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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连续两周的雨夹雪过后,山城天空又恢复了往日的湛蓝。从窗口感受着午后阳光的和煦,韩冰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笑容。

韩冰是被蒙上双眼带进秘密联络站,因此谁也不会怀疑她能知道,或者是看到什么。但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情报员来说,对方的一点点疏忽,往往就是自己趁胜追击扩大战果的最佳时机。

“这地方总能嗅到些消毒水味,看来应该是一所医院。”从墙角走到房门需要十步,从房门走到铁窗,仅仅花费七步而已。将视野内所有景物仔细观察,一个多月后,韩冰郑重地得出结论,“每天阳光都是从东北角射进,而且附近还有学校下课时的喧闹&……&山城能有这样格局的医院,只有&……&上海路的回春诊所!”手蘸经\_血在扯下的床单上写道,“转呈市公安局:杨旭东在回春诊所。”想了想,又在落款处写下自己名字。

从口袋掏出谷子洒在窗台,随后便安静坐在一旁,耐心等待。“它快来了,”她暗暗想道,“当初搜身,你许红樱忽视了我口袋中那点谷子,现在你们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世人都知道:在战争年代,时常处于风餐露宿的老八路,往往会在口袋中揣上一把小米,一旦连续作战吃不上饭时,这把小米就是一口救命粮。戎马多年的韩冰很好保留了这个习惯,但谁能料到这不起眼的习惯,却是一件致命的武器。

一只鸽子落在窗台,圆圆的眼睛瞪着韩冰,喉咙发出“咕咕”的低鸣。谷子对它产生了不可抑-制的诱惑,以至于当韩冰抱起它时,绿油油的脖颈,还拼命够向那金灿灿的食物。

“宝贝,终于把你盼来了。”亲-亲怀中的小可爱,韩冰那粉嫩的脸颊上,萦绕出两点俏皮的小酒窝。将血书拴在鸽子腿上,试试它的松紧度,“把信带给你主人,千万别弄丢喽!完不成任务,当心我处分你呦!”鼻尖又在鸽子脑袋上蹭了蹭,一扬手,从铁窗的缝隙,将希望放归于那辽阔的天空&……

不远处的暗室内,许红樱手足无措站在杨旭东身旁,瞧瞧他手中的《人民日报》,又看看他脸色,一副欲言又止的小女儿心态。

“想说什么就说吧,别吞吞吐吐的。”撂下手中报纸,杨旭东若无其事地抬起头。

“谢谢你&……&

“谢我什么?”

“那部电台&……&谢谢&……&”柔情似水的目光,从杨旭东脸上一掠而过,便固定在毫无生机的地面,她背起双手,修长的身\_体不停地扭来扭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

“你看上谁了?说吧,我替你做主。”

“杨旭东你个大笨蛋!”心里暗自责骂一句,她不禁涌出一阵恐慌,“瞧他那样子,好像&……&没有那意思嘛&……&

“是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嫁人了。咱们信仰‘三民主义’的,和他们共产党不一样,至少婚姻大事不会由组织安排。”说到这句话,杨旭东感慨万分。有时候,他还真羡慕共产党,如果保密局能像共党那样喜欢做月下佬儿,将心思完全扑在党国大业上的杨旭东,直到今天也不至于还是个钻石王老五。瞧瞧别的少将那明里暗里的三七四妾,而自己出来进去身边只有一个副官,杨旭东时常对部下酸楚地说道:“你们别学我,有合适的,该找还得找。”

可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党国风光那阵子早已一去不复返,有哪家老百姓肯把自家姑娘嫁给朝不保夕的国民党特务?“我不会给你们抢老婆,也绝不允许你们抢老婆。别的山头怎么做我不管,可在我这里,中华民国的法律还是神圣不可侵犯地!”这是杨旭东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们针对的是共产党,而不是老百姓。虽然老百姓抛弃我们,但我杨旭东绝对不会抛弃老百姓,这是原则,没得商量。”他这番话,如今就连对手都耳熟能详,甚至有时,山城市公安局某些干部也不得不私下承认:杨旭东是条汉子,他的确和别的国民党不一样。

真正的男子汉总是逃不过女-人的眼睛,异性相吸这是大自然铁定的规律,不管她是有头发还是没头发,都逃不过这自然规律的支配。因此,当许红樱发现自己必须事事依靠杨旭东来拿主意时,不由暗道一声:“坏了!我要离不开他了!”从此便义无返顾关注起杨旭东的一言一行。

感情是一剂媲美鸦片的毒药,想要戒掉它,不脱几层皮是办不到的。但脱掉几层皮后,许红樱还是和失败纠缠得不清不楚。“不行了,我快死了,不能再想杨旭东,绝对不能!许红樱,你是个有知识有文化的新女性,要有志气,别这么没出息!”话是这么说,可当有人一提到“杨、旭、东”三个字中任意一字,她耳朵往往比谁都竖得要高。“唉!我到底该怎么办?”渐渐的,许红樱多出一个没事爱啃指甲的毛病。只要是心烦意乱,她就找个没人地方,执着地将十个指甲啃来啃去。

许红樱也知道降低感情毒害程度的最佳方式,莫过于保持男女双方之间的距离。但理论归理论,只要一看到杨旭东,她还是管不住自己使用近三十年的双-腿,每每一经过杨旭东房前,那不听话的小心肝,扑腾得就像落进油锅的蛤蟆,怎么按都止不住。处于爱情中的人,其最大特点就是没脸,有事没事总想往对方身边凑合。经过一番垂死挣扎后,在某一风和日丽的上午,她终于向丘比特之箭俯首称臣了,照着镜子,她咬牙切齿下定决心:“不要脸就不要脸吧!姑奶奶认了!”于是洗洗脸,给自己扣上一顶帽子,进五步退三步,花了一个小时,总算捱到杨旭东门前。

“你到底有什么事?”杨旭东好奇地问道。

“你&……&&……&你有空吗&……&

“干嘛?”

“我&……&&……&&……&

“你怎么啦?”

“我&……&&……&我想去看电影&……&

“那就去呗!”

许红樱的小嘴噘了起来&……

“不会是想叫我陪你吧?”看来这杨旭东并不笨,工作压力并未断送他对女-人的敏感性。

许红樱那粉红的脖颈,已经说明了一切。

“几点钟的电影?叫什么名字?”将报纸一推,杨旭东感慨道,“是啊!应该出去放松放松,我也好久没看过电影了&……&

“晚上六点,东北电影制片厂的《白毛女》&……&

看看神情扭捏的许红樱,他沉吟着没说话。过了许久,叹口气苦笑一声,说道:“好吧,那咱们&……&就去看看共军的白毛女。”

熄灯铃声过后,许红樱捧着瓜子,和帽檐低压的杨旭东并排坐在一起。“清清的流水,蓝蓝的天,山下一片米粮川&……&”银幕上,放羊老汉手搭凉棚四下观望,舞台下,许红樱将瓜子递给了杨旭东,“我渴了&……&

“好,你先等会儿&……&”将围巾罩住脸庞,杨旭东起身向影院小卖店走去。躲在休息室抽了两根烟,当他拎着汽水走回时,许红樱脚下的瓜子皮已经铺满一地。

“你怎么才回来?”

“没办法,男人嘛,都好这一口。”说罢,杨旭东又压低帽子,闭目养神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在捅自己的腰,“嗯?”下意识向怀中迅速摸去&……

“是我&……&”耳畔传来许红樱那低低的声音,“你干嘛?看电影还打呼噜?”

“噢&……&对不起,可能我太乏了,失礼了&……&”没敢瞧对方的眼神,杨旭东干咳几声,将目光投向无聊的银幕&……

“有钱人结亲讲穿戴,我爹没钱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对着镜子扎起来&……&”许红樱又捅捅杨旭东,小声问道,“我想要什么东西你能给我买么?”

“你想要什么?”

“嗯&……&”歪着头,许红樱默不作声。

“你要是把头发留起来,不比那电影明星蝴蝶差&……&

“呸!”张嘴吐出一颗发霉的瓜子&……

“我说错了吗?”

“别吱声,看电影!”

许红樱这瓜子磕得很辛苦,不知吃进去多少皮儿,吐出了多少瓤儿。特别是当她听到银幕上喜儿怀孕消息后,干脆不吃了,摸摸自己肚子,偷偷瞥向杨旭东&……

“别总看我,看电影!”向银幕一努嘴,杨旭东显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咬咬牙,许红樱壮着胆子问道:“你以后会对我好么?”

“你希望我怎么对你好?”

“别离开我,行不行?”手指勾着杨旭东衣襟,轻轻摇了摇&……

“我的大小姐啊!您不抛弃我这丧家犬就算是谢天谢地!”

“我和你说正经的,哼!不理你了!”

“行啦!行啦!你不离开我,我干嘛要离开你?这总行了吧?”

“咱可说好了,你要反悔就是&……&就是&……&黄世仁!”

“好!好!我是黄世仁,是那该死的狗地主,看电影吧!”

没过多久,衣衫褴褛的喜儿躲在山洞里唱道:“&……&北风刮来似钢刀,破布烂草不遮身,深山野洞难活命。喜儿啊!你血海深仇还没有报&……&”许红樱再也抑-制不住鼻涕眼泪,呜呜咽咽,哭得死去活来。

“怎么啦?刚才还好好的,咋一转眼就下雨了?”将手绢递给许红樱,“唉!要不怎么说,共党这宣传机器就是个厉害!”

“我想我爹了&……&呜呜&……&

“呦!和那喜儿产生共鸣啦?”

“我爹死后,寒冬腊月我躲在破庙,也是破布烂草衣不蔽体,身上冻烂了也没人管&……&呜呜呜&……&

紧紧握住许红樱的手,杨旭东阴霾着面容,半晌无语。

“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么?”

点点头,杨旭东红着眼圈,将头扭向别处。

两人依偎了许久,许红樱擦擦眼泪,悄悄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你叫我说什么?唉!仔细想想,共党造我们的反也不无道理。民国对待老百姓&……&唉!的确亏欠了许多。”双眼望向银幕,杨旭东低声念道,“&……&你们说我是鬼,好!我就是鬼,我就是那屈死的鬼,就是那冤死的鬼,我要撕你们,我要咬你们&……&

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出影院,两个人低着头,谁都没心思说话。许红樱鼻尖上依然挂着泪,走至僻静处,时不时还催促杨旭东快点借她手帕。

“你自己的呢?”

“唉!没法用了。”

“啊?我说&……&看场电影至于么?”

“那个喜儿太可怜,呜呜&……&

“行!行!别哭了,我借你还不成?”掏出同样快拧出-水的帕子递过去,杨旭东不由一阵苦笑,“你说说你啊?还同情人家喜儿,自己是什么阶级成分难道都忘啦?”

“那不一样,喜儿就是可怜嘛!一个女孩子家家,给你们这些老爷们害的&……&”一撇嘴,看来她是没尽兴,还想哭。

“好!好!她可怜,可怜还不行?”杨旭东对这落凤山二当家的算是彻底没辙了,低眉顺眼安慰了半天,方令许红樱由悲传喜拨云见日。

“你就会哄人家&……&”许红樱在他肩上一捶,随后幽幽说道,“你能把大春对喜儿的一半用来对我,就算替你死,我都值了&……&

“没问题,那以后我就叫你喜儿,你就叫我大春。”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笑话,我堂堂一党国少将,还能欺骗你这妮子?军中无戏言,听说过没有?”说罢,看看许红樱脸色,他突然又道,“哎我说!你爹在世时,对待那些佃户不像黄世仁吧?”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那老丈人&……&没黄世仁那么缺德吧?”

许红樱咬牙切齿噘起小嘴&……

“像黄世仁那样地主,哼哼!恐怕还轮不到共党收拾,我第一个就把他灭了!”

“你有本事行了吧!”

“呵呵!你别生气,我就是那么一说。”

“饭可以乱吃,话能乱说么?”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不过你千万别生气。”

“说!”许红樱快被气疯了。

这杨旭东也真够可以的,或许是带兵带习惯了,也不管人家女孩子的感受,张嘴就道:“其实啊!你爹就算没死在共党手里,迟早也是一回事儿,换作国民党完全掌控天下,谁知道会不会为收买人心,也拿他做替死鬼?”

“杨——旭——东!!!”

一把捂住她的嘴,杨旭东小心翼翼四下观瞧。还好,这条巷子比较僻静,没有其他行人,“你想死啊?叫这么大声?呜呜&……&”一张嘴,许红樱将他咬得哀叫连连,“别咬,痛啊……&

眼角死死瞥住杨旭东,看得他有些发毛

“你要干什么?赶快松口!”

许红樱似乎没有反应,死死咬住他的手,瞪着溜圆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怎么啦?”

甩甩头,将杨旭东肩膀轻轻拨到一边,目光所及之处,一辆辆灯光耀眼的军车,从远处街口鱼贯而过&……&“山城戒严了&……&

在城市上空强烈的防空警报中,陈国华率领刚刚伤愈出院的马小五,穿过警戒森严的拘留所游廊,迈进审讯室大门。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小五紧紧跟在老首长身后,暗暗揣测司令员那葫芦里,究竟要卖什么药。

“给你个任务,”陈国华摘下帽子,用目光屏退两边的战士,“让你去配合一个人,怎么样,有问题吗?”

“首长,这人是谁?”

“是谁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你除了配合他工作,还要保证他安全,听明白没有?”

“是!坚决完成任务!”

“还有一点,他向你说的每一句话,绝对不许外泄,必须如实向我汇报!”

“这&……&难道对余局也要保密么?”

“这是命令!”

“是!”

和缓了语气,陈国华拍拍小五肩膀又道:“这个人你见过,希望你能跟他好好学习,别让我们失望。”

“我见过?”

“对!不仅见过,而且还很熟。”说着,双手轻拍,在两名战士押解下,拖着镣铐的郑耀先从门外走进。

“周志乾?”马小五一愣,他呆呆望着陈国华,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瞧着郑耀先,陈国华笑了笑:“你给国民党培养了一大批优秀人才,怎么样,共产党的接班人有没有兴趣带一带?”

郑耀先也真不客气,他连瞧都没瞧马小五,张口就道:“换个人行么?他资质不行。”

“不行啊!像杨旭东那等资质的人才,一时半时叫我上哪给你找去?先用着,实在不行咱再商量。”看看一脸葱芯绿的马小五,陈国华对其安慰道,“我知道这话你不愿意听,可没办法,他们这一行儿,可不是谁都能干的。说你资质不行,那不是挖苦你,而是不想害你。”

小五没吭声。

听听外面的警报声,郑耀先突然问道:“你们找到杨旭东的巢-穴-了?”

“噢?又让你给猜中了。”

“这不是猜,是分析。除了杨旭东,我想不出有谁能令你周司令大动干戈。”

“呵呵!果然名不虚传。”找来椅子让他坐下,陈国华摊开市区地图,对郑耀先又道,“今天下午,我们收到一位信鸽爱好者转来的血书,上面是韩冰的笔迹,说杨旭东躲藏在这里,”指指回春诊所方向,“经过我们临时指挥部研究决定:立刻在全市范围内实行戒严、合围,务必将杨旭东这伙匪徒彻底消灭!怎么样,你有什么建议?”

郑耀先沉吟不语,过了许久,他突然摇着头苦笑一声。

“你笑什么?”

“糟了&……&

“糟了?什么意思?”

“我不是反对派兵,只是这么一戒严,再想拿住杨旭东,可就难了。”

“噢?”

“杨旭东不是一般的特工,你用普通办法对付他,那只能成全他。”

“我还是没明白你的意思。”

“山城市屋密巷深人口众多,想藏个人很容易,而杨旭东的特长,恰恰就是一个‘藏’字,所以我敢和你打赌,不管派去多少人,最终抓到的人里,肯定没有杨旭东!”

这次轮到陈国华沉吟不语了。

“还有一点,你要抓人也行,干嘛非要响警报?当然,我理解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疏散群众,让群众尽快回避危险区。可你们想过没有:凭着杨旭东的警觉性,他能不知道你们是在针对谁么?”

“我们是在包围回春诊所后,才响的警报。”

“中间没遇到过抵抗么?”

“目前还没有。”

“那就更糟了,恐怕大部分特务早已不在诊所了。”

“嗯?你凭什么如此肯定?”

“特务又不是傻子,就算是在晚上,难道他们不设警戒哨么?谁会眼睁睁看着包围坐以待毙?”

“这&……&

没过多久,从通讯员递交的战报来看,陈国华不得不承认:又叫郑耀先这乌鸦嘴给说中了。大兵压境非但没抓住杨旭东,就连看守韩冰的特务,也溜得一干二净。

“韩处长没事吧?”小五紧张地问道。

“她没事,活得挺滋润,连半点伤都没有。”

“啊?这就奇怪了,敌人咋对她这么客气?”

“她没事那就对了,”一旁的郑耀先插嘴道,“杨旭东本来也没打算杀她。”

“为什么?难道杨旭东会有这么好心?”

陈国华笑吟吟看着小五,他总算理解郑耀先为何要说这孩子资质不行了。非常简单的问题,在他脑子里拐了七八道弯,但出来时居然还是直的?可想而知:带这样的徒弟,师父会被气成什么样?

“唉!周司令啊!看来这孩子要从基础抓起了。”郑耀先再次摇摇头。

“你就多费心,呵呵!还是那句话,好苗子我是没有啊!就看你能不能点石成金了。”

小五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但他有个优点,那就是勤学好问,技不如人还不虚心,小五同志认为这不是共产党员应具有的素质。瞥瞥司令员,脸上流露出强烈的期盼。

“你就告诉他吧,省得他晚上睡不着觉。”陈国华调侃道。

“山城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部队,你就没想过他们是从哪儿来的?”

“从&……&啊!难道是从落凤山抽调的?”

“对!看来你还有救。”

“可那和韩处长有什么关系?”

“韩冰想拖住杨旭东,可杨旭东呢?将计就计,趁机调动围剿落凤山的部队。这回你明白了么?”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可是&……&那韩处长不是被杨旭东给利用了?”

“谁利用谁现在还不一定,至少依我看来,韩冰并没输。知道么,这原本是杨旭东一石二鸟之计:既想解落凤山之围,又想把我从这里弄出去。若非我坚持不走,恐怕现在就连公安局都要乱套了。”

“那咋还说韩处长没输?”

“我能发现的问题,你们韩处长会看不出来么?”

“嗯!这到也是&……&

“我想,韩冰早就料到不可能完全阻止杨旭东,所以她调整布署,把棋子落在下一步:阻止我外逃,同时等待杨旭东进入落凤山!”

“可杨旭东一进山,那不就是蛟龙入海?”

“不一定!”

“嗯?”

“难道你忘记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么?”

“噢&……&

和谐街,原国民党警察分所屋顶&……

“你可真行!”许红樱-搂-着杨旭东的脖子,“你一看到天上的鸽子,就想起那女共党口袋里的谷子,呵呵!共军果然从落凤山回防了,这全在你的掌握中。”

“现在高兴还早,我们能不能冲出市区,那还是个未知数。”

“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你。咦?你怎么不开心?”

杨旭东摆摆手,没说话。

“担心你的兄弟?”

“他们肯定能出去,我有什么好担心?”

“那你&……&

“我是想六哥了&……&”回头望望公安局方向,杨旭东的眼睛--湿--润了,“几年来,我第一次和他距离这么近,可偏偏又摸不着他。不知今生今世,我还能不能再见到六哥&……&

听完这番话,许红樱爱屋及乌,就连她,心里也直犯酸:“你别难过了,好吗?”

“唉!”又是一声长叹,杨旭东无奈地摇摇头。

“你们一定会重逢,老人们不都说吗?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你坚持,就一定能见到。”

“那还要等多久?”

“也许不会太久,好啦!不要再想了,以党国大业为重。”

杨旭东彻底无语,因为他坚信六哥早已对党国失去了信心,恐怕今生今世,再也不会与党国中任何人保持藕断丝连。一场轰轰烈烈的兄弟情,也许早在几年前,就已划上圆满的句号。

“怎么,我说错了?”

“你相信党国还有大业么?”

“嗯?你到底怎么啦?什么话你都敢说!”

“我说得是实话,”看着许红樱,杨旭东轻轻握住她的手,“原本我以为:只要大家众志成城齐心合力,那这个国家还不至于糟糕到哪去。但我错了,无论我怎样拼命,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共党逐渐坐大,而党国一天天衰败下去。唉!咬牙坚持又有何用?到头来,恐怕还是螳臂当车,白白搭上一条命&……&

许红樱将头埋进他怀中,蹭了蹭,低声呢喃道:“别说了&……&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会陪着你一起生,一起死。到了那边,有你有我,黄泉路上还能说说话、解解闷&……&

&.……&

“怎又不说话?陪我说说话好么?唉!真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如果老天能多给几次这样机会,就算被共军抓去枪毙,我也认了。”

“以后,我叫你喜儿好么?”

“好啊!你本来就是我的大春哥嘛!”

“喜儿&……&

“嗯?”

“你还是把头发留起来吧&……&

&.……&

远处的马路上,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穿梭而过&……

韩冰由两名战士押解着,从郑耀先门前匆匆路过,目送生平这唯一的对手,他内心酸甜苦辣五味俱全。就在这时,韩冰也偷偷回过头,向透气窗后的郑耀先,悄悄瞥了一眼。

对于韩冰被隔离审查,郑耀先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因为这是失踪被俘人员,必须要历经的审查程序。

“这下可好,有能耐的都进了班房&……&”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只顾留意韩冰的郑耀先,偏偏忽视了随后赶到的马小五。“我刚才不是说你。”郑耀先尴尬地解释道

“无所谓,我脑子笨这是事实,被人家笑话也没办法。”

“你倒是看得开?好吧,咱不说笑了,进入正题吧!”

重重叹口气,马小五沮丧地说道:“算了,今天我没心情,还是改日吧。”

“那你哪天有心情?”

“不知道,总之就是提不起精气神儿。”

“因为你们处长?”

惨然一笑,小五看着自己脚尖,沙哑着嗓音说道:“也许吧,谁叫我找不到其它借口?”

“你对待工作就是这种态度?”

“我们处长的工作态度倒是端正,可失了一次手,就换来这么个结局。”

“那你就不能想办法别让自己失手?”

“你觉得,我有可能比项处还高明么?”

“那你想怎办?辞职不干回家种地?”

“再说吧,反正跟党这么多年,组织上总不会看我饿死吧?”

“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既然来了,你总不能就这么滚回去吧?周司令到底有什么指示?”

“你很厉害。”

“我不想听你奉承。”

“不是我夸你,是司令员说的。”

“噢?”

“他还说,你猜得一点都不错,杨旭东&……&果然跑了。”

“什么时候跑的?”

“我们抓住一个投诚的特务,据他交代,在我们包围回春诊所期间,绝大部分特务早已按计划撤离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我不想看你玩深沉,给我直截了当!”

“杨旭东和许红樱没跟特务们一起行动,他们好像看电影去了。”

点点头,郑耀先微微一笑。

“你还是别笑了,那模样怪吓人的。”

“这就对了!呵呵!杨旭东就是杨旭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但把对手玩得团团转,还能趁机潇潇洒洒看场电影,呵呵&……&什么都不耽误。”

“是啊!人家多有本事?恭喜你带出个好徒弟。”

“我带他的时间并不长,能有今天,原因就在于他比你好学。”

“既然我不是那块料,你何必还要赶鸭子上架?”

郑耀先瞧着他,过了许久,这才似笑非笑地问道:“韩冰的事儿对你打击很大,对么?”

“你说这打击能小么?我不敢向组织替她求情,对你发发牢骚这总该可以吧?”

“小五,你见过韩冰了?”

“是啊!刚才在审讯室,她没哭,可我掉泪了,多少年的老领导了,我能不难受吗?”

“如果我没猜错,她肯定会出谋划策帮你去抓杨旭东。”

“是我求她的,当然,她也没拒绝。”

“这么说&……&你还是没放弃和杨旭东一较高低?”

“鬼才想放过他!弄断我的腿,打伤我的肺,难道这笔账就算了?”

“她知道我的情况么?”

“应该不知道。对组织的保密条例,我还是不糊涂地。”

“可是以她的头脑,我敢保证:用不了多久,她就能猜到我也在帮你。”

“那你说该咋办?如果不是司令员特意嘱咐,我哪会连她都瞒?”

“好办,”郑耀先轻描淡写地说道,“最好别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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