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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还好最后是你

在做完第五十个深蹲之后,苏雯倒在瑜伽垫上,觉得全身肌肉在排兵布阵集体抗议,这已经是她靠健身来麻痹自己的第十五天了,陪她一起来的还有从大学开始就混迹在一起的Emma,作为当红时尚杂志的主编,她健身的原因,不过是为了保持她打小就有的天然腹肌,以及跑到反胃之后,晚上不用吃饭而已。

苏雯在两周前接到出版社的通知,将不会跟她签订下一本书的合约了。从大学毕业后就以全职作家的身份出了三本书,大体上都是针对职场的青少年励志的书,但一本比一本销量差,总编说现在这样的心灵鸡汤泛滥,她需要那种能触摸到青春的文字,具体说,就是言情小说。但非常不幸的是,苏雯在高二跟同桌暧昧去学校对面吃过几次麻辣烫外,到现在连男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恋爱经验为零,24K黄金-处-女。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一度看完了豆瓣上所有高分爱情电影,自信满满本以为会写出一个媲美《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样的爱情悲剧,结果写出来的东西被Emma笑了三天三夜,点评为比《喜羊羊与灰太狼》更感人,比《泰囧》更催泪,比《士兵突击》更让她相信爱情。

苏雯闭着眼,额头上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想想当时出版了第一本书,亲戚朋友都把她以巨星规格对待,小日子过得像贴满了亮堂堂的金箔。如今世风日下,命运可谓是坐上了全世界最陡的过山车。

健身房外,下班时间的主路上已经堵满了车,喇叭声像是怪异的协奏曲吵得欢乐,司机们一个个黑着脸无声抗议,唯有坐在车后座的陆灿戴着耳机一脸轻松,坐在他旁边的同事阿欢,正翘着兰花指发朋友圈抱怨。等到他们那辆车缓慢移动到路中间的时候,陆灿看了看时间,诡异一笑,然后让司机抬表,没等阿欢反应,就把他拽出了车,牵着他往前跑。两个人一前一后穿梭在拥堵的车流中,被夕阳打上一层朦胧的逆光,若是加上一段音乐和慢镜头,应该可以媲美奥斯卡获奖动作片------阿欢被倒后镜撞上腰,痛得挂满一脸迎风泪。

他们跑了一条街才停下,阿欢一边操着一口浓重的台湾腔骂他,一边不停拨弄已经分叉的刘海。陆灿问他什么感觉,阿欢白了他一眼说,“神经病吧你,以为自己刘翔啊?”“少废话,我是问,爽不爽?你们女生被别人这么牵着跑,是不是特别带感?”陆灿扶住她肩膀,急切想知道答案。阿欢愣住,忍着腰痛把刚才的经历回想了一遍,意犹未尽地点点头。

陆灿一脸满足地拿出笔记本,边走边记录,少-女心泛滥的阿欢又回味了片刻,然后才恍然,追出去用气沉丹田的奶声大喊,“陆灿你好讨厌哦,什么叫‘你们女生’!”

陆灿和阿欢,幸福体验师。现代男人的焦虑与恐慌,在工作繁重收入高的人群中尤为常见,他们除非遇上自己称心如意的人,否则绝不轻易谈恋爱,若是碰上一个情商爆表的成熟女性,那就分分钟闪婚,最怕的就是遇上胸大无脑,脸美但吵的DramaQueen(作做女王),要是不小心掉入她们的桃花阵,势必没有富足的时间制造浪漫逗她们开心,而幸福体验师的工作,就是帮他们去体验各种浪漫生活,然后把最浪漫的方式告诉客户,提供最有性价比的惊喜方案。

陆灿靠着从小到大看过的庞大影视库,在狗血韩剧、悬疑美剧、婆媳国产剧里提取了无数灵感,加上平日里还有这个好朋友阿欢帮他体验,半年来业绩爆棚,成为同事们公认的恋爱高手,但他的说法是,能有今天这成绩,全仰仗于自己背后有个德艺双馨的女朋友,点子都是从她身上挖的。

对此,大家深信不疑,连陆灿一度都觉得自己真的有个女友。

“我不生气,不代表我没有脾气,我只是在等待适当的时机,一刀砍了你。”陆灿特别设置的说唱铃声响起来,他后背一惊,是那个更年期老板打来的电话。

苏雯接到小悠的电话时刚洗完头,来不及吹干,抓起鞋柜上的钥匙就冲出了门,与此同时,三公里外的Emma也从她的高档小区里开车出来直奔小悠的公寓。几分钟前,小悠哭着在电话里跟她们说,“我受够了,我要自杀,谁都不要拦我,我现在就去开煤气。”结果等她们在小悠家门口碰上面,几乎下一秒就要报警的时候,敷着面膜正在吃泡面的小悠缓缓打开了门。

那一刻空气凝结了。

在Emma刺猬病发作的当下,小悠识趣地大哭起来,眼泪哗哗地掉,面膜都劈了半边,小悠说她打开煤气灶的时候,突然感觉很饿,于是不想死了,便煮了碗泡面。不过,见到二位闺蜜之后的眼泪是真的,她说她死心了,要彻底跟她的男神告别。

小悠嘴里的男神,某偶像男歌手,小悠从初中就疯狂迷恋他,发誓今后一定要成为他的女-人,大学为了他学的编导,毕业后想尽一切办法认识他,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成了他的生活助理。只要对方一有通告,就会带着小悠,看似梦想实现了大半,人生得以完整,结果付出了惨痛代价。因为男神说小悠太瘦,助理要胖一点带出去才有气场,于是小悠用半年时间增重四十多斤,胖得非常有诚意,外加上常年奔波,日晒雨淋的,原本一个成都白妹子,活生生折磨成了块黑炭,跟苏雯和Emma走夜路的时候,经常被她俩损,“咦,怎么有件衣服飘在空中。”

小悠说昨晚陪她的男神跟朋友聚会,其间一直有个野模聊骚他,结束之后各自回家,到了半路,小悠发现男神的钥匙在自己包里,于是折返回去给他。在小悠的心里,男神是负责帅的,干净美好得跟喝柠檬水一样,绝不轻易开荤,更不会在诱惑面前低头。没想到到男神楼下时,看见他竟然-搂-着那个野模进了自己的高档公寓。

说完小悠哭得更厉害了,Emma绕过一堆零食包装袋和飞着苍蝇的外卖盒,把抱枕砸在她脸上,然后开窗户通风,她觉得这间屋里子的病毒能轻易把她杀死,她甚至想拿消毒水往小悠身上浇,顺便治治她脑回路的问题。

“你们能理解吗?失恋的感觉!”小悠拽着抱枕抽泣着。

“人家压根儿就没理过你,还失恋,你顶多算一低级病毒没了宿主,活生生等死罢了。”Emma的嘴一刻也不闲着。

小悠撇着嘴转头向苏雯寻求安慰,苏雯忙摇头说:“别指望我理解,就是因为无恋可失,结果现在失业了。”

“为什么,你那些心灵鸡汤不是挺多人喜欢的吗!”小悠成功被转移话题。

“是啊,现在是个人都能讲道理,我隔壁那家小孩,三岁就能把他妈说哭了,就连你小悠脑残的时候还能冒俩金句呢,道理多了就成了伤疤,谁愿意整天跟自己过不去啊!”Emma捏着鼻子夹起衣架上的袜子说。

这下换苏雯沮丧了。

“你啊,真该好好谈场恋爱,经历了一见钟情、激\_情、失恋之后,你的写作人生才可以完整,否则你真以为外面那些母猫动不动嗷嗷叫是因为痛经呢。”

“母猫也会痛经吗?”小悠问。

Emma想组织语言骂回去,但又觉得浪费口水,索性翻了一个非常饱满的白眼当作回应。

“我明天还是去找一下总编吧。”苏雯靠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说。

当地有一个叫“苏荷”的酒吧,每逢周四周六,有外国的辣妹表演,康康作为这些香艳情报的第一手线人,自然少不了组局宴请兄弟。陆灿跟康康小时候是同住一个四合院的邻居,第一次看黄片是康康带的,第一次吻女生是康康逼的,第一次谈恋爱也是康康牵的线,本以为两个人可以一辈子对酒当歌把妹泡,结果这个-yin-少半路成了富二代,高中没毕业就被爸妈送出了国,再回来的时候,成了陆灿和阿欢他们公司的风投股东,于是组成铁三角,自此江湖狼烟四起。

酒吧的人越来越多,陆灿喝了两口酒,在一边刷起手机。

“干什么呐你,有妹子不看,抱着手机意-yin-。”康康搭着陆灿的肩,按下他的手机锁屏。

“老板让我明天就交报告,我哪有时间写啊,又不想爽你约,就只能拼一下拿着手机敲了。”陆灿又按亮屏幕。

“我说兄弟,用不着那么努力,报告就算不交,你这业绩升总监也是绝对没问题啊。”

“谁知道。”陆灿的说音刚落,就被阿欢惊慌失措的尖叫给吓住了。台上的辣妹开始扭着-屁-股假模假式地脱衣服,阿欢挣扎着想看,但又不好意思,索性用手遮住眼睛,露出指缝偷看。

“你就这点出息!”康康敲了一下阿欢的头,阿欢嚷嚷,“人家害--羞-嘛!”“你再给我‘人家’一下,信不信把你扒了丢台上去!”康康暴躁地把阿欢的脸挤成一团。

陆灿笑着摇摇头,继续在手机上写起报告来。

第二天苏雯一早就到了出版社,殷勤地给总编带了她最爱的美式咖啡。

“给您加了脱脂奶。”苏雯把咖啡放在总编桌上,挂着一张刚格式化过的笑脸。

“说吧,想干什么?”总编把咖啡推到一边,不吃她这套。

“我就是想来跟您聊聊下本书的事。”

“不是都说不签了吗?”

“总编,您看我都已经写了一大半了,当时找来的那么多家出版社我都给拒了,您现在不给出,我确实尴尬,您说我一没工作的大龄女青年,不写书,我真的就要喝西北风了。”

“你喝龙卷风都跟我没关系,机会又不是没给你。你说说你,第一本可以写大学生找工作的心灵鸡汤,第二本是找工作的心灵鸡汤第二部,行吧,我忍。第三本了,你又是职场心灵鸡汤,结果我印了一万册现在都还堆在库房里呢,现在可是第四本了,你告诉我还要写鸡汤,人大学生喝汤也是要喝吐了吧,你的人生除了讲道理能有点别的花样吗,你怎么比我还无趣呢?”

“总编,我人生就是这样啊。”

总编越听越怒,从抽屉里抽出一摞文件拍在桌上,“这个是昨天青春部那边讨论出来的选题,你要想有出路,就转型写言情去,否则出门左转,前面有个收容所,里面住着舒服。”

苏雯看了看选题题目:爱情的感觉。她感觉脑袋缺氧。

“不写就放桌上,我有很多‘90后’作者等着出书呢。”

“写!”苏雯大吼。

“漂亮,给你一个月时间,逾时不候。”

陆灿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强人,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无比独立,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大学靠全奖获得英国交换生机会,在英国遇上了现在的外国老公,生了小孩后,禁不住全职太太的寂寞于是回国创业,独辟蹊径开了个幸福体验公司,成了国内外杂志都争相报道的创意产业新兴红人。

老板在公司是出了名的辛辣刁钻,没人能逃得过她温婉笑容下的锋利匕首,特别擅用全世界通用逼死人不偿命的沟通黄金二字------呵呵------让你体无完肤。在陆灿交上熬了一整晚用手机赶出来的报告时,老板挂着老牌微笑快速扫了一遍,然后放到旁边,跟他闲话家常起来。

“陆灿,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九。”陆灿说。

“跟女朋友结婚了吗?”

“没、没有。”

“什么时候叫她来跟我吃个饭,你看人陪你体验了那么久生活,结果还没嫁给你,不应该啊,让我跟她聊聊。”老板手里来回转着中性笔。

“跟您说过,这丫头特别认生。”陆灿眉头微蹙,用力绷着一抹微笑。

“呵呵。”老板的笔掉到桌上,陆灿不敢讲话了,心里默默把眼前的画面按了静止,在时间暂停的间隙,他已经自动套上防弹装备,罩好安全帽,准备英勇就义了。

“你升总监的事儿,先暂时搁置吧。”

“……为什么?”炸弹在陆灿身边爆炸。

“下个月,有家知名电视台要给咱们公司做个特辑,深度记录幸福体验师和其女友的生活,带给观众十个最幸福的方案。大家推荐你和阿炳,但阿炳说把机会让给你,自愿退出。那个传说中给你立下汗马功劳的女朋友,该见光了,咱们公司能不能扩大宣传,就靠你俩了。好好表现,这事如果做好了,总监的位置给你坐,否则,呵呵。”

陆灿沉默,残缺的防弹衣掉下来,身上全是枪打的窟窿。

后来,陆灿碰见过同事阿炳,他眼神飘忽,在陆灿耳边悄声说,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都知道。陆灿一身鸡皮疙瘩,平日的谎话终于有了报应,在一个月之内去哪儿找到一个三头六臂的女朋友,弄十个实在的方案呢。

Emma和阿欢说苏雯这么多年感情空窗的主要原因是太糟蹋自己,在所有女-人开得娇艳的时候,甘心做一株杂草。二十多岁就穿妈妈们才买的衣服,用的护肤品也是广州工厂生产的那种,素面朝天,连起码的放电都不会,简直对不起胸前那让人艳羡的傲人双峰。于是在苏雯接受新书选题后,Emma特意为她请来自家的造型师和服装编辑,立誓要改造丑小鸭,从根源上给她找写作灵感,彻彻底底把她丢给一个男人,感受爱情的冷暖,享受生活的馈赠。

当最后苏雯以一身超过七万元的行头现身“苏荷”的时候,路人都以为是哪个明星来了,那些穿A货的小妖精风光不再,眼睁睁盯着自己的金主们纷纷掏出手机偷拍苏雯。一旁的小悠也不闲着,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长裙,拎着LV包时不时挡住苏雯-搔-首弄姿,最后被Emma一句话打回原形,丧气地缩在她们身后,“再贵的东西放在你身上,也让人觉得你穷得不省人事。”

康康跟阿欢在“苏荷”里已经扫视一晚上了,目标是找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纯洁少-女爱上陆灿,帮他解决后顾之忧。但陆灿不为所动,直觉出入这里的女生,就算把全世界最浪漫的东西放到她们面前,应该也只会问“多少钱”。

直到他看见苏雯。

“那个不错。”康康扬起下巴示意陆灿。

陆灿看着苏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哥们儿,你尽管上,最后若是爱上了那就皆大欢喜,若是搞不定,等电视台录完节目,哥用钱把她打发走……”康康看到Emma拖起尾音,松了松领口,像看上猎物一般接着说,“旁边那个交给我。”

“那我呢?”阿欢小声嘀咕。

“那只送你。”康康指了指小悠。

“前面9点钟方向那仨男的看到没,那个摸领子的,一看就是纯种渣男,坚决不能收,旁边那个有刘海的,可能是个妹妹,依我看,就中间那个最正常。”Emma给苏雯小声分析道。苏雯用余光瞟了眼陆灿,短发,长脸,简单的T恤衬得肌肉线条很好看,像是那些潮流杂志里的男模,标准的衣架子。

“他们过来了哎。”小悠躲到苏雯和Emma身后。

“别怕,这里黑,没人能看见你。”Emma安慰她。

那晚他们简单寒暄之后,康康阔气地叫来两瓶威士忌,玩起真心话大冒险,传说中只要在这个游戏里亲-吻的男女,势必会发现自己究竟想亲的是谁,而后或成就一段佳话。康康用尽所有招数撮合苏雯和陆灿,但两人就是输不到一起去,Emma又从始至终保持高冷,没一个游戏能难倒她,最后都报应在自己身上,跟小悠亲得最开心,哦,还有阿欢。

在小悠第八次跟康康接吻之后,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男神长什么样子了,她身\_体里的荷尔蒙急速分泌,以前看过的韩剧和春梦里跟男神发生的桃色片段全都自动脑补,她恨不得下半辈子给康康生无数只猴子。

到了后半夜,Emma打了个激灵从椅背上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睡着了,回头一看,阿欢醉得在一边唱京剧,小悠抱着康康的大腿躺在他裆部,两个人睡得十分温馨,苏雯和陆灿已不知去向。

“苏荷”的对面,夜宵排档还开着门,苏雯满足地吃完一碗蹄花,抬头见陆灿皱着眉辛苦地咬着一块猪蹄,结果肉没咬下来,掉到碗里溅了自己一身汤。

“吃蹄花要用吸的,”苏雯笑着撅起嘴教他,“喏,对着骨头这里。”

陆灿用力一吸,结果把自己呛到。苏雯忍住笑递纸巾给他,只见陆灿直接把脸凑过来,在纸上蹭了蹭。手指碰到他的皮肤,苏雯觉得自己肯定-脸-红了。

“你是做什么的?”陆灿问。

“哦,我啊,自由职业。”

“哇哦,所以是富二代?你这拎包我在杂志上见过,人民币后面得跟四个零吧。”

“哈哈哈,这都是跟Emma借的,我就是一文字工作者。”

“明白,职业水军,”陆灿笑了笑,“或者是点评化妆品的,你们女生都爱这个。”

苏雯用大笑来掩饰尴尬,“你就当是给Emma他们杂志做外援的吧,那你呢,做什么的?”

“我啊,逗女孩开心的。”陆灿没好意地笑。

苏雯也笑。

“你今晚开心吗?”陆灿问。

苏雯点点头,拨弄起碗里剩下的蹄花汤问,“所以,要付你钱吗?”

两个人又继续笑,眼看气氛稍微有些缓和,突然Emma打来了电话,苏雯借口上厕所躲到大排档的小隔间里。Emma问她战况如何,她说在对面啃猪蹄,能感觉到对方白眼翻到了天灵盖上,Emma义愤填膺地说,“主动!看上眼了第一招就是想办法跟他回家,亲-亲抱抱即可,绝对不能让他全垒打,第一晚是女-人的黄金矜持期,也考验一个男人靠不靠谱,第二晚你再大大方方给他上,好肉煮熟了再吃,对你没坏处!”苏雯听完有点头晕,好像刚刚喝的酒现在才起了反应,于是跟Emma说自己感觉有些醉了,Emma赶紧补充,“很好,就是要醉,假装醉到不行,说没玩够,说要跟他走!”苏雯头更晕了。

苏雯扶着墙出来的时候,见陆灿趴在餐桌上,把他叫醒后,他居然喊头痛说起胡话来,苏雯整个就呆住了。陆灿嚷嚷着还没玩够,苏雯眯起眼睛,也假装微醺起来,配合他说,那我们去哪里啊。陆灿身-子开始晃悠说,去我家吧,我家酒多,继续喝!苏雯茫然地盯着他,吞了一口口水,说,“好啊!”

陆灿的家不大,简单的一居室,墙壁刷成湖蓝色,家具又是干净的白,像是到了希腊。到家后的陆灿借口去厕所,打电话给康康,刚才用了康康说的办法把苏雯带回家,接下来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想说电影里这时两人已经啃上了。康康说,“点到即止,如果对方对你一见钟情不可自拔,那你就扑倒,戴好套,拒绝一切创造新生命的可能,”陆灿刚想问为什么他声音那么抖,就听见小悠放浪形骸的喘息声,陆灿撇起嘴,“康康你不会吧。”康康清了清嗓子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做男人吧,得把大爱洒向人间啊啊啊啊。”然后电话就挂了。

“第一次跟男人回家的感觉,像是要打一场明知道肯定会赢的仗。”苏雯在手机里记录心情。

“在做什么?”陆灿拿了两块熏香蜡烛出来,问她,“薰衣草味道的喜欢吗?”

苏雯把手机藏在身后,点点头。

他们看着点燃的蜡烛,在床头坐了有十分钟,直到两人心里的闹钟同时响起来,才转头开始热吻对方,陆灿用手抚摸她的身\_体,苏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整个人贴到他身上,钩住对方的脖子,二十多分钟后,陆灿突然松开嘴,问她,“觉得浪漫吗,刺激吗?”

苏雯愣住,脑子里掠过很多高级词汇,但最后脱口而出,“非常浪漫!非常刺激!”

然后二人就结束了,背靠着对方乖乖躺在床-上,苏雯掏出手机记录,“舌吻的感觉,就像是吃着刚出炉的起司蛋糕,表面起伏不定,口感绵密得像奶油,但有人规定你只能吃一口,于是咂吧几下吐出去,过会儿再吃一次,直到化掉。”

陆灿也在一旁写下,“带女孩子回家,点蜡烛,主动吻她,她会感觉浪漫。”

他们简直可以入选史上最有科研含量的邂逅。

天雷勾动地火,正中双方下怀,苏雯和陆灿自然而然在一起了。陆灿把在电视剧里学到的桥段悉数用在苏雯身上,为苏雯精心制作了“灿爷美食地图”,把自己这么多年在这座城市里吃过的获五星好评的餐厅全部标记了出来,结果苏雯不爱那些山珍海味,就爱吃黄焖鸡米饭,害他变成人肉外卖,大老远跑到二环上最出名的那家店买一份黄焖鸡米饭。生活上苏雯是个很无趣的宅女,晚上写东西,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补觉,陆灿想学文艺片男主角在她家楼下举着一捧蓝色妖姬送惊喜,结果等了一天,花都蔫了,苏雯还在睡觉。好不容易出门约会,在人潮最汹涌的百货公司前,他打开车后备厢,粉色的氢气球飘出,结果其中一个在苏雯脸上炸开,还惹来了保安。他把那些客户高赞的情侣App介绍给苏雯,私密聊天,心想女-人都爱坏坏的男人,于是有时候正经得像个三好生,有时候又色得翻江倒海,奈何苏雯完全不解风情。连让阿欢曾经充分肯定的在拥堵的车流里奔跑,跑完整条街,苏雯送来一脸鄙夷,因为下一条街更堵,且还没空车。

陆灿引以为傲的浪漫招数,在苏雯身上全军覆没。

不过苏雯倒是觉得陆灿满身萌点,看他每天为自己忙碌的样子,感觉就像面膜取下来发现皱纹变浅了,像终于变成了吃多少都不胖体质,像是眼睛里感觉颜色的那部分机能失调,路上的行人树木高楼都褪成了灰色,只有陆灿是彩色的。

原来爱情这么容易获得,也这么美好。苏雯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感情空窗,遇见陆灿之后,全都值得了。

七夕节那天,苏雯和陆灿像普通情侣那样约会、逛街、看电影。电影看到一半,突然陆灿把牵着的手收回去,苏雯转过头,发现他抹了把眼泪,电影里白百何得了癌症,彭于晏抱着她哭,苏雯心想,真是一个泪点低的男人啊。结束后为了让他收拾心情,苏雯提议去玩密室逃脱,难得没说回家宅着,陆灿欣然答应。后来到了才知道,苏雯选的密室主题是个日式鬼屋,叫“魂之盗夜”。

信誓旦旦说罩着他的苏雯在进去后的第一个房间,就被房顶掉下来的皮球砸到脑袋,开启了全程尖叫模式,缩在陆灿身后看他镇定地解密。

后来两个人被困在第三关,阴森的房间里只有一盏吊灯亮着,陆灿怎么也找不到线索,开始敲起墙壁来。

苏雯紧贴着他,转移话题缓和心情,“你刚刚为什么要哭啊?”

“白百何哭得太丑了,吓的。”

“噗,真想向她的脑残粉举报你。”

“嘘……”陆灿把手指放在嘴唇上,苏雯见状立刻扑到他怀-里不敢说话。果真墙壁有一块是空的,陆灿用力一推,整面墙连着他们两旁的墙壁向前移动,身后露出了最后一间房的通道。

“因为我觉得很可惜,两个原本能走在一起的人,最后走散了,是世界上最遗憾的事情。”陆灿进去之前,对苏雯说。

最后一个房间,放着几个穿着和服的无头人形模特,等他们把地上带锁的盒子打开时,模特突然动了一下,只见房间的天花板慢慢朝他们压下来,苏雯吓得已经长在了陆灿身上,她看盒子里的画布上画着一个小女孩跪在和服模特面前,模特右手上扬,左手摸着小女孩的头,于是让陆灿赶快抬起模特的右手,自己则跪在地上,怯生生地抬起模特的左手,一下下摸自己的头。

结果当然没有反应。

天花板越来越低,情急之际,陆灿发现面前模特的衣褶和画上的前后顺序反了,于是不慌不忙地调整好衣服,密室的门就开了。

苏雯披头散发地被陆灿牵出去,她说她再也不玩密室了。

吃夜宵的时候,陆灿问她,去鬼屋浪漫吗,苏雯一口水差点没呛着,正想说一点都不,但想想躲在陆灿身边的感觉又换了口风,不一样的浪漫。陆灿会心一笑,在手机上记下,“一个女-人喜欢你,其实不在乎你们去了哪,做了什么,而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有没有让她觉得,你是在乎她的。”

“你在写什么啊?”苏雯问。

“哦,写一点心情。”

“什么心情?”

“记苏小姐跪在女模特前,监视器旁的密室工作人员笑成狗的一天。”

苏雯哈哈大笑,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爱了。

那晚苏雯在电脑前,起笔新的故事。女主角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小白领,偶然在某个酒局上玩大冒险认识了男主角。她写道,跟男主角恋爱之后,她就像小狗遇见主人,那笑得叫一个蠢啊。

是啊,恋爱没有别的感觉,她未雨绸缪想象的所有情节最后只退化成一件事。

看着陆灿,傻笑。

康康三十岁生日的时候,请好兄弟去香港旅行,还盛情邀请了Emma和苏雯,他的主要目的当然是泡Emma,但到了机场后,小悠左手抱着一个嘻悠猴的公仔,右手拖着一个屎黄色的行李箱跳到他身上,嗲嗲地说不舍得花康康的钱,就自费跟了过来。虽然康康恨不得立刻把这只女版包青天就地处决,但为了在Emma面前保持一个“中国好男人”形象,认栽地对小悠露出专业的八颗露齿笑。

陆灿早就做好了四页纸的攻略,准备带苏雯度过一个难忘的假期,这下两两配对,只剩下阿欢和Emma。阿欢除了蹭旅行外,最重要的目的是去看张智霖在红馆的演唱会,他跟Emma说,以前对他是喜欢,后来演了《冲上云霄》后就是爱了,纯羡慕又嫉妒的那种爱,Emma说,得了,想拥有的那种爱还差不多。

张智霖演唱会那晚,阿欢早早就到了现场拍照装×,演唱会开始后,见旁边的位置没有人坐,便索性一-屁-股坐中间,呈大字形看演出。张智霖第一首歌唱毕,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说-屁-股挪过去点,他转过头,Emma露出一张被老公捉--奸-在床的脸。

“我是无聊才来看的啊!”Emma红着脸解释道,结果当晚每首歌她都跟着张智霖边唱边哭,唱到《岁月如歌》的时候直接现了原形,她说,你知道吗,我有那么多艺人朋友,但在他面前,我就永远有那个粉红少-女心。

于是两个人挥着荧光棒一起陪他唱。

后来是Emma渴了,坐在外面的阿欢自告奋勇去买水,结果这个路痴出去后找不到回来的路,一个人蹲在门口听完了全场。结束后发现手机没电关了机,他四处张望找不到Emma,便拿着给她买的水出去了。

阿欢在红馆外的十字路口准备打车,听见Emma在后面叫他,“你是白痴吗,我打了你十几通电话,一个人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这么不靠谱,真不敢相信我跟你是同一个物种!”阿欢被他喷得委屈,他说,“我以为你走了,我想你也不会愿意跟我一路回去啊。”Emma皱着眉,“你又不是病毒,我干吗不跟你一起回去?”阿欢说,“我喜欢女生的,刚刚你激动的时候拉我的手,我都会害--羞-的。”Emma尴尬起来,她说,“你能换个例子吗?”然后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了后座,阿欢愣在车外不敢动,“进来啊!白痴!”Emma又骂他,阿欢立刻蹑手蹑脚地坐到她身边。两人全程没有讲话,直到阿欢把矿泉水递给她,Emma看着已经被捏皱的包装纸,抬眼对他说了声“谢谢”。


也是这个晚上,康康把小悠送给他的嘻悠猴从酒店窗户扔了出去,他对着小悠大喊,“这位巨婴,一夜情而已,你情我愿的,第二天就各找各妈了,你真不用上我这里找奶,你真以为我是跟你谈恋爱呢?”

小悠哭着冲出康康的房间,这时男神打来了电话,问她最近这段时间怎么不上工,她抹了把泪,回头看了眼幽深的走廊,然后对男神说,“对不起,我要辞职了。”

洗完澡出来的康康听到门铃声,他从猫眼里看了看,没人,以为是恶作剧,转身又觉得不对劲,打开门的时候,地上放着那只被他扔出去的嘻悠猴。

第二天,苏雯和陆灿脱离购物的大部队,去迪士尼乐园过二人世界,一进园,两人的心理年龄就瞬间低了二十岁,又是跟人偶拍照,又是在各个娱乐项目间兴奋地尖叫。在坐了三遍“飞越太空山”后,苏雯哑着嗓说她好幸福。

因为苏雯喜欢怪兽大学的苏利文,于是后半段的行程基本都在纪念品商店里买买买,苏雯选得开心,在一个钥匙链上犯选择恐惧症时,回头想寻求陆灿帮助,陆灿却不见了。

五分钟前,陆灿在纪念品店门口看见一个穿黑裙子的长发女-人,他抛下苏雯去找她,结果因为下午五点的花车游行被人群冲散,等到人群散去,长发女-人却消失了,他心里被封存许久的感情抽丝剥茧,焦急地四处张望,后来在广场上一个卖气球的工作人员那里再次看见她。

她正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小孩,跟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在一起。

陆灿跑过去,拍那个女-人的肩膀,叫了一声“韩沁”。女-人转过头来,陆灿发现是自己认错了人,但她从眉眼、身段到气质,确实特别像他以前认识的那个人,便不知不觉中一直盯着她,站在她身边那个看着像是她丈夫的中年男子见状护住妻儿,警惕地把陆灿逼向一边,睥睨着眼神像是随时要开战一样,这时站在对街的苏雯,也看到了这一幕。

康康问过陆灿,你放下了吗?自从韩沁患脑癌过世之后,你有从阴影里走出来吗?

五年前在陆灿求婚的当夜,那个青梅竹马的韩沁毫无征兆地倒下了,一睡就是一辈子,剩下陆灿在最需要人陪的时候独行。经历了消沉的那段日子后陆灿突然明白了,他说人到最后终究还是一个人,没有人有义务陪你,为你负责,于是任凭多少人在他身边来来去去,他也不曾停下有些许留恋,一晃就是五年。

康康问,“兄弟,你对苏雯认真了吗?”

他说,“我不知道。”

“我觉得她是真喜欢你。韩沁的事过去这么久了,能放下就放下吧,扛着沉,哥们儿看了心疼你。”

从香港回来之后,苏雯就消失了,除了不间断地微信回绝陆灿吃饭的邀请,便再无音讯。陆灿回归到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看着已经记满笔记的本子,问过自己无数遍,喜欢苏雯吗?从一开始就把对方当作筹码,让她喜欢上自己,给公司交差,最后好聚好散,要换作以前的他,肯定是做不出来的,但现在默默跟康康上了贼船,也变得这么不负责任了。

若仅是收集十个浪漫感受,那怎么会收集到现在,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倒不是可能面临着没有女友录节目的窘迫,而是在为对方做了那么多以前没做过的事,突然停滞,感觉茫然起来。

“我不生气,不代表我没有脾气,我只是在等待适当的时机,一刀砍了你”,老板的夺命电话一响,陆灿的思绪从几千里外奔回来,他看了看表,不知不觉到了下班时间。

办公室里,老板把客户的反馈扔在桌上,她轻描淡写地说,“这个月的电视台特辑如果没搞好,总监的位置就给阿炳吧。他业绩比你差,但客户评价都很高,你知道为什么客户给你的评价越来越差吗?因为他们说你的浪漫越来越难实现,你跟你那小女友每天生活得有这么惊心动魄吗?你是很努力,努力到九分又怎样,别人往往只看得到你做得不好的那一分。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陆灿灰头土脸地出来,在电脑前发了会儿呆,在同事们准备收拾下班的时候,一个送花的快递进公司,叫了陆灿的名字。

一大捧雏菊,没留名。

同事七嘴八舌开他玩笑说女友品味挺特别啊。

后来这捧雏菊只是冰山一角。收到雏菊的第二天,陆灿又开始收到各种便当,从川菜、杭帮菜到寿司、烤面包,虽然这些便当跟餐厅里做的有差距,但每份食物都有种奇妙的熟悉感。最夸张的一次是某个加班的晚上,收到一大份包裹,上面写着“米歇尔的深夜急救箱”,字下面画着一个大大的红“十”字图案,他打开箱子,当场就跪了,原来是一个点心盒,里面放了他所有爱吃的零食。

吃到话梅的时候,他就哭了。

想起雏菊是他跟韩沁去公园踩鸭子船的时候,看见水上漂着的,陆灿全部捞起来,他说,最喜欢这个花;想起那些便当,是这座城市里他跟韩沁最爱去的餐厅的招牌菜;想起急救箱里的零食,费列罗是韩沁以前嫌贵,每次只吃一半,把另一半留给他的,话梅是陆灿一烦心的时候就会吃的东西。

他以为韩沁回来了,于是第二天发了疯地从快递那里寻找寄件人的蛛丝马迹,最后来到了苏雯的公寓前,看着她拎着几袋蔬菜回家,纤瘦的身-子像一道阳光打下来的阴影,到了暗处就散了。

他后来才恍然,他跟苏雯在花店前买多肉植物时,自己在雏菊前发了好久的呆;那些便当的菜系,是他送给苏雯“灿爷美食地图”里的;费列罗是他们逛超市,自己拿起来看看又放下的。所有失落的细节,原来早被苏雯看在眼里,以为这些都是他喜欢的。

做着幸福体验师,结果被对方制造着浪漫。

说起当初从事这一职业,像个情场老手教客户制造浪漫,其实也是为了弥补对韩沁的亏欠。跟苏雯在一起后,自己原形毕露了,其实,他根本不懂如何让爱的人真正幸福,他才是爱情里失意的一方,根本无计可施。

那天陆灿直接到了苏雯家里,看她拿着菜刀一脸惊讶,家里凌乱得像刚被偷过,满屋的油烟味。陆灿把她抱在怀-里,问,“你消失这一周,就躲在家里做菜啊?”她说,“不然呢,让一个只会吃的人做菜是很不容易的。我忍住没有去问康康你过去的事,反正从香港回来后,我就觉得,不管你过去怎样,至少在此刻,你是我的陆灿,此前跟你在一起,我都在明白获得,现在,我只想专注付出。”陆灿抱着她,心里全是自责,或许现在只有这个拥抱,能化解所有的尴尬和眷恋的过去。

晚上陆灿没有走,他们躺在床-上,保持静默,放着轻音乐,熏香味道很浓,像是马上要进行一场仪式。苏雯感觉全身发烫,从没这么紧张过,听Emma说第一次会很痛,她这个连打针都害怕的人,万一过程中扫陆灿的兴怎么办。除了自己的胸还能争口气,她对自己的身材一点自信都没有,印象里看过一次陆灿luo上身,标准大胸六块肌,如果看到她的肚腩,会不会以为要跟一包子做-\_爱?转念又想,就要正式拥有这个男人了,便莫名多了一份变态的期待,她听到自己肚子嗷嗷叫,像是十年没开荤的色坯,看到小羊羔自己把自己烤熟挂架子上,哈喇子流了一地。

苏雯的心脏快跳出来了。这时,陆灿打起了呼噜。

色坯现在想自行了断。

与此同时,在康康家的别墅里,从跑步机上下来的小悠一身大汗地黏在康康身上,这已经是她住进别墅的第三天了,尽管康康说他只是动了恻隐之心收留了一只流浪宠物,哦不,流浪野兽,但小悠仍然活在自己的粉红色世界里,甘心一辈子缠着她的主人。她用身\_体乳把自己涂成一块发亮的黑森林蛋糕,然后穿着玫红色的睡-衣像一尊被烤焦的卧佛躺在床-上,等康康洗漱完出来,差点没被这个场景吓死。他坐在床-上,再三强调,“我不喜欢你啊,只是作为一个靠谱男人,负责照顾你的。”小悠仰起脑袋,露出脖子上的“米其林”,妖娆地说,“那我就是负责乖乖怀孕的。”

“你给我死开啊……”康康话没说完,就被小悠环住脖子,把他按倒在床-上,随后整个房间传出康康银铃般的笑声……和叫声。

陆灿没有再每天变着花样地想浪漫招数,而是顺其自然地跟苏雯相处,没工作的时候就在家陪她看电影,也不再费心研究什么美食地图,而是偷学了黄焖鸡米饭,在家做给她吃。苏雯看书,陆灿打游戏,即便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陆灿很久没有在他的笔记本上记录了,最后一次,还只写了一句话:最好的浪漫,就是平淡地相处。你知道对方就在那里,很踏实,所有的时间都得以安放,像是忘记你们正在谈恋爱。

终于把身\_体送给陆灿之后,苏雯刻意避开他,在家赶了一天的稿子,新的小说已经快临近尾声。她写道,女主角第一次跟男主角亲热,感觉就像是吃了一大口中心无籽的西瓜,像是在炎热的盛夏突然飘来一朵下着雨的云,像是恐高患者站在来回晃动的木桥上,又兴奋又害怕,很想跑起来。

晚饭后,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苏雯躺在陆灿怀-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发现陆灿一直默默地看着她,苏雯虚起眼,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害--羞-起来。

“再过几天,我们就在一起满一个月了。”陆灿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在讲一个秘密。

“是啊,好快。”苏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能答应我件事吗?”

“嗯?”

“明天去见一下我老板。”

“啊?为什么?”

“她跟我一样,期待你的出现很久了。我必须要让她看看,我的女朋友有多么优秀。”陆灿笑起来,瞳仁在客厅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光。

“灿,我想跟你说个事,关于我的职业,其实我不是Emma的外聘编辑,我……”苏雯刚想说,便被Emma的电话打断了。

电话里Emma声音很低沉,她说,“我出车祸了,现在走不了路,你不用大惊小怪,也别哭啊,你玛姐福大命大,现在什么都好,就想喝碗排骨汤,你今晚好好睡个觉,明天来医院陪我。”

也正是这通电话,把苏雯和陆灿看似趋于平淡的生活,翻起了波澜。

第二天一早陆灿醒来的时候,苏雯已经走了。

苏雯拎着从Emma最爱的中餐馆里打包的排骨汤,敲开病房门,看见Emma右腿被挂在半空中,躺在床-上像个少-女一般撅着嘴,阿欢在一旁喂她排骨汤,见苏雯进来,阿欢吓得直接一勺倒在了Emma身上,Emma大叫着,“白痴,烫死我了,你是要谋杀吗!”

“好像我这碗有点多余啊。”苏雯把排骨汤放在桌上,打量了一下他们,心想一大清早千里送汤,这俩啥时候成好姐妹了。

“小悠跟康康去厦门了,让他来照顾我,姐妹情深。”Emma-搂-住阿欢的肩膀解释道。

嗯,她一定懂读心术。

见到苏雯后,Emma的刺猬病复发,前前后后骂了一个小时,声情并茂地讲自己是如何开车碰到一只野猫结果方向盘一转撞树上的,骂到动情之处,还拍了一下自己的右腿,结果痛得嗷嗷叫,没想到阿欢反应神速,起身安抚Emma,还倒了杯白开水递给她,让情绪冲到顶峰的Emma当场就怒了,她嚷嚷,“生病喝白开水,痛经喝白开水,我腿骨折了也让我喝白开水,白开水这么解百毒,人白开水知道吗!”

“人家是看你讲了这么久,口干啊。”

“舌-头捋直了再说话。”Emma凶他。

苏雯听着他们俩一人一句,生病、痛经等关键词往脑子里灌,她需要时间以及空间来消化这个不争的事实。两个人越说越欢,直接拌起嘴来,苏雯正想找机会开溜,Emma对阿欢吼道,“你还不去上班,以为公司是你开的啊。”阿欢一听急了,吼回去,“你信不信我跟我们灿爷一样也找个女朋友上电视,分分钟当领导,到时候我就杵这儿天天陪你。”

“你咒我一辈子走不了路是吧!”Emma的京腔冒出来。

“阿欢,你刚刚说什么?”苏雯问。

陆灿给自己做了早餐,还没吃两口,老板的夺命电话又打来,让他现在立刻改一份方案,他欣然答应,顺便跟老板约了下午的时间,要带女友见她。

陆灿打开苏雯的苹果电脑,因为不太习惯苹果的操作系统,点开PPT的时候,不小心把未保存的文档也滑开了,是苏雯的稿子,他正准备关,偶然看见上面写着完稿于2014年10月20日,于是鬼使神差地读了几段。

情节好熟悉,情感好熟悉。随便打开几个便签,也全是跟他相处的心情记录。别人的名字,自己的故事,

陆灿去公司前给苏雯打了个电话,对方关机。他心里觉得空落落的,打不到车,便落寞地进了地铁,地铁里有跛足眇目的乞丐,陆灿取出钱包,给了乞丐三百块钱,顺带把他跟苏雯在迪士尼城堡前拍的拍立得也一起给了他。

整个下午,陆灿都消沉地躲在自己工位上,下班前老板叫他去了办公室,问他,听节目编导说女友掉链子了?他把笔记本藏在衣兜里,只是远远地站着,像个犯错的小孩一言不发,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老板没了耐心,起身准备离开,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阿欢佝偻着背走到办公室里,故意躲开陆灿的眼神,悻悻地跟老板说,“老、老板,陆灿的女朋友来了。”

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的苏雯,出现在门口。

陆灿后来怎么也记不清那天苏雯说过的话,只记得她淡定地跟老板寒暄,还让他把那本笔记本拿出来,一页一页地翻给老板看,上面全是让她幸福的方法,远远超过十个。

没有哪个女-人能招架得住这样一个懂得浪漫的男人。

和消费感情的混蛋。

她甚至还录了那个电视台的节目,全程像没事似的,对着镜头一直夸他,陆灿几度想终止录像,但看着摄像机背后的老板又退缩。录制结束后,陆灿拽住苏雯的手让听他解释,结果那些“虽然开始是目的,但结局是真爱”的告白也变成牵强的说辞,苏雯就是接受不了,勇敢付出的爱情,竟然是一大盘棋局,今天来录了节目,就不欠他了。陆灿也觉得委屈,伛着脑袋来回踱步,一冲动指着苏雯大喊道,“我看过你的稿子了,也看过你的选题策划书了,你明明是写书的,为什么要骗我,为了感受什么叫真爱拿我当试验品?那请问我给你创造的灵感还好吗?或许我们可以再轰轰烈烈一点,你也好有更多素材!”

“所以你要给我什么素材?”苏雯满脸是泪。

陆灿向空中摆摆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班时间的路上,满世界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他们路过了多少悲伤与相聚,看见情人接吻,爱人吵架,早已练就得不动声色,仿佛只是早上路过煎饼摊,看见店主刚出炉一块香喷喷的煎饼。这个城市太大了,每天有多少爱情故事上演,相聚离分,“我爱你”与“我恨你”不过是转眼一瞬。

《重庆森林》里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一个东西上面都有个日子,秋刀鱼会过期,肉酱也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苏雯看到这儿的时候,问过陆灿,如果两个人足够爱对方,爱情应该不会过期吧。

陆灿当时没有回答,他在心里默默想,爱情,无非就是铠甲和软肋,坚硬到可以匹敌世间万物,也能脆弱到分秒之间便归于破败。

只是他没想到他们之间会以这样的方式,宣告破败。

苏雯失魂地在路上走着,两个匆忙的情侣从她身边跑过,女的对男的吼,“就跟你说该打的啊!电影都开场了!”男的无奈,“是谁睡到现在才起来啊?”

她面无表情地向前走了两步,看见陆灿平时最爱吃的那家餐厅排起了长队,一男一女在点单,男的怪女的菜点少了,女的噘起嘴说,“干吗,减肥不行啊?”男的笑道,“你九十多斤还减肥,让体重超过三位数的其他女-人怎么活啊?”

一阵秋风经过,苏雯觉得冷,把手放进风衣口袋,正准备走,看见鞋带松了,她蹲在地上,把鞋带一圈圈系上。

回到家里,苏雯再也忍不住,泪水滂沱,她意识到一些很严重的事,就是不会有人对她吼“是谁睡到现在才起来”却耐心地等她睡饱,也不会有人跟她说“你其实一点都不胖”,她跟那个每次都帮她系鞋带的男人在一个小时前告了别。

就像是本来生活里所有地方都充斥着的回忆,突然之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曾经一同走过的地方、一度养成的习惯,全变成了伤疤,一碰就疼,此前天地都不怕,现在最怕回忆翻滚。

感觉自己的人生,突然变得突兀起来。

苏雯打开电脑,重新改写了小说的结局。

电台随机播到华语情歌,苏雯边写边哭,因为由始至终都是谎言,女主角最后跟男主角分开,自此,这个世界上的电影都只有一个主题,吃过的东西说过的话亦不能再提,当时听不懂的情歌,到现在都有了意义。

Emma出院那天,苏雯和阿欢都来了,Emma看见阿欢就跛着脚用手包砸他的脑袋,嚷嚷着你们这些做不法勾当的渣男都去死,看起来是誓死站在苏雯这边,结果转头看见一个高个美\_女朝阿欢走过来,殷勤地牵住他的手,跟阿欢献殷勤,说是以前的客户,Emma就受不了了,像是见到紫薇的容嬷嬷,愤懑地叉腰横在他俩中间,仰起头用鼻子指着高个美\_女问,“你谁啊?”

高个美\_女答,“我是SophiaLauren。”

“你是什么玩意儿?”

高个美\_女尴尬地翻着白眼走了。

阿欢和Emma都笑了,突然Emma脸色一沉,阿欢忙像照顾小主一样点头哈腰地扶她。

他俩向前走了两步,Emma才反应苏雯还在后面,回过头想说抱歉,苏雯笑着向她摆摆手。

真好,女王最后也有了归宿,她披荆斩棘,扛着一身的氟利昂气息爱过无数金主富二代,最后拜倒在一个小太监身上,也不失为最好的结局。

往往意想不到的才难忘,男女互补才是天生一对。

想想也是几天前,小悠从帕劳打来国际长途帮她疗情伤,说跟康康的环球旅行计划正在往南半球扩展,还说在帕劳碰到了自己的男神,康康非常男人地在男神面前亲了她,男神现在就是一坨翔,她说自己现在瘦了二十斤,挂电话之前,还说,苏雯,康康向我求婚了。

两个月后,陆灿向老板递交了辞职信。

老板很诧异,劝他好不容易坐上了总监的位置,好好考虑,他婉言谢绝了。交完辞职报告,便马不停蹄地收拾工位,他看见自己脚底下的那个空落落的“米歇尔的深夜急救箱”,一阵回忆翻上心头。

想到那天看到这些零食,终于愿意放下韩沁的时候,他就在心里对自己说,冬天赖床的时候,明明已经醒了,也知道不能再睡了,但还是舍不得温暖的被窝,那时觉得没关系,就再睡一下吧,因为你知道,你总会起床的。是时候起床了,外面有一个更值得拥抱的人。

当时苏雯在自己怀-里问他爱情会不会过期,他确实犹豫过,也确实想过他们有一天会因为一些事变得陌生,只是想不到那么快就抱不到佳人,到了保质期的爱情,瞬间就变成记忆里的美好。

他其实好不甘心,觉得自己特别幼稚。

陆灿离职后,老板无意中看到他的辞职信后面贴了一张纸,明显是从他的那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写着陆灿的笔记。

“最好的浪漫,就是平淡地相处。你知道对方就在那里,很踏实,所有的时间都得以安放,像是忘记你们正在谈恋爱。”

“所以我们这个工作,其实早可以废了。”

“陆灿你是死了吗,这么久才接电话!”电话里Emma尖利的声音把半梦半醒的陆灿直接抓回现实,宿醉的脑袋传来一阵钝痛,他歪着头,有气无力地听着Emma说话,“苏雯要走了,说是回老家,她那本小说根本就没交上去。我跟你说姓陆的,你做多少混账事,跟她随便怎么分手都行,但你现在弄得她要活生生从我身边离开,我就不乐意了。”

陆灿沉吟半晌,问,“什么时候走?”

“刚给我打的电话,人都在路上了!”

陆灿腾地坐起身-子,不管乱成一团糨糊的头发,套上羽绒衣就奔了出去,一到楼下,视界里白茫茫一片,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路边没有一辆空车经过,最可恨的是连黑车都没有,他把手伸进袖子里,狠狠打了个寒战。

跟Emma通过电话之后,苏雯就关了机,她看着雾蒙蒙的车窗发呆,手里拎着一捆书,都是她之前的作品,昨天这个时候,她到出版社跟总编见了一面,总编问她为什么在两个月期限到的那晚,把发来的文稿邮件撤回了,她说,很多事,自己知道就好了。

苏雯说,那些潸然泪下的爱情故事她真的写不了,既然取悦不了更多的人,那她就选择让自己开心吧,不能印刷成书,还有微博博客很多可以写东西的地方,随手写写心灵鸡汤,做自己的太阳也好。

苏雯写的这部爱情故事,被永远尘封在自己的硬盘里。

在她改过的那个结局里,女主角说了这样一段话:

多希望现在认识你,而不是当初,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但没关系,因为我爱上你了。

在爱情面前,我们都不是好人,不然我怎么会允许你就这样从我身边离开,而我也不敢在你背后大声叫住你,“请再看我一眼,再抱我一次。”纵使此生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但我仍希望你过得好,至少比我好,不然我会不开心。

如果最后一定要说什么来终结我们的故事,那就三个字吧。

对不起。

出租车堵在二环。

苏雯用手抹开车窗上的水雾,一片雪花粘在窗上慢慢融化,恍惚间看见前面有一家黄焖鸡米饭,那是陆灿经常为她打包的店。

苏雯看看表,对师傅说,放我下来吧。

时间过去二十分钟。

在陆灿最无措的时候,一辆路虎停在他面前,车窗摇下来,康康叼着烟,把墨镜摘下一半问,帅哥去哪儿啊。

下雪天戴墨镜作不死你,陆灿笑着上后座,旁边穿得像一棵圣诞树的小悠向他说:“Hi!”

即便大雪造成拥堵,但康康把车开得像《速度与激\_情》,抄小道用几分钟就走上了大路,陆灿盯着手机上苏雯的微信窗口,输入框写着一句“等我,别走”,手指冰冷地僵在半空中,迟迟不敢按下发送。直到一晚没充电的手机最后一格电量耗尽,屏幕变黑,他才如梦初醒,还在矜持什么呢,陆灿自责道。

在上机场高速前,康康问他,“二环现在很堵,我们要不要走三环啊?”

“嗯。”陆灿心不在焉地应和。

下雪的城市,万事万物像是融进了一个慢镜头,康康吐着的烟圈缓慢上升,他打了右转向灯,准备变道。

陆灿心里全都是苏雯,睡着时吧唧嘴的样子,吃到黄焖鸡米饭时眼睛忽闪忽闪的样子,觉得自己好像养了一个小孩,忍不住逗她,亲她,疼她。

他们头顶上方路过向右转进入三环的指示牌。

在迪士尼乐园坐飞越太空山的时候,苏雯一直拽着陆灿尖叫,她说,以前一直不知道这些爬上爬下、飞来飞去的游乐设施有什么意义,现在懂了,在每次失重向下坠落或是嗓子眼被扯着向上狂奔的时候,只要身边能有人一直牵着,就有了冒险的意义。

“我愿意一直跟你冒险。”

红灯亮起来,慢镜头结束,路虎车临近路口,减慢缓行。

“我们还是走二环吧。”陆灿突然抬起头说。

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爱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以为爱是我所希望的就是你所希望的,以为爱是两人份的炸鸡,是一个香喷喷的屁,是被手肘压住的长发,是开在土地里卑微的花,后来才知道,爱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是相看两不厌,以陪伴互为终点;爱是舒服的沉默,是和有趣的人一起浪费人生,是灵魂伴侣,是原来你也在这里。

还好我们最后都懂了爱。

还好最后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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