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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世事沧桑,山河巨变。经过了近千年的春秋更迭,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风云际会之地梁山泊究竟坐落何处,由于众说不一,已难于确考。然则在当年,那隘关四布、河汊纵横的连绵八百里山峦水泊,实是确有其地。若非是据有这样一块地势优越的战略根据地,宋江义军虽说兵多将广,亦很难形成那种被大宋王朝视为心腹之患的气候。

且说宋江这梁山泊根据地,为防备官兵进剿偷袭,布防是比较严密的。无论旱路水路,凡属进山入港处,均设有盘查哨卡。另外,在各要冲道路前的十数里处,都设立了客栈或酒馆。这些客栈酒馆的表面职能与一般的客栈酒馆一样,是供过往旅者休息打尖之用。而它们的实际职能,却是山寨的情报机关。

四方来客有欲进山者,往往会在这些客栈酒馆处打听路径。这时客栈酒馆里的伙计们便会不动声色地对来客先进行一番考察,然后将情况禀报上去。凡属欲投奔山寨落草入伙者,就有人出面接洽,对其再做一番详细询察后,酌情决定是否带其进入山寨驻地。若是发现了行止鬼祟可疑之人,亦会有人去跟踪捉拿。

官府曾不止一次地派出探子,扮作客商或农人模样,意欲蒙混进山侦察地形,均为客栈酒馆里的伙计识破,那些探子就一去不返,下落不明了。所以到后来,官兵的探子们皆将去梁山泊进行侦察视为畏途,领到任务并不深入梁山腹地,而只在山峦水泊周围不着边际地随便转转,便胡乱编造些状况回去搪塞-交差。这样的侦察,还不如不侦察。这也是官兵进剿梁山泊屡屡失利的重要原因之一。

燕青骑了快马,昼夜兼程抵近梁山泊时,也进了这样一家酒馆打尖,自然也就顺便向伙计打听起进山路径。酒馆伙计含糊其词地敷衍道,进山的路径很多,条条相通,你顺着眼前这条路一直前行即可。又佯作不经意地探问燕青进山做甚。燕青很不客气地叫他休管。那伙计观察他一不像欲上山落草,二不像欲行--奸-刺探,口气还气昂昂地十分强硬,摸不透燕青是何人物,意欲何为,就及时向上做了禀报。

适逢总领山寨客栈酒馆的头目“旱地忽律”朱贵当日正在这里巡察,闻报来了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物,就要去亲自会上一会。

朱贵混迹江湖多年,目光是非常敏锐的。他一眼看到燕青,即被其身上那股英武之气打动,在心里叫一声好一条俊杰汉子,便有意与之结识。

他走过去在燕青对面坐了,让伙计也送一套酒菜过来,酌饮了一会儿,向燕青搭讪道,兄弟是要进山吗?燕青看看他,随便地嗯了一声。朱贵又问道,兄弟进山做什么?燕青又随口答道,有事。朱贵再问,兄弟有何事?燕青不耐烦了,瞪他一眼道,你这人恁地怪,我又不认得你,你只管问我做甚?朱贵微笑道,在下是欲与兄弟交个朋友。你进山可是要找梁山泊义军吗?

燕青见他说得直露,倏地警惕起来,盯住他问道,你这话是何意?朱贵放下酒碗哈哈笑道,果然被我言中。你若要找义军,在下便是。

燕青有些惊讶地怔了怔,问道,大哥果然是山寨中人吗?敢问好汉大名?朱贵直言道我叫朱贵,人称旱地忽律的便是在下。壮士的姓名可以奉告吗?燕青见朱贵言语直爽,便也不藏头露尾,坦然相告道,兄弟大名府人氏,唤作燕青。

朱贵就询问道,燕青兄弟不远千里赶到此地,是特来入伙的吗?燕青道,非也,兄弟乃是有件要事,要去见山寨的宋江头领。朱贵有点好奇地问道,是何要事呢?燕青道,事关我家主公卢俊义的性命,我须得与宋寨主面谈。烦请朱头领从速引见,谢了。

朱贵从燕青郑重而急迫的神态上看出,他确实是有重大事情要见宋江。当下也不敢怠慢,即刻派人先行飞马去山寨报信,然后命人将黑布蒙了燕青双眼,自己亲自骑马引路,将燕青送往山中。

过了隘口哨卡,即遇上了一名唤作杜迁的头领,带着一小队人马奉命来迎。朱贵将燕青交付于杜迁,对燕青道了再会,就拍马折返山外,继续履行他的巡察任务而去。

杜迁将燕青带入山寨腹地,除--去了他的黑布眼罩,便径直引他走进了忠义堂侧面的一间会客厅。

会客厅里早坐了两个人。正面一个,四十岁开外的年纪,面色黝黑,身材不高,体形微胖,正是那驰名遐迩的梁山泊总头领宋江。在侧位坐着的那一个,年岁略轻,形容稍瘦长些,一身儒士模样打扮,乃是宋江的得力高参,山寨军师吴用。

杜迁向宋江、吴用禀报过客人已带到后,将燕青留在那里,自己便先退了出去。燕青原以为欲见宋江恐怕要费些周折,没想到直接就见到了山寨的两位最高头领,心下倒未免颇感意外。

宋江、吴用这么快就接见燕青,自然是有些缘故的。

原来这宋江、吴用虽然是盘踞于区区数百里的梁山泊中,却十分留意外界的动向。前些日子楚红到山寨来投奔落草,经过考察后,被编入了扈三娘所部女营中。在述说山外的情况时,楚红曾提到过从燕青处所闻卢俊义之事。扈三娘将楚红所述情况向宋江做了禀报,当时就引起了宋江的关注。今日闻得燕青从大名府赶来了,并声称有要事面谈,断定必是与卢俊义有关,因此吩咐杜迁直接将燕青送过来,自己要与军师吴用即刻接见。

当下宋江就客气地请燕青落座,询问他前来梁山泊所为何事。燕青不卑不亢,一五一十地说明了来意。进而理直气壮地指出,梁山人以不光明正大的手段赚取卢俊义上山,致其身陷囹圄,如若坐视不救,必为天下英雄所耻笑也。

宋江听罢,微笑着缓言解释道,我很欣赏燕青兄弟千里救主的忠义肝胆,但是有一样事情你搞错了,我梁山泊从来没做过赚取卢公上山的事。

燕青一听,就有点动气地辩道,宋寨主推托得可笑。你们没做过,难道此事倒是我燕青编造出来的不成?吴用在旁说道,此事当然不是你燕青编出来的。我们已经查清,此事乃河北小梁山强人所为,燕青兄弟是张冠李戴了。

燕青听吴用这么一说,不禁一愣,正将信将疑间,宋江正色地道,我宋某人做事,从来义字当先。如果你查实这等不义之事乃是我宋江所为,我项上这颗人头,随时由你拿去。

如此铿锵之言既出,容不得燕青不信。燕青面色一红,便站起身来,率直地向宋江道了惭愧。

考虑到再返回去找小梁山的强人理论,时间上是拖不起的,燕青当时就屈膝跪倒,恳求宋寨主仗义行侠,派人助自己一臂之力,潜入大名府救出卢俊义。其情极为凄切,头额叩地有声。

宋江见状,心里面先自一阵感动,忙离座将燕青扶起,宽慰道,燕青兄弟莫急,现今秋决时刻已过,就算是卢公被判了极刑,亦不至于立马问斩,营救的机会还是有的。此事我梁山泊当如何动作,尚须与众弟兄商议,请燕青兄弟少安毋躁。说罢,唤进杜迁,命其先妥善安置燕青下榻休息。

燕青也知道事情不可能当时便有个结果。宋江没有一口回绝施以援手,已算不错。他只得耐下性子,先在山寨里住下来,等候着宋江的决断。

其实在宋江的心里,此刻对此事已基本做出了决定:出手搭救卢俊义,我梁山泊乃是义不容辞,当仁不让。这不仅是因为他被燕青对卢俊义的赤胆忠心所感动,也不仅是出于豪迈的江湖义气,同时亦是由于宋江自身的某种需要。

宋江这个人,本是山东郓城县衙里的一名押司小吏。他平日里喜欢结交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朋友们有求于他时,他出手也比较大方,因而在江湖上落得了一个“及时雨”的美称。以晁盖为首的石碣村七雄劫了朝廷的生辰纲,受到官府捕拿,幸得宋江及时通风报信,晁盖等才得以虎口脱险,遁入梁山泊树起义旗。

后来梁山泊义军的力量不断地发展壮大,渐渐形成了雄踞一方且可公开与官府对峙之势力。晁盖等人未忘宋江的救命之恩,宋江亦很看重与这些豪侠俊杰间的友情,所以在晁盖起事后,双方的往来始终不断。此后宋江私通梁山贼寇事发遭捕,晁盖鼎力援救,亲自带人从牢狱里将宋江劫出,并力推其在山寨中坐了第二把交椅。在攻打曾头市的战斗中,晁盖于阵前中箭,伤势沉重,不治而亡。在众头领的公推之下,宋江便接替晁盖,做了梁山泊的寨主。

当初宋江虽然性喜交往江湖好汉,却未曾打算自己要去落草造反,更未想过要做绿林魁首。安身于梁山泊中,实乃为情势所迫而已。所以当晁盖在世时,他虽名居副帅之位,实则不过是个受人尊敬的闲人。山寨里的一应军政人事、财务大权,统统不在他的手上。宋江当时倒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亦不曾有与晁盖争权之意,乐得落一个清闲自在。

晁盖死后,宋江才真正开始实际执掌梁山泊山寨的权柄。

权力这东西,对于男人来说,其魅力更甚于美\_女百倍。有些男人声称从不贪羡权力,那是因为,他要么根本没有得到权力的机会,要么没有真正尝到过掌权的滋味。无论什么人,不管他是不是适合掌权,有没有能力掌权,一朝权在手,便再不会舍得丢开。皇宫禁苑里的赵佶是这样,水泊梁山里的宋江也是这样。

当上名副其实的梁山寨主没几日,宋江就实实在在地感觉出了与以往的不同。看到成千上万条江湖豪杰山林大虫,皆要依照自己的意愿行事,那种风光感、惬意感、满足感,真乃是妙不可言也。于是宋江的思想急剧地起了变化,从被拥戴之初的权居尊位,变成了欲努力巩固尊位。

然而,若论文韬武略,宋江才具平平,并无过人之处。他之所以被拥戴继晁盖之后坐上山寨的头把交椅,主要是缘于其素日在江湖上建立起来的急公好义的显赫名声,以及当时名义上的副帅地位,而非是缘于其具备卓越的领袖才干。宋江本人心里十分清楚这一点,因此在嗣后选拔山寨的副帅时,便甚为慎重,生怕造成喧宾夺主之势。山寨里颇有几位文武双全的将领,堪当副帅大任,就是因了这个缘故,均迟迟压着未予提拔。众人只道宋江是在搞平衡,暂时倒都相安无事。

但是宋江担心,这第二把虎皮交椅空着,迟早会生乱子,很想尽快地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妥善解决这个问题。

数月之前,有大名府龙华寺僧人法名大圆者,外出游历路过梁山泊,被宋江慕名请上山寨做道场,于闲谈中提到了河北的玉麒麟卢俊义。当时宋江的心中便一动,思忖卢俊义这个人倒不失为一个上佳的副帅人选。论社会威望,论文武才干,此人均胜于山寨诸将,若将其置于众将之首,他们不能不服。而山寨里的多数将领,俱为自己的亲信故友,亦不怕卢俊义上山后强龙压倒地头蛇,神大欺庙与我宋某人分庭抗礼。如可邀得此人上山,那副帅难题即迎刃而解矣。

但那卢俊义好端端地在大名府做他的庄主员外,怎么会上我梁山泊来落草呢?宋江觉得此事匪夷所思,当时仅仅那么一想,也就罢了。

后来楚红上山,带来了有关卢俊义的消息,又勾起宋江的这个想法。他感到这里面似乎是有机可乘,就派出了细作,去大名府打探事态的发展。今日听燕青备述过事情原委,不禁暗喜道,真乃天助我也。小梁山那帮鸟人装神弄鬼将卢俊义陷于死地,若我梁山泊义军挺身而出,拯救其于枷锁屠刀之下,他卢俊义岂有不归顺我宋江之理哉!

这种心情自然不能在燕青面前露出。因此宋江乃故作深沉莫测状,并不立刻应允燕青的要求。俟燕青随杜迁离去后,宋江在房中略踱了几步,便对吴用表明态度道,小梁山假借我梁山泊名义行此卑鄙勾当,无辜陷害卢俊义于水火中,实是可恶之至。为山寨名誉计,我梁山泊对此事恐是难以袖手旁观。军师意下如何?

那军师吴用原是个落第秀才,在乡间教书时,便与江湖中人多有往来,遇事为之出谋划策,历练得非常圆滑。他与晁盖、宋江都是多年的老相识,又是最早随晁盖落草者之一,对山寨里的人际关系洞若观火,岂有揣摩不透宋江心思之理?再者,从他与宋江的关系上考虑,宋江坐稳了山寨的头把交椅,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此听得宋江表明态度,他马上赞同道,大哥所言极是。燕青不远千里来我梁山泊求助,乃是对我们的极大信任。如若我们推托不管,岂不寒了天下义士之心。况那卢俊义乃盖世英才,若能救得他出来上山入伙,我梁山泊正无异于如虎添翼耳。

宋江拊掌笑道,吴军师之言正合我意,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也。便与吴用计议决定,连夜派出专司外出打探情报的头领神行太保戴宗赶赴大名府,会同并指挥先期派出的细作,将官府羁押审讯判决卢俊义的所有情报准确地搞到手,使用地下驿站快马传回,以便山寨相机组织施行稳妥可靠的营救行动。

燕青在山寨的寓舍榻上辗转反侧了一夜。没有得到宋江的肯定答复,心里总是踏实不下来。清晨起床后,略略洗了把脸,胡乱喝了一碗米粥,燕青正欲再去求见宋江,吴用却先到寓舍看他来了。

吴用开门见山地告诉燕青,卢俊义之事虽与梁山泊无干,但宋江宋寨主急公好义,从来是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们与卢俊义虽然未曾谋面,却是久闻其名,知其是条好汉,愿意结交这个朋友。宋寨主已经连夜差人前往大名府打探消息,一俟情报搞确,便可择机动手。

一番话说得燕青感激涕零,当时他就要去面见宋江跪拜谢恩。吴用笑止道,那就不必了,谢恩也不在一时,来日方长嘛。这几日须耐心等候消息,闲来无事,可让杜迁带你在山上水边转一转,观赏观赏我梁山泊的气象,看看此处是否乃英雄用武之地。

燕青听得出,此言是邀他入伙之意。在奔赴梁山泊的路上,燕青也曾考虑过,假如真的搬动梁山泊人马救出卢俊义,那么自己和卢俊义的处境便也是与楚红相仿,除了落草,别无选择了。但落草为寇毕竟事关重大,而且对梁山泊的情况他现在尚不真正了解,所以此时燕青不敢贸然吐口,只是含蓄地对吴用道,多谢吴军师美意,燕青正想就此领略一下梁山泊虎寨雄威。

接下来的几日里,燕青便随着杜迁,在山寨各处遍游了一番。所到之处,但见皆是营盘齐整,秩序井然,职责分明。虽然已是天寒地冻时节,无论水师陆旅,士兵的操练仍是按部就班,一丝不苟。尤其是作战阵法的演练,竟如朝廷的正规军一般,进退有致,变幻多端,一望可知内中必有高人指挥。燕青边看边在心里赞叹,这梁山泊到底名不虚传,远非寻常蟊贼草寇可比。这些人将来或许有些大作为,亦未可料也。

自古以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不知不觉间,燕青已有将自己视为梁山好汉中的一员之感,对这一片水泊山峦不再觉得陌生隔膜。只是营救卢俊义之事一日不竣,他心里的焦虑终是不能消除。

其实不单是燕青,包括宋江和吴用,自决定了欲将卢俊义救上山来立为副帅的大计后,心情也变得十分迫切起来。

也是合该卢俊义与梁山泊有缘,才未使宋江、吴用的这番心思落空。

原来那小梁山的魁首宋双,在打探得卢俊义以谋反罪名入狱后,马上便做了劫牢的准备。这是他赚取卢俊义上山谋略中的既定之策。如果宋双劫牢成功,卢俊义必会被留在小梁山。如果宋双劫牢失败,卢俊义难逃被就地斩决之灾,亦是难得再被营救上梁山泊。总而言之,只要是宋双的行动在先,宋江邀卢俊义加盟梁山泊的打算便悉归泡影。

谁知一件区区小事,竟然不仅使宋双的行动计划流产,而且令其苦心经营了数年的小梁山队伍顷刻之间毁于一旦。宋双的毁灭成全了宋江,然而对卢俊义来说,此事是福是祸,殊难一言以蔽之,只可谓天数使然也。

说来也是可叹,小梁山队伍覆亡祸事的缘由,不过是由一个年轻女-子而引发的内讧。

宋双麾下有个唤作曾箫的头目,有一日下山打家劫舍,抢得了一个富户家的姑娘。那曾箫年过三十尚未有妻室,因见姑娘生得娇艳,且又正值豆蔻年华,就生出了纳其为妻之意。所以抢了姑娘上山后,他并未强迫为难于她,而是单置了一间房间与她居住,好饭好茶款待,亦允其在营寨中适当走动。打算着将其磨得服帖顺从后,与其成就如意姻缘。

那姑娘原是哭哭啼啼,惧怕不已。后来见曾箫待她不错,并未非礼,情绪渐渐安定下来。在曾箫不断的曲意奉承下,便萌生了听天由命之意。

眼看着事情正朝着曾箫设计的方向发展,孰料陡起不测风云。一日宋双巡寨至曾箫营中,撞上了在山坡上采撷黄叶的姑娘。多日未得下山嫖妓的宋双突然看见如此尤物,-yin-心顿起。得知此女乃是曾箫从山下抢来的战利品,宋双便肆无忌惮地将姑娘逼入了房中。当时曾箫外出未在营中,士卒喽啰哪里敢阻拦寨主。于是乎宋双就恣意一番,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按照小梁山山寨的规矩,无论哪个头目抢上山来的女-子,寨主欲要享用均无不可,还理应主动奉上。然而这一次曾箫是打算将此女娶为妻室的,情况便大不一样了。曾箫回营得悉姑娘被宋双强---奸-,勃然大怒,暴跳如雷,口无遮拦地大骂宋双不是东西,甚至将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一类的话也吼了出来。

这些话很快传到了宋双的耳朵里。宋双感到再留曾箫在侧十分危险,就起了将其灭掉之意,而风声却又不慎走漏。

曾箫原是一时之愤,本来发泄一下也就罢了,其实并没真想与宋双翻脸。但是闻得了宋双欲对自己下手的动静后,就不得不先下手为强了。他趁着宋双还没行动,抢先带亲兵夜袭宋双虎帐,将宋双杀死在了卧榻上。

山寨的军师昝青云紧急应变,假意推举曾箫为寨主,暗地里却联络了其他头领,于酒席间以为宋双报仇的名义,将曾箫拿下砍了脑袋。嗣后,昝青云欲自立为寨主,众头领却各怀异志,不肯臣服。为避免火并,头领们俱各带本部弟兄先后离寨,另谋他图而去。

昝青云孤掌难鸣,恐江湖仇家乘小梁山势衰之际前来报复,亦带着亲信弟兄弃寨而遁。

顷刻间,小梁山群寇就这样如同飞鸟投林般四散了个干干净净,哪里有人还惦记着营救什么卢俊义。

这些情况当时宋江自然是无从得知的。后来从小梁山分化出去的某些强人经过辗转周折,又投奔了山东梁山泊,从他们的口中,宋江才了解到,当初在小梁山上还发生过这么一段故事。

且说戴宗到了大名府后,将刺探情报的工作进行得卓有成效。卢俊义的案子不属于什么机密案件,几百两银子打点进去,有关情况便很容易地套了出来。情况验证确凿,戴宗即火速向梁山大寨传回。

宋江得知大名府衙对卢俊义的判决是发配沧州,笑言道,此乃天助我也。一颗心就安顿下来。因为设伏劫道是梁山泊英雄的强项,只要卢俊义离开牢狱出了大名府,营救行动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宋江与吴用略作商议,就定下了具体行动计划。吴用召集拟调派参加营救行动的头领做过部署后,便去亲自通知燕青。

时值巳时,燕青在烛下捧读闲书消遣,却又心不在焉,正觉长夜难挨,忽见吴用登门,忙放下书卷迎道,吴军师夜半临此,可是有我家主公的消息?吴用笑曰然也。遂将卢俊义即将刺配沧州,宋寨主已决定在押解途中下手之事道出。

燕青闻言十分激动,再次表示了对宋头领和梁山泊义军的衷心谢意,并坚决要求亲自参加营救行动。

吴用微笑道,此乃宋寨主与我意料中事。不让你参加营救,岂能安得住你的心。况你是卢公的家人,彼时有你在场,是有利于卢公配合我们的行动的。燕青点头道,正是这般说,吴军师所虑极是。

吴用接着告诉燕青,行动地点是选在押解途中的一处山野道旁。我们要在那里设一个茶水摊,并且要预先派人将其左近的茶酒摊棚一概强行驱逐或关闭。解差走得饥-渴,至此只能进我山寨所设的茶摊歇脚打尖,到时候我们就在那里动手。燕青的任务,就是装扮成这个茶水摊的摊主设伏于彼。还要安排一个女-子,与燕青扮作夫妻,在一旁做些添柴烧水之类的营生,方才装得像样。动手时亦可与燕青相互策应。

燕青听罢,稍事沉吟,说道,这个营救计划做得甚好,小乙在那里扮个茶摊主人亦无问题。只是令我与一个女-子扮作夫妻一节,颇有尴尬。我与那女-子素不相识,这夫妻如何扮得自然?吴用笑道,燕青兄弟不必顾虑,本军师既要让你们扮成夫妻,自会为你找一个熟识之人的。

燕青的脑子尚未转过弯来,吴用已起身命侍从由门外廊下唤进来一个人。这个人长裤短袄,黑带束腰,一身英姿勃勃的梁山泊女兵装束,原来乃是先燕青一步投奔了梁山泊的楚红。

燕青此前所见之楚红,一向皆为男人打扮。这时猛一见她这番女兵模样,愣怔了一下,方反应过来,不觉笑道,我道是在这梁山泊里何曾有什么熟人,原来是你。楚红亦咯咯一笑,说道,我早料定会与小乙哥重逢于梁山泊,今日果然也。吴用道,我说怎么样,二位如此熟识,扮成夫妻不是难事吧?燕青、楚红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红了面皮。

吴用正色道,此事既定,便是宋寨主的将令了。这出戏的主唱是你们两个,你们务必要配合默契,将它唱好。

燕青、楚红皆严肃起来,齐声道,吴军师放心,我们保证不会误事。

吴用又与燕青、楚红二人商讨了若干设伏中的细节问题,交代了他们一些注意事项,就起身离去。

因为已是夜半时分,楚红也不便在燕青房中久留,她陪同燕青送走吴用,便亦要告辞返回女兵营地。燕青自然是要小送几步的,就陪着楚红走上了一条洒满月辉的山道。

两人静静地漫步走了一会儿,楚红问燕青,你既到了梁山泊,怎么不来找我?燕青未假思索地随口反问道,我去找你做什么?

一句话将楚红堵得接不上茬儿。燕青话甫出口,亦觉欠妥,赶忙向楚红解释说,都是因为急于营救卢俊义,心绪焦躁,就忽略了去打听看望她这位老朋友,希望她包涵原谅。

楚红就半嗔半谅地道,你这么说嘛,还差不多。

燕青问起楚红近况。楚红告诉他,自己是被分派到了女将“一丈青”扈三娘的帐下。这扈三娘治军甚严,待人却又极宽厚体谅,营里的姐妹都相处得如一家人一般。现在她每日里与她们在一起练功习武,出操演阵,切磋技艺,长进匪浅,真个是生活得十分快活,扬眉吐气。

燕青道,看来你选择落草梁山泊这条路是不错的,这是你最合适的归宿了。楚红道,难道这不也是你小乙哥的归宿吗?事到如今,你和你那主公卢俊义,还做得成大宋良民吗?燕青苦笑一下道,你说得是,我与主公恐怕也是别无选择的了。

楚红听他这话说得有些抑郁,忽闪着杏眼看看他道,小乙哥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吗?在我看来没什么不好。在这里的日子,比在那些贪官污吏欺侮压榨下忍辱偷生的日子好过多了。再者说,我看梁山泊这些好汉,像是些做大事的人。人生在世,难道不该做出点轰轰烈烈的事情来吗?

燕青心知自己与卢俊义落草梁山泊已经势在必行,但是这被迫落草的原因,却与楚红不尽相同,内心的想法自然也不尽相同。其中很重要的一条,是在燕青的意识里,总觉得背叛朝廷乃是大逆不道之举,不是一条理直气壮之路。但此刻他不想与楚红争论,只是轻轻地点着头,表示他在很认真地听着楚红的话。

又走了一段路,楚红止步道,小乙哥不必多送了,反正今后同在山寨,见面的机会还多。临别时,楚红向燕青抱拳一揖,同时送过去了一泓深情的眼波。

燕青很明显地感受到了楚红眼波里所包含的柔情。望着她在月光下走去的身影,燕青蓦地想起了远在汴京的李师师。

几番想再赴汴京探望那个令自己难以忘怀的师师姑娘未果,孰知此身却即将成为梁山泊造反大军里的一员,真是世事难料哉。在这寒冷萧瑟的冬夜里,师师正在做些什么?或许她已将我这个漂泊之客遗忘得干干净净了吧?我若与主公卢俊义入伙梁山泊,将来的命运际遇会是如何呢?而梁山泊义军将来的发展前途,又会是如何呢?

燕青心绪茫然地在山道上徘徊了许久,方折回房中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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