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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7日,巴图加德:东帝汶和西帝汶的陆地边境线

6月17日,巴图加德:东帝汶和西帝汶的陆地边境线

“我喜欢印度尼西亚人民和印度尼西亚食物,也喜欢这个地方。”艾娜一边说话,一边把头发梳成了职业女性常梳的发髻,“但是我对印度尼西亚政府……”

我们正站在一张破旧的办公桌旁边,周围的环境乱七八糟,这张桌子就在边界线上,也是唯一能表明我们即将离开东帝汶、进入了敏感非军事区的标志。移民局的工作人员挨个打开我们的护照,用大拇指翻到空白页,盖上了出境章,盖章时就像拍卖师落下的拍卖槌那样响亮。

克里斯穿着布莱顿友谊赛的蓝色印花T恤,咧嘴笑着说:“艾娜,你没想过在这些印度尼西亚的游船上找份工作吗?”

我头一次觉得克里斯的幽默感确实没用对地方。西帝汶在方圆一公里的无人定居区设了5个安检站点,我们把电子设备都藏在了皮划艇里,免得安检人员见到这么多电子设备以为我们是记者,挥起红色的大旗子拦下我们。更何况我们还没收到英国驻印度尼西亚大使馆的信——然而艾娜似乎很有信心,“杰森,这次信我就是了。让我跟他们对话,行吗?”

她为什么会这么有把握呢?如果船和其他设备被扣押,新加坡之行就彻底泡汤了。

在3名荷枪实弹的东帝汶士兵陪同之下,我们朝西帝汶走去。成群的山羊忍受着午后的高温,无精打采地咩咩叫着,公鸡打着鸣。一伙年轻人推着胶轮车紧随其后,车上装着我们的皮划艇以及接下来6个月岛链之旅所需的物资:海水淡化泵、滤水器、长柄锅、煎锅、水壶、蚊帐、睡袋,还有100磅重的干缩食品、200升饮用水(够11天用的)、笔记本电脑、太阳能板、电子设备的主电池、2台摄录机、100盒DV-CAM盒带、照相机、6卷翘片、鱼线、环氧树脂、玻璃纤维板、麦克默多人员定位信标仪,以及8枚信号弹。

我们继续朝前走,看见一块标识牌,上面写着“Selamat Datang di Indonesia”(印度尼西亚欢迎你)。然后就是第一个检查站:海警。我的心怦怦直跳。

那些警察只是笑了笑就挥手放我们过去了。

下一个是军方的检查站。还是一样,什么也没发生。还是露齿一笑,挥手放行。

这情况不对呀,居然没有任何人哪怕问上一句,也没让我们递文件或者塞钱,连要烟的都没有。一路绿灯,畅行无阻。我们轻松通过了海关、移民的检查站,然后看到一块荧光板,上面写着“检查站”,这是最后一个检查站,隶属于印度尼西亚共和国警察总署。3个穿着灰衬衣、黑裤子的工作人员在一间铁皮屋的木头桌子后面懒散地坐着。一看见我们,他们迅速起身立正,其中一个名牌上写着“瓦萨恩——警员”的人,满脸的谄媚,上前跟艾娜握手。另一位名牌上写着“费迪南德——刑警”的人给克里斯递了一根烟,后来还坚持要一起拍照。

“哇哦!”洛德丝低声对我说,“这也太……那个啥了。”

“我也觉得,太怪了,对吧?”

“简直不可思议。”她提心吊胆地笑着说,“整件事……”

一个下级警员卑躬屈膝地在我们的护照上盖了章,动作极其迅速。

“这就完事了?”我问艾娜。

她笑着说:“嗯,完事了。多亏了班邦。”

“砰砰?枪响?”

“不是‘砰砰’,我说的是班邦总统。”

“哪儿的总统?”

“当然是印度尼西亚政府的。”

我盯着她说道:“你是说苏西洛·班邦·尤多约诺?”

她耸了耸肩,以示我说得没错。“有了班邦的帮助,事情就容易多了。”

显然,她也绝对不只是之前对我们说的普通自由战士。

那个费迪南德和另外一名叫阿里斯的警官送了我们三百多米,一直把我们送到沙滩。海岸边凉风徐徐,棕榈树在头顶上沙沙作响。

“这都不是事,对吧?”克里斯咕哝着。

到了水边,我们把皮划艇拖下水,岸边聚集了一群爱看热闹的村民。一个没牙的老妇人挤到人群前面,挨个儿跟我们握手,热情地问东问西。她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弓着腰,把牙床子都露出来了。当她抓住艾娜的手时,人群开始欢呼。

“艾娜,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问道。

“我只是一个想帮助你们的人,帮你们完成远航而已。”

“但是,咱们那么轻松地通过边检,一般人可办不到。”

她顿了一下,“你还记那天晚上我让你在饭店外面等一个人吗?”

我点了点头。

“汽车里的人是我爸爸。”

“你爸爸?”

“他想看看领队是什么样的人,好保证你不是个混混。”她冲我眨了下眼,“然后他就打电话给班邦,让他帮我个忙。”

“你爸爸是什么人?”我问道,但是其实我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

洛德丝看到军舰的时候,我们已经划了19公里,相当于翁拜海峡全长的2/3。从这个距离望去,军舰是三角形的,跟我们之前看到的油轮完全不同,我们见过的油轮都有反光的白色舰桥以及3座高台。

“印度尼西亚的。”艾娜微微抬起了头。她晕船了,戴着一顶布帽,穿着紫色的T恤,萎靡地坐在自己的座舱里。离开莫巴拉海滩没多久,她就把早餐全吐出来了。这位勇猛的自由战士在丛林里生活得游刃有余,到海里就不行了。

克里斯坐在天秤双人艇的后座,抓着船桨,瞪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

艾娜转过头又看了一眼。“颜色。美国的军舰是绿色的。印度尼西亚的军舰是迷彩的。”

我们离军舰的距离越来越近,灰蓝相间的迷彩船体和蔚蓝的天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心里不禁担心,如果遭到拦截,我们就要做一系列的解释。为了尽快抵达亚罗岛,我们返回了东帝汶海域,从莫巴拉那边的海岸过去,这样入境肯定是不合法。

艾娜突然挺直了身子警告大家说:“伙计们,往岸边划吧,他们要是往这边来,咱们就死定了。”

能划到这儿,已经要谢天谢地了。一路上风柔浪轻,航行条件极佳,平均速度能维持在2.5海里/小时。前半段顺风顺水,和计划的一样,7小时走了27公里。帝力潜水中心的吉姆提醒过我们,我们经过的海域有一段碎波,目前看来,800米之内应该不会遇到。当时吉姆说:“我遇到的那次,流速达到了17海里/小时,我的船根本没法继续前进。你们的皮划艇会被浪推到东边还是西边,要看当时是涨潮还是落潮。”

看见军舰之后,我们一身的疲惫都被吓跑了,就连划船的时候都尽量将桨叶侧过来,因为桨叶反射的太阳光有可能暴露我们的踪迹。亚罗岛的海岸线越拉越近,但是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靠近的速度让人心焦。渐渐地,我们能看见满是绿色植被的山谷,山峰阴影笼罩下的山谷生机勃勃,热带风情浓郁,陡峭的山峰一直延伸到水边,经受着海浪无情的拍打。

我们焦急地扫了一眼,看到了一座稍小的山谷,山谷下面有两块面色的崖壁。石滩上的石头有拳头大小,横七竖八地立着迎接我们,远处左右两边的植物涨势太盛,形成了一道屏障,似乎不能通过。我看到有人在活动。几个光着屁股的小孩一边叫,一边从水里跑了出来,似乎被吓到了。背着婴儿的妇女们嘴里急促地说着什么,也跑进丛林,消失不见了。我们着陆的时候动静太大,带起了一股不小的浪,有几个人用敌视的目光看着我们。艾娜使他们相信我们没有恶意,村民们一眨眼的工夫就又出现了。

登陆之后,我们4个人已经筋疲力尽,正琢磨怎样才能在不损伤皮划艇的情况下把它拖过这片石滩。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二十多个村民,在统一的指挥之下,这二十多双手抬起我们的皮划艇,放到了树荫下的一张黑色石床上。消息迅速传开,短短几分钟,这个名叫普尔曼的小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过来看我们扎营。

夕阳西下,那棵茂盛的大树透出莹莹绿光,笼罩着聚集的众人,这个村落里的人们用他们特有的方式欢迎着我们。我们已经顺利过境,成功越过了第一道海峡,没人淹死,也没人挨枪子儿。我们建立了信心,行进的脚步越来越坚定了。

*

克里斯拿着他的长内衣裤说:“艾娜,如果你今天晚上还觉得冷,我就把我的保暖内衣给你吧?”他故意用鼻音继续说道,“岁数到了,就别硬扛着了。”

艾娜坐下笑着说:“还是你自己留着吧,你才到了离不开秋裤的岁数呢。”

我们在亚罗岛西南角扎的营,向北转过去就是潘塔尔海峡。前面是一片干净柔软的细沙,这是这次旅行开始之后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沙滩,3天前到的普尔曼,海滩上全是石头。

艾娜板着脸说:“克里斯,我要跟我爸爸说,你跟我睡了。”

克里斯挑着眉毛说:“真要这么说?”

“如果我怀孕了,你就麻烦了。”

艾娜当然是在恶作剧,她和克里斯一直在互相捉弄。

“你这是圣灵感孕呀。”克里斯咕哝着,从一个小罐里拿了点盐放进早餐面里拌了拌,“真是有意思,2000年内发生两次这样的奇迹。”

我笑说:“怎么,哥们儿,你放的是空包弹?”

“我连射击的机会都没有。”

“真的?你上次是什么时候?”

他皱起眉头,说:“天哪,两三个月之前?我觉得我得赶紧找个地方开开火。”

“也许到卡拉巴希就有机会了。”我说。

“嗯,确实有那种地方,叫苏西旅店。”

洛德丝正把露营的东西运到退潮线附近。目前为止,我们遇到的最大挑战就是让皮划艇浮起来,主要是太沉了。我们得先把里面的东西搬空放在附近,将船拉到水里,然后再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么多食物、水和设备搬回船上。因为涨潮的话,东西就被冲走了,如果退潮,船又搁浅了。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就是要记住东西摆放的位置,所有的包、长柄锅、牙刷都像拼图一样有固定的位置。

早上7点,我们都收拾好了,准备赶上这波海潮,向北进入海峡。我们4个人一起使劲,把双人艇推下水。艾娜跳到了前面,克里斯像雪橇的制动手一样在后面推着跑,在最后一秒跳到了座位上。洛德丝和我也登上了我们的船,我们向右转舵,出了海湾,进入了狭窄的海峡。

昨晚是新月,今天潮水猛涨,水流速度是9海里/小时。走了30分钟左右,我发现前面不对劲:一团乱流拍打着黑色的火山岩。这片乱流横跨六米多宽,盘旋着形成了一个窝眼。

是漩涡!

我们赶紧退到了一小片沙滩上,把船拖上岸,克里斯和洛德丝步行过去察看情况,艾娜和我待在原地看着东西。

“杰森,你觉得咱们今天能到卡拉巴希吗?”艾娜双手托着头坐着,沮丧地盯着水面。

我们可能明天就要分开了,过了这道海峡到卡拉巴希之后,艾娜就要坐船回家了。虽然她性格有点跋扈,却是个很有趣的人,还帮我们顺利过境,我们肯定会想她的。

“得看这漩涡是什么情况。”我回答说,“咱们得等水面稍稍平静下来之后才能过去。但愿今天能到吧。”

艾娜没再说话,陷入了沉默。她想早点到卡拉巴希,离开家人一周,对她来说就已经算是冒险了。

过了一会儿,克里斯和洛德丝回来了,他们一边走一边争论。克里斯说:“不,不,不,我觉得咱们没必要进入航道。沿着海岸也能到,那个漩涡不是快消失了吗?”

洛德丝抬起手,说道:“你知道吗?只不过是你自己想这么走,克里斯,你的判断跟我无关。”

他们停止争吵的时候,漩涡也消失了,水面恢复了平静,现在正是涨潮和退潮交替的时候。我们重新登船,继续前进,绕过海峡中段亚罗区正处于休眠期的火山口,转向东北方,进入一个菱形水湾,一些竹子搭成的钓台坐落其中,每个钓台都很大,足够养活一个家庭。眼见艾娜的旅行就要走向终点,她就像农场里倔强的马匹一样,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克里斯也来了精神。“卡拉巴希,我们来啦!”他叫喊着,“咱们已经出海多久了?什么?才六天?怎么感觉过了一个月似的。”

在旅行中,被扭曲的不只是时间。离开文明社会一周,即便是船外的啪啪声听起来也像魔鬼的号叫,即便是祷告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也会被放大。岸边圆顶的清真寺传来了晚间祷告的声音,我们才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自己正身处全世界信伊斯兰教人口最多的国家。

岸边的房屋离海滨很近,水面上涌动着人类生活产生的碎屑。我们看见一座黄色屋顶的平房,打算上前问问有没有便宜的地方让我们过夜。

我对洛德丝说:“那会不会就是间客栈啊?应该有地方安置我们的船吧?”在印度尼西亚,客栈能提供最便宜的住宿,一晚上也就几美元。

划着皮划艇到一个新地方,住客栈其实是下下之选,因为我们要洗掉身上的盐,还想喝几罐啤酒,吃点新鲜的食物。但是能做这些事的地方怎么可能让你把六米多的船放那儿!

洛德丝笑着说道:“如果真是客栈,就不用麻烦了。”

结果比我们期待的还好。几天前,在岛南面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支汽艇队,队长是个法国人,叫杰里米,是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地区负责人。杰里米隶属于一个国际医疗小组,很多偏远村庄里主治疟疾的诊所都是他设立的。这座平房正好是他们的办公总部,真是令人愉快的巧合。

“绝对没问题。”杰里米一边说话,一边蹚着水帮我们从船上搬东西,“你们可以把船放在前面的花园里。我们有24小时保安,我保证不让人碰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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