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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Credits Scene“你和我”

1

我有自知之明,此生也许永远也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写作者,即使曾经多少夜晚独自不停地写,从拿笔在纸上涂改的时代一直写到了如今的电脑屏幕上,即使已经堆积起这么多的字,但我清楚地知道,它们算不上是写作。我无法真正用文字塑造一个言之有物的作品,而只是一个雕刻者,从我眼前固若金汤的生活里,试图解放出一个被困的莫名之物,甚至无法确知它到底是什么。可我忍不住这抽丝剥茧的渴念,急着想要通过自己这一笔一画的努力,让隐匿于生命深处的那个难以名状的核心渐渐浮现而出,这些细碎的文字像是刻刀下的碎片,纷纷扬扬地落在纸上,将它们堆于一处,并非其昭告了某种结果,那只是些割舍之后的难舍,所有为了得到而经历的失去。

2

很遗憾有些人毫无道理地就会厌恶鄙视你,甚至并不认识你便充满莫名的敌意。所幸,另有些人似乎也是没什么道理就喜欢你的,似乎生来就是你的朋友。还有几个人生来就是爱你的,想想也没什么道理。有这些美好的补偿,那些潜伏在人生各种阴暗角落的命中小人,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3

在机场无耻地点了一客花团锦簇的冰淇淋,翻着刚买的一本历史八卦书,正心花怒放准备享受这一切,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小女孩直愣愣盯着我看,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姑娘,就站在我几步开外,像观察一棵植物或者观察一片叶子上扭来扭去的一条毛毛虫一样,目不斜视,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我。我一下就慌了,突然就意识到:她看出来了。是的,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长大过,只不过换了一张老脸,无论读了多少书,走过多少地方,我都不可能成为一个深刻的人了。转弯的路口早就故意错过,后面的路便只能一意孤行了。

4

小时候晚上在家,在昏黄的灯下做作业的时候,曾以为黑暗中的那片小小的光区就是世界的中心。后来长大了发现世界的中心在别的地方,甚至有好几个,但每一个都离我很远。这么多年长途跋涉,总想要靠近某个中心,可最终发现,无论多努力,还是挣扎在边缘。如今又回到家里的台灯下,却发现世界的中心原来一直在这里。

5

自高自大者和灵魂虚弱者都应该被嘲弄,所以两者兼具的人必须学会自嘲。叔本华有句话:“人在各种欲望不得满足时处于痛苦的一端,满足时便处于无聊的一端。人的一生就像钟摆一样在这两端之间摆动。”因为摇摆和对立,生命里的一切,我们都有理由去嘲弄和质疑,而同时记得一切也都值得宽恕。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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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认识到生活是艰难的时候,才知道怀有希望并且去一一实现的欢乐。它让人生出幻觉,觉得自己可以将生活里所有规则置之度外。有时想想,独居斗室和天涯浪迹好像是一件事情,身处寂寞和身处喧嚣其实也没什么两样,身外的整个世界都是镜子,我们必须自己认得自己。

7

我真想用尽全身力气,所有的情感,去做一件事情,去爱一个人,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这其中包含着太多的荒谬和未知,恰恰我很明白,但是别无选择。有时,我觉得艺术也是如此,相对现实生活来说几乎毫无作用,只消磨了自己,但是我们还是要充满热情,充满爱意,因为我们的确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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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忽发奇想把自己写的文字里的每一个“我”字都除--去,却发现所有意思都无处出发了,堆滞于张口结舌的困境,如果没有“你”字,所有意义又都将无法抵达。他、她、它,都是被评述的旁观者,“你和我”才是有情生命在世上的支点,所有情感表达的开始和终结。

9

人不再年轻了,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了,才会变得尖嘴滑舌,旁观者一样刻薄地评说众生,带着坏笑,像我曾经那样,所幸的是我后来返老还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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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发现,一件事物或一个人,某一部分好到不可思议,那一定是因为它根本别无他用,或是有某些隐秘的严重缺陷。这是一种微妙的生命能量守衡,不会错的。

11

波澜不惊的生活就这样如流水一般,平白无故地在生命里流过,一点都不文艺。曾经想以散文的写法去描述经历过的生活,却发现是徒然,你怎么能描述一炷香是怎样无声地变成灰烬呢?那些过去的日子其实如同倒在地上的一条香灰,形容犹在,拾,是拾不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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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的一切都是一去不复返的,正是这种遗憾才点燃了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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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本身往往是无趣的,倒是幻觉让生活更美好。

艺术是从幻觉里生长出来的一剂安抚之药,最终又作用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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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生就喜欢做繁琐费力的事情,不喜欢捷径,也不喜欢安定。愿意承认自己是不深刻也不够智慧的人,也愿意付出时间和热情去做蠢事。我尊敬那些在画布上重复画一万道线的人,甚过那些只提出一个玄乎的概念,一个聪明的谜团,却不舍得给出答案的人。在我看来,这无情世界因为有热情的蠢货,才有些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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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相信生活永远会有激\_情,我们和永恒的交集,往往只有一个点一片刻,无论予爱情或予理想,应怀有献祭般快意无悔,唯有那一刻生命不曾感觉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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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所有笑容尴尬、四肢不协调的少年,都会成为风度翩翩妙语如珠的成年人,不会再犯低级错误,过着乏味的宠辱不惊的生活,然后突然觉得整个青春的冒险就像一场期望过高的旅行,实际上无所收获。回头再看自己的尴尬岁月,倒显得生动起来,想到这儿,突然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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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和时光是不一样的,有些片段美好又不真实,却是真正有用的,是它扩张了生命的边界,让人活得辽阔,它也是种救赎,一种犒赏,其他连绵不断乏善可陈的时日,也由此显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活着,不过是为了在无数时光片段里寻觅某个片刻,某个让此生显得饱满丰盛的片刻,签上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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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烂阳光下突然涌起深深的厌倦。美好的事物,有时会让人感觉到破碎,不完整。合适的时间适当的地点得到恰如其分的快感,就是幸福吧。我的遗憾,就是和这个世界总是无法同时达到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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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走还是往后退,不重要,生活没有正反面。重要的是一种姿态,即使辛苦也要撑着。活着就得选一个角色扮上,谁也别假装超然事外,假装不在乎观众,完全自我的人都关医院里按时吃药呢。人生就是一场戏,演上帝演圣徒演殉道者,和本色出演傻逼二货,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实在不必自我感觉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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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无能为力的世界里,唯有美和感动才是真实有用的。头衔是脸上的黥印,荣耀是枷锁,你被过分修饰的名字是墓志铭。最完美的旅行,是无论走多远,一回首便能望到故乡。若即若离也无可定义,是一个自由的生命,一生最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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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活着都是在追寻自己所确认的某种自由和爱,希望能在此生行和思之间得以相互印证。人有学识和感悟力,皆是为了能分身出一个清醒的旁观者,退远些,认真看着自己在世上行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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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我梦见黑暗苍茫的草原,和那一夜一样。一小片月光里我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我们又哭又笑酩酊大醉。那夜起才知道,之所以要去远方,是因为远方存着另一个我,一直等我相认。那一夜我们相互托付,说了千言万语,从此我接替他白日放歌四海浪迹,而他替代了我,回家,在灯下读书,在纸上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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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其实不会老的,陈旧的只是一身皮囊。内心深处的那个你,这一生不过只有几天而已。在那几天里,我们诚惶诚恐,害怕失去,敏感但也勇敢,飞蛾扑火不计后果。那几天里,整个世界是镀金的,或如钻石璀璨,贵重无比。我们熊熊燃烧,指尖触碰有火石电光,眼泪是滚烫的,呼吸吐呐里满是肉-体的芬芳,如同大地深处滋养万物不死的生命之力。因为那几天,我们才艰辛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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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是天生多情的人的一种救赎,由此同样可以摆脱疲老肉身,灵魂永远如同少年怀着无耻柔情。不必被世俗道德桎棝,兼爱天下英雄美人,青梅煮酒,春宵共度。金风玉露一相逢,生命便平白多了几日最美的光阴,也如同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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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觉得,我们所熟知的历史都只是属于正常人的,而喜欢胡闹的怪人们也创造过另一个平行的世界史,只是被所有道貌岸然的人联手隐蔽了,掩埋于时间的沧海桑田,我相信那里一定藏着更神秘美妙的思想,和甜美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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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艺术作品都应该像一封情书,文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自己到底爱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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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候总觉得世界欠我的,骂骂咧咧看什么都不顺眼。后来渐渐该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也明白了命不该得的彻底没戏了。如今这两不相欠的年纪,也该和这个世界握手言和了。把位子空给那些刚成长起来的愤怒的人,我们则该改扮些和颜悦色的角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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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如果永远只是个对手,终是无趣的事情。柔和了,是因为终于不再害怕这个世界。文身横肉之类都是小白鼠少年扮硬汉用的把戏,过了几年就不好意思用了。真正不怕碎的不是石头,是清风明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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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刻让人保持清醒的时代,一定是个最无情的时代。

所有壮志未酬的怪力乱神,面对现实都只能自叹弗如。寄身于此时此地,我正在学习软弱无骨地活着,在这个甜美轻佻的世界里,努力保持平衡,不让自己活得像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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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议的风景都在最远的他乡和最幽深的心里。我们之所以要旅行,要离开温暖的家,离开表面的生活,只是为了去见识它们。你知道,那些美和壮丽只为了等待你而一直存在,而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值不值得,也只有你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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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没有经历过亲人的去世、同辈的死亡或自己的衰老,你会觉得“生命”是一个空泛的远离你的命题。当你经历了这一切,终有一天你会问自己,我为什么活着?我活着能付出一些什么是对世界有用的,并让自己由此得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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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出以前写的文章,记得当时自觉才高八斗的,现在看,立马想毁尸灭迹。翻出自己以前的照片,也清楚记得当时认为不忍卒睹的,为什么现在看明明就是个翩翩少年。唉,都错了!如果过去的那个我还存在于某个时空里,真想约他好好聊聊,除了他也没人会信,我如今已经搞到了这个世界的很多绝密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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