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记忆

仿佛有冰块倒进了杭一的血液里，令他全身都僵住了。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死亡，但是没有任何一次的震惊程度，能跟这次相提并论。

对杭一而言，他只不过是眨了下眼睛，侯波就从活人变成了尸体。这种惊骇，简直没有任何人能够承受。陆华和宋琪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一起惊叫起来，背脊发凉。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宋琪尖叫道。

“侯波使用了超能力！”陆华丧失了冷静的判断，冲着杭一吼道，“我们不该相信他的，他在我解除防御壁的瞬间暂停了时间！”

杭一抓着陆华的双肩，强迫他冷静下来：“死的是他！你是不是吓傻了？如果他暂停了时间要害我们，怎么会是他死了？！”

陆华无言以对。刚才发生的事情，简直没有逻辑可言。虽然时间暂停，是无法被感知的，但第六感告诉他，刚才肯定发生了时间暂停。至于暂停了多少秒，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侯波是怎么死的，完全是个谜。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谜。

宋琪惊恐地说：“难道这里除了我们几个人之外，还有别的超能力者？”她害怕到了极点，似乎担心发生在侯波身上的状况，在他们身上重演，“杭一，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杭一的确不敢在这里待下去了，心中的恐惧茫然令他全身发冷，胃部紧缩。他甚至不敢去仔细检查侯波的尸体

，只能将房门迅速带拢。宋琪启动超能力，三个人用超声速离开了这里。

他们并未直接返回大本营，而是来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可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太过惊悚，令他们久久无法平静，许久之后，脸色都还是苍白的。这时，杭一的手机响了起来，三个人像惊弓之鸟一般，同时战栗了一下。

杭一惊魂未定地接起电话，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杭一吗？”

“倪亚楠？”

“对，是我。”电话里的声音是紧张不安的，“杭一，你看了竞猜游戏第二组名单了吧，有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第一组的3个人，孙雨辰和张贝都死了……天哪，该不会轮到我了吧？我不知道穆修杰和侯波的超能力是什么，或者他们是怎么想的。但你知道我的能力是什么，根本无法保护我自己……杭一，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杭一说道：“别怕，穆修杰是我们的伙伴，他不会对你出手的。至于侯波……更不值得你担心了。”

“什么意思？”

杭一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说道：“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吧。”

“我不敢待在家里，怕被人找到……现在在我家附近的四方街，一家咖啡店里。”

“待在原地，我们马上就过来！”

“喂，杭一……杭一！”倪亚楠还冲着手机说话，突然间杭一、陆华和宋琪三个人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她大叫起来，“啊！你们怎么

……一瞬间就到了？”

杭一还来不及解释，咖啡店里的服务生和客人都看到了突然现身的几个超能力者，人们惊呼起来：“超能力者！”

杭一不想惹任何麻烦，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正打算让宋琪带他们一起离开这里，突然咖啡店里的人都安静下来了，服务生继续工作，喝咖啡的人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之前的状态。

宋琪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倪亚楠说：“我删除了他们刚才那几秒钟的记忆。他们已经‘忘了’看到超能力者这件事了。”

宋琪之前并不知道倪亚楠的能力是什么，现在直观地见识了：“你是能力是控制‘记忆’？”

“对，你呢？”

“速度。现在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一瞬间就到你面前了吧。”宋琪说。

倪亚楠连连点头，然后忧伤地说道：“你们的超能力都好厉害，但我的超能力在这场竞争面前，几乎无法派上用场。杭一，我能信任和依靠的只有你了，希望你能保护我！”

杭一说：“我刚才已经跟你说了，你不用担心。本来侯波是具有威胁的，但是……”

倪亚楠盯着杭一的脸：“但是什么？”

“他已经死了，就在我们面前。”杭一压低声音说。

倪亚楠捂住嘴，露出惊惶的神情。片刻后，她支支吾吾地问道：“你们……杀了他？”

“不，我们什么也没干，他就……”杭一烦躁地说，“这事我

没法跟你解释。我们都是一头雾水。”

突然，陆华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啊”地叫了一声，然后说道：“杭一，宋琪，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事？”杭一和宋琪同时望向陆华。

“侯波是在我们面前死去的，对吧？但是，我们三个人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升级！”他顿了一下，“起码我没有。”

“我也没有。”宋琪说。

杭一摆着脑袋，示意自己同样也没升级。他喃喃自语道：“这么说，当时真的有另外一个超能力者在现场。只是因为我们对他的超能力不了解，所以不清楚他是怎么杀死侯波的？”

“实际上，不管这个人是谁，按理说他当时也可以顺带解决我们三个。但他却没有这样做……”宋琪分析道，“当然这不代表他就是我们的朋友。而可能仅仅是——杀死我们对他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

“因为我们三个不是第二轮竞猜的‘参赛选手’？”陆华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显然他买的不是侯波赢。”

“也不会是我赢。没有人会相信我能胜出。”倪亚楠焦虑地说，“那下一个受害者……会不会就是我？”

杭一望向倪亚楠，说道：“不，你恰好说反了。如果真像我们假设的那样，这个人想通过自己的能力控制局势，让本轮竞猜呈现他想要的结果，那他买的人，肯定就是你！”

倪亚楠吃了一惊：“为什么？”

“因为你的赔率是最高的。”宋琪说。

倪亚楠明白了。

陆华说：“够了，我不想在这里讨论下去了。我们还是赶快返回大本营，把这件事告诉同伴们吧。”

“对，宋琪，走吧。”杭一担心起穆修杰来。虽然大本营中，还有雷傲、范宁、元泰他们在，但既然这个神秘凶手能在他们眼前杀死侯波，那其他同伴同样保护不了穆修杰。

倪亚楠说：“我能跟你们一起吗？”

“当然，”杭一说，“我们会保护你的。”

倪亚楠露出感激的神情。宋琪不打算再耽搁时间了，说道：“你们都抓住我的手。”

两三秒钟之后，他们就出现在了大本营的门口。杭一急切地用钥匙打开门，几个人推门而入，陆华问道：“穆修杰呢？”

“在这儿。”穆修杰本人回答道，他此刻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怎么了？”

杭一他们松了口气。留在大本营的同伴们全都走了过来。他们注意到了杭一带回来的新朋友。元泰说：“倪亚楠，你也来了。”

“没错，我是来寻求庇护的。”倪亚楠跟众人打招呼，“大家好。”

雷傲想起了当初他们跟倪亚楠一起经历的异空间事件，现在见到她，还有几分亲切感。他咧着嘴笑道：“好久不见了，倪亚楠，说实话，你早就该加入我们了，干吗等到现在？”

倪亚楠惭愧地说：“没错，我也感觉挺不好意思的……出了事，才想起你们

。”

“你说的‘出事’，指的是你上了竞猜游戏的第二组名单？”

倪亚楠点头道：“是的。你们知道我的能力是什么，大概是所有超能力中最没用的了。我根本不可能……跟任何人对抗。”说这话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瞥了穆修杰一眼。

“你不用担心我，”穆修杰说，“咱们现在都是守护者同盟的成员，况且就算不是，我也不会对你出手。”

“嗯嗯，我相信你。”倪亚楠赶紧解释道，显得有点窘迫。

穆修杰望向陆华，问道：“对了，为什么你们刚才一进门，就问我在不在？”

陆华说：“我们担心你的安危。你知道吗，这一组的三个人当中，侯波已经死了。”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范宁问道：“你们到他家，就发现他已经死了？”

“不，事情是这样的……”杭一把他们到侯波家之后发生的一切，详细地讲了出来。众人听完之后，脸上挂满了惊愕和疑惑的表情。

“你们怀疑侯波使用了时间暂停，但结果死的却是他本人。”范宁难以置信地说，“怎么可能有这种怪事？”

“从当时的迹象来看，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现场还有一个超能力者。”杭一说。

“那你们怎么看不到他？难道他会隐形吗？”元泰问。

这话一问出口，所有人都为之一怔，然后目光碰撞在一起。元泰是新加入的，不知道杭一他们之前经历过什么，现在

看来，他随意地一说，似乎成了提醒，自己也跟着惊讶起来：“怎么……超能力者中，真的有一个人会隐形？”

“没错，董曼妮。”陆华说，“她的能力就是隐形。她简直是个谜，从来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只知道她是三巨头那边的人，但是直到三巨头事件结束，她也没有现身，没有人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也没人知道她的立场是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还活着。因为SVR公司的官网上，明确说明了，董曼妮是现在活着的24个超能力者之一。”穆修杰说。

“对，不管SVR公司采用什么方法收集到的这些信息，但是从他们缜密细致的行事风格来看，不会是瞎猜的。”宋琪说。

雷傲说：“不管董曼妮是不是活着，我都不认为她会帮我们。她跟我们一直是敌对的，你们不会忘了吧？况且逻辑上也说不通，如果侯波使用了时间暂停，那在场就算有其他的人，也会被‘定’住才对！”

范宁摇头道：“这倒未必，超能力都是有一定范围的。假如当时，董曼妮——假设是董曼妮的话——处于侯波‘时间暂停’的范围之外，就不会被定住。关键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华说：“从当时的情形来看，很像是……在保护我们。侯波对我们施展时间暂停，显然居心叵测。董曼妮为了防止侯波杀死我们，提前对侯波下了

手。”

宋琪微微颔首：“对，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范宁诧异地说：“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怪了。董曼妮怎么可能这样偷偷摸摸地保护你们呢？”

一直保持缄默的辛娜，此刻忍不住说道：“也许这个人，只想保护他们三个人当中的一个吧。”

杭一望向辛娜，愕然道：“什么意思，辛娜？”

辛娜咬着嘴唇沉默许久，说道：“我说的就是你，杭一。也许这个人想要保护的人，就是你——这个世界上，有一个非常在乎你的人，你忘了吗？”

杭一呆呆地愣了半晌，脑子里突然发生了某种爆炸，三个字从他麻木的双唇穿过：“米小路？”

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杭一的心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米小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却在俄罗斯之行的时候，谜一般地消失了，直到现在都音讯了无，生死不明。对于米小路的不辞而别，杭一至今都不知道原委，更不知道米小路对他那份特殊的情感。他曾多次试图寻找他，却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件所耽搁或阻挡。他也想过，也许有一天，米小路会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回到他们中间，但这一幕，却始终没有出现。SVR公司公布的活着的24个超能力者中，没有提到米小路，原因可能是米小路并非13班的人，因此被SVR公司遗漏了——起码杭一是这样想的，他多么希望米小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并且避免了这次残酷的争斗。

现在，辛娜突然提到米小路，甚至暗示米小路可能就在自己身边，默默地保护着自己。杭一心中的复杂感受，简直难以言喻。而直觉告诉他，辛娜似乎知道米小路出走的隐情，这个想法很奇怪，但杭一还是打算印证一下心中的猜想，他问道：“辛娜，你知道米小路当初为什么会离开我们吗？”

辛娜脸色一变：“你……为什么要问我？”

这个反应明显不对。杭一在心中暗忖，同时说：“没什么，我只是问问你是否知道。”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辛娜的脸上，几乎每个人都注意到了她泛红的双颊和异样的神情，感到诧异无比。没人知道辛娜经历过的屈辱往事，只有一段-羞-耻而愤懑的回忆涌上辛娜心头，令她的身-躯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她转过身去，强烈抑-制自己的情绪，更重要的是控制眼泪别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掉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困惑到了极点，虽然他们不会读心术，却本能地感觉到这里面涉及某段爱恨情仇，不便开口询问了。所有人中，只有倪亚楠紧盯着辛娜，片刻后，脸上露出惊愕而顿悟的表情，不自觉地张开了嘴。

辛娜扭过头，看到了倪亚楠脸上的表情，她之前便听说了这个女生的能力是“记忆”，此刻大吃一惊，问道：“你……读取了我的记忆？”

倪亚楠无比尴尬，想要撒谎，却

无法自圆其说，反而语无伦次：“我……不是，只是……啊……”

辛娜不想听她解释了，转身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紧锁。杭一怔怔地望着辛娜的背影，心头的感觉无法形容。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房间里有一个人，虽然表面上并未露出骇异的神情，但内心的惊惶不安，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倪亚楠……我太小瞧她了。她的能力，居然能做到这一步，读取别人的“记忆”！要是她读取了我的记忆，或者，她已经这样做了……

不行，我不能冒险。

这个女-人，不能让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