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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这个盒子给我吧。”

一人一颗分完巧克力后,拿着空盒的男孩对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说。

“可以呀,你要用来做什么?”

“用来装铃铛纸(2)。我妈妈在收集这个,现在用的盒子已经塞满了。”

“我也想要这个盒子。”

“不行,我先要了。”

“下次再给美佳好吗?”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说。

“下次是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就是下次我拿到巧克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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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要。”

“知道了,我们按顺序来。美佳后面是小茂。”

“说定了。”

“这幅画我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此时,一个女孩凑到男孩旁边,看着盒子侧面说:“在哪儿见过呢?”

“那是我们酒店的商标哦。”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说,“以前给你们的饼干还有蛋糕的盒子上,全都印着那个。”

“嗯。这是什么呀?马?”

刚才被唤作小茂的男孩说。

“是天马。”

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回答。

“啊,我想起来了!”盯着盒子的女孩突然抬起头,“我家毛巾上就印着这幅画!”

“毛巾?”

“嗯,浴巾、洗脸巾和小毛巾上都有。那是我家最漂亮、最柔软的毛巾。”

“哦,应该是在我们酒店买的吧。不过,酒店有卖毛巾吗?”

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歪着头思考。

“不对,是在集市上买的。”

女孩说。

“集市?”

“嗯,学校的集市。我跟妈妈一起买的。真由子姐姐没去过集市吗?”

“嗯,没去过。”

“没去过?”男孩一脸震惊,“我每次都去。集市上有卖热狗的,还有玩游戏的地方,特别好玩儿。”

“是吗?”

“我还在集市上买过漫画和运动鞋呢。”

“哦,那个集市什么时候有啊?”

“每月第三个星期日。下次真由子姐姐也一起去吧!”

“嗯,要是我不上班就去。”

他们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就做完了自我介绍。孩子们看上去都长得一样,但是通过对话我发现有个男孩叫小茂,有个女孩叫美佳。另外还有几个孩子分别叫祐司、小金、小南。“真由子姐姐”就是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那个“真由子姐姐”又说起了工作时与明星擦肩而过的事情,让孩子们甚为羡慕。

培训结束第二天,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被分配到了三十楼。那是明星经常下榻的楼层。由于每个楼层都有固定人员,我很少到那里去,所以跟以前相比,上班时见到她的机会顿时剧减。最近我反倒是在公园里和商店街上更容易见到她。

自从发生了性骚扰那件事,她就不再乘坐早上的巴士了。不过我在回家的巴士上见过她,所以她应该只是早上刻意回避。除了坐巴士,就只能坐电车、走路或是打车,而我至今仍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上班的。从打卡的时间来看,她的出勤时间比以前早了十五分钟左右。每天早晨我走进更衣室,往往会看见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已经换好衣服,在对着镜子仔细梳理头发。她每梳一遍头发,更衣室里就会散发出清新花香。我给她的试用装只够用五天,可是过了两周、三周,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的头发依旧散发着清新花香。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其实原因很简单。

不久前,我看见她在商店街上的药妆店里购买洗发水替换装了。她购买替换装,意味着之前已经买了带瓶的洗发水。看来她特别喜欢那份试用装。其实她不用买,上班的时候就能搞到很多洗发水。而且不仅是洗发水,连护发素、沐浴露和香皂都能搞到。我猜,基本上所有员工家里都常备印有酒店商标的洗发水瓶,因为她们的头发每天都散发着相同的气味。唯独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散发着清新的花香。

上回,塚田主任在更衣室里问了她一句:“我说,日野妹妹怎么不用我们家的洗发水呀?”

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闻言,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您问我为什么……”

“你可以试试我们家的洗发水呀,还挺好的。”

“哦,是吗……”

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说着,解开了扎起的头发。

“你想啊,这些都免费。因为是酒店的用品,随便你怎么用都行。而且大家都在用,日野妹妹从今天开始也用这个吧。”

“呃……”

她看了一眼塚田主任手上的迷你装洗发水瓶。

“我对那个洗发水的气味有点……”

“气味?”

“是,您不觉得有股鱼类的气味吗?”

“是吗?”

“嗯,有股鱼腥味。啊,不对。我不是说塚田主任您身上有鱼腥味,只是在说洗发水。呵呵。”

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笑了笑,塚田主任却没笑。我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紧张得不得了。后来,她见塚田主任一言不发地把洗发水放回柜子里,可能感到气氛不对,慌忙换了个话题,用“下次再去聚餐吧”这种轻快的提议勉强挽回了场面。

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早早拿到训练结束的印章,已经不算是新人了。一旦能够独当一面,前辈后辈之间的差距就骤然变小。我偶尔会在食堂看到她跟老员工一起聊八卦,但老实说,远远看过去实在分不清谁是谁。发型、服装、姿势、表情以及每次发笑都会在腰间摇晃的万能钥匙……她已经完美融入了周围的环境。

不过,只要我聚精会神地看,就能看见她的真心。她并非真心享受着这个氛围。她嘴上虽然挂着笑容,目光却没有笑意。其他员工脸上都洋溢着活力,唯独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散发着有点悲伤的气息。她只是为了不打扰前辈们快乐的时间,勉强自己跟她们打交道。我曾经两次对她打招呼,想把她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救出来。“欸,我说”和“你好呀”。两次都在她们聊得正欢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我。

时间过得飞快,她成为客房清扫员已经两个月了。不论好坏,她可能已经掌握了在职场上与人相处的技巧。

我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但这也没办法。因为在只有女人的地方,一旦聊起天来必然是某个人的八卦。就算毫无兴趣,也只能装出感兴趣的样子。

今天是这个人,明天是那个人,八卦的对象时常换新,八卦本身却从不停息。总有什么人在聊什么人的八卦。不论是老员工还是新人,我几乎听过每个人的八卦。其中当然也包括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

“现在的日野跟刚来的时候感觉有点不一样啊。”

“嗯,嗯。”

“你们不觉得她越来越丰满健康了吗?”

“觉得觉得。”

“她刚来的时候,脸色比现在更阴沉、更苍白吧。”

“现在好像健康了不少。”

“嗯,我也看出来了。”

没错,都是好话。正如她们所说,这两个月来,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有了明显的变化。最大的变化应该是脸。原本瘦削的脸颊变得饱满了,也有了血色。简而言之,就是稍微胖了一点儿。乍一看她吃得并不多,但是最开始的时候,她午休时间甚至只喝茶,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模样,让人很是担心。

食堂自动售货机旁边摆着免费饮用的煎茶。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每次都喝那个。她会双手捧着塑料茶杯,一口一口啜饮里面的热茶。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头一天就有人向她搭话了。

“新人,你就只喝茶吗?”那个人说。

“是。”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回答。

“难道你在减肥?”

“没有。”

“那可不行,你得再胖一点儿。对了,你要哪个?挑一个你喜欢的。”

有时她会得到一个甜甜圈,有时则是包子,有时又是面包卷。除此之外,还有糖果、口香糖、橘子、饼干等,我都见她拿到过。我也每天都喝茶,但从来没有人给我送吃的。可能是因为站着喝跟坐着喝的不同吧。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总是一个人坐在六人圆桌前默默地喝茶。所长每次见到都会请她喝咖啡,我还见过塚田主任点完乌冬面套餐,把里面的饭团分给她吃。就算她不准备中午饭,也能填饱肚子。如果食堂没有人,她可以在客房拿东西吃。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知道怎么做。

她偶尔会把客房门反锁,可能是塚田主任和老员工教她的吧。虽然大家都这么做,其实那是违规的。公司规定,不管是独当一面的员工还是正在接受培训的员工,清扫客房时都必须把房门敞开。

若问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反锁房门后在里面干什么,那当然是清扫,当然还有别的一些事情。比如喝客房里的咖啡,拆开收费的什锦坚果和巧克力吃,或者把客人吃剩下的三明治吃掉。还有就是躺在床上看电视,顺便打个盹儿,再往浴缸里加点水泡脚。说不定她还会在里面喝香槟。每当她打开反锁的房门走出来,嘴里基本都在嚼着什么东西。

这就是人们八卦她“越来越丰满健康”的原因。原本毛糙的头发之所以变得柔韧有光泽,恐怕不只是洗发水的功劳。人只要营养充足,就能变得丰满有光泽。

后来,我还在别的地方听到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的八卦。

“日野变漂亮了啊。”一个员工说,“是不是整容了?”

我认为那句话可以理解为夸奖。

“怎么可能,化妆了吧。”跟她在一起的另一个员工说。

“哦?她化妆很拿手啊。”

“嗯,很拿手。”

“干活也利索。”

“嗯,利索。”

“主任们都说,加急的房间只要交给日野就没问题。”

“嗯,因为她干活儿真的很利索。”

“不过有时候也会想,那也太快了。”

“嗯,这倒是真的。”

“这么说可能不太好,可我有时候会想,她是不是偷懒了。”

“会想会想,特别会想。”

“可能主任也发现了她会偷懒。”

“可能发现了,不过她们很喜欢日野啊。”

“你觉不觉得她对主任打招呼的方式都跟对我们的不一样啊?”

“是啊,音调好像有点微妙的差异。”

“人家肯定是见人说人话啦。”

“对。”

“还有整理推车特别随意。”

“就是呀!她用过的推车肯定有什么东西没补充上。”

“上回我竟然连半块香皂都没找到。”

“她只想着自己,根本不考虑后面用推车的人!”

听完这番传言的几个小时后,我悄悄跑去整理了她用过的推车。彼时她早已打卡下班了。果然如员工们所说,这天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用过的推车里只有一把牙刷,浴帽则完全没有补充。她可能打算等到明天早上再来补充,可是她明天休息。顺带一提,我要上班。我们不在同一天休息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两周左右,我只能通过员工的八卦来得知她的近况。这样虽然让我很焦急,但总比什么都打听不到要好。

事已至此,我只能期待下个月更换楼层。就在我产生这个想法时,又听到了新的八卦。

这次的八卦来自主任阵营,而且内容连我都难以相信。她们竟然说,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在跟所长交往。哈,所长?是说那个所长?那个有家室的所长?绝对是假的。

“是真的啊。”

浜本主任一边剥糖纸一边说。

“你看见了?”

塚田主任撕开了仙贝的小包装,布草间里顿时弥漫起一股酱油味儿。

“有人见到了,而且不止一个。她们说日野妹妹这段时间每天都是所长开车送过来上班的。”

“所长开车?哇哦……”

第二天早晨我马上去确认了。从结论来说,那是真的。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真的每天都坐所长的车上班。难怪我在巴士站见不到她。原来所长会直接到她的住处去接她,然后开到酒店,所以她才不去巴士站。

可我并不确定他们真的在交往。我只看到所长的黑色轿车早上八点停在她住处门口,按两下喇叭,几秒钟后,201的房门打开,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走出来,对楼下的所长笑着挥挥手,随后注意着脚下,文静地走下来,打开副驾车门坐进去,两人简单交谈几句,她系好安全带,同时所长发动汽车。

所长的确每天都送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上班。

可是我听八卦说,因为两个人每天一起上班,渐渐缩短了距离,最终开始了交往。那是真的吗?

星期日是我和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久违三周的共同休息日。现在气温21摄氏度,湿度百分之六十,一大早就蓝天白云,晴朗舒适。

九点,她从201房走了出来。我离得很远也发现了她的妆容比平时要浓一些。可能因为头天晚上仔细梳理过,她的头发也比平时更有光泽。她下楼梯时小心缓慢,走到门前的路上,就加快了脚步。她的脚步声一路朝巴士站延伸过去。

星期日早晨的巴士站无人排队。今天是休息日班次,九点左右的巴士只有两趟。

九点十四分,巴士准时到站,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走了上去。车里很空,她坐在第三排的单人座上,我则朝最后的多人座走去。我已经好久没跟她搭乘同一趟巴士了,所以仅仅这样就很高兴。巴士到达目的地前,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一直呆呆地眺望窗外,间或从包里拿出小镜子凝视自己的脸。有一次,她还从包里拿出了不知何时买的新手机,但只看了一眼屏幕,没有做任何操作便放了回去。

九点四十五分,巴士到达电车站。这里就是她的目的地。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付了车票钱,我出示了月票,从巴士上走下去。

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走进了电车站旁边的商业大楼。我正想着楼里有什么,原来她只是单纯路过。从一楼走到地下,再上到一楼,便是车站广场。周围有许多餐饮店和礼品店,但是还没开门,只有一家咖啡厅开着,其余还锁着卷帘门。她推开那家咖啡厅的门,走了进去。

店里坐着两个客人,一个半老的男人在吧台与店主谈笑风生,另一个男人坐在最里面的座位,背对入口,戴着貌似棒球帽的黑帽子。

戴棒球帽的人就是所长。所长看见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马上把手上的报纸叠起来,拿起放在对面座位上的单肩包。

那是他平时上班带的黑色单肩包。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在空位上坐下,向吧台里的店主点了一杯奶茶。随后,她问所长:“你吃了什么?”所长看着空盘子说:“早餐煎蛋卷。”她也看着空盘子说:“很好吃吧。”

所长瞟了一眼手表,几乎是同时,店主端来了奶茶。“时间到了。”所长说。“等等,先让我喝一口。”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说完,喝了一口奶茶。

所长站起来,戴起了原本放在桌上的太阳镜。那副太阳镜的形状跟我的挺像,但应该高级很多。因为我的是在百元店买的。

所长付了钱,早餐B套餐加奶茶,合计八百八十日元。

十点二十分,两人离开咖啡厅,挽着手走过了陆续有店铺开门的街道。所长一直在四下张望,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则大摇大摆。似乎所长越是在意周围的目光,她就把他的手臂搂得越紧。大约走了十分钟,两人进了一栋建筑物。那上面写着“横田影院”,原来是电影院。

十点三十五分,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在小卖部买了可乐和爆米花。刚拿到手上,所长就伸手抓了一颗。她嗔了一句:“真是的。”所长哈哈笑了。一走进电影院,所长的表情就放松了不少。

两人买了《生死时速》和《肮脏的哈里》连播。我只看过《生死时速》,觉得挺有意思。不过是很久以前看的,不太记得了。

十点四十五分,电影开场。第一部是《生死时速》。我看着看着慢慢想起来了。我还以为是电车被装了炸弹,实际是巴士。不过最后电车也出来了。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完全不碰爆米花,一直紧盯着大银幕。与之相反,所长一直都坐不住。他一会儿吃爆米花,一会儿喝可乐,一会儿挠挠脸,然后把鼻子贴在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的肩膀上闻味道(看起来是这样),不时扭扭脖子,或是打个哈欠,到最后干脆打起了呼噜。她看了一眼所长的睡脸,然后就盯着银幕再没移开过视线。

下午十二时四十五分,《生死时速》放映完毕,接下来是十五分钟休息时间,下午一点开始放映《肮脏的哈里》。那是什么电影呢?我有点期待。

两人站了起来,我以为是要上厕所,怎知他们迟迟没有回来。于是我走到外面查看情况,发现他们已经出去了,正往车站方向走。我慌忙跟了上去。

现在跟早上不一样,路上满是行人。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向所长展示了自己的特技。

“你看着哦。”说完,她转身背对所长,像滑冰选手一样动作流畅地穿过了人群。

“啊哈哈,厉害厉害。”所长在远处鼓起了掌。她回头一笑,等所长走到身边来。所长追上去之后,她又灵巧地穿过了人群,随后停下来,转身笑着等所长追上去。两人重复了好几次这个游戏,每次她转过身去,所长都会把帽子压低一些。

下午一点,两人站在车站广场的连锁书店里,并排站着看书。所长捧着封面是“拉面特辑”的信息月刊,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则捧着一本电影杂志。她全然不看自己手上的杂志,而是歪头看着所长翻开的页面。我听不见他们说话,但注意到她的口型在说“好像挺不错”。他们中午可能要吃拉面。

下午一点十分,两人离开书店,拐进了站前商业街侧面的小巷子里。那里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居酒屋。原来中午不是吃拉面。

所长喊着“打扰啦”钻过门帘,店里大白天(可能因为是星期日的大白天)就坐满了客人。我挑了个吧台角落的座位坐了下来。

“服务员。”店长喊了一声,点了这个这个这个和这个。所长一直在安排点菜事宜,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则一声不吭。偶尔能听见所长哈哈的笑声从客人的嘈杂声中传过来,她的声音就几乎听不见。所长好像是这家店的常客,因为他们坐了一个小时后,所长朝柜台里的店员喊了声:“服务员,给我上平时那种的微辣。”我正奇怪平时那种微辣是什么,原来是笋干。

所长一直喝个不停,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才喝完两杯沙瓦,他已经加点了六次生啤。中间有个隔壁桌的醉汉问他:“你们是什么关系呀?”喝红了脸的所长回答:“你猜猜看?”醉汉说:“嗯……父女!”所长说:“答对啦!”后来他们点了泡菜杂炊饭,我以为要结束了,结果最后还点了一个烤饭团,两个人用筷子分着吃了。

下午四点四十五分。他们吃了整整三个半小时。离开居酒屋后,两人回到商业街,经过车站门口,没有绕路,直接走向了公交站。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脚步很稳,所长则一看就不太行。我跟在互相扶持着行走的两人后面,无数次抬头去看。我在刚才那家居酒屋点了三杯生啤、黄油金针菇和酱烧萤火鱿,没结账就走了。我很担心店员追过来,但是谁都没出现。

下午五点零一分,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对坐在公交站长椅上的所长说了一句话,随后走向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一瓶运动饮料回来。她在所长身边落座,拧开瓶盖,把饮料递了过去。所长先喝了一口,随后两人轮流喝起了饮料。

巴士没一会儿就来了,此时是五点零五分。他们没有上车。所长面无血色,不断摆着手对她说着什么。“现在坐车可能要吐。”紧接着,所长就冲向厕所。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把最后一口运动饮料喝掉了。喝完饮料,她便低着头看指甲。那副模样很像我小学的朋友小梅。

下午五点十五分,所长一脸清爽地走了回来。他用手帕擦着嘴说:“哎呀,抱歉抱歉。”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见他回来,也起身去上了厕所。所长独自坐在那里,拿出手机玩了起来。中途,他猛地抬起头,用手掌拍了拍脸和脑袋。“不见了,不见了。”随后,所长打开旁边的挎包,又说,“找到了。”他拿出一顶棒球帽,马上戴了起来。随后,所长继续在包里翻找。“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

这次他怎么都找不到。他应该在找太阳镜,而他刚才把太阳镜落在了居酒屋的餐桌一角。其实我现在戴的便是他落下的那副太阳镜。果然跟百元店的东西不一样,明明这么大,却像空气一样轻盈,而且镜腿内侧还印着“TOMOHIRO”几个金字母,那是所长的名字。

因为怎么都找不到,所长最后便放弃了。他合上挎包,又把帽子往低处拉了一些,仿佛要遮掩没有了太阳镜的地方。

下午五点三十五分,巴士来了。车上的座位被一群拿着球拍的女高中生占领,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问所长要不要再等一班,所长说:“上去吧。”

在巴士上,我跟他们隔着三个人,并成功来到了跟他们在狭窄走道上背对背的位置。挨得这么近反倒不容易被发现。我听到背后传来的对话如下:

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我侄女的生日礼物该选什么呢?”

所长:“你还没选好吗?”

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嗯。”

所长:“布娃娃怎么样?”

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布娃娃啊……”

所长:“她不是才一岁嘛。”

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那是我侄子,我侄女六岁了。”

所长:“是吗?”

那又怎么样?然而他们还是不厌其烦地聊着生日礼物的话题,最终得出了“回老家后直接问老哥,看侄子喜欢什么”。那个“老哥”应该就是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的兄长。

所长也有个明年就要上小学的女儿,可他们丝毫没有谈论到她。她应该不会不知道所长有小孩吧。我倒是头一次听说她家里有兄长,还有侄女和侄子。

下午六点五分,两人下车。这里是见惯了的巴士站和见惯了的风景。他们牵着手走在前面,我隔开几米跟在后面。他们穿过人行横道,又穿过拱门走进了熟悉的面包店。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拿着托盘,在上面放了两个奶油面包,还有袋装三明治。面包是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付的钱,加起来一共七百四十日元。

此时还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等商店街的人发现这对依偎在一起的情侣,而女方竟是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的那一刻,究竟会作何反应呢?

“那个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竟然带个男的回来了!”

我猜,第一个发现的人应该是路人。那个人会动作夸张地冲进附近的店铺里,喘着粗气对店主说出这件事。那个店主会告诉邻近的店主,如此传播出去。接着商店街上的客人就会顾不上购物,纷纷跑到店外去看热闹,而走在路上的人则会迅速为迎面走来的两个人让开道路。整个商店街会变得如同婚礼走道一般。然后有人会按捺不住,大喊一声“恭喜你!”紧接着藏在招牌后面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跳出来,朝着她吹口哨。“把这个拿上吧!”鱼店老板送给他们一条全须全尾的鲷鱼,花店老板送给他们一束玫瑰花,酒铺老板则往她怀里塞了瓶一升装的日本酒。不知何时出现的电视摄像机给了两人一个大特写,记者把话筒递过去询问:“请说说您现在的心情!”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看到镜头的瞬间,画面一角出现了一丝缝隙,有个东西一闪而过。那是什么?

“啊!”

“是穿着黄色开衫的女人!”

两人走出面包店,又牵起了手。继续往前走了十米,还是没人发现。其后,两人或是牵手,或是挽着手臂,经过了药店门口、干货店门口、鱼店门口、肉店门口、菜店门口、花店门口、酒铺门口。路人、店主和购物客人——整个商店街的人竟都没认出刚才从眼前经过的人是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

两人没有被任何人认出来,就这样穿过了商店街,进入夜晚的住宅区。那天晚上,所长睡在了她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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