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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佛陀时代的政变、谋杀和爱情

玄奘得知王宫剧变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他牵挂那顺,急忙入宫,犍陀罗王将他迎了进来。玄奘详细追问事情的经过,听到那顺重伤,焦虑不已,急忙去探视。


那顺此时还未苏醒,浑身包扎着躺在地毡上。玄奘掀开他的衣服,只见他肌肤被鲜血染红,大小创口足有数十处,可见昨夜的惨烈。


玄奘没有说什么,这时犍陀罗王才告诉他关于莲华夜的轮回之谜,玄奘震惊不已,惊讶地望着莲华夜。莲华夜默默地坐在那顺旁边,孤独而忧伤,仿佛他们谈论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娑婆寐呢?”玄奘问。


“昨夜他听到优钵罗月这四个字,就急忙离开了,说要查询典籍,验证真伪。”犍陀罗王道,“大麻葛和伊嗣侯三世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眼看赌约分出胜负在即,二人都很紧张。说实话法师,本王也很紧张。”


犍陀罗王一脸沮丧,这赌约无论谁胜谁败,他都是那待宰的羔羊。


这时,那顺-呻-吟着慢慢醒来,玄奘大喜,急忙过去轻轻呼唤。那顺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莲华夜。


“我们已经死了吗?”那顺问道。


“没有,我们还活着。”莲华夜温和地道。


那顺四处张望,这才发现他们身处王宫之中。那顺苦涩地叹了口气:“到底没能救出你。也罢,不用再找你了。我找得真辛苦。更害怕的是今生和你大海星辰,永不相逢。”


莲华夜勉强笑了笑:“那顺,其实我们不应该相逢的。”


“为何?”那顺道。


“因为,只要相逢,我们便会堕入轮回所安排好的命运,无论如何挣扎,都会是一个痛苦悲伤的结局。你要吗?”莲华夜道。


“我要。”那顺挣扎着坐起来,握着她的手,“莲华夜,还有什么比今生找不到你更悲伤的吗?我们是命中注定的恋人,可是你找不到我,我找不到你,被无数的山川河流隔绝,被无数的家国种族分裂,被无数的汹涌人潮淹没。我走在满是人群的大街,却仿佛走在孤独苍凉的沙漠,我形单影只,心肝都不见了,灵魂都丢失了。莲华夜,还有比一个人从生下来就被思念缠绕,仿佛行尸走肉更加悲惨的命运吗?莲华夜,拉着我的手,-搂-着我的腰,骑在我的战马上,跟着我一起去挑战吧,不管我们面前的敌人是谁!”


“我比你大七岁。”莲华夜道。


“都怪我。我应该早死三年,就能早三年看见你。”


“我是个妓-女,早已不是洁净之身。”


“那真好。他们只能买走你的一夜,而我,将得到你的一生。”


“我命运不祥,你会因为我而死掉。”


“为你而死,请给我这份荣耀。”


“唉,那顺,那顺。”莲华夜痴痴地抚摸着他的脸颊,神情忧郁,“我的每一个轮回,都在等待一个人,那个人是你吗?”


“是我。”那顺笃定地道。


很多年后,那顺回想起来,这短短的一刻,竟然是他今生最动人、最美好的时光。莲华夜陪伴在他身侧,整个世界都仿佛被佛光照耀,没有悲伤,没有污秽,没有烦忧,一切都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这时门外响起杂沓的脚步声,伊嗣侯三世、娑婆寐、大麻葛联袂而来。在他们身后,兵士们还牵着七八头骆驼,背上驮着一些箱子,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一行人走进宫室,众人才发现娑婆寐憔悴了许多,两眼通红肿胀,神情疲惫,却透露着亢奋。娑婆寐看见玄奘也在,得意道:“大乘天,老和尚已经破解了莲华夜和那顺的前世之谜!”


“哦?”玄奘淡淡地道,“贫僧正要听听。”


娑婆寐志得意满,喟叹着:“昨夜用了些手段,逼迫莲华夜说出优钵罗月四个字,随后老和尚查阅了数百夹的经书,探寻优钵罗月的生平。经书中记载,有数位王后死于非命,其中亦有数位做过妓-女。有些语焉不详,但是有一位却记载得极为详尽。那正是这莲华夜的第一世,优钵罗月。”


娑婆寐一摆手,净人们将箱子从骆驼背上卸了下来,一个个打开,里面是一箱一箱的贝叶经书,每一捆都用木板夹着,绳子捆扎。


这个时代,天竺文化区域的各种典籍都写在一种名为贝多罗树的树叶上,即著名的贝叶经书。写经的贝叶,先新鲜摘下,裁成长条,然后用酸角、柠檬一起熬煮,晒干压平之后,再用铁笔刻写经文。刻写完之后还要在贝叶上涂抹油和煤烟制成的墨,等把叶子表面的墨擦掉之后,铁笔刻痕便会浸了墨汁,清晰显示出字迹,之后再打孔用绳子装成册。贝叶经书正常能保存数百年不腐。


“拿出《增阿含经》《杂阿含经》《四分律》《五分律》。”娑婆寐吩咐。


净人们从箱子里找出经卷,拆开板夹外的绳子。娑婆寐翻了几页,递给玄奘和大麻葛等人传看。


“据经中记载,在佛陀时代,有个女-子,她因年老色衰被丈夫抛弃,于是自杀而死。自杀前,她找到一位圣者,发下宏愿:愿于来世,得一端正庄严之身,像青莲花一般色香俱足,娇艳动人。愿于来世,得一痴情挚爱之人,如光阴在侧,呼吸相随,至死不弃。”娑婆寐凝望着莲华夜,冷冷一笑,“当初老和尚用六入钉钉住轮回,察看她前世,她就说出过这句话。”


“这个女-子死后,转世轮回到了王舍城,成为一个吠舍女孩。这女孩生下来便与众不同,她的皮肤细腻滑-嫩,宛如新开的莲花花瓣。她的肌肤莹白澄澈,宛如一朵池中出-水的优钵罗花。她的眼睛漆黑如玛瑙星空。她身上自然散发出奇异的香气,芬芳馥郁,如同莲花。这是一种奇迹,整个王舍城的人都来欣赏,大家为她取名:优钵罗月。


“她在整个王舍城人的赞美与呵护中长大,十几岁的时候,姿容绝色仿佛青莲花映照着月华,她的风姿令所有的生灵倾倒,她的嗓音令所有的男人沉醉,在她经过的地方,灰尘不敢飘飞,污秽不敢降临,心怀邪恶的人感动于那造物的美丽,劫盗之徒把抢来的金玉当作尘土。


“在她出生的同时,她的邻家诞生了一个男婴。这个男婴从生下来就爱上了她,甘心在她身边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人,陪着她玩耍,陪着她长大。因为他就是优钵罗月前世宏愿中,那一痴情挚爱之人。他会如光阴一般伴随在她身侧,如呼吸一般紧紧伴随,至死不弃。这个少年,名叫优昙。”


那顺喃喃道:“那就是前世的我吗?”


莲华夜流着泪,抚摸着他的脸:“是你,我一直都知道。从你拿着五百金币来找我的第一个瞬间,我就知道,你来了。今生,你又来了。”


娑婆寐继续讲道:“可是,对于优钵罗月而言,优昙的存在过于自然,他就像自己的呼吸一般,不可缺少,但也觉察不到他的存在,更对他产生不了感情。他更像那光阴,你爱他,怕他离去,带走你的青春、你的岁月、你的记忆和你的生命,可只有当他离开的时候你才会惋惜,才会后悔,平时你使劲挥霍,无视他的存在。有哪一个女孩会爱上呼吸,爱上光阴呢?优钵罗月寻找着自己那一痴情挚爱之人,最终她被王舍城最大的商人哄骗,那商人送给她一座美轮美奂的精舍,在她所经过的路上撒满鲜花,从世界各地买来最昂贵的珠宝装饰她,在她耳边诉说着任何一个女孩都没有听过的甜言蜜语。于是,优钵罗月相信,商人就是自己今生要找的挚爱,她答应了他的求婚。商人举办了王舍城最盛大的婚礼,耗费了一半的资产来迎娶她,他们的婚礼令国王都羡慕,令王后都嫉妒。那么,她生命中的优昙在何处呢?优昙病入膏肓了。他失去了优钵罗月,如同失去了光阴,失去了呼吸,他躺在病床-上,听着屋宇上冷雨敲打着优昙花,他知道,明日,院里的优昙花将零落一地,践踏成泥。”


众人默默地听着,娑婆寐的讲述极有韵味,仿佛带着魔力,将所有人的思维都吸进那个一千两百年前,佛陀时代的远古故事中。娑婆寐的眼眶甚至有些--湿--润,他充满悲悯和感动,玄奘有些诧异,瞥了他一眼。


娑婆寐有些不好意思:“大乘天可知道我为何感动么?”


玄奘摇头:“不知。”


“老和尚在这二人的故事里,看到了宿命,看到了因缘,看到了佛法无处不在,看到了人性的百转千回,看到了爱情的至死不渝,看到了暗夜众生的嗷嗷呼唤。”娑婆寐感情外溢地道,“所以,大乘天,当你随着他们的轮回一路看去,仿佛能看到佛法真义在其中验证、流转。老和尚因此而感动。”


那顺冷冷道:“莫要废话,你且继续说。”


“好。”娑婆寐一笑,继续道,“优钵罗月嫁给商人之后,过着优裕奢侈的生活。商人对她宛如珍宝般疼爱,因为优钵罗月的名声,商人也成了各地国王和婆罗门的座上客,很多人都想见到他的妻子,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但新婚的激\_情过后,商人很快恢复了本性,他素来喜欢拈花惹草,纵然家里藏着这世上最美丽的瑰宝,也对妓院里的破砖烂瓦流连忘返。商人甚至在他做生意的每一个城市中,都偷偷买了宅邸,私养外室,经常聚众-yin-乱。优钵罗月得知之后,伤心无比。她觉得爱情是纯洁的,无瑕的,不容玷\_污的,丈夫的行为已经亵渎了二人的爱情。她愤而离家出走。她要去寻找那真正的光阴在侧、呼吸相随的挚爱之人。可是她不知道,就在她离开王舍城不久,优昙病体康复,找到了她丈夫的家。得知优钵罗月的遭遇,优昙悲伤,牵挂,开始四处寻找她。”


“就像我行走百国来寻找你吗?”那顺在莲华夜的耳边低声道。


莲华夜没有说话,眼睛里有着悲伤。


“优钵罗月在路途中遇见了一个贵族,那贵族喜欢她的美色,向她求婚。优钵罗月离开商人之后,遭遇了各种艰难,才知道生活的艰辛。她走投无路,嫁给了贵族。那贵族生性粗暴,嗜酒如命,仅仅是喜欢她的美色。过了一段日子,在优钵罗月身上尝过了鲜,贵族每次醉酒之后就开始折磨她,殴打她。尤其是在行房-事的时候,殴打会让他获得难以形容的快感。优钵罗月经常伤痕累累,却-羞-于启齿。最终,她忍受不了这种-羞-辱和折磨,偷偷离开了贵族的府邸,再次踏上漫漫的旅途。在她的心中,始终相信自己今生会有一个挚爱之人,如同呼吸和光阴一般陪伴着她。哪怕对生活绝望,她也从来不曾对爱情失望。可是她并不知道,她前脚离开了贵族府邸,优昙就找上了门。可最终优昙只是如同跟随的影子,似乎能在茫茫人海中感受到她,追随着她,却始终触摸不到她。


“几年之后,优昙找遍了五天竺,终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找到了优钵罗月,可这时,优钵罗月又嫁了人。她嫁的是个官员。优昙向优钵罗月诉说自己的痴爱,他讲述自己从小的相思,讲述自己多年的寻找,讲述自己内心所蕴含的情爱之火,这令优钵罗月觉得很可笑,因为官员对她很好,虽然没有狂热如同火山和海啸般的激\_情,但这种安逸优渥的生活,令尝遍颠沛流离之苦的优钵罗月无比满足。她觉得,这或许就是自己想找的人,想要的爱情,想过的生活。她觉得,这个衣服磨掉肘子,鞋底磨穿大洞,衣衫褴褛的童年玩伴,只是因走投无路而向她哀求。优昙伤心无比,可他终于找到优钵罗月,不想再失去她,他怕极了这个寻找的过程,即便无法得到她,就这样陪着她也是好的。于是,优昙卖身为奴,将自己卖进了官员的府邸。”


娑婆寐讲到这里,那顺突然失声痛哭:“莲华夜,那就是我!那就是我啊!”


莲华夜喃喃道:“我知道那是你,可是我逃不脱命运。”


“我厌恶命运!为什么让我每一世都如此痛苦?眼看着你就在身边,却无法在一起?”那顺咬牙切齿,“今生,我再不愿这样!”


“老和尚还要讲吗?”娑婆寐对他打断自己极为不满。


“讲!”那顺怒吼。


“优昙在官员府邸陪伴了优钵罗月三年。很多年以后,优昙曾经说过,这三年是他今生最幸福的日子。他眼睛里能看到优钵罗月的身影,耳朵里能听到她的声音,呼吸里有着她身\_体散发的芳香,睡觉时梦中有她的思念。可是,三年后,官员的仕途发生了危机,被上司厌恶,要将他免职。在仕途面前,官员愿意放弃一切,可是他没有能打动上司的东西。他想起了优钵罗月,他将自己的妻子出卖给了上司。在官员的安排下,趁着优钵罗月酒醉,上司强暴了她。官员如愿以偿,优钵罗月却被粉碎了此生的信念。等优昙得知此事的时候,在一个雨夜,优钵罗月已走出府门,回到了王舍城,在一家妓院做了妓-女。她虽然不曾挂牌,却成为王舍城中第一名妓。她的美貌,她的媚态,她的-yin-荡,她的诱惑,几乎使全城男子颠倒发狂,所有有钱有势的人蜂拥而来,甚至住在王舍城中,等候一亲芳泽。优钵罗月身价昂贵,男子想与她过夜,一夜五百金币——”


一说起五百金币,所有人都露出异色,望着那顺,连娑婆寐也不讲了,饶有深意地望着他。那顺面无表情,神情中却有着深深的疲惫和痛苦。


“优昙找到优钵罗月,想要救她出苦海。优钵罗月将他当作嫖客,要收取五百金的夜资,承诺说只要给五百金,就可以陪他过夜。优昙告诉她,自己不想要她一夜,想要她一生。优钵罗月敷衍他,许诺他若能赚到五百金,自己就跟他走。优昙默默地离去,这一去就是二十年。他辛苦赚钱,去大海中采珠,去丝路上贩丝,被波斯皇帝雇佣去战场,去大雪山的激流峡谷中淘炼金沙,整整二十年,他赚到五百金时,已经成了两鬓斑白的中年。他回到王舍城,来寻找他的优钵罗月。可是,优钵罗月此时年老色衰,门庭冷落,世事无常让她忽然顿悟了人生。这时,她遇到一个僧人,提婆达多。”


“提婆达多是谁?”那顺不解。这些年他对上辈子做和尚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


“提婆达多是谁?”伊嗣侯三世询问大麻葛。


大麻葛摇头,表示不知。


“提婆达多——”玄奘深深地吸了口气,提起这个名字,让他有一种惊心动魄之感,“提婆达多是佛陀的弟子,也是他的堂弟。”


“没错。”娑婆寐道,“优钵罗月,就是遇见了他!”


优钵罗月年过四旬,风姿渐渐衰败,有如青莲花的凋谢。这一日,她正在妓院的阁楼上纵情声色,提婆达多托着钵在街边乞食,周围的妓-女和恩客都知道提婆达多佛法深湛,于是拿出金币,鼓动优钵罗月勾引他。


优钵罗月自恃美貌,于是走到提婆达多面前-搔-首弄姿引诱他。提婆达多说:“可怜的女-人,你的身\_体已然污秽不堪,如今为了金钱,又来引诱我。你生来出淤泥而不染,如今却只能重新沦落淤泥,身\_体腐臭。”


优钵罗月似乎真的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芳香开始发出腐臭之味,她想起自己今生的种种苦难,哭道:“我罪孽深重,也曾想向善,可世间的羁绊让人挣扎不出。”


提婆达多道:“若你有向善之心,无论过往的罪孽如何深重,我都能救你。”


经过提婆达多的度化,优钵罗月当即顿悟,开始修行,她打算修得不净观,洗涤完自身的污垢之后,就前去参拜佛陀,出家为尼。她离开了妓院,在城外结了草庐,每日修行,虔诚无比。-yin-欲是贪欲的根本,不净观是对治的法门。经过一年的修行之后,她终于洗涤了自身的污秽,从此,一个崭新的优钵罗月出现了。她准备前往灵鹫山,跟随佛陀出家。


而就在这时,优昙二十年辛苦,赚到了五百枚金币,来找她。优钵罗月如今已经彻底割裂了前尘往事,一心修行。她告诉优昙,拿五百金币来陪他过夜是个玩笑。她今生已经不再沾染男女之事,从此要剃发出家,一心修行。优昙彻底绝望了,他吃了无数的苦,等待她一生,为了一句话的承诺,辛苦二十年赚到五百金。可她却还是要离他而去,永远地离他而去。


优昙绝望中有些疯狂了,他强暴了她,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得到她。她是他的光阴,她是他的呼吸,优昙决不能容许她弃自己而去。


重新修行出青莲花洁净之身的优钵罗月被他强暴之后,不净观被破掉,彻底丧失结成罗汉果的资格。她重新变成了污秽之身,万念俱灰,仿佛一位即将乘着白云飘然而去的仙子,被人拽入了污泥。


强暴她之后,优昙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到底做下了多大的错事。他伤害了她,他毁灭了这个女-人,他曾经当作珍宝,呵护掌心,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女-人。优昙悔恨绝望中,自杀而死。临死前,他发下宏愿:愿生生世世守护优钵罗月,如光阴在侧,呼吸相随,至死不弃。


优钵罗月听到这个宏愿,彻底惊呆了。她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世间宇宙中,这亿万人潮中,那个能伴随她一生一世的痴情挚爱之人,一直就在她身边。


那顺和莲华夜呆呆注视着,执手相望,泪眼蒙眬。


那顺喃喃道:“原来我的前世是这样的,永生永世都为了你而存在。这样真好,莲华夜,这样真的很好。莲华夜,要是我今生死了,下一个轮回,请不要躲着我。”


莲华夜哽咽着摇头,也不知是答应还是拒绝。


众人也听得唏嘘不已,伊嗣侯三世叹道:“朕第一次觉得亡国之痛并没有什么。今生如何悲伤,死了之后万事皆空,归作乌有。下一世或许能做个普通人,无忧无虑地度过此生。那么,接下来呢?”


“老和尚累了,接下来请大乘天来讲吧!”娑婆寐道,“后面的事,他比老和尚更熟悉。”


玄奘沉默片刻,这段记载他确实很熟悉,只是从未想过优钵罗月就是莲华夜的前世。玄奘点点头,开始讲述之后的故事。


优昙死后,优钵罗月万念俱灰之时,提婆达多悄然而至。告诉她,有业有报,今生她注定无法找到那痴情挚爱之人,只能多积累福报,期待下一世了。优钵罗月问他该如何积福报,提婆达多建议她进入摩揭陀国的王宫,诱惑阿阇世王子。提婆达多预言,她将成为阿阇世王子的王后。她将劝导阿阇世心向佛法,造下善业,来世就能找到那痴情挚爱之人。优钵罗月欣喜不已,答应进入王宫。


此时,佛陀已经年老,提婆达多在继承人的问题上和佛陀产生了严重的争端。提婆达多野心勃勃,一心想要领导僧团,而佛陀根本无意传他衣钵。提婆达多悍然率领五百比丘叛教而出,自称新佛。他与阿阇世王子交好,受到其丰厚供养,但阿阇世王子的父亲频婆娑罗王是佛陀的忠实护法王。为了控制阿阇世王子,提婆达多将优钵罗月送入王宫,毫无意外,优钵罗月的美貌征服了阿阇世王子,他娶她做了自己的王妃。


优钵罗月时常在阿阇世王子面前夸赞提婆达多的佛法和慈悲,阿阇世王子越发对提婆达多言听计从。提婆达多仿佛一个魔鬼,渐渐将阿阇世王子诱惑进了深渊,他劝王子弑杀父亲,夺取王位,然后统一天竺,成为新王,而自己则成为新佛。阿阇世王子被他迷惑,果然发动政变,将父亲频婆娑罗王囚禁在了七重室,不准人送饮食,企图生生将他饿死。母亲韦提希王后借口探狱,用酥油、蜂蜜和成面,涂在身上。又将中空的璎珞装满葡萄汁,供频婆娑罗王吃喝。


过了许久,阿阇世王子发现父亲尚未饿死,调查之下发现了韦提希王后的计策。他勃然大怒,要杀亲生母亲,只是在大臣的劝阻下未能成功,于是他将韦提希王后囚禁在了深宫。


最终频婆娑罗王被生生饿死,阿阇世王子登基称王!他请提婆达多为自己灌顶,并尊其为摩揭陀的国师,同时,册封优钵罗月为王后。


优钵罗月没想到一向温文和善的阿阇世竟然变得如此邪恶,她苦口婆心劝阻,阿阇世王却陷入统一天竺的狂热梦想之中。他发动战争,吞灭了跋耆国、憍萨罗、迦尸国、鸯伽四个大国,势力膨胀,称霸天竺。而提婆达多也借助摩揭陀的扩张,广招僧徒,扩大僧团,一时间声威煊赫。随着扩张,提婆达多和佛陀的矛盾更加尖锐,佛陀以他的慈悲和中道,仿佛无言的桃李,吸引着提婆达多派的僧侣虔诚皈依。


提婆达多恨之入骨,他心中动了杀机。阿阇世王豢养有一头巨象,名那罗祇梨,极为凶狠,暴虐勇健,巨大有如山丘。提婆达多将巨象讨了过来,命人将其灌醉,想趁着佛陀率领弟子入城乞食之时,释放醉象,践踏佛陀。


佛陀走进王舍城。提婆达多下令释放醉象,巨象在狭窄的街道间奔突,路上的障碍无所不摧,有时径直穿透房舍。路人纷纷躲避,佛陀却径直迎着醉象而去。那醉象到了佛陀面前,佛陀只是微笑地看着它,连连叹息。


那醉象神志忽然清醒,如同醍醐灌顶,向着佛陀四腿跪地,以鼻子-舔-舐佛陀的双足。佛陀伸出右手,抚-摩着象头,说道:“瞋恚生地狱,亦作蛇蚖形,是故当舍恚,更莫受此身。”


那巨象点头连连,朝着佛陀环绕三匝,悄然远去。


谋害佛陀不成,反而让佛陀获得了更多的信众,提婆达多更是愤怒,他找到阿阇世王,要借用军队的弓箭营。


这一日,佛陀照常率领弟子沿街乞食,路上的徒众们见到佛陀,十分喜悦,将自家的蜂蜜和乳酪等物一一施舍到他的钵盂中。佛陀一一致谢,给徒众们讲了一段经,众皆欢喜。


便在这时,长街突然肃杀。众人转身一看,一排一排的弓箭手弯弓搭箭,将他们团团包围。众人惶惧无比,佛陀却从容平淡,走到最前面,望着面前的弓箭手。


“提婆呢?请他出来见我。”


提婆达多站在弓箭营之后,听到佛陀的呼唤,却不敢露面,大叫一声:“射!”


佛陀静静看着这群弓箭手,没有说话,神情慈悲,目光中似乎蕴含着浓烈的怜悯。这一刻,他身上没有佛光普照,更没有出现丈六金身,他只是以一个凡人的身-躯站在箭镞之前,但在那些弓箭手看来,自己却似乎面对着整个娑婆世界的慈悲、生命、福祉和辉煌。


弓弦在手中绷紧,如同弯月,只要一个念头,弦就会弹直,箭就会射出,那锋利的箭镞就会撕裂这娑婆世界最伟大的人的肉身。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松开自己的手指,所有人的内心都在涌出一个念头:他们是在弑佛!他们是要断绝整个娑婆世界的希望!他们是在让这个世界沉沦入阿鼻地狱般的黑暗!


“射啊!”提婆达多再次下令。


五百弓箭手却纷纷放下弓箭,跪伏在佛陀的脚下。人群之后,提婆达多仿佛退潮后的礁石,惊惶地站在街上,隔着跪倒的弓箭手,与佛陀对峙。


“提婆,”佛陀温和地道,“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沙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提婆,无染无所着,无想无依止。体性不可量,见者威称叹。提婆,风中灯摇摆不定,水聚沫本是虚体,你所执着的,都是不真实之物。”


“我要走的路,与你不同!”提婆达多答道,“你走你的中道便好,莫要与我相争!你说过,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提婆达多骄傲地鞠躬,然后转身离去。佛陀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默然无语。


玄奘在讲述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提婆达多内心的杀机熊熊燃烧。玄奘感受着这股无名业火,他知道,那是一种骄傲,那是一种执念,那是一种对自己生命层次的不满。他古怪地感觉到,提婆达多似乎是借着佛陀在修行。但这条路却偏仄可怖,玄奘不知道他要走向何处。


提婆达多回到摩揭陀王宫。阿阇世王已经知道刺杀失败的消息,深感忧虑。


“尊者,佛陀屡次刺杀不死,难道真的无法被伤害?”阿阇世王道,“倘若如此,我们为何与佛陀作对?”


“佛陀并非无法被伤害。”提婆达多回答道,“譬如佛陀的身-躯,就会在这岁月中衰竭,老死。那么,能被岁月杀死,又为何不能被凡人杀死?”


“那么,如何才能弑杀佛陀?”阿阇世王问。


“这世上的众生,无法弑杀他。只要看见他的法身,就没有任何生灵能够下手。”提婆达多道,“所以,我打算向您借一物。此物必定能弑杀佛陀。”


“何物?”阿阇世王问。


“投石车!”提婆达多道,“重型投石车需要五十人操作,抛掷距离可达三百弓。我想借陛下五百人,操作十架投石车,将之安置于灵鹫山侧的山崖之上,装上百斤重的石弹,轰击灵鹫山!”


阿阇世王倒吸一口冷气:“为何要动用如此大的阵仗?”


“因为,不能让这世上众生看见佛陀。只要看见他,没有人的恶念能达到弑杀佛陀的境地,他们必然会被佛陀感化。所以我要趁着佛陀在灵鹫山说法之时,远距离射杀他。这样,那些操作投石车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做的是什么事,要杀的是什么人。如此才有成功的可能。”提婆达多道。


阿阇世王心中满是懊悔与忧惧,厉声道:“尊者,本王听从你的诱惑,先是弑杀父王,然后囚禁母后,接着又要杀死一个无法杀死的佛陀!你到底要带着本王往哪一条路上走?”


“这条路无论有多艰险,我会始终陪着你。我的王。”提婆达多回答。


阿阇世王惨笑道:“是啊,你我都回不了头了!投石车可以借给你,但是你一定要记住,这是最后一次!若是佛陀不死,你死!”


阿阇世王调拨了五百士兵,将国内仅有的十架重型投石车交给了提婆达多。


然而就在提婆达多和阿阇世王在王宫中密谋之时,优钵罗月偷偷听见,她终于明白,自己被提婆达多利用了,她最终做下的不是善业,而是恶业,因为她,很可能导致佛陀遇害!


优钵罗月没有犹豫,她急急忙忙出了王宫,要赶往灵鹫山,把这个阴谋告知佛陀,请佛陀避开。可就在她走到王宫外的时候,提婆达多追过来揪住了优钵罗月。


那优钵罗月惨然道:“我不净观被破,舍身进入王宫,为的是劝说阿阇世广做善事,为我自身造下善业,祈求来世能遇见那一痴情挚爱之人,与他呼吸相随,至死不弃,却不是为了你一己之私欲。”


提婆达多勃然大怒,提起拳头,用尽大法力,一拳打在了优钵罗月的头顶。顷刻间,优钵罗月头颅破碎,死于宫墙之下。


玄奘讲述着这一千二百年前的往事,这往事中惊心动魄,涉及了佛门分裂,涉及了阿阇世王弑父篡位,更涉及了优钵罗月最终的往生之谜。短短的故事中浓缩了佛陀时代的一场风云变幻,刀光剑影。众人听得长久无言,心绪低沉。


“法师,后来如何呢?”伊嗣侯三世听入了神,“朕虽然是拜火教徒,却也对佛陀不胜崇敬。”


玄奘深深施礼,继续讲述后来的故事。


提婆达多秘密将投石车运送到了灵鹫山对面的山崖上,安装固定。十架投石车耸立于此,兜袋里填好百斤重的石弹,静静等待着。


这一夜,提婆达多就站在山崖上,眺望着对面的灵鹫山。灵鹫山上有佛陀的精舍,精舍旁有一棵菩提树。每天夜四时,佛陀会在菩提树下为弟子说法。而如今,投石机的目标,就是这棵菩提树。


夜四时整,恒河之上终于孕育出了浩茫初日。


在讲述的过程中,玄奘就仿佛站在山峰上,凝望着北方混沌一色的恒河,粼粼波光打在他的脸上,每一道波光都仿佛一页经文。这个世界如此斑斓地呈现在他眼前。玄奘似乎迷醉了,这一千二百年前的世界,竟然如此动人,往古来今,几人可见?


灵鹫山上响起悠扬的敲击钵盂之声。佛陀从精舍中出来,率领着十大弟子和一群比丘,走向菩提树下。此时的佛陀已经老了,他的步履有些蹒跚,旁边的阿难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


“等你涅槃之后,世上之人会懂我。我所做的事,绝非妄念。”提婆达多喃喃地说着,下令,“投石机,射!”


十座庞大的投石机,士兵们同时砸下木扳,装着百斤巨石的网兜陡然弹起,将巨石掷向空中,朝着一里外的灵鹫峰砸去。十块巨石越过山涧,砸到山顶,轰隆隆的巨响,整个灵鹫山都被撼动,十里之外仿佛地震一般。山顶墙倒屋塌,所有的建筑在这种巨石面前仿佛纸糊的一般,树木崩倒,山石破碎。整个灵鹫山乱石崩飞,尘土飞扬,仿佛世界末日。


正在菩提树下听经的弟子们顿时陷入血肉磨坊之中,有几块巨石径直砸入人群中,不少弟子整个人被石块拍击到了地上,成为肉饼。投石机的石块是特别磨制,为了增加杀伤力,往往打磨成圆形的石球。石球砸入人群,轰隆隆地滚动,顿时在弟子中间犁出一道血肉山谷!


更有些石球在砸中地面的山岩之后崩裂,呼啸的碎石四处飞溅,劲道如同箭镞,不少人被碎石射中。


十大弟子陡然遭变,惊惶中却首先保护佛陀的安危。阿难和目犍连等人急忙搀扶着佛陀躲避。提婆达多沉默地看着,下令:“继续装石。射!”


又一轮石球凌空掷出,轰击灵鹫峰,其中一颗正中菩提树。这株千年菩提被从中击断,树冠轰然倒塌,只留下三尺长的一截树干。这一轮轰击过后,山峰上再无站立之人,遍地尸体。


“装填,射!”提婆达多大吼。


最后一轮石球射出,这次提婆达多命人调整了角度,对准佛陀。密集的石球轰然砸下,卷起巨大的阴影,朝着佛陀当头而来。


佛陀一动不动,目光中满是悲哀,这时人群中冲出一个胖大魁梧的僧侣,那僧侣名为宫毗罗,宛如怒目金刚,手持一根巨大的宝杵,从后面冲了过来,怒吼一声,挥舞宝杵朝着那颗石球砸了过去。


轰隆隆一声巨响,宝杵剧烈撞击石球,当场脱手而出,宫毗罗也口吐鲜血,重重摔了出去。然而,石球也被宝杵砸碎,碎石飞溅。其中一片碎石射在了佛陀的脚上。佛陀流出了今生第一滴,也是唯一一滴血。是谓“五逆罪”之终极重罪:出佛身血。


阿难等人惊慌失措,急忙为佛陀包扎。佛陀站立不动,凝望着对面的山崖,看着灵鹫山上满目疮痍,目光中满是悲哀和责怪。


提婆达多苦涩地一笑,他知道,能出一滴佛身血,在这十方宇宙,娑婆世界,自己已经算是空前绝后了。


然而无论如何,弑佛的计划彻底失败。他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自己轰轰烈烈的一生,就此而止。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我佛大沙门,常作如是说。”


提婆达多哈哈大笑,弯腰一揖,揖别恒河白日,灵鹫菩提,转身离去。


提婆达多回到王舍城,阿阇世王却拒不见他。提婆达多呆了半晌,无言地离去。提婆达多召集所有的弟子,为他们讲经,最后叹道:“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讲经了。若我涅槃,诸弟子当遵循五法,不可懈怠。”


有弟子问:“尊者,您正当盛年,为何会涅槃?”


提婆达多忽然想起佛陀的话,喃喃道:“成、住、坏、空,一人一世界,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我之涅槃,又有什么可避讳的呢?”


他不再多说,转身回到自己的精舍。


提婆达多拿出一只瓶子,那瓶中装的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他珍藏多年。如今他将毒药蘸出来,仔细抹在了自己的十根指甲上。


提婆达多沉默地离开精舍,走向北门。王舍城的北门外一里处,是佛陀的竹林精舍,由大富豪迦兰陀所布施,规模宏大,分十六院,每院六十间房舍。灵鹫山被毁后,佛陀又搬到此处居住。


提婆达多到了精舍外,有愤怒的僧人要拦住他,他的亲弟弟阿难出来阻拦了僧众。


“兄长,你还不死心么?”阿难伤心地道。


“我想和世尊说几句话。”提婆达多道,“最后几句话。”


阿难没有阻拦,提婆达多径直走进了佛陀的精舍。佛陀脚上包着白布,隐约有鲜血渗出,他平静地坐在蒲团上,望着走进来的提婆达多。


提婆达多双掌合十,恭恭敬敬地在佛陀身边绕行三周,然后跪坐在佛陀对面。二人平静地对视。


“世尊,我想您已经知晓我的来意。”提婆达多说。


佛陀缓缓地点头:“我尽知晓。”


“您为何还会见我?”提婆达多问。


佛陀有些悲伤:“你追随我四十余年,今日你要入灭,我如何忍心不见?”


“您确定是我入灭,而不是您入灭?”提婆达多问。


佛陀默默地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我还是想试一试!”提婆达多说完,合身朝佛陀扑了过去,十指张开抓向佛陀的双脚!


周围的阿难和目犍连等人大吃一惊,却阻拦不及,提婆达多淬了剧毒的指甲抓在了佛陀的脚面上!只听“咔嚓”一声,十根指甲同时折断,佛陀的脚面却毫发无损。提婆达多摔倒在地,那折断的指甲,已经深深地嵌进了他的手掌之中。


众人急忙将佛陀和提婆达多隔开,提婆达多苦笑着想爬起来,却无力地跌在了地上。这时,他的双手已经肿胀,脸上隐约开始变得青黑。剧毒之药,竟然如斯猛烈!


提婆达多不再挣扎,他默默地躺在佛陀的脚下,凝望着精舍外的天空。他知道佛陀在看着他,却没有在意。他脸上笑着,喃喃道:“六十年前,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总喜欢跟你竞争,却总是争不过你。你骑马比我好,射箭比我好,相貌比我英俊,心地比我慈悲。我是旁系的王子,你是释迦的太子。我想方设法要夺走太子之位,暗中谋划了十年,正要发动政变之时,你却将太子之位弃如敝屣……”提婆达多哈哈笑着,“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今生今世,我再也不如你了。”


“何必执着于妄念。”佛陀叹息道,“我从未想过跟山比重量,跟树比高低,跟人比贫富,跟象比食量。”


“是啊,所以你才永不可战胜!”提婆达多嘴角慢慢淌出了鲜血,眼神涣散,“所以我才跟随你出家,我想在你所走的路上,赢你一次。但你要知道,四次谋杀,我其实并不是想杀你。”


“我知道。”佛陀沉重道。


阿难等人听得迷惑不解,四次谋杀,一次比一次险,甚至第三次还伤了佛陀,怎么不是要刺杀他?但佛陀并不解释。


“这一次,算我赢了吧?”提婆达多灰败的脸上露出喜悦。


“你赢了。”佛陀合十致意,低头送别他。


提婆达多笑着,溘然而逝。


[1] 释迦牟尼的核心教义之一,谓无差别、无偏倚的至理。即离开空、有或断、常等二边的实相。释迦牟尼主张应远离二边,至于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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