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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江欣乖巧地坐在郑耀先对面,端着粗瓷大腕,皎洁如同秋水般的目光,在他不苟言笑的脸庞上扫来扫去。

郑耀先用筷子数着碗里的小米,默默盘算着,从他疲惫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大脑的运作,已即将达到负荷的顶点。

“你还在想杨旭东?”江欣轻声问道,“直到现在也没消息,说明他肯定平安无事。”

郑耀先没说话,提起筷子在碗边敲了敲,叹口气,随手将那两根木棍丢到桌面。

江欣小心询问道:“听说&……&昨夜有人窃听了共军电话?”

“我昨晚在哪儿你最清楚,像这种拙劣的手法,哼哼!连我的学生都不屑为之。”

点点头,江欣逐渐陷入沉思。不过,她仍不敢肯定郑耀先说的是实话,没看见他出门,并不敢保证他一定还在屋里。

“嗯?你说什么?”郑耀先突然一怔,随后不露声色地问道,“你说昨夜有人窃听电话?”

“是啊!今天早晨,门外的警卫告诉我的,”仰起俏脸想了想,她低声又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吃过饭,你把那女共党给我找来。”

“就这一件事儿?”

“忙你的去吧!旭东如果回来,告诉我一声。”

“是!”

解放区加强了警戒。不仅因为杨旭东,突然到访的空降特务,也令红色根据地内的空气骤然紧张。

每条道路上都布置了民兵和正规军的巡逻队,每座山头都安放了消息树。但最终,这几个垂死挣扎的特务却消声灭迹,迟迟不肯抛头露面。

“看来要想办法逼他们出来,”江百韬盯着桌面上的五万分之一地图,忧心忡忡说道,“这就是几颗隐藏在我们心脏的定时炸弹。”

“我已增派了人手,至于郑耀先那里,由江欣盯着应该不会有事。”想了想,韩冰又道,“自从她回来,您一直也没去看看,是不是找个机会,父女间叙叙天伦之乐?”

摆摆手,江百韬苦笑着说道:“我还哪有时间干私事?一个郑耀先,几个国民党特务,还有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杨旭东,都是心腹大患。现在由不得大意啊&……&

韩冰也是一宿未睡,钱、杨二人给她带来的麻烦还没解决,夜半时分空降的蒋军特务,令她的精神状态更加雪上加霜。“唉!山雨欲来风满楼&……&”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态变化,历经\_血雨腥风多年考验的韩冰,已是见怪不怪。不过有个疑问却深深萦绕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这几个特务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非要在这时候出现?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协助郑耀先?”摇摇头,率先便否决了这种可能,“根据内线报告,这些人隶属于中统,如果他们想协助郑耀先,就不会无缘无故被自己人击落。不过&……&想在我们这里除掉郑耀先,那岂不要势比登天?中统会这么愚蠢吗?”摇摇头,韩冰将陷入死局的思路,进行了迅速调整,“&……&会不会是借刀杀人?借我们的刀干掉郑耀先&……&嗯!倒是很有这个可能。只是&……&他们这把刀究竟该怎么借?”

“想借我们的手,必须率先激怒我们,小韩,如果你是敌人,用什么办法才能达到目的?”

“特务到我们这里,肯定要进行大肆破坏,但是&……&他们与郑耀先并不统属&……&对!虽说不统属,但在我们眼里,这些人和郑耀先没什么区别,就算我们追究,最终也会把账算在郑耀先头上!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轻易抓住机会,名正言顺除--去钱&……&”心头突然一震,韩冰大大的杏核眼中,突然泛起两道寒光,“借刀杀人?这就对了,也只有这样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我们现在能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吗?”

“行,但也不行。”

“噢?这是为什么?”

“如果我们和国民党关系交恶,那就一切都好办,关键是,双方现在还没有最后撕破脸。如果拿不出郑耀先参与破坏的证据,非但指证不了他,还会给国民党趁机发动进攻留下口实。”

“是啊&……&敌人是早有预谋,而我们&……&也绝不能给他们创造借口。”

“既然该来的终究要来,我们还是借力打力为好,这样对外对内,都有一个交待。”

“嗯?你想怎么做?”

“可不可以利用郑耀先为我们挡上一枪?这毕竟是他们狗咬狗,我们没必要对此伤脑筋。”

“有没有具体打算?”

“以保护为名,将他彻底控制在我们的掌握范围。”

“嗯&……&嗯?你是想等国共交恶后,再&……&

“这是阳谋,是他们自己人给我们创造的机会。”

“好!再给他施加点压力,马上把空降特务的事儿通知郑耀先,看他如何应对。”

“我已经通知江欣这么做了&……&

“你是说,昨夜有特务空降?”郑耀先喝着酽茶,瞥瞥江欣。

“共军那位韩小姐就是这么说的。”

“我不是让你请她来吗?”

“我已经把话传到了,她说稍后就来。对了组长,你怎么看待昨晚那件事?”

“来就来呗!”郑耀先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说道,“腿长在他们身上,我能怎么看?”

“可您不觉得他们有问题吗?”

“没问题他们还来干嘛?总不会是吃饱了撑的吧?”

“您就没想过他们要针对谁吗?”

“我每天要考虑的事情多了去,有必要为几个虾兵蟹将操心吗?”

江欣不再说话,她转身双手环抱,宁肯数数院子里的小猫小狗,也不愿再跟眼前这人劳心伤肺。

干咳一声,郑耀先调转话题,问道:“旭东还没有消息吗?”

“腿长在他身上,我怎么知道?”

“也何?你还挺有脾气?”叹口气苦笑一声,郑耀先自嘲道,“我真搞不懂老板是怎么想的,像你这样没实战经验的雏儿,换了是我,绝对不会放手让你做事。”

“你要是瞧我不顺眼,干脆送我回去好了,”一甩披肩长发,江欣悻悻说道,“反正这地方我也不想来。”

“那好,你收拾收拾,该干嘛干嘛去!”郑耀先扬手将残茶泼在青苔路面,再也不看她一眼。

“你&……&

“我什么我?叫你收拾东西有问题吗?”郑耀先冷冷一笑,“难道我们还不该着手准备吗?非等到别人借刀杀人,咱们才要逃之夭夭?”

“这&……&”无奈地吁口气,江欣真是无话可说了。郑耀先的确不是一般的可怕,往往从一句话或者一件事儿,就能准确判断出对方的意图。有这样的对手,看来&……&那可真是我党的不幸。

韩冰并未如约会晤郑耀先,也许是因为工作过于繁忙。不过从江欣口中,郑耀先总算弄清电话被窃听的确切时间:凌晨&3&&15&分。对于这个时间有什么重要价值,江欣并不理解,就连听取汇报的韩冰,在外人看来,也是满头雾水苦苦思索。“他到底有什么打算?电话什么时候被窃听很重要吗?”当着江欣的面,自言自语说了几句,随后便沉吟不语。

山城和谐街留香苑&……

失踪多日的陈浮,如今也正因一个电话而烦恼。从老秦那里得到确切消息:由自己策划和组织多日的“借刀杀人”计划,却因国共停火线上的高射机关炮,而导致中途流产。千算万算,她唯独没算准二处会突然发难痛下杀手,难怪对于私调军机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来主意都打在这儿了。“唉!党国干城间如果没有这些尔虞我诈,共党至于会放手做大么?这些人怎就不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呢?”

“小姐&……&”-舔--舔-干涸的嘴唇,老秦痛苦地提醒道,“黄继尧的特别行动组该怎么办?直到现在仍然联系不上。”

“那就看他自己的福分了,但愿他平时没做什么亏心事&……&

“亏心事?”摇摇头,老秦知道那几个潜入共区的特工算是彻底完蛋了。呵呵!中统上下,有几个人没做过亏心事?

“唉!打蛇不慎反遭蛇咬,看来要对付郑耀先,就不得不使用备用方案&……&”陈浮扯块止痛胶布,对准镜子贴在自己那份嫩的脸蛋上。轻轻一按患处,肿大的牙床传来阵阵剧痛。“老秦,我们还是坐等郑老六平安归来吧&……&唉呦!”

在国军掩护下,趁着夜色,杨旭东再次潜入解放区。不过中共军队也并非浪得虚名,虽说杨旭东尽量隐蔽行踪,但是越过共军阵地的山梁后,他还是被人顶上了。双方目前的态势很有趣:跟踪者和被跟踪者都能看见对方。

“他们是想明捕&……&”冷笑一声,四下看看周围环境。这是一处河滩地,河边幽幽的草香中,夹杂着野花弥漫的芬芳。月色宜人,淡淡的雾气如梦似幻,如此诗情画意的地方,在杨旭东看来,却是下手的最佳去处。

“出来吧!还用我请你们么?”点根香烟,将军用背包丢在地上,手中&ZIPPO&打火机,被他摆弄得叮咚作响。

云雾中闪出五条身影,雪亮的刺刀在月光照射下烁烁泛光。

“杨旭东,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一个高肩阔背的大汉,从腰间扯下绳子,迂回着向他靠近。

“凭你们几个虾兵蟹将还想拿住我?也好,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他将指掌关节捏得“咔咔”作响,快步迎上去,就在几名士兵拉动枪栓的刹那,突然纵身跃起,右臂手肘重重砸在阔背大汉的颅顶&……&一道烟尘从油腻的军帽上溢出,大汉倾斜的身\_体被他膝盖高高顶起,夹杂着清脆的骨裂,向几名士兵的刺刀撞过去&……

猝不及防下,士兵被迫压低枪身,硬生生接住那人高马大的汉子&……&破旧的军鞋在泥土中用力一抵,鞋帮棉线应声断裂,露出长满老茧的脚跟。就在众人血气翻腾的瞬间,杨旭东跃在半空的膝盖,结结实实砸在他们身上&……

身\_体一侧,避过偷袭者腾空正踢的冲击,右拳借力在他小-腹一击,便轻松将他送进河心。没待杨旭东转身,一个口鼻窜血的士兵将他拦腰抱-住,同伴那夹杂风声的侧踢已经接近杨旭东的左耳。谁也未曾料到,杨旭东非但没躲,反而扭头迎向那飞来的重踢&……

“啊!”又是一阵清脆的骨裂。偷袭者抱着无法沾地的右腿,痛得大汗淋漓几欲昏厥。

“我的脑袋够硬吧?”侧肘将身后的士兵击昏,杨旭东复捏着手指,狞笑着向他慢慢靠近,“知道吗?当年小鬼子空手道的黑带,非要试试我脑袋和石头到底谁硬,结果&……&他输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站着撒尿!”

“你&……&你到底想怎样?”腿骨断裂的士兵蜷缩在地,强忍痛楚大声质问。

“不怎么样,不过看在同是中国人,并肩打过小鬼子的份上,我留下你们性命,决不会赶尽杀绝。你瞪什么眼睛?不服?好!我等你养好伤再来找我。记住!我叫杨旭东!”

韩冰这辈子都忘不掉一个叫杨旭东的国民党特务。当她率队匆匆赶到事发现场,立刻就被这惨烈的一幕震惊了:没有一个人还能自己站起来,也没有一个幸存者的骨头还能够保持完整。

“你们都是在战场上和鬼子拼杀过八年的老兵,死在你们手下的鬼子汉--奸-,都塞-不下一辆卡车。可是&……&你们就被他一个人给解决啦?只有他一个人吗?”手指点着天空,韩冰跟着魔似的,气急败坏转起了圈儿,“他只有一个,只有一个人哪!你们五个久经战阵的侦察老兵,居然会逮不住他!”

“科长&……&我们给你丢人了&……&”五个人流着泪,咬牙说道,“我们一定要报仇!从哪跌倒再从哪爬起来!”

“你们能做到吗?”

“能!!!”

“能!肯定能!我马小五向毛主席保证:这辈子不亲手捉住杨旭东,我随他姐夫姓!”断腿战士在众人面前庄严地宣誓了,世间从此便又增添一对不可化解的冤家。被痴男怨女顶礼膜拜的老天,也许就善于开这种玩笑:真心相爱的情侣历尽万苦千辛也未必能走在一起,而刻骨铭心的仇家,却总在相逢不如偶遇的巧合中,抬头不见低头见。

韩冰失态了,她觉得自己非常没面子。原本并不想会晤郑耀先的她,怒气冲冲找上门来,看到悠闲喝着酽茶的郑老六和若无其事嚼着美国罐头的杨旭东,几乎没控制住自己的理智,差点拔枪将二人当场射杀。

四个人围着八仙桌安静地坐着,江欣紧张地瞧着韩冰,韩冰满眼阴毒瞪着郑耀先,郑耀先往杨旭东饭碗里夹菜,而杨旭东则时不时还打个饱嗝。惹下如此大麻烦还能有闲心吃饭,恐怕这世上也就属他杨旭东最为没心没肺。

瞧瞧门外那些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士兵,又看看韩冰紧握枪柄的手指,琢磨一下她指掌关节由青变白所反映的愤怒程度,郑耀先拍着杨旭东肩膀,冲韩冰说道:“我这兄弟手重,看来不给贵军讨个说法似乎有点说过不去?”

“你说呢?”韩冰咬着牙,辛酸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那些受伤的士兵,都是鬼子汉--奸-重金悬赏的抗日英雄,小鬼子没把他们如何,却被中国人给弄成这样。金先生,换了是你,该不该给他们一个说法?”

“这就难办了,”郑耀先摸摸头,面露难色,“可我这兄弟也是位抗日功臣,旭东!嘿!别吃了!你跟她说说,死在你手里的小日本都是些什么级别?”

“数不过来了,最次的是个中尉。”杨旭东回答得到爽快,可韩冰听起来却是一肚子窝火。特别是杨旭东那不紧不慢的样子,简直就是郑老六活生生的翻版。

“那好!你们说说现在该怎么办?总之,我方战士的鲜血决不会白流!”

“呵呵!不就是一场误会嘛!我负责你们汤药费,也可以赔礼道歉。不过这件事到此为止,希望双方都不要再追究。”

“双方?”冷笑一声,韩冰追问道,“有个问题似乎还没有解决。请问金先生,在我方未获准的前提下,杨先生的所作所为,应该怎么算?”

“你的意思,不外乎就是他做了些不该干的事儿,对吗?”

韩冰没说话,双眼死死盯着郑耀先。

“他到那边给我弄点东西,这个&……&我已经批准过。喏!东西就在这。”指指美国罐头。

“你批准?”韩冰冷冷一笑。

“他是我的属下,一切活动都要经过我点头,这有什么不妥吗?”

“可他是在我们这里!一切行动必须由我们安排!”一指若无其事的杨旭东,韩冰大声质问,“他事先和我们商量过吗?”

“噢!这是我疏忽了。不过我和你们没有隶属关系,自己弄点吃的还要找你们商量?”

“你&……&

“韩小姐,如果我手下仅仅因为找点吃的而被非难,看来&……&这好像和贵党宣传的‘人民民主’不相符啊?一个普普通通的新闻记者都要享受如此待遇,那你们治下的老百姓就更可想而知了。”

“金先生!你这是在胡搅蛮缠!”一拍桌子,韩冰挺身而立,门外的士兵纷纷拉动枪栓,枪口直指屋内一干人等。

“韩小姐!万分感谢你夤夜拜访,换作国府中某些人,根本不会跟你商量,有罪没罪先关了再说。”站起身转过桌子,郑耀先亲手为韩冰斟了一碗茶。“能找我们对质,就足以说明贵党的光明磊落。因此,我觉得这件事最好到此为止,不然闹起来,大家都脸上无光,你说呢?”

“你是在要挟我?”

“不是我要挟你,事实就是这样:天理并不是在哪儿都存在。好比说山城有座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那里关着的人并不一定要犯什么罪,只要他有某些嫌疑,就可以被活活处死。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比如说国府某些人受点冤枉气,可他又不能找当事人麻烦,那该怎么办?就只好把与当事人有关的人物弄进中美合作所,例如贵党设在山城办事处的某些人物&……&呵呵!其结果我就不说了,韩小姐是聪明人,一点即透。”

杨旭东在桌子底下挑起大拇指,而韩冰则怒视着郑耀先,久久不发一言。

“好在贵军除了有人受伤,并未损失什么。也罢!该出医药费我出,该道歉我亲自赔礼,这么解决&……&你看呢,韩小姐?”

“好!我会恭候您的大驾!”嘴里冷冷说道,眼角的余光,却有意无意瞥向摆放在屋角的摄影机&……

韩冰铩羽而归,尽管气得要命,但她毕竟得到了一种说法。关上房门,郑耀先摒退江欣,瞧着满脸征尘的杨旭东,苦笑着问道:“一处要过来拆台,是吗?”

“六哥,您都知道了?”

“江欣告诉我的。”

“噢?”

“旭东,你没发现这里有问题么?”

“有问题?什么问题?一处不过是想借刀杀人。”

“我说的不是一处,而是共产党。”

“共产党?”皱皱眉,权衡了片刻,杨旭东疑惑地问道,“是啊,万一您在这里出事,共产党肯定是百口莫辩。但&……&刚才那个女共党却只字不提,好像一点都不上心?”

“如果国共即将开战,你说他们还会上心么?”

“当然不会,而且&……&”抬头看看郑耀先,杨旭东的表情在顷刻间凝重起来,“六哥,咱们危险了,即便一处没整死咱们,共产党迟早也会下手。”

“不错,”点点头,郑耀先赞许道,“旭东,你分析得很到位,它日成就,必在我之上。回去后,我就正式举荐你。”

“谢六哥的赏识,不过话说回来,我在国军那边也发现了苗头,他们一线部队,刚刚配发几个基数的弹药。”

“噢?看来这就是进攻前的信号。旭东,总部有什么指示?”

“叫我们尽快行动安全撤离。”

“是四哥的原话么?”

“对。”

“果然,果然要动手了&……&旭东,我们应该尽早准备了。既然对方不肯露面,那就说明接线时间和地点由他掌握,而我们,也只能被动接受。”在整个事件中,“影子”始终没有照面,也再一次证明“影子”无论做什么,都不会与这二人发生直接联系。“记得几天前我给你留的题么?也许这就是答案了。”

“六哥,您有什么具体打算?”

“越快越好,我想,对方比我们还要着急。呵呵!既然国共即将开战,我们不滚蛋恐怕是不行了。”

“对方会不会在我们撤离时,才进行情报交接?”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安全的时机。旭东,共党不但盯上了我们,恐怕也注意到了他。”

“噢?您怎么知道?”

“江欣说:共军的电话,昨夜被窃听了。我本想找到那女共党探听一下虚实,不过她躲了,这就说明她知道我不是窃听者,也没要和我周旋。”

“江欣?”杨旭东觉得很好笑。在他看来,江欣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在情报工作中,任何人的存在都有意义,只是我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义。”郑耀先心中暗道。江欣在“无意中”向他透露了窃听事件,虽说他不敢肯定那是否无意,但有一点十分清楚:既然他郑耀先没窃听过电话,那么还有谁可能窃听呢?当然,最有可能的,就是“影子”或者与其相关的人。也许对方正是借这个理由,向他暗示某种信息,没准还想告诉他:共军这里很复杂,为安全起见,你可以挟起铺盖卷,滚蛋了。

“六哥,你需要我做什么?”

“马上把电台处理掉,不给共军留下任何把柄。”说着,郑耀先拍拍跟随自己数日,却没用过几回的摄影机,“我想,共军已经怀疑它到底是干什么的。”

想想韩冰临走时那古怪的眼神,杨旭东不由自主点点头:“不错,这屋里该搜的地方都没放过,唯独六哥这件贴身东西。不过仔细想一想,也只有它能装下一部电台。”

“我让江欣去破译一处密码,这本身就是个错误。你想想,共军将截获的电码和江欣的一比对,焉知那不是同一份情报?这岂不变相告诉共军我们有电台吗?所以说,这也是共军排除一切可能后,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摄影机上的原因。”

“只要他们拿不到证据,还是对我们无可奈何。六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心点,共军可一直在盯着你。”

“呵呵!我也在盯着他们。”

杨旭东翻过窗户,仔细观察四周的动静,直到确认无人监视,这才蛇行着从狗洞悄悄钻出院墙。

穿越一片低矮的玉米地,浑身是汗的杨旭东直起身,解开裤子冲着草丛,酣畅淋漓撒一泡热气腾腾的尿。至于摄影机该怎么销毁,爬行中,杨旭东也不断思索这个问题,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毁尸灭迹”。哪怕有一天共军发现这秘密,那么杨旭东的最大愿望,就是对手只能得到一部报废机器。

他抱着摄影机,正在考虑该如何拆解关键部件,这时,身边的草丛微微一动&……

头脑已是一片空白,他想不起自己是如何纵身,也不知那支勃朗宁手枪何时被握在手中。总之,身\_体与绵软身-躯接触的一瞬间,黑洞洞的枪口,已经顶在一颗光秃秃的头上&……&一个浑身尿骚味的年轻人,颤巍巍举起双手,兜在怀中稚嫩的玉米秸,稀稀落落洒满一地。

“尼姑?”杨旭东掰过女-人那污秽的脸,看到一根穿在耳环孔上的纤细草棍。

摇摇头,女-人惊怵的双眼,死死盯住顶在眉心的枪管。

“不是尼姑你剃什么光头?”在杨旭东眼里,这座神秘的土地上,处处透露着说不清的古怪。

“我&……&我也不想&……&只是因为&……&我家有地&……&”女-人颤-抖着声音回答道。

“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以说眼前这位姑娘,是杨旭东一生所见过的,最奇怪的女-子。

女-人没有回答,秋水般的目光,瞥瞥面前这并不凶恶的男人。

“既然你是大户人家出身,那就应该知书达理。不过&……&你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到底想做什么?”

“我饿&……&

“你饿?难道家里没粮吗?”

“因为&……&因为我家里没地&……&

女-人瞧瞧洒落在地的玉米秸,显得有些尴尬。杨旭东没再追问,收回手枪,在衣服上蹭蹭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纸包递过去。

“饼干?”女-人的目光忽然一亮,几把扯开包装,顾不得身份,拼着命往嘴里塞-。

“我没水,你慢点吃。”

女-人捋着脖子,将一口粘稠的干糊强行咽下。跺跺脚,顺顺气,这才回头对杨旭东躬身说道:“谢谢!谢谢!唉&……&可算是又撑过一顿。”

“偷东西吃毕竟不是办法,瞧你也像念过书见过世面的人,总不至于连吃饭都成问题吧?”

“你是前几天&……&&……&来采访的中央社记者?”这女-人嚼着干粮,含糊不清地问道。

瞧瞧自己那身猎装,杨旭东点点头。

“你要了我吧&……&

“什么?”虽然见过大胆的女-人,但杨旭东还从未见过如此胆大的女-人——&一个敢明目张胆,理直气壮强暴廉耻的女-人。

“我活不下去了,这里又不让做妓-女,早晚都是个死,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女-人解开--湿--漉漉的衣衫,将自己干瘪的乳房呈现给并不好色的杨旭东。“我用身-子换你一顿饭,以后谁都不欠谁。”

“我这顿饭,能配上你的身-子吗?”

“可它总比煮熟的玉米秸好吃。”

“这&……&

“我还是个姑娘,决不委屈你,反正你不要,迟早也会便宜那些我憎恨的人。”

“算了,我们先不谈这个问题可以吗?”轻轻为她拢上衣衫,不知为什么,杨旭东的鼻子有点酸。

“我能跟你走吗?”姑娘有些得寸进尺。

“你不怕我把你卖进窑子?”

“这么说&……&你同意啦?”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你想说我们还不熟,对吗?”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不用再解释了。”

“不带我走,我肯定会死。不是被饿死,就是自杀。你是个记者,难道就连这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你先别说话,让我想想&……&”彻底犯愁了,杨旭东苦着脸,陷入了进退两难。

姑娘指着地上的摄影机,平静地问道:“这不会是电台吧?八路这几天为了找它,呵呵!就差没掘地三尺。”

“你&……&

“呵呵!瞎猜我都能猜中?所以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咱们心照不宣。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马上带我走,从此这个秘密将不再成为秘密;二,你杀了我,在短时间内也可以保守秘密。只不过这个秘密能守多久,就看当地民兵能什么时候找到我尸体。怎么样,你决定了吗?”

“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威胁你,我还有活路吗?”

“妈的!你也算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

“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

“你&……&”杨旭东投降了。想当年,在鬼子和汉--奸-之间游刃有余的杨旭东,如今却像一根落秧的茄子。

“我帮你把东西处理掉,你必须答应带我走。”说罢,姑娘拉着杨旭东,回头望望那片墨绿的玉米田,嘴角泛起一阵苦笑&……

“这曾经是你家的地,对吗?”&抱起机器,杨旭东随口问道。

“可现在种地的人不是我&……&

“这么说,你是在偷自家东西&……&嗯!这不能算偷,只能算拿。”

“你说了不算,”姑娘凄然一笑,脸色极其黯然,“在那些仇恨地主的庄户人面前,我这儿就是偷&……&

姑娘将摄影机埋进一座新坟,并冲着坟头规规矩矩磕上几个头。夜幕低垂,山风呼啸,天地间,一片片被雨水洗成灰白的纸钱,从坟头飞向那开满杜鹃的山坡&……

“坟里是你什么人?”

“是什么人和我没关系。”姑娘淡淡说道,“他是村支书刚刚死去的爹。我冲他磕头,只是不想惊动死人。”

“噢&……&”杨旭东点点头。的确,在一座新坟里埋东西,谁也不会注意地表那luo露的新土。

“就算被人发现,也只能把账算在村支书头上。哼哼!他这辈子就为这东西解释去吧!”姑娘站起身,拍去粘在裤腿上的泥土,冷笑着又道,“算是为我爹报仇了&……&

“你爹?他&……&

“死了,怎么死的没人告诉我,至今连具尸首都找不到。”

“噢&……&

“离开这里时,别忘记回来接我,我就在坟前等你。”

“你很聪明,头脑也冷静,是块好苗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许红樱。”

“许红樱&……&好,我记住了,再见!”转身还未走出多远,突然他停下脚步,猛然一回头,几个浑身是泥的汉子,持枪抵住许红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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