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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燕青在大名府城外与楚红分手后,又苦等了数日,终于等到了主公卢俊义。

原来在那小梁山上,自打李固带着家丁车仗离去之后,卢俊义又逗留了两日,便也要求下山。宋双却执意不放,他指使属下的头目轮流做东宴请卢俊义,每个头目都道,卢公吃了他的不吃我的,便是不给在下面子。卢俊义百般无奈,一场场地应酬下来,数十个昼夜已经消磨过去。直到宋双手下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轮过了一遍,卢俊义才终于被允许离寨。

在此期间,宋双派人去大名府大做手脚,散布了许多关于卢俊义勾结绿林落草造反的流言。这些流言传至梁中书处,已使梁中书对李固的告密深信不疑了。宋双不能断定李固是否会向官府告密,但他认为就凭那些流言,亦足以使卢俊义在大名府难以立足。卢俊义在大名府容身不得,只能到此来投靠。如其不来,则必为官府缉拿。届时山寨设法将卢俊义从牢中救出,更是不由得他不死心塌地地落草江湖。这个逼卢就范的手段虽然卑鄙了些,却是不得不使,否则很难劝动卢俊义上山。而一旦将其收至麾下,以其名望影响,闻风而至者必众,山寨之实力必将大增也。

卢俊义哪里想得到宋双的这番筹划,只道是这帮草莽还算仁义,对自己劝纳不成,便不再强人所难,在心里倒生出一两分惭愧,自忖道,我卢某有何德何能,值得人家如此看重。

吃过送行酒,宋双亲自率众头目将卢俊义送出隘口,并派出了两名侍从一路随行照顾。行至大名府城下时,卢俊义执意不要他们再送自己进城。两名侍从按照宋双的吩咐,便顺从卢俊义的意愿辞别而去。加 入 会 员 微 信 whair004

这时正值午时初过,卢俊义步入道旁的茶棚打尖,就被苦候多日的燕青一眼逮到。

燕青看到卢俊义,真如流浪游子见到了亲父一般,张口唤了一声主公,眼眶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卢俊义突然在这里见到燕青,且见其神情不对,颇感诧异,就问道,小乙出城做什么来了,如何精神这般憔悴?

燕青将卢俊义拉至棚内僻静角落坐了,说道,小乙等主公等得好苦。主公且先告诉小乙,这些日子都在外面做什么来着,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卢俊义道,我此次外出的情形,李固未曾与你说吗?燕青压低声音道,他道是主公投了梁山贼寇。卢俊义笑道,敢是你听差了,李固岂会如此说。遂也低声,将外出遭赚被强人劫持上山的前后经过,简要地对燕青讲了一遍。

燕青这才恍然而知事情真相,就严肃地告诉卢俊义,李固所言与主公大相径庭,他言之凿凿地声称主公已投贼造反,而且已经密报了官府,一俟主公回府,即要缉捕归案。

卢俊义听了甚觉愕然,说道李固明知我不肯落草,如何会做这等事情,此事于情理上却讲不通。燕青道,待小乙将原委说与主公,主公便可明白。于是就将卢俊义离府之后,贾氏如何萌生-yin-心诱惑自己,如何与李固勾搭成--奸-被自己窥破,又如何设计陷害卢俊义,并将自己驱逐出府的经过,从头至尾低低地备述出来。

卢俊义听着,气得浑身颤-抖起来。及至燕青讲完,卢俊义几乎怒不可遏,若不是虑着是在茶棚这样的公众场合,他早就按捺不住地跳将起来,将面前这张茶桌踹翻了。为了迫使自己冷静,卢俊义使劲攥紧拳头,双目微闭着运了一口气。

就在这一刻间,他脑子里倏地闪过一丝疑惑,事情果真是这样的吗?

贾氏、李固、燕青,这三个均是卢俊义最亲信之人,对于这三个人说的话,卢俊义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然而现在这三个人之间起了内讧,应当听信谁的话?能够仅听燕青的一面之词吗?这其中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隐情呢?

由于李固口齿乖巧,善于巴结,平日里在卢俊义面前的得宠程度是在燕青之上的。贾氏是卢俊义的妻子,与卢俊义的关系自然更非燕青可比。这种微妙的亲疏差别影响了卢俊义的思维,令他对燕青所言的信任度打了折扣。

卢俊义慢慢地松了拳头,睁开丹凤眼,盯视着燕青问道,你方才所言,俱是实情吗?燕青道,句句是实,请主公速思对策。卢俊义道,等我将事情弄清楚了,自有处置道理。燕青道,小乙已将事情讲得很清楚,主公还有什么地方没听明白?卢俊义道,你所言之事,敢与贾氏、李固当面对质吗?燕青道当然敢。卢俊义道那好,现在你便随我回府去与他们对质。若对实了果然如你所言,你看我如何收拾这两个鸟人。燕青忙道这却使不得,主公此时回府必遭陷害。小乙在此苦苦等候主公多日,就是为了阻止主公贸然回府的。

卢俊义见燕青这样推托,暗忖道,往常燕青不是畏首畏尾之人,现在让他回府一趟他如何便如此胆怯?心里的疑惑不由得又增加了一层,乃加重了些语气问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愿回府与他们对质的了?燕青道,不只是小乙不能回府,主公更不可回府。卢俊义道,不回府对质,怎能将事情弄得清楚?

燕青着急起来,说道主公难道还信不过我燕小乙吗?卢俊义也焦躁起来,说道,我不是信不过你,却也不能只偏信于你。就算是衙门里审案,也是须原告被告之词皆听一遍的。既然你不愿回府,我也不强求,我自去找他们问个明白就是。一面说着,卢俊义就站起身来。

燕青忙拉住卢俊义的衣袖道,主公万万不可回府,要吃官府缉拿的。卢俊义道,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他官府做甚?你再三阻拦我回府,倒教我不得不疑心,是不是你做下了什么理亏之事。说罢,一甩手,丢开燕青,气昂昂地大步向外走去。

燕青知道,卢俊义那脾气固执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转。况且这时茶棚内外人来客往,耳目杂乱,若是拉扯起来,极易引起外人注意。无可奈何,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卢俊义径自进了城。

再说那贾氏与李固,这些日子因没了燕青碍事,勾搭得益发自在快活,大白天的也时常混在一处起腻。此刻李固正在贾氏房中,一面对贾氏言说着近日来的生意进账情况,以及下一步的经营打算,一面-搂-抱着贾氏。

就在这时,有丫鬟在房门外报道,主公卢俊义回府了。

贾氏、李固一听,神经立时紧绷了起来。这个时刻,是他们既盼着来临,又害怕来临的。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反正早晚得有这背水一战的时候。事到临头须放胆,贾氏定了定神,吩咐李固沉住气,一切按既定方针办。李固就狠狠地点头答道,娘子放心,错不了的。两人遂急忙整理了衣衫,便道貌岸然地去前面迎见卢俊义。

卢俊义已经坐在了前厅里,正由小厮伺候着吃茶。贾氏和李固佯作从不同的方向走来,进了厅堂,先后向卢俊义问安,堆着笑脸,嘘寒问暖地一通表演,倒也做得比较贴切自然,让卢俊义一时觑不出什么破绽。

其实,自打卢俊义一进府,府里的上下人等便都暗自紧张起来,不知将会发生什么事端。如果卢俊义留心观察,不难察觉出府里气氛的异样。然而卢俊义一心只惦着将燕青与贾氏、李固间的内讧弄出个孰是孰非,就忽略了那些异常迹象。

此时卢俊义装作对燕青被逐之事一无所知的样子,似很随意地问道,燕小乙在忙些什么,让他一并过来见我吧。

贾氏故作欲言又止之状,嗫嚅了一下道,小乙正有点事情在侧院料理,暂且没工夫过来。卢俊义道,有什么不可开交的事那么忙啊,让他先过来一趟。我风尘仆仆远道而归,他竟然连一声安都不过来问,眼睛里还有我这个主公吗?

贾氏就装出怯怯的模样道,老爷刚刚回府,一路上风餐露宿,精疲力乏,妾身是想让老爷先歇息一下,滋养了精神体力,再慢慢地将那件事情告诉老爷。老爷既是即刻要见燕青,妾身便不得不将那件事禀告老爷了。望老爷听了莫要动气,好生保重身\_体为要。

卢俊义不耐烦地道,你休得来这许多的啰唆,有什么事,速速与我讲来。贾氏便垂下头道,老爷恕妾身先斩后奏,实是那燕小乙已经被我辞退了。

卢俊义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辞退了?为什么?贾氏道,一来是因为他主管府上事务期间,账目上不甚清爽,竟是短缺了数千两的银子。不过嘛,这也还算小事。卢俊义道,那么还有什么大事呢?贾氏做出不便当众说出口的样子,向厅堂周围看看。卢俊义便摆摆手,让在旁伺候的小厮丫鬟都退了出去。

李固也要退出回避,贾氏叫住他道,李都管不要走,留在这里为我说的话做个见证。卢俊义心里烦得紧,催促道,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休得这般吞吞吐吐地让人着恼。

贾氏感到前面铺垫的火候已差不多,就调动情绪弄红了眼圈,面含-羞-愤之色说道,妾身若告诉了夫君此事,夫君切莫着恼,气伤了身-子不值。妾身辞退那燕青,皆因那燕青趁着夫君不在家时,屡次调戏欺侮于妾身,实在是令人不堪忍受也。

卢俊义听到这里,心头一跳。终于说到那男女-yin-邪之事上去了!

但是贾氏之言,正与燕青所述截然相反,究竟是孰伪孰真?

卢俊义观察着贾氏的神态,仍然声色不露,接着问道,你且说来,燕小乙如何调戏于你?

贾氏作出-羞-辱难当之状,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才低眉垂目地继续说道,那些腌臜事真也难以启齿。既是夫君问来,妾身不得不说。那燕青自老爷与李都管走后,见府里没了管束,便对妾身起了意,时时纠缠在身边,说些个不三不四的挑逗语言。妾身虽觉不堪,念及府中一时无人主事,也就权且忍了。谁知那厮以为这是妾身软弱可欺,一发地猖狂起来,逢着无人处便动手动脚,或摸妾身肩膀,或动妾身腰背,渐渐地竟至抓弄妾身胸乳。妾身欲待声张,又怕下人们听去坏了老爷脸面,只好忍耐着不作声,由是便令那厮屡屡得手。李都管回府以后,那厮稍稍收敛了几日,未几却又故态复萌。那一日,那厮觑着妾身身边无人,竟放肆地上来,-搂-了妾身的身-子,伸手进去欲摸妾身-下边。妾身正来月事,百般央告他那个地方委实触碰不得。那厮一概不听,仗着力大,硬是将手伸了进去。若不是恰被李都管撞见,妾身不知会遭那厮如何蹂躏也。

卢俊义听贾氏说得不堪入耳,喝一声道你住嘴,就转脸去问李固,你主母所说,可是实情吗?

李固躬身答道,主母所说千真万确,乃是李固亲眼所见。燕青那厮被我撞破丑行,慌忙丢开主母,百般告饶。是李固担心日后再生不测,劝说主母,这等样人府里留不得。主母思量再三,方才下了决心,将其辞退出府。主母此举,全然是为保全府上清白声誉计,望主公明鉴之。

卢俊义听罢,脑子里急速地旋转思索着。尽管贾氏的诉说有鼻有眼,绘声绘色,然而凭卢俊义对燕青的了解,很难想象那些下流举止会发生在燕青身上。

贾氏、李固或有反咬一口之嫌,亦未可知。

于是卢俊义将脸色一沉,对贾氏道,燕小乙在我府多年,素来本分,怎的我出去几日便有这些变故?敢是你自己言行不端,有失检点,才引出这等丑事来的吗?

贾氏听卢俊义如此诘问,顿时落下泪来,抽咽着道,如若老爷不相信妾身之言,妾身也无可辩解。妾身既被旁人作践,已是不洁之体,苟活于世亦无意思,不如就此了断此生,也算是对老爷表明心迹了。说着,便悲悲切切地起身向厅堂外面跑。

李固慌忙将贾氏拦下,劝道主母有话好说,万万起不得轻生之意。又回首对卢俊义道,请主公听在下一言。想那燕青,乃是何等矜横之人,在主公面前是何等受宠。若无有确实的短处被捉住,是主母想辞便辞得动的吗?

这句话说得十分有力,令卢俊义的思维天平不由得又向贾氏这边倾斜过来。他看看贾氏,缓了一下口气道,我不过随口一问,你何必便发作偌大气性,寻死觅活地让下人们看见了光彩吗?遂起身去搀过贾氏。

贾氏还真是有即兴表演的禀赋,她就势倒在卢俊义怀-里,哀哀地道一声全凭老爷做主,便呜呜咽咽、凄凄惶惶地大放起了悲声。卢俊义挥手让李固退下,自己-搂-着贾氏,好一阵软语宽慰,方止住了贾氏的啼哭。

这时在卢俊义心里,对贾氏、李固之言与燕青之言,均感到是既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但是事实究竟如何,此刻却是很难深究下去,再深究也难以马上究出个名堂。只好暂且撂过一旁,改日另作察辨罢了。卢俊义这么盘算着,就岔开了话题,对贾氏道,为夫方一回府便受你们这一番聒噪,真是倦乏得很了。你且去弄点热水,先让我泡一泡,解一解旅途劳顿再说吧。

贾氏见已是稳住了卢俊义,心里暗自安定下来,装模作样地拭着泪水道,老爷刚回府便被这等事烦扰,妾身也心疼着呢。请老爷稍候,妾身就去安排。遂起身去吩咐丫鬟速速备了热腾腾的浴汤。贾氏亲自伺奉卢俊义宽衣解带,泡进大盆,还要为卢俊义亲手搓澡,卢俊义拒绝道搓澡就不必了,我要独自安静地泡一会儿。

贾氏正是求之不得,顺从地对卢俊义道,那么老爷就慢慢地泡,妾身去准备酒菜为老爷接风。便脱身出去,找个避人处,与李固悄悄地通了情况。

李固告诉贾氏,他已经按预定的方案,派心腹家人去大名府衙报案了。只待官兵一到,便可大功告成。贾氏严肃地叮嘱他道,官兵赶到这里还须费些时辰,下面的戏要继续演好,不能让卢俊义看出一丝破绽。遂让李固去张罗置办晚宴,自己则回到浴房外面候着,监视着卢俊义的动静。

卢俊义却真是乏了。此刻他伸展着身-躯仰卧在大浴盆里,被微微发烫的浴汤浸泡得全身酥软,昏昏欲睡,大脑里面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懒得去想,全然不知危险将至。

被李固派去往大名府衙报案的那个家丁,名唤胡义。此人生得尖嘴猴腮,猿臂鹤腿,动作灵敏,行走快捷,因曾做下过一些偷鸡摸狗之事,被李固拿了把柄,恩威并重地略施手段,便成了李固的心腹。这个胡义奉了李固之命,出了卢府,先假作闲逛般慢慢悠悠走了一段路,看看无人注意他,就蹽开大步向着大名府衙方向赶去。

奔过了几条街,胡义忽然觉得脑后生风,接着便有人追将上来将他的后颈一把扯住。胡义只当是街头巷尾的狐朋狗党邀他玩耍,甩着身-子叫道别闹别闹,兄弟今日有急事做,改日再耍吧。一面说着一面回了一下头,一眼看到扯住他的那人,登时吓了一跳。

原来此人不是他的那些酒肉朋友,而是那已被驱逐出卢府的燕青。

中午在茶棚中,燕青见卢俊义对自己剖肝沥胆的肺腑之言竟然不予置信,不顾规劝扬长而去,虽觉万分委屈,但对于卢俊义的深厚感情和一片忠心却并未稍减。他很是放心不下卢俊义的安危,就尾随着卢俊义进了城,暗守在卢府左右监察着进出人等的动向。

胡义奉李固之命出府后,他那瞻前顾后、贼头贼脑的样子,立即引起了燕青的注意。燕青悄悄地跟踪了一程,确认其所奔方向,必是去大名府衙无疑,便果断地抢上去将其揪拿在了手里。胡义不知燕青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且凶狠地将自己揪扯住,心下发毛,只得勉强咧嘴一笑招呼道,原来是小乙哥,怎么在这里碰上了?一向可好?

燕青道,来来来,借一步说话。就拉扯着胡义到了行人稀少处,冷着脸问道,你这厮急急忙忙的,做什么去?胡义道,不做什么,我闲来无事,在街上走走。燕青道,你这厮放屁。闲来无事,有你这般死了爹一样奔丧似的走法的吗?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方才你分明说是有急事,什么急事?胡义放出泼皮无赖模样道,小乙哥你这便管得忒宽了点,我爱有什么事有什么事,就算是我爹死了去奔丧,你管得着吗?

燕青眉毛一拧喝道,你少给我玩这一套。你不说我替你说。你是要去大名府衙报信,让官府去缉拿主公是不是?

胡义听燕青一语点破机关,唬得脸上变了颜色,嘴里却还强自硬撑着道,没有的事,小乙哥多心了,我姓胡的哪有闲心管那事。燕青没得工夫与他啰唣,将他的胳膊向后背上使劲一拧道,胡义,你这厮与我实招了便罢,若还与我敷衍,惹得我性起,立马就弄死你,你信也不信?

胡义知道燕青那敢作敢当的性子,知道他与贾氏、李固有过节,更知道自己远不是燕青的对手,生怕硬顶下去被燕青收拾个骨断筋折,只得软下来,做哀告状道,此皆是李都管指派小的去的。小的端着府上的饭碗,不得不从。其实是事出无奈,求小乙哥宽谅则个。

燕青道,既是如此,待会儿见了主公,你与我做个人证。胡义吓得脸色煞白地道,这个我却不敢,日后主母和李都管都饶我不得。燕青斥道,你这鸟人,独怕那两个狗日的,便不怕主公吗?有主公与你做主,他们能将你怎的?事情说清楚以后,那两个贱货府里面能不能再容得,还都难说呢。

胡义心想,但若卢俊义谋反之事坐实了,后果如何更是难说。嘴上却不敢露出这话,他看着燕青凶狠的神色,心里念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古训,点头应承道,是是是,就依小乙哥之言,小的做证便是。燕青逼上一句道,事到临头你若翻供,我燕青决不会饶过你。胡义连连说道,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燕青见胡义已被制服,心里踏实下来。有这个鸟人做突破口,一切是非黑白都可以在卢俊义面前辨个明白了,那两个狗男女还抵赖得过吗?

燕青怀着扬眉吐气的快感,当即押着胡义折返卢府。岂知他刚刚临近府前,便闻得满街满巷一片人声嘈杂。燕青举目望去,不觉跌足叫了一声苦。但见有大队的官兵荷枪挺戟,横刀立剑,已经将卢府团团围住。

原来那贾氏与李固刁钻得很,担心去官府报案者途中发生变故误了大事,当时乃是派出了一明一暗两个家丁。胡义作为明的一路,李固命他步行走府宅的前门,却又另派了一路暗的,骑马出了后门。

燕青是没有料到贾氏、李固这一手的。即便是料到了,他又无分身术,亦是无法同时截住这两路人马。就在胡义与他纠缠扯皮的时候,骑马报案者早已赶到了大名府衙。梁中书近日屡闻卢俊义谋反传言,已对此事高度重视,备下了一彪人马,准备随时出击围捕。现在一得消息,即命一名提辖火速提兵前往,不消一刻工夫便赶到了卢府。

这时沐浴更衣后的卢俊义在贾氏、李固的陪同下,刚刚在餐厅的酒桌边坐定,尚未动箸,就闻听外面响起了杂乱的人喊马嘶声。卢俊义让李固去看看外面因何事喧哗,李固心知乃是官兵已到,与贾氏交换了一个眼色,敷衍卢俊义道,外面喧哗不关我们的事,管他做甚,主公吃酒吃酒。

卢俊义正没好气,瞪眼发作道,你这厮恁地腿筋懒怠,去走一趟看看便怎的,我支使不动你了吗?李固暗骂道老匹夫,祸到临头了你尚不自知耶?面皮上却仍旧谦恭有加地道,主公训得是,李固就去看个究竟,给主公一个交代。便起了身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正遇着那提辖带着兵士闯将进来。李固忙将身-子一侧,让着众官兵进了餐厅。

那提辖劈头便叫道,卢俊义安在?

卢俊义冷不防见这光景,怔了一下,起身离席答道,在下便是卢俊义。不知这位大人带人披甲执仗进我府宅,所为何由?那提辖取出一纸文书道,本提辖乃是奉大名府留守司梁中书之命,前来缉拿反贼卢俊义归案。

听了这话,卢俊义不禁回头向贾氏、李固逼视过去。

贾氏、李固饶是贼胆如斗,此时也觉心虚。碰上卢俊义那犀利的目光,俱都慌忙垂首躲闪。卢俊义这才醒悟燕青之言不谬,后悔自己不辨皂白,不纳忠言,果然落入了歹毒小人设下的陷阱。

但卢俊义并未恐慌,他坦然地对那提辖道,大人之言差矣。我卢家祖居大名,一向安居乐业,丰衣足食,有何缘故便要谋反?再者说了,你空口说我一句谋反,我便是为反贼了吗?就算是梁中书签的文书,也须拿出证据,方可定得罪名。如若你拿不出,你便是在此杀了我,也休想让我随你走去一步。

那提辖素闻卢俊义声名威望,原本对其就有三分敬畏,见他的态度如此强硬,心下不禁犯怵,不想正面与其交锋,乃转脸对李固道,姓李的,你既告发他卢俊义谋反,须是有些证据。说出来听听,也好令他心服口服。

卢俊义亦将目光盯住了李固,冷笑道,好一个李都管,你说吧,我卢某人洗耳恭听。

李固在心里暗骂那提辖真是个废物,你快点绑了他走不就完事了嘛,无事生非地给我出这个难题做什么!不过因其早有谋划,心中有底,倒也不慌。既是已经与卢俊义撕破了面皮,退路断绝,当面指证亦何惧哉,无非是将脸皮放得厚些罢了。因之当下李固便从容地答道,若要证据,却也不难。望主公宽恕在下为了国家大义,顾不得主仆情分了。诸位请随我来。遂引着众人步出餐厅。

众人随李固走进卢俊义曾经接待过昝青云的那间厅堂,李固手指着壁上卢俊义亲笔书下的昝青云口占的那首七绝道,提辖大人将这四句诗每句的头一个字连起来读,是不是卢俊义反四个字?古人云,诗言志也,卢俊义于此藏头诗里抒发胸臆,其狼子野心可谓昭然若揭矣。

这藏头诗之事,乃是昝青云在送李固下山之际对李固讲的,原是为了让李固等人相信卢俊义确有落草意愿,以利于广布谣言,逼卢就范。现在这首诗果然被李固用作了撒手锏。

提辖认为这个证据非常有力,于是理直气壮地将面孔一板,对卢俊义道,铁证如山,卢员外还有何言为辩乎?

卢俊义深悔自己一时不慎,为歹人的阴谋陷害落下了证柄。又恨那小梁山强人,我卢俊义与你们素无瓜葛,何苦使用这种手段来坑骗我。更是痛心家门不幸,怎的竟出了贾氏、李固这等阴险负义的--奸-人!当时卢俊义百感交集,气极无语,唯有仰天一叹。

提辖见卢俊义不置一词,只道是他理屈词穷,无言答对,遂喝令一声,还不快快与我将反贼拿下。士兵得令,立即如狼似虎地抢将上来,抡着绳索将卢俊义五花大绑地缚了个结结实实。

到了这个时候,贾氏、李固才将两颗贼心完完全全地放到了肚子里。

眼睁睁看着卢俊义被官兵押解出府,燕青有心去救,却虑着寡不敌众,抢人不成,倒反为卢俊义徒加罪名,按捺着未敢造次。胡义已趁乱挣脱燕青溜之乎也,燕青也顾不上去追,只是在紧急地思考着如何才能保得住卢俊义的性命。

燕青考虑到,若贾氏、李固已经用银子打通了官府,那么再以讲道理的方式去救卢俊义,恐怕是无济于事了。如今欲救卢俊义只能采取非法的方式。但是采取非法的方式,仅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那么应当去找谁来帮忙呢?

事情是由梁山强人意图赚取卢俊义落草而起的,卢俊义的罪名亦是私通梁山贼寇,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应当由梁山强人负责解决。你梁山好汉不是自称仗义行侠吗?无端坑陷了卢俊义而坐视不管,你们有何颜面立足于江湖之上!卢俊义因你们而身陷囹圄,搭救卢俊义就是你梁山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燕青越想越觉得,去找梁山人马帮忙来解决此事,是唯一的可行之策。

由于卢俊义没有说清楚自己是被小梁山强人所劫,小梁山的名声亦不为常人所知,所以燕青认定了,与此事有关的所谓梁山强人,就是闻名遐迩的山东梁山泊宋江。

主意打定,燕青未有稍作停留,赶去骡马市选购了一匹骏马,便连夜驰向山东梁山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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