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效率耗散： 好的婚姻，永远追求共同利益最大化

婚姻若有公平，那就是——选择我可以承受的；以及，承受我所选择的。

我的女朋友美美，特别能赚钱，抓住了前几年婚庆市场空白，整合了自己的资源，把自己从一个年薪20万的普通白领，生生变成了一个年薪七位数的小老板。

有一天，我约她喝下午茶，她说，直接到我家吧。她家在近郊别墅，我想象中的画面是：她梳妆打扮好，在飘窗下的三层点心塔前，我们聊八卦、明星和新款衣服。

实际我看到的景象是：点心是买好了，飘窗也是有的，但她一直在照顾有点感冒的儿子，给孩子做饭、喂药、哄睡。孩子睡了，她赶紧打开电脑，确认了明天一场重要婚礼的安排，飞快写了一篇千字brief，还开了一个视频会议。

我们刚坐在飘窗前聊了几句，儿子醒了，她看了看时间说抱歉，要带着儿子去幼儿园接女儿了。

我简直震惊了，说你很辛苦呀。她笑着说，对啊，这是我的常态。我小心地问，你老公呢？她说，他工作性质朝九晚五，还常常要加班。我开公司，自由一点，家庭只能我多照顾。

我感慨，太不容易了——又要赚钱又要顾家，老公却只顾自己的事业。

她笑着反问我，你是想说，这太不公平了吧？作为作家，你是不是觉得，我经历的就是典型的“男人只用顾事业，毫无家庭观念”的中国式婚姻常态？我一时竟然语塞-。

我们的“下午茶”，是从这样的时刻开始的：两个孩子都睡了，车外车水马龙，车内光影斑驳，只有她的轻声倾诉。

女朋友说，她是一个非常懦弱的人，当初开公司的时候，是老公给了她鼓励——“追求你的梦想吧”；辞职的时候，老公帮她顶住整个家族压力——“谁说女-人有了孩子，就必须稳定”；创业初始，她就弄砸了一份大合同，天价赔偿，老公去借的钱，告诉她“天塌下来有老公”……她说，如果没有老公的支持，她根本走不到今天。

她说，外人只看到她出类拔萃的成绩，那是冰山一角；下面深深的根基，滋养她幸福的，是老公对她的理解、宽容和爱。她说，婚姻里她就想要爱，要到了，付出一些时间和精力，这很公平。

美美的故事让我很感慨。我意识到，只要一段婚姻能长期存在，一定有一个潜在的公平，双方都获得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只不过，这个公平往往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从这个意义来说，没有婚姻是不公平的。

以前我看过一个电视节目：一个全职主妇，哭诉她在家庭里付出了很多，奉献了很多，但一次无意中发现，老公出轨了。

主持人问，你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做，你们的关系是否还有改善的余地？她咬牙切齿：他都出轨了，该千刀杀万刀剐！还谈什么改善？我付出了青春付出了一切，为什么最后享福的不是我？不公平，不公平！

主持人说，那你想离婚吗？让他支付赡养费？她哭起来：钱买不到青春啊，太不公平了！

公平，当我们一味只强调这个原则的时候，其实我们强调的是，自己的付出。

当我们只强调自我的付出，其实已经很难理性地看待对方的付出，也无法理智地寻找一个有效地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从心理上失控了，放弃了求同存异，变得锱铢必较。

什么是公平？按百度里的解释，它指所有参与者的各项属性（包括投入、获得等）的平均。这是一个绝对理性的概念。

想象一下，假如婚姻是一份付出和获取对等的合同。我们可不可以残忍地理解这个案例：当全职主妇的时候，她获得了物质保障；现在，她不满意这个状况，又不愿意结束这个契约，那么最公平的做法就是，接受这个契约的附加条件——你还要获得物质，又离不开这份爱的依赖，那就接受分享爱的不完整。

如果我们一味强调公平，婚姻就是赤luoluo的竞争，实力强者制定规则，实力弱者选择闭嘴。

可是婚姻，真的可以这么理性吗？婚姻，从来就是一件感性大于理性太多的事情啊。

婚姻不是讲公平的地方，是讲爱的地方，是讲妥协和融合的地方。

我们在婚姻里计较那么多，却忘记了婚姻的本质——无非是让我们找一个闭上眼睛，依然可以信任的人；一个回到家，觉得放松的地方；一个可以盛放人生所有疲惫和失望的最后的退路。

所以，美美说得很对，外人大可以有看待婚姻的通用标准，但在你们两个人之间，过分强调公平，强调量化，强调回报，这是无比愚蠢的事。

为了公平把婚姻搞丢的人，我见过很多。

洁跟公婆住，工作很稳定，所以会比较多地照顾孩子。由于为家庭付出更多，她天然有一种道德优越感，觉得老公应该多补偿她才符合公平原则。

老公第一次面临重要升迁，她全力阻止，原因是老公周末要值班，她要自己送孩子早教，不公平。老公第二次面临重要升迁，她没拦住，老公去了，工作确实变得更忙碌。她感到愤愤不平，各种挑剔老公，而让老公不快乐，她就会得到某种心理补偿。老公晚回来了，给脸色；老公好容易请假陪孩子和她去动物园，她说，我平时很忙很累，今天你自己带着去吧；对公婆也颇多怨言。总之，全世界都欠了她。

她跟我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凭什么？不公平。

两年后，他们离婚了。我可以理解，毕竟充满怨气的婚姻太累了。

四年后，她老公变成了当地的核心职位者，还分了大房子。他老公非常仁义，居然选择把房子留给了洁和孩子——“我们不再是夫妻，但因为孩子，我们依然是亲人。”可惜，虽然住在这里面，却再不能回到当初幸福的三个人。

洁如果当初有些远见，看到老公本质是顾家的，付出几年艰辛也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这算不算一种长远的公平？

我常常在想，所有婚姻，都是合伙制公司，但好的婚姻，却是优秀的品牌。为什么前者无处不在，后者却寥寥无几？因为后者，太考验人的气度、忍耐、眼界，最重要的是，不在乎一时得失，而在乎长久的最终利益。

我曾经问过洁一句话，你有没有想过，从你老公第一次拒绝升迁开始，他就牺牲了作为自我的人生，若只强调公平，他是否该觉得真不公平，结婚居然是负担，让他跑得更慢。但他没有，他选择了你们共同的利益最大化。

强调公平，说到底是更多地考虑自己，但真正的爱，是更多地考虑对方。好的婚姻，应该让对方觉得，因为有了你，人生更美好，而不是有了你，要失去太多人生的可能。

别谈太多公平，去谈成全。若对方是良人，你的每一个成全，都会在你想不到的地方，大大地回报你。

美国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曾经说过：如果一个社会坚持不同年龄、阶级、性别的群体应该拥有不同的人格标准，以便个体在社会系统中各司其职，那么，社会就会按个体特定的阶级、性别、肤色甚至出生日期，专断地规定其穿戴什么样的服饰、遵奉什么样的行为规范、采取什么样的反应定式。尽管这样会妨碍个体天赋才能的充分发挥，却使一种丰富多彩的文化体系的形成成为可能。然而，如此消除男女性别人格间的差异，也许意味着文化复杂性的随即丧失。这本身就需要文明为之付出高昂的代价。

全球大规模的“男女平等”运动所取得的成果是，它作为一种权利观念得到了普及，也就意味着，女-人获得了观念上应有的公平与平等。但如果忽视男女本来的差异，去追求结果上的平等，反而给我们造成了另一种滑稽且荒诞的不平等：恃弱凌强。婚姻中的各个角色并没有因为禀赋不同而随之优化职责和分工，以至于无序、低效且荒诞的家庭气氛经常可见。所以，我们所努力追求的平等并未得偿所望，然而，秩序与效率也随之耗散。

那么，什么是婚姻里真正的公平与平等？

其实它根本不存在，道理很简单：好的婚姻，从来不追求个体目标最大化；好的婚姻，永远都追求共同利益最大化。婚姻若有公平，那就是——选择我可以承受的；以及，承受我所选择的。

其实，真正的婚姻要义就是，我们要理解——平等是权利，而不是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