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5月,澳大利亚达尔文市
2005年5月,澳大利亚达尔文市
灰尘堆积,蟑螂横行,所有的一切都脏得不能再脏,乍一看还以为到了后启示录时代10的世界。装设备的箱子全都被翻过,值钱的东西一件也没留下,留下的也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我在福特希尔码头的一个旧仓库里找到了“莫克沙号”。
“莫克沙号”状况非常糟,驾驶舱里布满了蜘蛛网。甲板上的旗子布满了灰尘,就像幽灵船上的装饰。它也没能幸免于贼手,船上值钱的东西都被偷了:紧急位置指示器、甚高频无线电、太阳能电池板和摄像机全没了。他们居然连海水淡化泵都搬走了。
我列了一张单子,算下来总共损失了10372美元。
去往印度尼西亚的行程还没开始,就遇上这样的事,往后还要面临多少灾难真是想都不敢想。还完债之后,我还存了15000美元,什么都还没开始,就花去了2/3。不过我还是要心怀感恩之心才对,港口的一个经理是个爱挑事的苏格兰人,几天前想把“莫克沙号”烧了,还说已经烧了,幸亏他只是唬人。
我计划蹬着“莫克沙号”从达尔文市出发,走450海里到东帝汶的帝力11,然后换皮划艇穿过大约3500公里的群岛到新加坡。我知道,驾驶“莫克沙号”穿过群岛绝对不是明智之举,一是“莫克沙号”船体比皮划艇沉,登陆的时候不方便;二是它不适合在快速变化的水流中行进,这些群岛的珊瑚礁太多,“莫克沙号”很可能会搁浅。于是我决定让它在帝力登上驳船,直接运到新加坡,在那儿等我。
这些都是后话。眼前最重要的是我得赶紧找个地方把“莫克沙号”修好。我在路上溜达,逛到了黛娜海滩快艇协会,有人告诉我他们的会长在晚上喝酒的时候会在这儿出现。我到的时候是晚上10点半,但是那位会长已经来了,正在阳台上独自喝着朗姆酒。从他那乱七八糟的头发和汗津津的背心,我断定这位彼得·苏特尔应该就是快艇协会的会长,在环球旅行的途中,这种会长我见多了。
“当然没问题!”我跟他说想借船坞的一小块地方用几天,来修“莫克沙号”,他这么答复,“哥们儿,这地方是干什么用的?不就是让咱们这些当水手的兄弟修船的嘛!修好了才能再上路呀。”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嘎吱嘎吱地嚼着冰块,“欢迎你们这样的人,这些日子,全是些没用的娘炮在这儿出没,真他妈不爽。”
我品味着这番至理名言,透过窗台向外望去,看到的是泥泞的地面和入海口处的红树,再往北就是印度尼西亚了。我想起了皮划艇。我直接从这儿乘着皮划艇登陆亚洲,可不可行呢?
虽然这段旅程没有穿越澳大利亚那样的规模,我还是和之前一样,准备邀请几个同伴加入。艾普莉和克里斯·蒂珀报名加入,除此之外还有洛德丝,她是古巴裔的加利福尼亚人,而且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皮划艇爱好者,她会和我一起乘“莫克沙号”到帝力。4个人正好,我相信,接下来6个月的旅行,以这几个人的性格应该可以和平相处。
不过,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事实证明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
上午6点35分,第一缕晨光在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露头了,此时的阿普斯利海峡入口处闪耀着棕黄色的光辉,看起来就像一块有色玻璃。头顶上飘浮着雏菊样式的云朵,海风阵阵,“莫克沙号”随波轻摆。
我试了试超高频无线电,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呼叫肯尼·布朗,这里是莫克沙号,请回答。”
还是没有回复。
我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洛德丝。她穿着短裤,上身是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头顶上戴着草帽,用一条橘色的带子系着,草帽下面是黑色的卷发。
“那该死的苏格兰人跑哪儿去了?”我嘴里说着,开始觉得有点尴尬。
我们已经说好了,“莫克沙号”驶离达尔文24个小时之后,在海峡入口处会合。每一段航程的起点和终点,他都得拍摄下来。肯尼已经从戴娜海滩租了一艘双体船,船主被人送外号“疯裤子船长”,一生有两大爱好:爱穿杂耍艺人穿的宽大衣服,爱吃香肠。他把肯尼带到阿普斯利海峡入口的报酬就是12袋猪肉香肠。
出发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在最后一分钟,所有东西才都备齐。
23个小时之后,洛德丝和我已经在比格湾行进了37公里,跟着潮汐先向东然后向西走了一阵,最终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
但是可恶的“疯裤子船长”和布朗怎么还没露面?
我灵机一动,用卫星电话拨通了肯尼的手机。听筒那边传来了气喘吁吁的声音:“沙洲……疯裤子……真是疯得不轻……”
“肯尼,你在哪儿?”
我断断续续听到几个词,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好像他又回达尔文了。”我对洛德丝说,“说着鞋、猫、船什么的,没听清,还说让咱们在努尤那边等他。”
努尤就在海峡入口附近。
“哇哦,这么说,他还在陆地上?”
我们还得等4个小时,在这段时间内,肯尼得想办法到巴瑟斯特,然后再找艘船把他送到我们这儿来。
“我们是在你们出发一个小时之后才出发的。”肯尼站在“莫克沙号”的驾驶舱,抽着烟,挎着装摄像机的背包。他穿着一双破旧的人字拖,看起来特别眼熟。“没事,疯裤子的船应该没问题。”
然后他开始讲述这段经历,是天黑之后出的问题:疯裤子站第一班岗,肯尼眯了3个小时,醒来之后发现“疯裤子”也睡着了。
“我把他叫醒问他:‘什么时候开船?’他说:‘我不开船。’”
“他不开船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他说晚上不走险路。”
洛德丝惊呼道:“天哪,真讲原则。”
这艘船叫“猫咪号”,之前一直当独木舟用,船上的东西都是像孩子玩的乐高玩具一样被随意卡住的,根本不牢固。
肯尼将肺里的烟呼了出来,继续说道:“我发现舷外支架不正常,船的中段既能当睡觉的地方,还有点像詹姆斯·邦德的逃生舱,我觉得这部分就是用独木舟改造的。”
肯尼意识到这位“疯裤子船长”比想象的还不靠谱,觉得自己的命还是得自己负责。于是,他开始掌舵,驾驶“猫咪号”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准备回达尔文市。
“然后我就问他:‘能顺水飘回去吧?’他说:‘我从来不顺水漂流。’”
最后,他们在早上5点看到了房利美湾的点点灯火。
“我们离海岸还有不到2公里,时速是4海里/小时,我心里想着,我一定得活着,决不能就这么淹死,然后船就冲上了沙洲。”
肯尼露出了坚毅的笑容,猛吸了一口烟。
“我们俩都下水了,想把船推出去,但是船被卡住了。然后‘疯裤子船长’放下了救生艇,感觉那救生艇得有好几百万年没用过了。走了不到200米,马达就不转了,没有燃料也就罢了,连船桨都没有。”
实在没辙了,但是“疯裤子船长”说,有他在就没问题,于是他为了保证自己客人的安全,做出了一个壮举。
“他用牙咬着绳子,开始狗刨,拖着只充了一半气的救生艇往岸上游,救生艇还在渗水,我一只手往外舀水,另一只手抱着用垃圾袋包起来的摄像机。”
天亮之后,肯尼发现自己身处一处不知名的海滩,脚上没鞋,身上没钱。
“我才想起来,把凉鞋落在猫咪号上了。”
他光着脚走了两个小时才走到戴娜海滩的停车场,然后他在那翻了翻垃圾箱,找到了我的旧拖鞋。
肯尼摇着头,斜眼望着正午的日头。“我跟你说,我受苦受累还不都是为了这该死的远航。”
*
潮汐转向之前,我们在跟泥水一个颜色的海峡中行进了大约十九公里,一路上看到了扭曲的露兜树、纤弱的桉树,还有火山岩。我们把“莫克沙号”拴在红树上,在上岸之前核对记号,记住了位置。现在是晚上,上了岸也找不到吃饭住宿的地方,于是肯尼和洛德丝各自支好帐篷睡下了,我则回到了“莫克沙号”上。
天色正暗,时间尚早,我被一阵木头断开、金属爆裂的声音吵醒。睡觉的地方在船体右侧,我摸到头灯,爬上了主舱。“莫克沙号”搁浅了,踏板的4个固定夹具已经断了2个。整艘船的重量都压在中插板上,外面本来是用防水布包裹起来密封好的,现在也破了,树枝插进了船舱。船舵也没好到哪去,被红树树根卡住了,舵栓很有可能断裂了。我爬到左舷上缘,正要跳进水里,看见水中出现了一双淡黄色的眼睛。
是鳄鱼。
都怪我,低估了退潮的范围,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巴巴地等着,希望船舵不会断裂。幸运的是,天亮的时候就开始涨潮,“莫克沙号”又浮起来了。
我花了一早上的时间修复破损,先卸掉旧螺栓,然后换上最好的夹具,用西卡胶把中插板修好。我干活的时候,树上的鸟儿叫个不停,似乎在嘲笑我的愚笨,红树上可恶的飞虫还会不时咬我两口。这个意外教会了我两件事:一是在包里放些螺栓、螺母和看起来没什么用的工具随身带着,真有事时你就会发现这些东西的价值了;还有就是,划橡皮艇去帝力绝对正确,“莫克沙号”在靠近陆地的地方显得太笨重了。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潮水转向,我们顺水抵达了位于海峡最北端的加登波因特。肯尼挥手叫住了一艘渔船,把他的设备全搬了上去,总算没错过一周一次到达尔文市的航班,真是万幸。虽然我们3个有说有笑地一起穿越阿普斯利海峡,很有意思,但是去往帝力的航路要在开阔的海面上航行,很有可能遇到危险,可能就不会这么愉快了。
飞机起飞爬升的时候,肯尼用手持的超高频无线电的测距功能,观察到了海峡周围让人难以置信的陡峭断崖和沙洲。当天晚上,我和洛德丝就得穿过海峡的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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