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在线阅读网 > 大宋帝国套装全3册 > 大宋帝国之东风破 > 五

戒严两日,连同出事当日统共是三日过后,汴京的内外城门奉命开禁。

蔡京明白,为了搜捕一个刺杀潘世成那种无名鼠辈的凶手而进行全城戒严,已属破例,再继续封城于理不通。过分地影响了城里居民的正常生活,会引起很大的麻烦。再者刺客现在是否还在城里,其实是很难说的。不过对城门开禁并不等于对刺客不再抓捕了。蔡京一面命令各城门的守卒仍须严加盘查,不许放过可疑行客,一面向各州府县衙发出了缉拿楚红的广捕文书。

城门乍开,憋在城里的城外人急于回家报平安,因了种种事情需要外出办理的城里人亦急于出城,汴京各城门前一时间行客云集,将老携幼,挑担赶车,你拥我挤,嘈杂不堪。

城门的守卒们却不管这些,像煞有介事地板着脸,将出城者逐一拦下,将其面孔对照着张贴在城门边的画像严格盘查。那画像是蔡京命人照潘贵所述楚红的模样绘制的,倒有个七八成相像。欲出城的青年男女但凡容貌生得周正些的,便被认为与画像接近,就要受到重点检查。所谓重点检查,就是检查青年女-子身上有无藏带暗器,青年男子是否女扮男装。总之就是要在被检查者身上仔细摸索。

有个牵着一头瘦驴的老汉,须发灰白蓬乱,衣衫破旧肮脏,拖着沉滞的步子,向守卒踽踽而来。守卒正要例行公事地向其问话,老汉忽然鼻息发痒,猛张嘴一个大喷嚏打出,唾沫星子在守卒面前如天女散花般铺天盖地放溅开来。守卒大觉恶心,扭脸一躲,喝令老东西快滚。那老汉动作迟缓地用衣袖揩揩鼻涕,牵了驴蹒跚着走出城门。

行出大约半里地后,老汉拐上一条岔路。望望前后无人,老汉脱去肮脏的外衣,扯下粘在脸上的发须和其他一些黏着物,取下贴在牙齿上的黑黄贴片,焕然露出了巾帼英侠的本来面貌。

她便是一直潜伏在汴京城里的楚红。

那日楚红行刺潘世成之后,即迅速地撤离现场,趁乱穿越了几条街巷。如果抓紧时间出城,赶在蔡京的戒严令发布之前离开汴京毫无问题。她原本也是如此打算的。但在赶回客栈取了行囊奔向城门的途中,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由于女扮男装,她的胸乳是用布条扎束了起来的。在奔跑中她感到乳房被勒得过紧,不太舒服,便用手在胸前揪扯调整了一把。这一揪扯束胸布条,却使她想到一个问题:潘世成在衣袍里面会不会穿了防护比甲?

楚红听说过,有一种比甲,是用多层坚韧的金属片叠织而成,穿在身上如绵帛般柔软随体,却能够非常有效地抵御利器的穿刺杀伤。楚红掷出的飞镖是浸涂了剧毒汁液的,无论刺中人体的哪个部位,毒性均会顺着血液的流动抵达心脏。但楚红发镖射中的是潘世成的后心,而那个位置,正是防护比甲的重点护卫处。楚红后悔没早想到这一层,否则她大可将潘世成的颈项,或者其他暴露在外的肢体作为袭击目标。

飞镖直取潘世成后心,完全是为了解恨,没想到却冒出了这样一个忧患。

楚红止住脚步,经过短暂的思考,决定先不忙出城,要留下来打探潘世成的死活准信。万一潘世成没死,纵使有天大的危险,她也要在这汴京城里再次筹划行刺。于是楚红折转方向,另找了一家客栈栖下-身来。

潘世成的死讯很快就得到了证实,但蔡京的戒严令也很快就下达到了各个城门。彼时楚红再要出城,便相当困难了。

封城的同时,城里展开了大搜捕。对这种漫无目标的搜捕,楚红并不惧怕,她知道这无非是虚张声势。在偌大京城的浩瀚人海中搜寻一个神秘刺客,几乎等于大海捞针。

尽管如此,她还是像一个老练的江湖杀手那样,百倍警觉地不时变换着住所。连楚红自己都搞不清楚,她的这种胆识和能力是从哪里得来的。父亲生前从未放她出过远门,母亲也是一直拿她当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似的百般呵护着。然而自从父母双亡,自从她立下了复仇誓愿后,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在飞快地成熟起来。许多在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皆被她一一做到了。而她那敢于迎接一切挑战的自信心,也在这复仇的过程中一点点地建立了起来。

这种坚强的自信心赋予楚红冷静和智慧,她终于平安躲过了城里的大搜捕,又巧妙地改装混出了城门。现在,她确信被追捕的危险暂时已经过去了,需要考虑的是下一步的去向问题。

寻思了一下记忆中的亲友,楚红打算先去大名府一处远房亲戚家落落脚,待风声过去后再做他图。尽管没有发现什么跟踪的迹象,出于谨慎,楚红未走直取大名府的官道,而是先由荒野小径上绕了一个圈子,直至天黑以后才折上正路,住进了通往大名府途中的一座客店。

凡事就怕百密一疏。楚红只顾全力防范官府的抓捕,却未提防已被另外一伙人鬼祟盯上。

这一伙人,便是那日与楚红、燕青同在一处茶肆逗留过的那几个市井流氓。

这伙人其中一个姓李,依着排行唤作李六。另外两个唤作周同、汤顺。几个人俱是街头的泼皮无赖之类,平日里替大户人家做些帮闲、跑腿、要账、讨债的勾当,得了银子便去吃喝嫖赌,胡乱快活。那一日,几个泼皮弟兄皆已腰囊空瘪,无有玩资了,正聚在茶肆计议,该向哪里弄点银子来用,无意间恰好目睹了楚红行刺潘世成的一幕情景。

李六脑快,在瞥到楚红飞镖出手又即刻抽身撤出茶肆的同时,就本能地意识到,应当将这个人盯住。至于为什么,当时还不及多想。于是李六急急地对周同、汤顺低喝一声,快走,跟上他,便紧紧尾随着楚红窜出了茶肆。

这几个泼皮做正经营生的能耐没有,鸡鸣狗盗之类的伎俩却是练得娴熟。这就叫人自有术,各走一路。他们一路飞步随来,竟然未被楚红察觉。

目视楚红进了客栈后,周同、汤顺喘吁吁地向李六问道,你让我们一溜小跑,辛辛苦苦地来盯着这个人做甚?这时李六脑子里已经很清晰做这件事的目的,向两个泼皮弟兄点拨道,此人闹市行凶,官府定要缉拿,却未必轻易捕拿得到。我等自拿了她去献于府衙,银子不就有了吗?二人听他说得有理,遂继续协作,不辞劳苦地盯定了楚红。

开封府悬赏缉拿刺客的告示,果然很快便张贴了出来。周同、汤顺称赞李六有先见之明,就欲即刻拿了楚红去领赏。李六却有一层顾虑。楚红行刺潘世成的过程是他亲眼所见,从当时楚红那出镖的动作上,可以看出此人的武功不可小觑。而且此人胆敢孤身杀人于闹市间,这件事本身就证明了这一点。反观自己与周同、汤顺,全身的本事都在偷鸡摸狗上,若论打斗搏击,却皆上不得台面。一旦与刺客交起手来,稍有不慎丢了性命可不是耍的。

为了行事保险起见,三个泼皮只好忍着要将赏银分出去一份的疼痛,再去找个得力的人手加盟。李六嘱咐周同、汤顺将楚红盯紧,自己就颠颠地跑去,把这份生意告诉了一个开肉铺的狗头朋友孟谦。

那孟谦生得五大三粗,凶眉恶眼,满脸横肉,练得一身好拳脚。平日里他与李六时常酒肉来往,走动甚为密切。这日忽听李六来告知有如此一个发财的机会,欣然应允加盟其间,并连嘱李六切勿将刺客行踪报告官府,务必要由我们自家兄弟擒住刺客,获取全部赏银。

孟谦随着李六火急地赶到楚红下榻的客栈,候在那里的汤顺告诉他们,楚红已经离开这里,周同在后跟着,沿途留有木炭标记。

孟谦等即循着标记找到了周同。周同正守在另一家客栈门口,对他们道,刺客临近城门又折了回来,住进了这家客栈,不知是何缘故。孟谦、李六等亦不解楚红为何滞留城中不走。这且不去管他,反正只要人在便好,合该我们弟兄发财。孟谦就一马当先闯进客栈,却没找到楚红踪影。原来楚红根本不曾在此停留,进了客栈后即穿堂而过由其后门走了。

孟谦恼火地大骂周同愚笨透顶,白睁着两只牛眼还不管用。李六连忙调停劝说道,好在眼下京城已经戒严,刺客这几日出不得城。我等是亲眼见过此人的,比官役那般没头苍蝇似的胡查乱搜强得多,再于这大街小巷中细心查访就是。于是几个人分头去若干个客栈附近留心寻查。

然而此后楚红的行迹神出鬼没,偶被李六等窥得一点踪影,旋即又去向渺然,容不得他们会集了孟谦前往擒拿,直恼得这些个泼皮眼冒金星。眼看着戒严的期限已到,刺客一旦出城更向何处去寻?孟谦见状甚是失望气闷,忙活了半天,落了个竹篮打水,还白白耽误了店里的两日生意,真正是划不来也。

正在这时,李六来报说,又在临近城门的一家客栈发现了刺客。孟谦欲待撒手不干了,却又有些不大甘心,遂跟着李六奔至那家客栈,却再次扑了个空。李六向店主询问了房客的状况,知道楚红刚刚走不多时,而且断定其多半是意欲出城,就与孟谦、周同、汤顺急匆匆地一路追出城去。

到了城门外,追寻了一番那些出城不远的人,没有看到楚红身影。孟谦沮丧地连呼晦气,便要返回城里,不再瞎耽误工夫。

李六却力主再向前追追看。他本能地感觉到,楚红极可能是刚刚蒙混过关,出城不久。并且他对楚红的去向有个大概的揣度。因为在这两日里,他除了寻查楚红的踪迹,还留心打听了潘世成被刺的缘由,并探知了有关楚红的一些情状底细。由他在府衙里当差的酒肉朋友口中得知,大名府可能是刺客遁匿的去处之一。因此他极力建议继续朝着大名府方向追寻一程,免得功亏一篑。

周同、汤顺舍不得那赏银,一力撺掇孟谦,既然已经追出了城,何妨再多跑几步,说不定便有了结果。

孟谦到底是抵不住巨额赏银的诱惑,就抱着侥幸心理,与几个泼皮弟兄顺路追了下去。

穷追了一日,直累得众泼皮腿麻脚木,人仰马翻,却是连楚红的半根人毛也没见到。眼看着已经是日落西山,暮云四合,孟谦再也不肯浪费脚力。周同、汤顺虽然嘴上没说,心里也都泄了气。李六见几个人这般光景,知道只能是前功尽弃了。

众人皆无了走动的力气,连夜返回城里是不可能了。恰逢路旁有家客店,孟谦就嚷嚷着去住店歇脚。因这出城追刺客建议的始作俑者乃是李六,住店之资自应由李六破费。偏偏李六身上又没带得几个铜板,就说好了先由孟谦垫付,花费了多少回去后李六如数偿还。李六心里叫苦不迭,却也没得奈何,自认倒霉地随着孟谦等人一同进了客店。

这时已是掌灯时分。

宋人尚旅游,因而带动了交通与旅店业的发展。交织于城乡间旅道旁的,除了官家驿馆外,亦极多私人开办的旅舍道栈。孟谦、李六等人进去的这家客店,就是一家私营旅店。店院里面不大,却还收拾得齐整。马棚里拴了一匹客马,正低头吃着草料。看来店里是已有旅者入住。泼皮也不多做理会,大呼小叫地唤来店家,开了两间宽敞客房。又悉聚于一间房里,要店家速去置办酒菜来充饥。

这家客店处在由东北方向出入京城的必经之途上,菜蔬酒肉自是备得充足。不消多时便四盘八碗地上齐了一桌。众泼皮三两酒下肚,嘴皮子上话就多起来。

孟谦忍不住抱怨李六自作聪明,怎的就能断定刺客必会奔了大名?李六不好强辩,便埋怨周同、汤顺,说若是他们盯得牢靠,只在城里就可拿了那厮,何须受这般辛苦劳累。周同、汤顺却齐呼冤枉,道是我等何曾稍有懈怠,每一回都盯得实实的,只怪你们赶到得迟了,才吃那厮钻空子挪了窝。又后悔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及时报了官,起码我等还能落得几文报信的银子,也强似现在这样白忙一场。

几个人肆无忌惮地吵吵嚷嚷,声音都传到了房外去。店家一望便知这些人乃是京城里出来的无赖之徒,不敢劝管,只由着他们在那里张狂喧哗。幸而先前住进店来的那位客官颇能忍耐,否则与之计较起来,免不得有一场麻烦。

这顿酒吃了一个多时辰,泼皮均已半醉。相互抱怨的话重复了无数遍,再絮叨下去就味同嚼蜡了。众泼皮心下俱认了倒霉,也无兴趣再多聒噪。

李六喝得下腹鼓胀,起身去房外小解。孟谦就唤来店家,索问可有陪同过夜的姑娘。店家赔笑道,请客官见谅,敝店诸事俱全,单单这项业务未曾齐备。若客官需要得紧,小的可从左近庄院里寻一两个过来伺候。但只怕那模样入不得客官眼,要请客官担待则个。孟谦听了十分扫兴,说道那就不必了。挥手让店家退了去,孟谦将最后一点残酒倒在碗里,准备喝干了去睡觉。

就在这时,李六带着神秘而兴奋的神色回到房里。

他小心地掩了房门,凑到酒桌前,低声对孟谦几个人道,哎哎,都别喝了,听我说,送上门了。真个是应了那句古话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几个人先是一怔,随即就醒悟过来。你是说刺客?

李六忙示意他们噤声。

原来方才李六小解完毕,拎着裤子刚迈出茅厕,恰见客店伙计又将一位牵马投宿的客人迎进院子。李六本是漫不经心地向那边一瞥,却不料灯影之下一张娟秀的面孔陡然映入他的鼠目,这个巨大的意外让他激动得心脏一阵狂跳。

来客非是别个,正是他们费尽心机追寻了多时的楚红。

这可真是上苍有眼,天不灭曹。李六系了裤腰,隐身暗处,觑着客店伙计引楚红进了客房,就一溜小跑地回房中来报信。

孟谦等闻听此讯,大喜过望。功夫不负有心人,连日来的辛苦没有白费。泼皮一个个欢欣鼓舞,精神振奋,浑身的疲惫乏倦立时一扫而光。周同、汤顺迫不及待地同时叫道,快点动手,拿了那厮。孟谦也露出急不可耐的样子,嗖地从身上掣出了剔骨尖刀。

李六倒显得稍微沉稳一些。他摆了摆双手让哥儿们几个少安毋躁,对他们低语道,此刻那厮初进客店,必是甚为警觉。我等若是一下子擒拿不住,动起手来未免麻烦。依我的主意,莫如稍候一两个时辰,待到夜深人静,那厮睡熟,我等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房去,来他个瓮中捉鳖,岂不是事半功倍,手到擒来吗?

周同不放心地道,不趁此时拿下,再吃那厮走了,却又悔之莫及。

李六胸有成竹地笑道,我料那厮此番不会转瞬便溜走。前番那厮在城里要躲避官府的搜捕,故而一日三迁,飘忽不定。如今其已然逃出城外,戒心自然会松懈下来。况且那厮连日来东躲西藏,疲于奔命,必定疲倦得很,焉能不在此歇息几个时辰?倘其欲上路远遁,只怕须是待到鸡鸣时分了。

孟谦寻思了一下,觉得李六说得有道理。他自知身上虽说有些拳脚功夫,却并非正宗师傅传授。凭着这两下子,在街头巷尾的泼皮中称王称霸尚可,与真正的武林高手过招,恐就难得讨到便宜。楚红的武功深浅几许,他没见过。但从她敢于在汴京城里只身行刺,并能从容地躲过搜捕、混出城门这些行为上看,其人可谓是有些神通的。因此如果能够兵不血刃地解决问题,他当然是宁愿避免动武。

周同、汤顺的搏击功夫远不及孟谦,见孟谦尚且如此思虑,也就都觉得还是智取胜似力敌,赞同了李六的主张。

计议下来,他们决定,由即时起,四人分班值岗,暗中监视楚红下榻的客房。如见楚红有欲溜走的迹象,只好见机行事,随时动手。若楚红无异常动静,动手的时间定在深夜子时。

商议停当,泼皮都十分亢奋。到底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天意定了这笔赏银该谁赚,终归是跑不了。孟谦、李六的心头欢喜自不必说,得了赏银他们两个人是要分大头的。而生性-yin-狎的周同、汤顺另有一层心痒处。刺客乃女儿身,这是缉捕文告上点明了的。他们又亲眼得见,那刺客生得颇为俊俏,于是便动了阴暗念头。

捉到刺客后要解送官府,私自--奸-污人犯他们不敢,但是乘机在其身\_体上的要紧处过把手瘾却无不可。操作那种阴损勾当他们的经验甚是丰富,可以大有一番作为。

思动着这等-yin-念,两人一面小心地扒着窗缝监视着楚红的动静,一面心情急切地盼望着子时快点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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