办呢,也得活着呀?两个人总得有一个先走的,剩下的这个就得好好的活着,这样才对得起他,您说呢?”
& & 听她说她也没了老伴儿,我心里想,这可是该着,怎么她也没了老伴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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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看着我坐那发愣,她接着说:“我在西单那住,那有个票房人很多。好多专业的人也往那去,有的时候还攒出戏找地方彩唱一把,你要是乐意,我给你介绍一下”。
& & &我的票戏的经历说起来还真不够格,不错,我是彩唱过,那只不过是在厂子里的宣传队演红灯记的时候,扮过李玉和。后来爱上就京剧,才知道不是专业的演员登台演出叫票戏,刚才顺口就一说,她是不是真以为我就是个票友呢所以才推荐我上票房呢?什么叫票友,票友就是不是专业演员,具有专业水准的人叫票友。所以,宋茹君的话,我一时没敢答应,因为心里没底。
& & 看见我还是不说话,她又说:“好啦,我知道今儿跟你说这个,不是时候,我给你留个电话,你要是想玩儿就找我”。
& & 说完了话,掏出个精致的小本,从上面撕下一张纸写上了电话号码地递给了我。我接到手里说:“谢谢您,我这个水平能上那吗?”
& & “怎么不能,你嗓子有,唱的又规矩,我看行”。
& & “我没身段”。
& & “没关系,唱文戏呀,遛场子那几种架势说说就行,反正咱们也是业余的,没人笑话”。
& & “您唱的也不错呀?”我这也不是奉承,但有为了刚才她夸我给个回报的意思。
& & “不瞒你说,我是专业的,就是没唱出名来。后来改了行,我老公是个军人,反对我唱戏,他活着的时候,我想唱就偷着跑到公园里唱几句,正儿八经的出来唱,是他死了以后”。宋茹君说。
& & “我说的呢,字正腔圆的,业余的是没这个水平的”。我这才明白她唱的好的原因。
& & 又聊了几句,天就不早了,大家都散了。
& & 老金唱的满脸是汗的走过来说:“老祺,我的《锁五龙》比原来有那么点意思没有?”
& & 说老实话,刚才净顾了和宋茹君说话了,老金唱的什么我根本就没着耳朵听,赶紧敷衍着说:“好,象那么回事了”。
& & 宋茹君站其身来说:“我也得走了,闺女从香港回来,带着小外孙子,我今天答应给他做炸酱面呢”。
& & “您慢着点儿”。我也站起来说。
& & “好,想去就给我打电话”。宋茹君下着台阶回过头来说,两个耳坠儿一闪一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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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回家的路上想起了刚才宋茹君说的炸酱面,从老伴儿走了以后,我就没正经吃过东西,以前总爱吃老伴儿的炸酱面,现在没地方吃去了,这回自己也做一回,算是个念想。想到这,沿途买了切面和黄酱,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见里面乒乓乓乓的山响,进院子一看,好几个民工一样的人正在砸刚刚搬走的一家街坊的玻璃。还有几个人在卸门窗,挑房顶子,弄的小院儿里乌烟瘴气。一个胳膊下面夹着皮包的瘦高个站在他们后面正比比划划的说着什么。
& & 我把自行车放在窗根儿底下正要开门,老林走了过来:“瞧见了没有,这就开砸了”。
& & “等都搬完了在弄不就得了,干嘛现在弄的鸡飞狗跳的?”我说。
& & “怕你后悔再搬回来呢!”老林看着那些人说。
& & 我进了屋子,老林也跟了进来。砸玻璃的声音叫人心跳,我跟老林说:“那个夹着包的是他们的头不是,跟他说说,小点动静儿,这哪受的了?”
& & 老林点上颗烟说:“你不明白,这就叫敲山震虎,就给没搬走的听呢。老祺,现在就剩下咱们两家儿了,你还别满处跑去了,留神小偷给你卷了包,前院的就给卷了。”
& & “大白天的他敢偷东西?”我有点不信。
& & “怎么不敢?这也许就是他们干的,就是挤兑你走。我叫老伴儿上儿子那住去了,我在这守着”。
& & 听着老林的话,想起儿子说的,只要超过半数人搬走,就把电和水给掐了,我问老林:“听说,要是大多数人都搬走了,就掐水断电,有这事吗?”
& & “没准儿”。老林还是不错眼珠的盯着外边说。
& & “要那样怎么办?”
& & “怎么办?我早想好了,做饭我有煤气罐,照亮我有手电筒,大不了不看电视,听听半导体就得了”。
& & “这些搬走的都给多少钱?”我问老林。
& & “现在是各个击破的战术,每家都单签协议,价码不一样,到底给多少,谁也不知道”。老林摇摇头说。
& & “到的了一万吗?”
& & “打算给一万他还费这个劲?我琢磨着比八千能多点。”
& & “那咱们怎么办?”
& & “耗着他,身-子都掉井里了,耳朵还挂的住?郭建光不是说了吗?坚持就是胜利”。
& & 老林就爱这样的引经据典,我也不知道郭建光多咱说过这样的话。
& & “对了老祺,你姑爷说要收这房子到底儿有信儿没信儿呀?”老林扔掉烟头说。
& & “这几天也没来电话,回头我给你问问”。
& & “别回头了,赶紧着,再晚了手续就不好办了。”老林着急的说。
& & “行,你今儿吃什么?”我打开火问他。
& & “吃什么,这几天一直就对付着呢,我也不会做饭呀,老伴儿这伙头军走了,待会儿我到外边买点包子沏一缸子茶就得和了”。
& & “跟我这吃面吧,我买了切面,一会儿炸点儿酱怎么样?”
& & “成,我去买点小菜儿来,咱哥儿俩喝口儿”。没等我说话,老林走出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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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炸了酱坐了一锅水,老林拿着二锅头和几包酒菜进了门。哥俩坐下来摆开了杯盘倒上了酒。
& & “来兄弟,喝一个,自从你老伴又了病,咱哥俩好多日子没喝了”。说完了话一扬脖干了酒。
& & 一提老伴儿,我心里酸了一下,可是当这老林不能扫他的兴。老林看出来了说:“瞧我这破嘴,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罚一杯!”
& & 说完了又要干,我连忙拦住了说:“哥哥,咱慢慢儿喝,有的是功夫,你说的对,那些日子我光奔命了,没功夫和你喝酒了,今儿个咱喝好了,完了你尝尝我的炸酱面”。
& & “说实在的,咱们是好街坊,一家子是的,眼下要搬家了,我虽然是盼着多给俩钱,可我舍不得你和街坊们,舍不得这地方呀?不瞒您说,我的衣包子(胎盘)就埋在安定门外呢,我是这土生土长的娃娃呀?”老林说完了有些激动,眼圈红了。
& & “这个我知道,甭忙,咱们搬了家别断了联系,咱还有见面的时候”我安慰着老林。
& & “哎!就说这搬家吧,谁乐意在这耗着,提心吊胆的。你看看这院子拆的,跟他妈日本鬼子扫荡了是的,遍地都是砖头瓦块,晚上我都不敢出门儿”。老林说完喝了一大口酒接着说:“我虽然在德胜门那还有一处房子,可我比你也不省心。房钱还没下来呢,孩子们早就给开好方子了”。
& & “开了什么方子呢?”我问老林。
& & “那天我那大儿子来了,说钱要是下来叫我写个遗嘱,每个儿女给多少,说现在时兴这个,省得我们老公母俩死了他们捣乱。您说说,我这什么病也没有,我写哪门子遗嘱呀?再说了,这是我的祖业产,我爷爷给我留下来的,我怎么就应该分给他们一人一份儿呢,我得自愿呀?”老林摇摇头又喝了口酒说。
& & “甭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他让你写,你就不写他能怎么着?”我说。
& & “我是说了,现在时兴写遗嘱?现在还兴捐献给贫困山区呢,你们怎么不说呢?”
& & “你儿子说什么?”
& & “唱戏的光听胡琴儿响,没词儿了!”老林说到这又乐了,我看的出,这乐比哭都难看。
& & 提到胡琴儿,我想把话岔开,怕老林想着窝心的事:“对了,今儿我上景山碰见个唱青衣的,嘿,真好!正经的程派青衣,我跟她和了段儿《武家坡》,真过瘾”。
& & 果然老林来了精神说:“我年轻的时候嗓子好着呢,大小嗓儿都有”。
& & “我怎么没听过你唱过整段儿的呢?”我问老林。
& & “现在不行了,我过去唱小生的,不信我今儿给你来段《辕门射戟》你听听”。老林放下酒杯拉开了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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