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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镇元

卷帘捂着自己胳膊的伤口,准备从校场另一端的城门离开,不过离开前,他不动声色地朝远处的城墙望了一眼。

那里是乙组比试的校场,青玄和李棠正站在那里看吴承恩比赛。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原本专注于校场的青玄突然转头朝他看来。

青玄的目光透着几分疏离,又有几分悲悯,说不上来的复杂,但卷帘被这样的目光盯住,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狂躁,特别不舒服!

卷帘也紧盯着青玄,目光渐渐变得狠戾,随后他将袖口的白骨展示给青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白、骨、夫、人。”卷帘嘴角微挑,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对着青玄轻轻念出这四个字,然后收回了视线。

青玄皱了皱眉,握紧了拳头——的确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卷帘!”李棠也恰好发现了卷帘,低喝一声,想要去追,被青玄拦下,“莫要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

李棠想到当日在南疆与沙巨人对战时众人的狼狈,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冲动压下。的确,现在还不是时候,卷帘在武举中受了伤,如果一路打到最后的决赛,一定会被消耗更多力量,届时再动手……胜算更大。

门口的武官看见卷帘从甲组校场出来,急忙迎了上来,邀甲组的胜者在名单上按一个手印。卷帘倒也不含糊,抬起自己的右手,留下了一个新鲜的血印。

武官上下打量了一番受伤的卷帘,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语气也是有些低沉:“大仙辛苦,五寺的大人要小的传句话。大仙不该自诩身手非凡而大意。毕竟在你身上押着无数白花花的银……”

卷帘理也不理,径自离开。那武官见他如此无礼,不禁有些生气,正待要呵斥一句,脚边却突然冒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泥僧。紧接着,他猛地横着跌了出去,脑袋一下子撞在石墙上,好端端地摔了个一命呜呼,血溅七尺。周围其他的守官登时乱了,围了上去想要瞧个究竟。

再走几步,迎着卷帘的,乃是铜雀身边的金角、银角。两位美人站在此等沙场,本来就是众多汉子调戏的焦点。下流些的,甚至上前动手动脚,嘴里面不三不四说着“你家相公多半死了,倒不如随了我们兄弟”。

此刻卷帘出来后,两人立刻屈身相迎,一左一右引着卷帘准备回一笑楼休息。这般情景不免让身后的众人急忙住了嘴。待到三人离开后,众人才纷纷咋舌,议论这南苗的行者艳福不浅,羡煞旁人。

“铜雀人在何处?”卷帘走了一会儿,见四下无人,开口问道。

此番话看似平常,金角却早已听出了端倪——平日里,卷帘嘴中还是会尊称铜雀一句“掌柜的”,眼下却直呼其名。这些日子,但逢卷帘有所举动,桃花源都会派人跟随。不过,究竟这番安排是“保护”还是“监视”,卷帘心知肚明。

“掌柜的还有生意要打理,大仙若有吩咐,我姐妹二人倒可以通传……”金角思忖一番,回了一句。

身后的校场,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卷帘不再多说,继续安静地前行。

乙组的校场之中,吴承恩已经占了先手——虽然他与其他参举之人相比身形瘦弱不少,但是刚刚锣响未闭,他便用几张宣纸击退了身边的数个壮汉。吴承恩其实颇有些手忙脚乱,只是因为现在宣纸上写的乃是“锤”字。青玄走前特意关照,虽是顺从了镇邪司的意思参加武举,但比试中不能伤人性命。所以吴承恩才要用自己并不擅长的招式,瞄着众人的腿脚下手。

只是即便如此,吴承恩仍然仿佛如有神助一般,三五张宣纸击中的人立时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而剩下没有中招的人也犹如波浪一般,纷纷倒地不起。弹指一挥间,四五十人便纷纷告败,倒地呻吟。

四周围看的官兵莫不惊讶万分,难不成那书生打扮的家伙出手如此之快,肉眼凡胎根本无法捕捉身影?

就连北城墙上的五顶轿子中,也传来了窃窃私语。

吴承恩自己也傻了,不停地端详着自己手中的龙须笔:莫非,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如此厉害了?

其实,并非如此。周围的武夫们混迹京城多日,早就知晓那卷帘的本事。刚刚甲组的人悉数被杀,唯独没有见到那卷帘大仙的尸首……来武举高中自然是好,但是要赔上性命则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众人在步入校场之际便已打定了主意:趁着还未与那卷帘对阵,倒不如输了比赛回家。

所以,这吴承恩稍微显山露水,众人稍加躲闪、反抗,便默契地装作被击败。此番演技,倒也炉火纯青。只不过,这般情景却足足让吴承恩抢走了刚才卷帘大胜的所有风头。

乙组的赛事竟然如此简单利落,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后面两场比赛不看也罢:那大不善早就被安排在了丙组之中,目的就是避开其他高手。看来左将军也是动用了关系,保自己侄儿可以过了初赛。即便不能中举,起码也要让大不善在皇上面前展露一番才是……

至于丁组,小鱼小虾罢了。

五寺的大人略微抬手,当即有下人殷勤小跑走到了身边,听完吩咐后小心回答道:“那人便是锦衣卫内选,一笑楼最后一个挂上了牌子,叫镇元……”

话声未落,五寺的大人已经摔了手中的茶杯——麦芒伍啊麦芒伍,怪不得你要死死盯住卷帘,百般刁难;亏你平日里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什么忠肝义胆,原来你发财的船在这里!

五寺的大人死死盯着校场下面四顾茫然的吴承恩,耐着性子招呼手下过来,细致吩咐了一番……

吴承恩从另一边走出校场后——当然,刚才还濒死的其他人也纷纷起身,跟着吴承恩鱼贯而出——血菩萨已经站在出口等他了。看得出,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血菩萨此时格外开心,甚至抬手拍了拍吴承恩的肩膀。

这个动作不免吓坏了吴承恩——上一次与之争斗时,他可是晓得这血菩萨乌鸦的厉害。

“没想到,一段日子不见你竟然如此精进。”血菩萨的语调格外高昂,丝毫没有避讳周围兵部人的眼光,“就算是我,短短片刻要想留下活口的同时击倒这么多人,也是不能的。果然厉害,咱镇邪司没看错你!”

吴承恩急忙推脱一番,说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番话,落进了血菩萨的耳朵后反而像是自谦。血菩萨笑了笑,一把抓住了吴承恩的肩膀,紧接着校场门口撒下了一片羽毛——待到众人再睁开眼,已不见了吴承恩和血菩萨的身影。

几只六翅乌鸦,托举着吴承恩与自己的主人,直奔京城的另一端。吴承恩顶着风,迟疑地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镇邪司,”血菩萨头也不回,语气依旧高昂,“有要事相商!”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校场之中今日的比赛已经全部结束了。

今科武举的考生水准,可以说是参差不齐。不少人甚至担心,甲乙丙丁四组的胜者会在殿试之际出丑也未可知。

甲组的卷帘、乙组的吴承恩暂且不论,大家都是亲眼得见,那都是有些真功夫的。但是后两组的比赛,简直是一出比一出荒唐。

先说那大不善所在的丙组,这厮第一个进场,之后朝着五寺的大人们参拜一番,然后才摆定了架势。后面的人也是挨个进来,与之单独对战。只是这大不善戏份太足,每打一个对手,都要换一件兵器,以表示自己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

五寺的大人们看着下面的人断手断脚、头破血流,却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多半,左将军已经打点好了一切,使了银子用了手段,这才让其他人心甘情愿陪着大不善在下面做戏。既然大家心知肚明,那这场表演理应早些结束才是。偏偏这大不善非要给五寺的大人好好露一手,自己累得跟狗一样不说,还耽误了别人将近一个时辰。其实大不善这些日子在京城里各种为非作歹,文武百官都有目共睹,只是碍于左将军的面子才没有深究。只要这大不善不要在皇上面前失了分寸,便谢天谢地了。

真正过分的,是丁组的一群武夫。

这群人饿着肚子等了半天才得以进场,谁晓得校场之中还蹿进去了一只疯狗;比赛的锣鼓刚响,疯狗便四处追着人咬,弄得众人哭天抢地、狼狈不堪。五寺的大人们看了开场,便忍不住拂袖而去——这成何体统!一群朝廷未来的勇士,竟然敌不过一只野狗……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要全天下看朝廷的笑话吗?!

丁组的比赛,只能草草收场。站在城墙上耀武扬威的大不善看着下面不堪的情境,忍不住拍手直笑:如此水准,看来自己的武状元唾手可得了。丁组最后的胜者,本该是那野狗,但是野狗终究还是狂吠着跑了,门口一众官兵围追堵截各种办法都试了却还是抓不住。如此,便只能让唯一一个还站着的汉子得了便宜。

此人,便是李晋。

李晋其实早就报了名,当日他离开南疆,本来就没打算回李家,而是一路暗中随行,保护李棠来到京城。在半路的时候,他接到家主授意,既然去往京城,就顺便参加武举,打探一下参赛人员的背后势力。

当然,武举输赢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收集情报,作壁上观即可。

比赛结束,李晋背着弯弓从校场另一端出来,登记了自己的姓名后,往回走去。

没走几步,执金吾中那瘦小的白色身影凭空落在了李晋的肩膀上:“小姐今日没住客栈,而是去了镇邪司。”

那吴承恩比赛结束后被六翅乌鸦带走,他们几人本想护送大小姐回客栈,却见她跟着麦芒伍等人一同去了镇邪司,不由得担心,所以前来找李晋商议。

“大小姐一向随性,怎么?你担心?”李晋淡淡说道,心中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那麦芒伍是聪明人,怎么可能为难李棠呢。

倒是执金吾个个都是热血澎湃,巴不得找个什么理由与镇邪司翻脸。

不过,此时执金吾好斗的心态,倒与以往不同。若是在平日里,双方可能只是好勇斗狠,见不得对方飞扬跋扈罢了。时至今日,执金吾这边反而是一副刁钻娘家人的嘴脸,总觉得李棠还是小女孩不谙世事,横看竖看都觉得是吴承恩骗了自家小姐。偏偏这吴承恩,又是麦芒伍所保的二十八宿……这污点,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此一来,宛若火上浇油,李家人更加看不上吴承恩了。

其实吴承恩进校场之前,几个执金吾曾商量了对策,当时便想安排人手混进去,比拼之际“失手”断了他的子孙根,让吴承恩以后去做“吴公公”,也好让小姐死心。当然了,要是万一没有拿捏好出手分寸,伤了吴承恩的性命……

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幸好,李晋絮絮叨叨的一番话,总算是让众人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晋其实说得在理:收拾了那书生固然简单,但是即便如此,又能怎么样呢……比不过小姐喜欢啊!小姐都肯为了这呆脑子书生逃了那苏老三的婚约!论本事论样貌论身世,吴承恩哪点比得上苏老三?但小姐情窦初开,对这第一份爱情肯定无比珍惜。

“说不定,小姐不仅不会离去,反而会守活寡,甚至殉情。要是如此……”李晋装作欲言又止,将这千古难题甩回给了众人。

李棠自幼便是被这群执金吾宠上天的。众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便只能作罢;眼下需得先派一人回李家,向主上禀报这里发生的一切。

与那苏老三断了婚约,可真不是骂上一句气话那么简单……再加上小姐还与卷帘有了私仇,怎么看怎么觉得李家现在四面楚歌。

其实,这一次李家派了这么多执金吾来京城,主要是保护李棠,其次收集情报,顺便试探一下卷帘。卷帘这人一向行踪诡异,深居南疆不问世事,这一次忽然大张旗鼓前往京城,很难说没有目的。

按理来说,朝廷是请不动卷帘的;他一直在流沙河,等待着金蝉子。此番既然可以将他引出来,只有两个可能:

其一,卷帘已经大成,现在要和朝廷联手放眼于天下。

思来想去,这种缘由似乎又不太能站得住脚。如果只是意图同朝廷联手,那大可派自己的手下前往京城洽谈,犯不着自己露面;甚至,应该是皇上派心腹去南疆与之对话才对。现在的卷帘,诚意如此之大,态度又表现得如此之低,这诡异的感觉总令人不舒服。

那么,应该是第二种可能吧:朝廷拿住了卷帘的痛处,以此为要挟,令卷帘离了南疆,前往京城面圣。

这番解释,听起来倒是像话。只是,朝廷到底掌握了什么宝贝,才能让一向稳重的卷帘不得不驱而向之,唯一能够猜到的便是那金蝉子了。只不过,无论真相是什么,李家都坐不住了:很明显,朝廷恐怕是要招安卷帘,联手而战。

如果是平日里发生这样的事也就算了。偏偏这个时间点恰巧是李家刚刚定亲没多久的日子。如果说朝廷拉拢卷帘一事不是在针对李家的行动做出反应,说破大天也没人相信吧。

既然如此,李家自然是不会任由朝廷再多拉拢一个强大帮手;所以,眼下才派了七名执金吾出马,来到京城之内潜伏,为的就是暗中观察风向,以免到时措手不及。必要时,拉拢卷帘也无可厚非。

卷帘既然已经可以在南疆称神,凭实力断然是可以与朝廷一战的。如此委曲求全,自然是担心自己与朝廷撕破脸皮后两败俱伤,反而便宜了其他势力。不过,一旦卷帘认可了李家是自己的盟友,再加上李家现在的联姻对象……

区区一个大明王朝,又算什么?

所以,执金吾此行的目的便是在京城之内引起争端,趁乱行事。最简单的办法,便是秘密除掉几个二十八宿,以此将卷帘推到风口浪尖之上,令本该联手的双方变得水火不容。

本来完美而又简单的计划,却因为李棠一行人在京城突然现身而被彻底打乱。苏老三、卷帘和麦芒伍同时露面,之前明明是大明朝廷陷入了死局,短短一夜之间,情况可谓急转直下。

事情变成这样,主上估计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几个在场的执金吾简短商量了一番,总觉得自己兄弟做得没错:管他天下大事如何,只要小姐不受委屈,便是对的。

眼下身上还有任务的,便只剩下了李晋。他还得继续隐藏身份,准备混入锦衣卫镇邪司当中。其他执金吾本已经准备陆续离开京城复命,只是,小姐身在此地,实在是危险重重。可是小姐的脾气,并非那么好劝的。

“你倒是不担心,”那身材瘦小的执金吾哼了一声,对李晋吩咐道,“今晚你留在住处继续为武举做准备。我们去暗中保护大小姐。如今情势不明,大小姐又不肯随我们回家,只好加强保护。”

“也好,”李晋并无意见,“有劳各位了!”

那几个执金吾一个个跃起,消失在李晋面前。

待他们离开后,李晋发现,校场不远处,几个大内密探打扮的人,拦在了他面前。左右看看,四周没有一个闲人;看来,选在这个地点是对方早有准备的。李晋抬头望见,转身便走,并不想与他们接近。

只听得一阵风声,这几个大内密探已经落在了李晋的身边,同时搂住了他的肩膀:“兄弟身手不错。不过,左将军要我给你带句话,如果明日抽签,您与左将军的侄子对阵的话,还希望你输得体面一些。”

说着,刀尖已经暗暗抵住了李晋的喉咙。

李晋急忙辩解,说几位朋友是不是认错人了,自己并非什么高手。只不过,李晋嘴中的闲话还未说完,就感觉到自己右手的三根手指被人攥住,然后猛然撅断。

骨头折断的声响,格外清脆。

而李晋面前也被丢下了一个包裹;里面银子发出的声响,同样悦耳动人。

李晋满头大汗,几乎跌坐在地上。旁边几个人抬脚,将地上的银子踢到了李晋面前,示意他赶紧捡起来滚蛋。

李晋伸出了手——但是,目标却并非地上的银子。那几个大内密探身后,哮天已经虎视眈眈地露出了獠牙。

“来。”李晋招手,吹了声口哨唤道。顷刻间白光一闪,亮得大内密探睁不开眼。等到光芒渐弱,再睁眼时,不晓得面前的李晋为何突然有了文身。

“京城里人多眼杂,确实不能招摇。”李晋揉了揉自己的手指,摘下了弯弓试了一试——不行,指骨断开后根本拉不得弓弦。

那几个大内密探见状,即刻亮出了兵器。

李晋耸肩,站直了身子,悄声说道:“嘘……诸位,听我一言。”

我要杀了你。

一阵冷风吹过,李晋开口,一字一句缓缓念道。

说罢,李晋又揉着自己的手指,疼得咧嘴,迈着步子想要去寻个郎中给自己瞧瞧了。

而之前站在他面前的大内密探,动也不动,眼神已经涣散。刚才的一瞬间,一股漫天的杀气,伴随着李晋那不经意的“我要杀了你”这五个字席卷而来,铺天盖地。那种感觉,仿佛是千针刺骨,又仿佛是一只不可名状的野兽伸出了舌头,舔舐着自己的全身。

动手?莫开玩笑了……别说是挥动手中的兵器,就连身上的汗毛都忘记了如何发汗。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自己体内的七魂六魄被一双利爪缓缓撕开,然后整个人被恐惧吞噬殆尽。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漆黑,仿佛是再也不能爬出去的深渊。

李晋离了刚才的地方将近一里地,那几个经过大风大浪的大内高手才纷纷倒地。人,是会被吓死的。

李晋抬头,天色暗沉了不少。不知道麦芒伍对卷帘在武举场上的绞杀如何……即便不能杀了对方,给对方点苦头吃总是能做到的吧?

李晋又摸了摸怀里属于杏花的妖丹,微微叹了口气。

那卷帘倒是能沉得住气,即便被麦芒伍施计弄伤,却仍没有用唤沙这项技能……

卷帘啊卷帘……你到底还有什么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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