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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印度尼西亚

感受印度尼西亚

印度尼西亚之旅最大的挑战是时间不够。办理签证延期的工作人员独断专行,这些移民官工资都不高,可能早晨上班之前刚被老婆骂过,也可能来的路上被狗咬了,不管是什么时候,他们的态度都很恶劣:“不准延期!赶紧出境!”这样的话,我们去新加坡的计划就泡汤了。我听克里斯说了库塔的红灯区之后(他说这地方就是热带的布莱克浦)14,重新申请了签证(赞助人通过教育部新发来信函、一式三份的表格、护照复印件,还写了我们多待一个月能给印度尼西亚带来什么好处)。

克里斯戴着一顶巨大的绿色帽子,仰头的时候,帽檐会折成一个大三角帆的样子。能继续航行,克里斯很高兴,如果不计较红星(印度尼西亚的麦芽酒)的伤害,他这一个月恢复得不错,这重新点燃了他对皮划艇的热情。在巴厘岛南岸划船很轻松,没什么压力,对我们修复友情很有帮助,而且,这边没有危险的海岬,没有恐怖的海峡,也没有我们在帝力见识过的信息混乱和下流交易。

但是,南部海岸的其他方面却让人失望。我天真地以为这里应该是阳光沙滩,巴厘岛古朴的村庄错落有致,就像我和艾普莉最开始登陆的爱湄湾那样恬静美好。然而,实际上,海岸边到处都是杂乱的破烂房屋,海滩周围全都建起了绵延数公里的海堤,我们只能长时间待在船上,每天都过得很累。

虽然艾普莉和我从下拉布安出发,一路上航行速度很快,但是季风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于是我们决定买几辆便宜的自行车,骑车去爪哇岛。骑1200多公里穿过这座岛能节省不少时间,反正南岸到处都是生活垃圾、工业垃圾以及炼油厂排出的废气,实在也不值得划着船欣赏。我们可以白天骑车,晚上住民宿,吃路边摊。总住帐篷也腻了,住旅店虽然苍蝇多点儿,但是划着皮划艇穿越印度尼西亚已经开始让人觉得无聊了,改变一下还是好的。

这里的人也和我们一开始接触的不一样。我想起了在亚罗岛第一次和普尔曼村村民接触时的情景,那些人虽然闹腾,但是很好客,他们的表演也很有意思。但是后来遇到的情况就有点儿让人厌烦了,一百多人好奇地坐在离我们只有几十厘米远的地方,就那么看着我们,还指指点点,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到波塔、弗洛雷斯的村子时,一大群人将我们层层包围,即便我们困得要死还是有人用无聊的问题烦我们:“你好,先生,你从哪儿来?你好,小姐,你要去哪儿?”我不得不直接用难听话轰他们走,“Jangan ganggu kami!”(别打扰我们!)

我们到爪哇岛的前一天晚上,克里斯说:“主要是因为,对那些人来说,咱们就跟电视里的人一样,他们是在看一个西方的真人秀,就像咱们坐在电视机前看印度尼西亚当地村民的生活秀。”

他的这种解释真是一针见血。我们是外面世界的人,他们对我们的文化有兴趣,但是知之甚少,我们的到来,相当于给他们打开了一扇窥探外面世界的窗户。我们的装备、小设备、帐篷杆、摄像机,在他们眼里都很新奇,我们就像一个作巡回表演的马戏团,牵动着他们的好奇心。

但是对我们来说,在海滩上露营变成了辛苦的劳作,是要通过自制力去克服的困难,而且我开始觉得自己的自制力越来越弱。他们完全不尊重私人财产权,说是在窃取都不为过。我挂在灌木丛上的内裤被偷走的那天,我在视频日记里愤怒地抱怨道:“他们想吃什么就自己拿,船上的东西也是,看上什么直接拿走,还觉得理所当然,真是让人难以接受。一大群当地人进入我们的营地之前,我对他们的看法一直是正面的。现在我真的觉得非常不满,快气死了。”

但是,谁也没请我来印度尼西亚。说到底,是我们影响了当地人,而不是人家影响了我们。

是时候出发了。

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理论在这里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行驶的车辆里,司机都像原始人一样,只知道往前冲,一般人真适应不了,其中的原因我也很难想通。

“我觉得在爪哇岛骑自行车,得拜个能力超强的神。”第二天早晨,我手忙脚乱地避开一辆从对面突然出现的摩托车之后,对艾普莉说。

穿过任抹市的时候,我们骑在车上,一辆装着两个排气管的摩托车喷着尾气呼啸而去,经过我们的时候离我们只有几厘米。艾普莉的帽子都被气流吹到脑后了,尾气喷了她一脸,气得她抱怨道:“我已经在尽量不挡任何人的路了。我这才叫正常行驶!”

交通这样混乱,奇怪的是,“路怒症”在印度尼西亚却非常少见,看来大家都挺宽容的。只要你能过,我就让你过,卡车司机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有辆卡车在我们旁边急刹车,在西方国家,拉着一车货的司机肯定会发火,但是在这里,有个司机居然开到我们旁边,还竖起大拇指,笑着跟我们打招呼。

“你好啊,先生!你好吗?”

他后面的车都慢下来了,这位司机居然用英语跟我们聊起天来,后面排队的车没按喇叭催促,也没人大喊大叫地骂街。排着长队的司机会耐心地等我们说完——关键也没什么正事,说的全是废话,还说个没完。住在印度尼西亚人口最密集的岛屿,人们一半的时间都花在各种排队等待上。

过了任抹市之后,我们穿过种着咖啡树和橡胶树的种植园,经过阳光下闪着波光的水稻田。黄褐色雨燕能在飞行中捕捉水下的昆虫,壮硕的水牛套着竹制的轭在泥地里耕作,不时用尾巴拂过身后农民的皮鞭。我们在一大群正在收割农作物的农民身边经过,他们手里握着短把镰刀,收割着成熟的稻米,妇女们说着闲话,在木架子上敲打一捆捆刚割下来的稻穗,棕色的稻粒就会落到下面的方形帆布上。

离开巴纽旺宜之后的第五个晚上,我们来到了丹皮特市的最后一家汽车旅馆——穆提拉客栈。一间房35000卢比,相当于不到4美元,价钱摆在这儿,我们也不会抱有过高的期待。但结果还是出乎了我们的预料。“穆提拉”在印度尼西亚语中是“珍珠”的意思,这家客栈却把“脏乱差”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19号房没有窗户,连风扇都没有。按照艾普莉的说法,“这不就是个汗蒸房吗?”她不加掩饰地表现出了对这个房间的厌恶。天花板上有一只灯泡,周围盘旋着一大群携带疟疾病毒的蚊子,开灯之后,我们又看到了其他恶心的地方:床单上居然有个非洲地图一样的印子,墙面上有好几条可疑的黄道子,一群肥大的蟑螂在蹲式厕所进进出出,“肮脏”二字绝不足以概括眼前的一切。

艾普莉盯着床单,不自觉地挠了挠大腿,说道:“我怀疑这床单最少得一个月没洗过了。”

我去前台跟那个上了年纪的店主要新床单,他居然冲着我蔑视地笑了一声。

回到房间之后,我对艾普莉说:“我在想,要不咱们直接去外面的稻田里睡得了。”

“行啊,但是有蛇的话怎么办?”

这就是节省时间的代价,骑了一天的车,要住宿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肯定没有过多的选择。我们骑了两周总算穿过了这座岛,根据地图,正好围着火山群绕了半圈。倒数第二天的时候,我们在杰斯加郊外一条没什么车的马路上骑着车,我追上克里斯,他正用车座后面带的水往头上和脖子上浇。

“热死了,”他说着,往手上倒些水拍在脸上,“多少能管些用,你不凉快凉快?”

“不用。心静自然凉。”

克里斯又往上身撒了些水,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突然闷声笑了。他说道:“真有意思。也许你现在是挺心静的,但是这一路上,你心不静的时候可多了去了,你说是吗?”

离抵达新加坡的日子越来越近,到爪哇岛西边之后,艾普莉和克里斯的旅行就结束了。克里斯要回去做他的家具生意,艾普莉也要回去上课。她的白色背包鼓鼓囊囊的,装的全是要展示给学生们的宝贝:为“珊瑚的色彩”这课程准备的5种颜色的沙子,还有一卷布、一根光滑的浮木以及几块火山岩,她怕我发现,特意把这几块石头放在了“王后”的船头。

他们即将离开,我心里不禁一阵伤感,也有一丝嫉妒。我受够了乱七八糟的琐事、官僚制度、噪音、混乱、肮脏的环境以及当地人的戏弄:

“你好,小妞!”

“嘘!”

我对旅行感到厌倦了,我也想回家。

克里斯离开之前对我说:“离开家,尤其是到了这么个地方之后,你就会更想回家过日子,因为只要忘记世界的广阔与千变万化,你所生活的环境就是你的全部。对我来说,通过这趟旅行,我回家之后肯定会更加热爱自己的生活,更加珍视所拥有的一切。”

我们眺望着安耶尔的船坞,我们的皮划艇已经从巴厘岛运过来了。

我问道:“你回去之后有什么计划?”

他倾身向前靠在自己的椅子上。“有个研习会要参加,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挣点钱。我要过回以前的日子,其实我很喜欢那种生活——回到朋友身边,大家都住得不远;家里有炉火,柜子里装满了食物,想吃什么就动手做点儿。”

听着他的描述,我发现他提到的东西自己一样都没有。活了这么多年,我只攒下了几个故事,在筹款拉赞助的时候都讲烂了。

在做总结之前,克里斯顿了一下,然后说:“我觉得,如果离开自己的生活超过半年,我就会彻底失去它。我会觉得一切都回不去了,会忘记家带给我的安全感,而这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这就是他在印度尼西亚之旅中获得的领悟,我只能认可部分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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