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劫匪之死
刹那芳华
“许处,尹南飞和赵贺一组,到港的时间为中午一时。”
“根据他们的追踪,阿飞今天到薛岗镇。”
“李绰副局一直在催着我们的详细行动计划和警力部署。”
“对于详细的部署和行动时间,我觉得我们还需要慎重考虑一下。”
停!
急匆匆的脚步声停了,是老许在前面做了一个暂停的姿势,制止了史清淮和肖梦琪在身后喋喋不休的汇报。他回头时,看到了史清淮和肖梦琪两个人,一对兴奋的面庞,兴奋到已经形似紧张。今天是九月二号,最早的一个嫌疑人阿飞即将到港,监控中不但尹天宝,就连刘玉明也在蠢蠢欲动,不知道从哪儿组织了一队人。显而易见地,肯定要有动作了。
怎么抓?什么时候抓?能不能人赃俱获?能不能找到劫案的证据?
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两位领队岂能不急?审视了两眼,许平秋道:“行动计划、警力部署,你们两人全权负责。”
“啊?”肖梦琪和史清淮齐齐愕然,许处长大老远插过来让两人有点不爽,不过要全部交到他们手里,又免不了紧张了。
“清淮,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斟酌语气和你说话了。简单点,做错了,我会让你滚蛋;做不好,你自己滚蛋。没有哪个优秀警察是手把手能教出来的,想扛起大梁,那你自己的腰杆儿就得硬点。”许平秋铿锵道,这粗话听得史清淮有点不自然了,不料许平秋更凶地吼了声:“能做到吗?”
“能!”史清淮被刺激到了,并腿、挺胸、敬礼。
这才像个刑警,许平秋稍稍满意了,一指愣着的肖梦琪道:“你也是,办不了案子,自己回家结婚生孩子吧。”
肖梦琪脸一颤,气得花容失色。
许平秋犀利的眼光一剜,沉声道:“别瞪我,我可没精力照顾谁的情绪,想告诉我,你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吗?”
“报告许处,我有信心。”肖梦琪被刺激得直接反击了。
“那就好,开始吧。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提醒,永远没有十全十美的计划。越是牵涉众多的案子,越有着不可预料的变数,作为一个指挥员,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保持清醒和冷静的头脑。听明白了?”许平秋问着。
“明白了!”肖梦琪和史清淮齐声道。
“你们不明白,当你们知道余罪做的事时,你们的心就乱了,赶紧收回来。开始吧,他们随时都可能做出你们无法想象的事。”许平秋道,背着手,慢慢地下楼了。他嚷着特勤处那位任处长,两人一起出了门,乘车走了。
“这个老家伙!”肖梦琪骂了句,回头看史清淮时,史清淮掩鼻轻笑了声,没敢接茬儿。肖梦琪勉强地定着自己的心神,小声地问着:“史科长,许处的态度怎么越来越恶劣?”
“你应该理解,这是把咱们当自己人了,要是真客客气气的,我反而心虚。”史清淮道,不怨反喜。
确实,警营中这些刀尖上打滚出来的刑警领导,没一个好相处的。肖梦琪默默跟在史清淮背后,刚才最后的一句话其实对她的触动最大,那事鼠标和俞峰回来就在支援组里传开了。因为这事,特勤处的任处长和老许把鼠标和俞峰叫到黑屋子里,训了几个小时,看这样子,说不定还要给处分。不过更有个性的是鼠标和俞峰,两人出来都撂了一句:“给就给吧,开除才好呢。”
不经意地想时才发现,这些天每个人的脾气都有点变化了,变得敏感、易怒,就连支援组里也不和谐了,带着这么一群太过个性的队员,怕就老许都压不住场子哪。肖梦琪看到史清淮在门口踌躇的步子时,她甚至有点同情史科长了,上前小声道:“因为余罪的事,现在情绪都不稳定,得想办法疏通疏通大家思想上的小疙瘩呀。”
嘘……史清淮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两人侧耳听着。
“张凯,你那天究竟看到什么了?”李玫的声音。
“是啊,不能什么都没看到啊?”曹亚杰的声音。
“我真没看到,隔着老远看的,刚到场,就接到了返回的命令。”张凯的声音。
又是追问那天的所见,现在大家揪心的事相同。真要是余罪亲手把自己人推进了海里,替涉黑团伙灭口,那这个罪名他是必须自己承担的,哪怕是在被胁迫的情况下。
“那天……我们到场,就看到了海上驰来了几艘冲锋艇,码头口子上,早被警车戒严了,我过不去啊……家里的指示,让我们去辨认是不是余罪,刚请示一下,又让回来了……你说怎么下船的……没看清楚,好多人抬着担架,直接上了救护车了……传说是救了个落海的渔民。”张凯的声音。
“要是救护车的话,是不是没有死?”俞峰问。
“在海水里三个小时以上,体温就会开始下降。如果被扔进海里的,是被裹着或者捆着,他们可能连三分钟都支撑不下来。”李玫的声音,带着睿智的判断。
“那你说的,应该是十死无生了?”俞峰的声音,带着质疑的口吻。
“我倒不希望是,可生还的机会几乎没有啊。”李玫的声音。
两人又吵起来了,肖梦琪看了看史清淮,她小声问着:“看来,他才是我们这个团队的灵魂,少了他,人心怕是要散了。”
“他是,不过灵魂还在。”史清淮道,顺手推开了门。室内的争吵,戛然而止,齐齐地看向进来的两位领队。在这人群里,肖梦琪意外地发现了解冰坐在一隅,脸色同样戚然。
“大家还在讨论余罪的事?”史清淮问。
没人回答,都低下了头。张凯这名特警是被支援组硬扯来的,他悄悄起身,肖梦琪一摆头,他如逢大赦地溜了。没人说话,史清淮问解冰道:“解副队,你怎么也跟着他们掺和?”
“他也是我的同学和战友,我能想象到,他是在一种什么样的形势下,被逼无奈做这件事的。我虽然不齿他这么做,可我钦佩他敢作敢当。我也很揪心那位特勤的生死,如果殉职,余罪会和涉黑团伙的成员一样,上法庭的。”解冰冷静道,冷静中带着丝惋惜。
惋惜的不止他一个,角落里鼠标还在吸溜鼻子,病恹恹的没有一点精气神了。
士气这么低落,肖梦琪看向史清淮,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带回来的真相如同一个晴天霹雳,惊得大家都手足无措了。而恰恰这时候,许平秋又全部放手了,哪怕一点解释的话也没有,她觉得自己和在座的队友一样,快支持不住了。
“我觉得那位战友的生与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牺牲和受难有没有点价值。我更觉得,我们担心余罪能不能回来、会不会上法庭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了这么多违心背愿,甚至背离职业操守的事,为的是什么?难道就为了让他的战友在背后为他同情、为他惋惜,坐视那些作奸犯科、草菅人命的违法犯罪继续嚣张猖狂?”
史清淮朗朗几声,仿佛天籁一般,一下子敲击到了众人心里最脆弱的地方。鼠标抹着鼻子,凛然看向史清淮,仿佛重新认识一般。众人的表情渐渐肃穆,似乎史清淮领队那张清癯的脸,今天方才相识一般。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在一线的同志会失望、会痛心,会为他们作出的牺牲不值。”史清淮道。他清清嗓子,舒了一口气,回忆着到刑侦总队的种种,轻声道,“我记得当初我们组建这个支援组时,没有人愿意来,是许处长连哄带讹把小组建起来的……可现在,我相信没有人愿意走。原因非常简单,我们在不长的组队时间里,已经目睹了太多的罪恶,不把它们铲平,蒙尘的将不仅仅是我们身上的警服,还要加上我们作为一名警察的职责和良知。”
这些振聋发聩的声音,是以一种平和的口吻说出来的。依然是平时那位默不作声、总是默默做好一切后勤工作的领队,此时才觉得,那平静得甚至有点腼腆的领队,内心同样是火热一片。
“所以,我认为我们不应该讨论他将来会怎么样的问题,因为不管怎么样,他所做的一切都已经证明了,他是一名合格的警察。现在轮到我们了,我们要做的,是把这些犯罪分子一网打尽,是用鲜花和敬礼迎接他的凯旋。”史清淮道。他此时心潮澎湃不已,更铿锵地来了句,“哪怕是上法庭,我也会带着你们,微笑着向他敬礼。可我不会和你们坐在这儿,在他最需要我们的时候,却怨天尤人、贻误战机。”
空气,像凝结了一样,静寂得没有一丝声音,无法想象到一个懦弱的领队在迸发出他的心声时,会是如此铿锵。纵是心里有千般哀怨、万般纠结,也在此时,化作一股自心底而发的热力。李玫唏嘘了一声,抹了把脸,眼睛红红的,回头坐正了,正坐微机前,敲击着键盘,继续着她枯燥的工作。俞峰和鼠标狠狠地抹了抹鼻子,曹亚杰叹了口气,加入到队友的工作中了。
史清淮踱步而出的时候,肖梦琪追上去了。看着史清淮笔直的身姿和步姿,她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错的,一个警察、一个警察的团队,真正的魂,永远不会丢。
因为头上顶着国徽的责任,已经根植在每一个人心里了。哪怕再懦弱、再胆小、再犹豫的人,也会在这种职责的召唤下,成为坚强和勇敢的斗士。
是日,九月二日,距西山省抢劫案发已经五十三天,限期破案的期限已经超时两周。在行内,这样的案子即便侦破,也是个有功仍罚的结果,对于警察的要求从来都是苛刻的,谁让他们担负着这样的职责呢?
当日中午,终于在监控的画面中看到了久违的劫匪。经被羁押的王成辨认,正是在五原抢劫一案中,和他一起购买过作案面包车辆的另一嫌疑人:阿飞。
这个人进了迅捷快修。下午时分,又有两人陆续到达。遍寻不着的龙仔也抓拍到了他的真面目,和五原截获的监控比对吻合,这一伙来去无踪的飞车劫匪,要聚全了。
也在这一日午时,追踪着阿飞和一无所获的其他两组,由尹南飞、赵贺带队,分别从羊城、北海到达深港和支援组会合。一张猎凶捕恶的大网,一次黑与白的较量,慢慢地拉开了帷幕……
开奖号码:2、5、0。
十六期没有开出数字1,九期没有开出数字6,连续十二期没有对子号。
每逢这种出号态势,都是幕后庄家偷着乐的时候。很多执着的彩民,会锲而不舍地将大把大把的现金投进黑彩这个无底洞里。当然,最终中奖的也会有,不过谁在乎呢?真正发财的可一直是操纵盘口的庄家了。
中午的时候余罪就把当天的活儿干完了,前一天的中奖率低,很多黑彩投注都打水漂了,根本不需要赔付。他闲来无事算来算去,这一天收的钱,庄家最少赚了上百万。要是冷号数字再熬两三天不出来,他估计赚的还得打几个番。
有些事不接触,根本无法想象。比如此时他坐在袁中奇曾经的办公桌前,臆想一下这家伙就这生意坐了七八年庄,能挣多少真是个天文数字了,怪不得连收筹码坐的都是价值几十万的商务车。不说别的,光这个坐落在沙河街上的单栋小办公楼,年租金就得一百多万。而生意,仅仅就是收收筹码而已。
听到“笃笃笃”的敲门声,余罪喊了声“请进”。进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姓张,名远征,袁中奇的嫡系。要不是一直处理账务出不了前台的话,余罪估计自己都到不了这个生意圈。
“余总,给您账户打进去的钱,您看下数目对不对?”张远征客气道,拿着手机,显示着数额。这里没有纸质东西留存的,除了现金。
“知道了,谢谢啊。”余罪脚搭在办公桌上,随意道了句,大有视钱财为粪土的意思。这些明面上的钱,他估计得被组织全部没收。
“余总,还有件小事……”张远征像在征询这位入职不久的领导,余罪翻了翻白眼,看也不看他道:“说吧,大部分事我都不当家。”
确实也是如此,这个担保公司现在七人,余罪只认识两个,剩下的那几个都直接向张远征负责。其实说白了,余罪就是地下组织雇来收钱、镇场子的,核心的生意,是不会交到他手里的。
“是这样,刚才我和蓝爷、袁总通过话,明天上面派过来两个人,给您打下手,袁总让我知会您一声。”张远征道,仔细看着余罪的表情。
“哦,好啊,那让他们收钱去,我就能歇歇了。”余罪点着烟,随意道。
似乎没有看到想象中的表情,张远征愣了下。余罪瞥眼问着:“还有事吗?”
“没有了。”张远征笑道。
“那你忙吧,今天没事了,我下午玩去了。”余罪道,下逐客令了。张远征喏喏退出了办公室,有点狐疑地想了想,走上楼拐角的时候,才发了个短信,短信的内容是:他没反应!
不可能没反应,只是余罪的反应,不是一般人看得出来的。人一走,他气得直想摔杯子。这地下组织也搞卸磨杀驴这一套,危急的时候拉你当炮灰,现在生意平稳了,敢情要慢慢收回去了。至于你还能不能干下去,那就看你的忠诚度以及能力了。
“也不对呀!莫名其妙派人,防谁呢?”
余罪如是想着,似乎不应该防自己,自己在这里根本没有根基,想做手脚都难。突然来这么一手,难道是……
想着想着,他暗暗地笑了。也许,蓝湛一已经觉察到自己的生意也不是四平八稳了,那么个老江湖,要是真对刘玉明、尹天宝之流的小动作一点觉察都没有,才叫见鬼呢。
一念至此,他拿起电话,直拨刘玉明的手机。一通,余罪换了副哀怨的口吻诉着苦:
“刘哥,刚才公司人说了,上面派人来,这什么意思嘛?想赶我走明说嘛,我又不是赖着不走……真的,张远征说的,明天就派人来……您不知道?哦,我说呢,好歹我可是刘哥你一手提拔的,不把我当回事,那就是不把刘哥您当回事啊……哦,行,我懂,大不了我不干,我投奔您去!”
挂了电话时,余罪舌头轻舔着嘴唇,脸上是一副得意的笑容。他感觉得出刘玉明的慌乱,想了想,他又拨通了尹天宝的电话,继续以苦逼的口吻道:
“宝哥……哟,您忙着啊,我知道您忙,可我是真有事,真的,说不定没地儿去了,得去您家混饭呢……真的,我估计呀,混不了几天,我又没啥本事,也没文化,账都算不清,肯定是想打发我了……那说好了,真没地方去,我去您那儿。”
又和尹天宝扯了一番,这个还没有定性的事情哪,余罪已经说得像鸟尽弓藏了。他倒不自危,就怕那几个心地不纯的人,要开始自危了。
正自偷着乐,臆想着这狗咬狗能咬到什么程度上时,嘀嘀的短信声起。他摸着手机,看了看,暗码短信,当看到一组编码时,他愣了下,那是可以随时归队的命令。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到最后离开命令下达之前,他可以选择任何时间归队。他悄悄地移到窗前,透过帘子,能看到直线不到一公里外的监视点,窗外的街边,已经布上了暗哨。 余罪知道,这意味着,最后的抓捕即将拉开帷幕。只是在这时候,他却不想归队,他站在窗前思忖着,一直解不开这个心结。对这里并不留恋,可为什么要走时,却有这么多的不愿……
相煎一家
阿飞,原名齐宇飞,北海人氏,有伤害案底,无业。
可可,原名卫西,福建人氏,无业。
龙仔,高存龙,花都市人氏,有参与黑社会案底,曾服刑三年。
李玫整理着嫌疑人的标签,这是在昨晚很短的时间里全部拿下的。谁也没想到,领队给余罪发出了可以随时归队的命令,他却反其道而行,到了迅捷快修,于是就碰上了一个臭味相投的“聚会”。尹天宝带队给兄弟们接风洗尘,先喝酒,后K歌,旋即桑拿,带回来的消息比审讯收获还大。
“大家注意一下。”
肖梦琪和史清淮迈步进来了,一夜的疲惫,不过仍然显得有点兴奋。她对着支援成员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五原案的四名嫌疑人已经全部和罪案信息关联,身份确定无误。从现在开始,我们进入行动状态,把所有的监视点打开,外面马上就要派出十组外勤行动,我们……将是他们的眼睛,开始吧。”
艰难和苦熬终于到了这一天,曹亚杰舒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兴奋,甚至比他曾经掘到第一桶金还要激动。他轻敲着键盘,打开了监控屏幕,十六个,全方位的,会根据需要,直接同屏到指挥部的电脑上。
俞峰和鼠标坐在一起开始了。他们还在准备,三十多个账户,一大堆网银支付信息,只等着整十时,网赌的开盘。
“昨天的开奖号码是多少?”俞峰问。
“1、3、7。”鼠标道。
说了号码,俞峰“咯噔”了一下。对于数字他是相当敏感的,但敏感度不如鼠标,鼠标解释着:“每每大冷号开出的时间,就是庄家赔钱的时候。按照余罪给的收筹盘子,每天两百多万,最低的赔率在一赔三,也就是说,今天庄家要赔出的钱,最少在六七百万左右。”
“那就不对了……每天他们整八时要提现,可是今天似乎没有啊?”俞峰道。
“对呀。”曹亚杰切换着监控画面,半个小时前张远征就进公司了。根据外勤的汇报,是直接从家里去公司,根本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银行,或者提一个装钱的大箱子。
“史科长,好像有问题了?”曹亚杰喊了句。
“当然有了,这儿也动了。”李玫拉着屏幕。那是一个小时前刘玉明的泊车点。他刚刚离开,离开的地方是一家郊外的小旅馆,身后出来了七八个服装各异的男子,挤上了一辆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车后。
“把这个情况发给余罪,让他尽快离开。担保公司,可能要成为第一站了。”史清淮道。李玫闻言,翻查着暗码编码,组成了一段话发给了余罪。曹亚杰通知着路面上各个监控点,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之中。
可这个等待的时间仍然是相当漫长的。史清淮踱步到了窗前,看着窗外的绿意甚浓,第一次参加这样大的行动,他和队员们是同样的激动。肖梦琪轻轻踱到他身边,小声地问着:“你有那位队友的消息吗?”
“哪位?”史清淮问。不过侧头看到肖梦琪期待的眼光时,他突然明白了,摇摇头道,“我真没有。”
史清淮不擅长说假话,一说没有,肖梦琪显得有点失落。其实都关心余罪的未来,一个执法者如果将来牺牲在无情的法律下,那才是最惋惜的事。不过他没有再劝什么,一切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也许,就在今天……
就在今天,八时四十分,驻扎在深港特警支队的尹南飞、赵贺两组,和地方特警混编成十组突击队,一声令下,武器的仓门大开,列队的黑衣特警次第领着枪支、弹夹、防弹衣,他们将冲在最前线。尹南飞在做着最后的战前动员,十辆行动车辆,将混迹在国际车展的护卫队伍中,等待最佳的战机出现。
也在今天,八时五十分。随着一个行动的手势,警体训练馆已经封闭了一夜的参案民警,次第上了泊在外面的警车,调频到指挥频道,检查武器,驶往指定地点。
这将是一张天罗地网,网住所有已经进入视线的嫌疑人。
此时,余罪身边的手机一直在“嗡嗡”响着,他努力地睁开了眼,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手机,是家里的消息:行动即将开始,速归。
附有两方的动向,他把手机放在一边。这不是最急的事。余罪打着哈欠,快步奔向卫生间,放了泡水,然后洗了把脸,就着水龙头喝了几口凉水。昨晚和宝哥那一群浑球连吃带喝再加上昏天黑地地玩,早上七点多才回来,又睡了回笼觉,此时才觉得宿醉的难受,喉咙发干,痰吐不出来,舌头都疼。
走?还是再等等?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的脸,眼底有点充血。一半是愁的,一半是这里醉生梦死的生活害的。其实他巴不得回去,回老家老爸那店里逍遥几日。要不回训练场也成,那锻炼得每天都是神清气爽。哪像这里,胡吃海喝加上瞎玩,小身子骨都快熬不住了。
洗漱了一番,回到办公室,他也觉出异样来了。这个时候,每天都是应该准备送款的时间,很多小户的赔金,都是现金结算的。可今天好像一点动静没有,家里给的消息是张远征根本没有动静,而刘玉明又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居然组织一帮烂人像要寻衅的样子。
“看来,今天要见分晓了。”
他查着手机,看到开奖号码时,有点明白了,选在这个时候动手,是聚财最丰盈的时候。不管是黑吃黑了,还是撤庄携款逃了,都是最佳时候。估计卖黑彩的小庄家,今天要哭脸了。
刚想到这儿的时候,门声响了。没敲门,直接进来了两个人,余罪稍一愣,心“咯噔”一下子,差点掉下去。
刘通、吴勇来,蓝湛一的贴身保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那天海上一别,再没有见过这俩货。
“兄弟,混得不赖啊。”吴勇来笑道。
“确实不赖啊,呵呵,我都羡慕了。”刘通道,这人一脸横肉,看余罪像看个小鸡仔,笑得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哦,昨天远征说要有人来,是两位大哥啊。来来,坐,我给你们倒杯水,中午别走啊,我请客。”余罪喜色上来了,像是久别重逢。
当然喜了,这俩货出来了,恐怕蓝湛一要有动作了。
“不用了,我们得先办事。”吴勇来道。
“好,有什么事您安排。”余罪道。
“安排呢,就是回避一下,回头我们联系你。”刘通笑了笑,像是自己人那种笑。
知道得太多了不好,这个环境也不例外。那是一种警告的眼神,余罪很知趣,一个请势:“那好,请……两位大哥办事,我昨天喝了一夜酒,再睡会儿。”
两人笑着出去了,看着余罪还真躺沙发上了,吴勇来掩上门,几步之后笑道:“这货真他妈不知道死活。”另一个小声示意道:“让他乐着吧,乐不了多大一会儿了。”
两人上了楼,敲开了标着财务室的门。开门的是张远征,请着两人进去,小声道:“按袁总的指示,我已经遣散了四个人,剩下这两个,都是干了六年多的老人了……”
“好。”吴勇来看看一室三人,年纪最大的四十开外,最小的也有三十多岁了。袁中奇挑人一般都是相当牢靠的,都是袁中奇的班底子,这点毋庸置疑。他拿着一个单子布置着:“钱全部划到这个账户里,所有的电脑拆掉硬盘给我……你们今天晚上离开,另有安排。”
张远征嘴唇抖了下,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要撤庄。不过他不敢违拗,道:“钱在不同的几个账户里,转完才能拆硬盘。”
“那还不快点。”刘通不客气了,直接道。
“好。”张远征叫着两人帮忙,那两个人也觉出气氛不对来了,有点紧张地操作着。还没操作完,都瞪着惊恐的大眼,看着来人。
“怎么了?”吴勇来异样了。
“网不通了。”张远征奇也怪哉道。
这时候,吴勇来和刘通齐齐地看向楼下,他们听到了匆匆的脚步声,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
“嘭!”门开了,余罪还在躺着,稀里糊涂睁开了眼。他知道下一个来的是谁,正等着呢。
“哎哟,你可真可以啊,快起来快起来。”刘玉明上前,把余罪拽起来了,一端下巴,“啪啪”左右两个耳光,“醒醒,醒醒……来的是谁?”
“吴勇来、刘通。”余罪道。
“他妈的,我就说嘛,这老家伙关键时候,肯定是捞一票走人。”刘玉明一挥手,手下那些人奔上去了。回头再看余罪,他眼珠转悠着问:“小余,过了今天,你可没地方去了啊。”
“啥意思?”余罪在扮傻充愣了,还真是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
刘玉明妖妖一笑,直道:“小兄弟太实诚了,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在这儿等着过秤呢。”一指上头,直说,“那两位要撤庄走了,就今天的出奖撤了庄,能少赔几百万。”
“这也太不讲道义了。”余罪怒气中烧地斥着。不过马上醒悟似的又道,“哎哟,那我惨了,饭碗没了不说,是不是又得被追砍啊?”
“那跟着我吧……对了,温澜今天想去看看车展,你陪她去吧。她在家里等着呢,一会儿就给你打电话了……以后这儿,不要回来了。”刘玉明说着,看了傻站着的余罪几眼,很确信这样的人对他根本没什么威胁,这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好嘞。”余罪半晌才反应过来,听到上面已经擂起门来了,他知道这两伙要抢庄家聚的钱了。这时候他可不想去凑热闹,悄悄地开了门,溜出去,上车发动,“呜”地飙走了。
车走的一刹那,楼上“嘭”的一声,门被撞开了。全副武装的匪徒冲进来了,几乎是毫不停歇地冲进来的。外面那可是道钢筋铁门哪,进门却是一僵,两个保镖拔着枪,目眦俱裂地瞪着,恶狠狠地咬牙切齿道:“往后退,谁敢动,打死谁。”
“别动。”吴勇来看到一个长发的家伙从腰里掏出枪,指着对方唬了声,那人激灵了一下,举起手来。
“退,往后退,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敢来这儿抢劫?”吴勇来枪逼着,试着上前一步,那一窝七八人,后退一步。黑碰黑,看谁更黑了,这群人相互使着眼色,面对两个持枪的,却也不敢造次。
“哈哈……自己人,自己人,别误会啊。”随着一声不男不女的笑声,刘玉明踱步进来了。吴勇来直接质问着:“刘医生,这是你的人?”
“啊,是,不太成器啊。”刘玉明道,看看自己聘请的这帮黑社会分子,歪瓜裂枣的,实在不中看。
“什么意思?刘医生,这可是蓝爷交代的事,你真要逼着兄弟们和你拼命。”刘通道,枪口移移,有意无意指向刘玉明了。
“说这话就见外了。”刘玉明笑了笑,分开人群要上前,吴勇来叱了声,不许他上来。知道他的手腕,刘玉明赶紧举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笑着道:“两位兄弟,这可是闹市区,你们真敢开枪?我带的人顶多是地痞流氓,您二位,马上就要成持枪逃犯了。”
“少来这一套,逃之前绝对拉你垫背。”吴勇来压根儿就看不起这货。
“这个我相信,不过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想听听吗?”刘玉明诚恳道。一看两人神色松动,他道,“庄一撤,蓝爷恐怕再也不回来了……您二位难道还准备跟到国外当走狗去?再说就是你们愿意当,也得人家要呀?”
这一句正中要害,撤庄走人,卷走下面的钱那可就成公敌了,恐怕自今而后深港是回不来了。而且办这事的人,也未必就能落到好去。毕竟对于谁,知道得太多,做过的事太多,都不是好事。
两个保镖理论上和这些花钱雇的烂仔没多大区别,岂能不考虑后路?相视间眼色稍动,刘玉明又笑起来了。
“要不介意的话,听我安排怎么样?这个盘口要毁了,剩下的钱,你们两人三成,拿钱走人,我可是能马上给你提现啊。”刘玉明抛出一个相当具有诱惑力的条件。吴勇来手颤了,刘通有点紧张了,刘玉明却更笃定了,笑吟吟上前,挡着枪口,笑着道,“反正你们也不敢开枪,何必装这个样子呢?对吧,来,放下,咱们商量一下。如果三成不够,再加点也行,又不是我的钱,我也不心疼……”
他慢慢地摁了刘通的手,又拍着吴勇来的手,两人的挣扎和坚持,随着诱惑的加大慢慢地消失了。眼看着大势已去,恐怕是转不走钱了,而且在这样的地方,就算再黑也不敢公然开枪打人,除非是不想要命了。两人颓然地放下手,知道无力逆转了,不过也好,分赃总比逃命强一点。
“嘘……”刘玉明笑着,毫无征兆地来了个口哨。吴勇来心一凛,拔枪时,手已经被刘玉明摁住了,跟着那侧立的烂仔出手了,铁棍、片刀还有枪把子,直接招呼上了两个保镖持枪的那条胳膊。
“啊!”吴勇来一声惨叫,肘部重重挨了一棍,枪滑落了。
“嗷!”刘通身子一耸,是刘玉明膝撞正中他裆部了,接着片刀就招呼上来了。刀刀见红,一条臂膀瞬间血淋淋的,像刚斩下的猪手。
恶虎也难斗群狼,即便是两个训练有素的保镖在这样狭小的空间也施展不开。一刹那翻盘了,被众烂仔打得满地乱滚,一地都是血色。
刘玉明慢慢地捡起两支枪,失去反抗力的两个保镖被几人逼到了墙角,喊都不让喊。吴勇来喊了声疼,立时有烂仔把棍子往他嘴里捅。两人咬牙切齿,捂着伤口,在铁棍和刀刃的逼迫下,不敢反抗了。
“哎,IQ真低啊,人家说假话你们都相信。”刘玉明幽幽道,听得张远征一阵恶寒。这个时候刘玉明又饶有兴致地盯上张远征了,张远征紧张道:“刘……刘医生,我……”
“你要不听话,会像他们一样的。这次绝对不是假话……用这个,转账,小六子,把屏蔽给去了。”刘玉明兰花指一点,扔了个自带的手机网卡,手下有人应声出去了。这是早埋伏好的,切网线,屏蔽信号,进来的就都成瓮中王八了。
张远征抖索着,不时地看着妖异的刘玉明。接驳了网络,输着账号、密钥,点击了转账……
“为什么还不行动?”
李玫尖叫出来了,担保公司是监视时间最长、设备最完善的。对峙、火拼,像真实的电影一样,一瞬间两人倒伏在地,那可是血淋淋的现场。可直到现在,指挥的频道里依然静默着。
“这是条小鱼,还在等大鳄出现。”肖梦琪寻思着道,两个保镖出现,那幕后很可能已经潜伏回国了。
“可是,他们已经把钱转走了。”李玫道,放大着屏幕,能看到张远征的操作。俞峰在另一头追踪着资金的去向,汇报着:“六笔,一共一千六百四十万……第七笔也出来了,四百三十二万……两千万,差不多是这个盘口的全部资金了。”
“庄家想撤庄跑,下家趁火打劫,时机刚刚好。”鼠标撇撇嘴,评价着。俞峰回头白了他一眼,这赌中蹊跷,标哥在之前就猜到了。
“俞峰,向指挥部汇报,这个账面资金,一定要卡住。”肖梦琪道。
“好嘞,没问题。银行是T+1结算,跨行转账,有十几个小时富余时间,完全可以截住。”俞峰道,用明码向不知道设在哪里的指挥部汇报着。
“转完了,他们要走。”曹亚杰看到了端倪。
“啊!”李玫又尖叫了一声。
看到刘玉明这个变态,枪托直接敲在张远征的脑袋上。那些烂仔一拥而上,把几个人拳打脚踢,捆起来了,最后一道工序是用宽幅的胶带封着嘴。一圈人被捆在一起,不知死活。
“看我干什么?太粗暴了。”李玫生气道。更生气的是,这个时候,居然没有看到警察的阻止。
“确实粗暴,从你叫的声音就能听出来。”鼠标道。气得李玫顺手一摞资料砸过去了。
“喂喂,一会儿再开玩笑……盯紧这个刘玉明,我们可能有点忽视他的能力了。”史清淮提醒了句。李玫坐正了,敲击着键盘,接驳着外勤,音像同步传输。屏幕上,能看到这一伙人,匆匆出了楼门,上了车,疾驰而去。
仍然没有什么动静,有两组外勤就在距担保公司不到五百米的暗处。他们没有接到抓捕命令,却接到了提前离开的通知。
“余罪回来了没有?”肖梦琪看到人走,突然问。
这时候才想起了余罪。曹亚杰急急追踪着余罪手机信号,却发现那信号和回薛岗的方向是背道而驰的。看了半晌他突然明白了,愕然道:“这是仙湖别墅区的方向,他难道要去幽会温澜?!”
说到此处,听得一干人哭笑不得。肖梦琪却是有点慌乱道:“直接通知他,马上归队,现在两方的火拼已经开始了。下一次绝对在六合彩的暗庄上,网赌的窝点整十点要开张了,还有多少暗藏的人要出来,我们现在也没把握,这个节点上,千万不能涉险……”
“等等……”史清淮打断了肖梦琪的话,拦着通知的李玫直道,“蓝湛一的保镖跳出来了,而他藏在哪儿,还没有露出……这边最先跳出来的是刘玉明,那刘玉明的身后是谁?”
“你是说,有可能是温澜在操纵?”肖梦琪被自己的判断吓了一跳。
“指挥劫案的都可能是她,为什么操纵这场抢庄的不能是她?”史清淮道。
“咝……”肖梦琪倒吸了一口凉气。史清淮看着屏幕上的信号点,他道:“余罪可能也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不寻常,他的方向,不会有错。”
“那怎么办?”
李玫半晌愣着问。众人都愣了,整个行动的布控里,主要针对的是有着大量犯罪证据的窝点。对于这个人的布控,仅限于监视。这种人不怕她跑,就怕抓不到她的罪证。
“情况直接告诉他,让他自己决定……通知在仙湖别墅外围的警力,放开盯梢距离。”
史清淮若有所思地想着,下了这样一个让大家觉得不舒服的命令。不过没有人质疑,归队的命令已经下了几次了,要回来就回来了。这个时候,恐怕就是拉,也未必能把他拉回来……
玄机难察
最后一笔转账的时间是九时三十五分。李绰看了看时间,知会了省厅经侦处,对转出的账号已经进行了标注。这笔钱理论上讲,已经是属于国库的了,他抬头时看到了意气风发的刘玉明带着众匪扬长出了担保公司,不禁心里有了种可笑的感觉。就像很多很多不幸的犯罪分子,出生入死,最后聚来的钱都上缴国库。某种程度上讲,他们比纳税人缴得还多。
可笑吗?
他笑着回望枯坐在会议桌边抽着烟、抚着下巴的许平秋。老许很阴沉,一直阴沉地盯着屏幕,到现在什么也没说。而这个指挥部只有他和许平秋两个人,西山来的这位处长和他曾经见过的那些领导还是有差别的,耀武扬威的他见得多了,低调到神秘的,他可是第一次见。别说外界,就刑事侦查局这幢楼里都没人知道,此时正在进行着一场深港有史以来针对地下赌博的最高级别行动。
一个支援组、十个特警组成的突击组,还有以维护车展治安名义调拨的异地民警,连刑侦局内部的人也没有用。李绰总认为,这个有点矫枉过正了,等于把自己人都钉上嫌疑的标签了。
“你看我干什么?”老许掐了烟,听到了指挥频道里,支援组的汇报:明码,02号已经去往仙湖别墅的方向。本来准备回答的李绰瞬间愣了一下,愕然地看着许平秋,突然醒悟道:“怪不得你们对担保公司这么熟悉,原来也安插进了内线?”
花点钱买消息,刑警常办的事,地下世界有吃这种线人钱的人,这点并不稀罕。许平秋笑了笑道:“有,现在就不必瞒你了,他一直就在,就是刚刚离开担保公司的人……你可以把他从抓捕名单上划去了,他不叫余小二。”
李绰听着,半晌才醒悟过来,赶紧打开指挥系统,把嫌疑人的信息排出来,删除了这一命令。让他更愕然的是,在前期侦查的汇总里,这个人已经混到了第三序列嫌疑人,仅次于刘玉明和那几个保镖。
“这个人……”李绰刚要问,又及时刹住了。这样的事就算问了,对方也不会告诉你,他转移话题道,“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其实刚才看到传输的时候,李绰就已经有动手的冲动了,可他没想到许平秋这么沉得住气。这不,像没听到这句话似的,他补充了句道:“保镖出现,并不意味着蓝湛一就在深港。”
这是提醒领导,不要为捡西瓜,把芝麻丢了。不料许平秋笑笑道:“这个案子的主线不难,你觉得应该是抓人,还是抓钱?”
“也是,应该是抓住钱,这才是他们的根基。”李绰道。
看对方还是有点不那么痛快,许平秋却是开了句玩笑问着:“李副局,看你精神不振啊,是不是觉得就咱们两人,干这么大的案子无人喝彩啊?”
“那倒没有。”李绰道,“只是放任这些人胡来,我们按兵不动,要是让人知道了,会觉得我们的行为有悖于职业操守啊。”
这也是句玩笑。现在的态势李绰看出来了,老许是等着内讧四起,然后坐收渔翁之利。这想法对于普通人没问题,但对于一位警官,坐视这样的事,似乎就有问题了。
许平秋听出李绰的弦外之音。他笑了笑,又点上了一支烟,慢条斯理地说:“你不用旁敲侧击我,我会负责的。大部分时候不到图穷匕见,见不到最后峥嵘,今天能让人惊讶的事和人,应该不是我。”
人家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可李绰却有点迟钝,没听懂。他只见到,老许悠悠地抽着烟,吐了偌大的烟圈,看着屏幕上时隐时现的追踪车辆,一点也不急。
“快点,快点,再快点。”
刘玉明兴奋得满脸潮红,声音既尖且细。开车的阿飞嘟囔着:“快不了啊刘哥,今天国际车展,没堵死就不错了。”
是啊,人如织,车如林,公安交警车辆处处可见。哪个路口都是交警站着维持秩序,可还是架不住五湖四海来的客人那个热情哪。刘玉明急得满头冒汗,喃喃道:“十点钟必须赶到,担保公司那藏不了多久,很快就有警察追着来了……这是一次钢丝上的舞蹈。今天以后,即便我离开,这里的江湖也会留下我刘玉明的传说。”
刘玉明说着更兴奋了,屈着兰花指,抚过眉睫,抚过胸前。这意气风发,看得阿飞又是一阵恶寒。要不是宝哥派任务的话,他可不愿和这个不男不女的货搅和到一块。
还好,车一直在动着,清了几辆,速度一下子提起来了。刘玉明看着车前车后处处可见的值勤警察,这个森严的戒备,仿佛是在为他送行一般,让他心里有一种异样的兴奋和冲动。
“小样,你知道哥从这盘口拿到了多少钱?”刘玉明得意道,兰花指一甩,答案是,“不告诉你。”
“我没兴趣知道,不过宝哥说了,一定小心啊。”阿飞提醒了一句。心里暗忖,跟着这货办事,肯定要吃亏,怪不得宝哥让他见机行事。
“你说蓝爷啊,我不怕他。”刘玉明得意道,兴奋地补充着,“他今天就在这儿,我也要让他倒在我的裙下。”
“噗!”阿飞一喷,方向偏离,油门不稳,差点追尾。刘玉明火了,好文雅地发泄着:“我知道我现在气势很凶,不过你好歹也混过的,不能吓成这样吧?”
阿飞被刺激得欲哭无泪,这回可算是咬着牙加速了。超车、闯红灯,窜了几条街道,兴奋得刘玉明直尖叫不已。等到了目的地,等了好大一会儿才见后面的车来。刘玉明带着他那帮草台班子,又像在担保公司抢庄,一哄而上,撞开保安就冲进去了。
他没注意到身后的是,阿飞加着油门,飙离了现场……
“邪了啊,这个窝点还就在置业大厦?”俞峰看到场景里,感叹了一句。上次深港警方突袭,扫了一个电话营销公司,可谁能想到,六合彩外围收赌的庄家,居然就设在这里。支援组根据账户动向给出这个消息时,连许平秋都有怀疑。
“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嘛,上次他们是故意把警察引过去查。置业大厦二十九层,出租的写字楼里一共有六十多家公司,有的公司就一间办公室啊,还真不好查。”李玫道,一摊手,放在脑后。从现在开始,要失去现场的影像了,即便外勤监控,也不可能找到这么高的水平距离。
她这儿暂停了,不过身边的击键声音更快了。她奇怪地慢慢回头时,曹亚杰给了她一个嘚瑟的笑容,惊得李玫追上来问着:“你怎么能进去?”
担保公司是余罪做的手脚,可这儿余罪根本接触不到啊。曹亚杰击着键,一心二用道:“别忘了哥是千里眼公司的老总……他们的监控设备都是要经过咱们公安验收,甚至很多就是咱们内部人推销给他们的设备。你说这样的设备,怎么能难住我这样的专家。想知道后门怎么进吗?”
他得意地说。“咦?没音了。”奇怪地回了下头,才发现都聚他身后了,俞峰吃吃笑着问:“进后门的感觉如何?”
曹亚杰贱贱一笑,一抹帅帅的头发,“吧唧”敲了一键回车,一个程序远程执行了。“唰唰唰”亮着屏,一个一个监控单元同步到这里。鼠标愕然道:“哎哟,这进后门的感觉就是爽啊。”
“应该在电梯里,切到那儿。”肖梦琪道。
曹亚杰击着键,寻了若干层,还回溯了几分钟,最终在顶层发现了刘玉明进入的图像。不过等他再切换时,连后门也闭上了,全部是雪花点。
“应该是被人为切断了,要出事了。”曹亚杰预感到了,爱莫能助道了句。又切换回了电梯的实况,冷清清的,无人进出。
五分钟过去了,没人……
十分钟过去了,还没人……
这时候,紧急通信频道响了。外勤在急促地汇报,置业大厦的顶层,传来了枪声。
此时此刻,对于发生的一切茫然无知的余罪刚刚找到了泊车位。下了车,开了车门,副驾上的温澜浅浅一笑,优雅地下车。之所以要冠以优雅,是余罪下意识地看到了她修长的腿,在踏下车的一刻,立时为这个满眼钢筋水泥的地方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似的,让他有点目眩。
“你喜欢什么车型?”温澜笑着问,很自然地挽上了余罪的胳膊。
“我对车真没研究。”余罪毫不掩饰地说,“开过的车仅限于那些破公车,豪车顶多砸过一辆,还没开过呢。”
“你这样子嘛……”温澜回头审视了余罪几眼,粗大金链子,另类的锅盖头配着黝黑的皮肤,再加上胳膊上几块勉强成形的肌肉。她笑着评价着,“应该一辆陆地巡洋舰或者悍马才配得上你本人。”
“我也觉得是。”余罪道,这回才谦虚地说,“不过我配不上那车啊。”
“没野心,没花心,都不叫男人啊。”温澜笑着一指摘,挽着有点羞涩的余罪,向着车展现场踱去。
这个国际会展中心修得像一个长方形的堡垒,外观满是玻璃墙的反射光线,晃得耀眼。余罪第一直觉是这家伙怎么修得像具大棺材,太像了。
对于无缘享受到的事物,大多数屌丝会下意识地给予鄙夷的眼光,余罪自然也不例外。进门倒也可以,一眼扫过,各色的靓车排了数百平方米,不同的展区,装饰着各色的风格。余罪尽管不懂车,眼睛还是直了。
车不懂,可有车模哪!
小兴奋上来了,真是大饱眼福啊。东瞅瞅西瞄瞄,真个是春色满园看不足啊。温澜有意无意地瞟着余罪,她也在抿嘴轻笑,男人对于豪车和美女,就像女人对于钻石一样,抵抗力几乎为零。她看着余罪馋得可爱的表情,轻轻示意了下,小声附耳道:“能告诉我,你对什么样的美女有感觉吗?”
余罪瞥了瞥,每每温澜开玩笑的时候,自己脸蛋先会有两个小小的酒窝,余罪笑了笑说:“好像都有感觉啊。”
“这就对了,花心已经有了,就差野心了。”温澜道。
“呵呵……问题是我觉得这儿不像卖车啊,像卖春的地方,太刺激啦。”余罪又瞄到一个穿短裤猫步出来的车模,飘然道。
“只要你买得起这里的豪车,卖什么,是没有区别的。”温澜笑着道,似乎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掏着手机,笑了笑:“接个电话。”然后优雅地踱步到一个展台的侧面。
“知道了……我在国际会展中心……你小心……没事,我这里没事……”
余罪等着温澜,用他那双洞若观火的贼眼读着她的唇,那红唇贝齿中的秘密,恐怕是解开所有谜底的钥匙。这方面他不如鼠标,鼠标当年为了赌博赢钱,和豆包苦练这种读唇的本事,他就不行了,只读出来了一些片段,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他揣度,温澜的表情很庄重,不像惯有的那种虚与委蛇,更不像她在魅惑别人的时候那种暧昧表情,可也更不像她对那几个人颐指气使、发号施令的表情。
“你小心”,让谁小心?
“放心,我这里没事”,让谁放心?
这是谁的电话?哪个裙下之臣?
蓝湛一,应该不会这么严肃;刘玉明,也不像,和那个变态说话,温澜应该是调戏的表情;尹天宝,似乎也不像,要和尹天宝,似乎应该是揶揄的口吻,眉间带笑那种。
余罪瞬间排除了几个人,可又无法想得出这人究竟是谁。
他看温澜挂了电话,他正等着温澜回来时,冷不丁一群观展的客人走过,他堪堪避开,却不料有人在他面前停下了,愕然、惊讶地看着他,余罪刚移开眼神,惊得回头盯着,吓坏了。
我靠……居然在这儿还能遇到熟人。
“你怎么会在这儿?”那个女人愕然道。认出来了,虽然扮成土豪了,可她还是认出来了。
“认错人了。”余罪一闪身就走。居然是栗雅芳,把人家车砸了,那事还没了呢。
“嗨……嗨……怎么可能认错……你不是……”那女人伸着膀臂,拦着余罪。她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讶,两眼放光,像是看到余罪一夜暴富,车钱有着落了似的,笑着道:“哇,装得还挺像啊……这真的假的?”
“你谁呀?”余罪火冒三丈了。这时候出来,不是要老子小命了么。他已经看到温澜向他走来,于是干脆加大了声音嚷着:“不要老缠着我好不好?”
“嗨……你说什么?”栗雅芳本来遇到老乡还挺高兴,那事让她对警察的看法改了很多,一下子全没了。她气冲冲地拽着要走的余罪:“说清楚,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还算什么账?就那么干了一下,给你十万块,还嫌少啊?”余罪直眉瞪眼,像个负心恶汉。
“十万块很多吗?告诉你,我改主意了,少了五十万,我跟你没完。”栗雅芳花容变色,眼前亏一点也不吃。
“太他妈过分了吧,就那么干一下,十万块都打不住,操!”余罪恶言恶声,拂袖而去。
栗雅芳气得冒火了,她抬步就追。突然间她发现不对劲了,四周聚起来的观展客人、车展方的人,都以一种暧昧和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就那么干一下,十万块还嫌少啊?”四周人吃吃笑着,打量着栗雅芳,似乎在揣度怎么干了一下。
栗雅芳知道问题在哪儿了,一下子面红耳赤,气得扬着女包远远地朝着余罪砸了过去。余罪像脑后长了眼睛似的,加快了步子,快速从移动门跑了。
“气死我了。”栗雅芳一下子怒容成哭相了,委屈得直抹泪。
“这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他。”她哭着,泪水把妆色糊了个大花脸。
有助手在,不敢安慰,生怕遭骂。有旁观者在,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思,倒是有位女士很同情地把栗雅芳的包捡回来,送到她手里。她哭得那么伤心,谢谢也不说了,掩面逃也似的离开了车展。
温澜出了门,看了眼那个逃走的女士上了出租车,这一刹那的变故,似乎让她有点迷惑了。那女人的包、手链、腕表她认得出都是高档货,而且气质不凡,最起码在她看来,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倒是“干一下十万”能说得通。
她笑了笑,怎么也想不通这事是怎么发生的。四下寻找着,看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便利活动车前探头探脑出来的余小二。他慢慢地踱步上来,递了瓶冷饮,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澜姐,碰上个我不想见到的熟人。”
“她是什么人?”温澜好奇地问。
“这个荒唐的隐私,能不问么?”余罪期期艾艾道,难言之隐,这故事不好编哪,留点想象空间吧。
“好,我尊重你的隐私,不过你必须回答我一个其他问题。”温澜笑着道,抿了口饮料,明显心情破坏了。
“没问题。你问吧。”余罪心虚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温澜侧眼瞥着,多了一份好奇。
挺身而出、见义勇为、见财不起意、胆小怕事,和后来心狠手辣、拼命捞钱,几乎是极度矛盾的性格组合在了一起。之前她认为是船上那件事的缘故,可现在她有点怀疑了,好像不是那么简单,刚才他明显是误导别人的想法,故意让那个女人难堪。
“普通人。”余罪道,“做过好事,也办过坏事。想发财胆子不够大,想上位基础又太差,刚碰到个机会以为能飞起来,不过恐怕又得趴下了。”
温澜听着这货似真似假、更像搪塞的话,笑了,并没有埋怨的意思。她笑了笑,看着余罪道:“看来我有点杞人忧天了,你是个聪明人……那你应该知道我让你陪我逛车展的用意了?”
“好像知道,置身事外。”余罪道。他也发现了,温澜也许比想象中更聪明,已经起疑了。
“那就好,我喜欢聪明人,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帮过我一次,我也还你一次。”温澜道,含情脉脉地看着余罪,仿佛试图看穿这个其貌不扬的洗车工。不过她仍然看不出,那朴实、诚恳的面孔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
其实余罪何尝又不是如此,他同样看不穿,轻声道:“这样好,我们就扯平了。”
“对,扯平了,那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吗?”温澜笑吟吟道,像是最后摊牌了。
“远走高飞?”余罪道。
“对,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见好就收吧,你得到的够多了。”温澜道。
她灿烂地一笑,快步走向展厅了。余罪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知道要功亏一篑。这些人稍有怀疑,绝对会马上消失,进展厅干什么?坏了……进出口这么多,特警那些傻大个,肯定守不住。
他焦急地钻回车里,拨着家里的电话。为时已晚,温澜进去三分钟不到,手机信号就消失了。三名盯梢的特警确定也守不住七个出入口,再也没有找到她的踪影。此时李玫正对着几个出口,一帧一帧分析她究竟是怎么溜了的。
余罪继续待在车上发愣。直到现在,他仍然不愿意相信,拥有着那样灿烂笑容的女人,会是个劫匪。
此时,时间指向正十时。
这个时间对于整个案情是个关键的节点。
位于香榭里大道的置业大厦,已经证明了支援组之前的判断正确,应该就是六合彩外围庄家的窝点所在。而刘玉明进去已经十分钟了,还没有任何消息。许平秋焦虑地在一遍一遍踱着步子,抽着烟,直到这个时候,他似乎仍然在等待,因为他想看到的事情,仍然没有出现。
可枪声却传出来了。
也在这个时间,俞峰、鼠标、李玫,开着电脑屏,连接到了赌博网站。每天上午十时准时开赌,今天也不例外。也就是说,直到现在,这个非法网站仍然在正常运营着,似乎和所有的事情都无关似的。肖梦琪和史清淮甚至怀疑,操纵网赌的另有其人。
恰恰也在这个时间,温澜的消失,让整件事件变得扑朔迷离了。即便在视线范围内的,也没有摸清他们究竟在干什么。只有尹天宝组织着几十辆的豪车队伍,已经准备开赛了。
无人知晓的是,温澜在离开十分钟之后,已经乘坐着一辆出租,在距会展中心不足五公里的海珠酒店下了车。进了酒店,直上十九层,她漫步在十九层这个装帧豪华的酒店里,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走到一间房间门前时,她轻叩着房门,不久房门开了一线,一个女人,像是哭过,正抹着泪,问她找谁。
“是栗总吧?我是英菲尼迪、菲亚特华南地区代理,我们电话上通过话的,有兴趣咱们聊聊吗?”温澜道。没人注意到她替栗雅芳捡回了包,当然也更没人注意到她顺手牵了一张名片。对于生意人,是不会拒绝任何生意机会的。
门开了,栗雅芳勉强挤出点笑容欢迎同行。温澜微笑着,优雅地进门,回身把门闭上了……
席卷狂沙
时间回溯十分钟,刘玉明带着一众烂仔冲进了顶层的电梯,直奔楼内标着嘉信票务公司的办公场所。
这个挂着票务公司牌子的办公地方,鲜有人知道就是蓝湛一经营六合彩外围赌博窝点。每天晚上收筹,每天上午结算,港澳深几市大大小小的代理,都是通过这里结算的。大部分时候,这里比银行的金库还要丰盈。
“哗”地涌进,几乎毫无阻拦,这年头越黑的地方,反而显得越文明。一进门,迎宾的小姑娘吓得直往桌底钻。踹门而进,刘玉明意气风发地往当前一站,对着隔断后七八人的办公地方嚷着:“老韦,出来。”
老韦是蓝湛一的人,蓝爷经营的班底子,很少和外人有交集,这也是刘玉明耿耿于怀、一直不能上位的心结所在。嚷了两声,还有个烂仔扬着砍刀“吧唧”摔在隔断上,“哗啦啦”断了一片,隔着几步之外的办公室隔断后才抖索地站起来一个人。
老韦,韦方圆,四十年许。他显得很紧张,白胖的脸上表情僵硬,想笑都笑不出来。
这种温室里的小苗老草,刘玉明向来没放在眼里。他持着枪,扭着猫步走到韦方圆面前,隔着隔断敲敲电脑道:“忙着啊,老韦。”
“哎……哎,不忙,不忙。”韦方圆表情尴尬道。
“不忙,那就帮我个忙。”刘玉明奸笑着道,枪口指指老韦的脑袋,顺手扔了个纸条子,“把手里的资金,转这个账号上。”
“啊……是……是……好的。”老韦在刘变态的淫威下,几乎没有反抗。
一没反抗,刘玉明索然无味了,恼羞道:“老韦你可是男人啊,有点气节没有?蓝爷养你这么多年,还不如老子吓唬你一句管用?”
“哎……那是……那是……”老韦紧张得不知所措了。
刘玉明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枪口一抬:“快点。”
“哎……好嘞。”韦方圆坐下,却是更紧张了,眼睛左瞟右瞟,难堪得紧。刘玉明催促着,不料老韦这三棍打不出闷屁的主儿,却给了他个郁闷的理由:“可现在没钱啊。”
“胡说,这时候怎么可能没钱,没钱拿,我可就拿你的命啊。”刘玉明火了。
“我这命,不值钱啊,您要不?”老韦苦着脸道。
“算了算了,不要你这狗命,给钱。”刘玉明不想纠缠了。
“真没有,刚被转走了。”老韦诚恳道。
“谁转的?”刘玉明气急败坏了。
“我!”有人应声了。那声音像电流通过刘玉明的后背,他一下子僵在当场。
“有诈。”刘玉明瞬间反应过来了。
迟了,坐在隔断后,六个文质彬彬的白领一刹那掀衣而起,齐齐亮着武器,“通通通通通通……”连声不绝,不像枪声,却比枪更具威力,射出来的弥漫一片。一刹那刘玉明和众烂仔眼迷鼻塞嘴咳嗽,被弥漫的白色包围了。
干粉枪,灭火的,一颗干粉弹覆盖范围四平方米,十几发喷出来,瞬间打掉了这伙人的战斗力。一个个咳得捶胸顿足,像刚从面粉缸里爬出来的地老鼠。刘玉明离的距离最近,有两发几乎提奔着面门去的,半晌连气都喘不过来。等喘过来,一吐一嘴的干粉,苦涩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玉明呀,放着医生不好好当,当起烂仔来了?这么急着上位啊。”
阴沉的声音是从一间办公室后传出来的。蓝湛一悠然地出来了,背后带着两名保镖。而这时票务公司才显示出强大的战斗力,四散出来,三拳两脚,便把刘玉明拼凑的乌合之众控制了。
“别过来……再过来我开枪了。”刘玉明知道大势已去,惊声尖叫着,枪指着出来的蓝湛一,抹了把眼睛,警告着,“我真开枪了。”
“你还真把自己当男人啊?放下枪,我不和女人计较。”蓝湛一笑了。
“今天我就是要当回男人,我要杀了你。”刘玉明被刺激到了。
“你确定?我怎么觉得你没长那个胆子啊。”蓝湛一轻描淡写,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你会为你说的话……付出代价的。”刘玉明脸色扭曲,一骨碌起来,对着蓝湛一“嗒”地扣响扳机了。
“砰!”枪声。
“啊!”惨叫。
真开枪了,蓝湛一难过地眼睛一闭,似乎知道后果。
被控制的众匪有人瞄到了,惨叫的是刘玉明,枪就在他手里炸响了。炸得双手鲜血淋漓,地上还掉了根沾着干粉的食指,修长、纤细,正是刘医生挽兰花指常用的那根。
“啊……啊!蓝湛一你这个王八蛋,居然阴我?”刘玉明捂着流血的手,心疼地看着那根手指。
“我什么都没有干,你值得我阴吗?”蓝湛一不屑道。
“你跑不了……我死也要拉你垫背。”刘玉明咬牙切齿道。知道在担保公司就进套了,那枪是故意留到他手上的。
“你死不了,不过坐牢是肯定的了……你要死了,这庄家谁来当呀?”蓝湛一笑道。刘玉明悲戚的脸色又如同雷击,愕然想着,自己刚转走了两千万,那自己岂不是成了这个最大的地下黑庄?一念至此,他瞠目结舌。蓝湛一蹲下身来,笑着看着他道:“看来你想明白了,那就好,所有证据都对你不利了,你就不要扛着了啊。”
“你卑鄙……”刘玉明挣扎着,要拼死一搏,不过被后面的保镖一脚踹翻了。
“方圆,处理好现场……走。”蓝湛一看也没看,背着手大摇大摆走了。
票务公司这帮人动了,摁着这帮烂仔敲后脑的、勒脖子的,瞬间放倒了七七八八,就没晕的,估计也赶紧装晕了。
人家这才叫黑社会,下手干净利索,绝不留情。
刘玉明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突然间醒悟,那花容月貌、那甜言蜜语,都是假的,为的就是让自己心甘情愿地下地狱。一刹那巨大的后悔袭来,他涕泪交加地痛哭着,嘴里喃喃着:“骗子、骗子,骗了我的感情……”
负责处理他的是保镖王绍阳。他慢慢地拔着乌黑的军刺,吓得刘玉明激灵了一下,紧张地求着:“别杀我。”
“这么个大美人我怎么舍得杀你,顶多弄疼你。”王绍阳一抹胡子,拎着刘玉明,使劲一戳,刘玉明捂着下身,血淋淋地坐地上了。王绍阳拔了军刺,一脚踹到他身上,一扬头,这群人扬长而去。
军刺扎在大腿上了,刘玉明知道这是防止自己跑了,可他更知道留下来的后果。他努力地爬着,爬着,甚至摸出了手机,拨着一个熟悉的号码。这个时候,他最无法释怀的,是为什么温澜要骗他,不过这时候电话已经不通了。他涕泪交加地扔了手机,爬出了甬道。
甬道里,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迹,回荡着不知是哭还是笑的怪音……
“为什么还不动手?”
曹亚杰紧张地喃喃道。从出来的监控上,看到了蓝湛一,看到了同样在抓捕名单上的王绍阳。这两方分道而驰,一个向南,一个向北,直到离开,还没有出现大家期待的场面,大家都愕然地回头看着领队。
“是啊,为什么还不动手?”肖梦琪愣了。
“追踪粤C0023、粤R2345……”
“正向深北方向行驶。”
“有四人随行,可能拥有武器。”
“监视屏幕,放回香榭里置业大厦。”
“卫星定位成功……”
频道里,仍然没有传来命令。车已经走得没影了,这个临时指挥部里还在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
“也许上面有其他考虑吧。”史清淮无法解释,提醒着,“服从命令,监视担保公司的动向。”
“可那儿已经成了空巢了。”李玫道。
史清淮愣了,他看着肖梦琪,两人都是一脸迷惑,不知道指挥部搞什么鬼……
“为什么还不下命令?”李绰着急上火了,他巴不得亲自上阵抓蓝湛一。
“因为还没有看到我想看的东西。”许平秋道。
“还有什么?”李绰道。
“还有的……也是你不想看到的,不过必须看到。否则这根子不除,很快就会死灰复燃的。”许平秋道。掐了烟,舌头舔着干燥的嘴唇,看着仍然没有什么动静的画面,他甚至有点怀疑,难道是对蓝湛一估计过高了?
“他要是跑了,我们可负不起这个责任啊?”李绰道。
“他为什么要跑?你觉得你已经掌握他的犯罪证据了吗?”许平秋反问着。 李绰一愣,僵住了。是啊,如果担保公司那儿的钱全部落在刘玉明手里,六合彩也和蓝湛一扯不上关系,那岂不是就抓了也得放人?
开枪?就开枪这些人也不会亲手开的,找个顶缸的太容易了。
“我们等的究竟是什么?”李绰愣着,总觉得老许另有玄机。
“当然是在等高潮,这出戏可不是蓝湛一的独角戏。”许平秋道。眼斜斜地看着屏幕,慢慢眼色见喜。当看到驶去四辆警车时,他笑了:“来了,等的就是他们。”
“啊?”李绰吓了一跳。要是没有上面指令贸然出现的警车,是什么来路,那就值得商榷了。
“这边的也到了。”许平秋笑着道。看了看时间,九时二十七分,时间刚刚好,正看到了王绍阳返回了担保公司,带着人已经奔进去了。
“命令,特警第七组、第九组、第六组封锁楼屋,外围各驻守警力,封锁街道……凡置业大厦人员,一律不得离开……已经到场的非行动组警员,就地缴械,扣押待查。”
“命令,第十组、第一组,把担保公司出来的所有人,全部抓捕,一个不许漏网。”
“命令,各外围警力组,就近支援。”
许平秋兴奋上来了,连下了几道命令。随着频道命令响起,胡同里泊着的闷罐车、貌似在街头维持交通的交警车,还有停在不起眼角落的民用车,“嘭嘭嘭”警报车顶一扣,拉响着,飞驰着,堵上了楼的出口。门洞开时,谁也无法想象这样狭窄的空间能挤下这么多全副武装的特警。
楼门、电梯,依次封闭,带队的尹南飞手持着微冲,率人直冲顶楼。一队人进去时,来的民警已经把票务公司留下的人铐了一圈。还有应急出口找到了已经失血过多昏迷的刘玉明,带队的奔上来敬礼问尹南飞哪个部分的,尹南飞一摆头:“缴了他们的械。”
特警干民警,没有悬念。有人试图拔枪,尹南飞微冲“嗒嗒嗒”直喷了一梭子,都吓得面朝墙不敢稍动了。
担保公司倒是出了点意外,王绍阳刚把几个同伙救出来,就听到了凄厉的警报声音。下楼就被堵在门口了,气急败坏地朝着无标志的车轮开了两枪,不过马上被还了一梭子微冲,惨叫着从门外摔出来了,刘通趴着从门缝里瞧。
路外、楼顶、车后,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枪口已经对准这儿了。
这个也没有悬念了。僵持了五分钟,一行人高举着手出来了。
许平秋在深港的刑事侦查局看到这一幕幕时,眉开眼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又是点着烟,嘚瑟地抽了一大口,不屑道:“我说嘛,混了多少年的老江湖了,总得有几下子。”
“许处,”李绰佩服得五体投地,恭恭敬敬奉了杯茶请教着,“我还是没看明白,他们怎么又回担保公司了?”
“这叫投石问路。如果担保公司的人出事,是被警察堵了,那蓝湛一就不会出现。如果没有出事,那刘玉明肯定就要直奔置业大厦抢庄,正好撞他手里。”许平秋道。
“可这么做对他有什么意义,直接杀了刘玉明不更好?”李绰没想通。
“我刚才告诉你,他不会逃,就算逃也不会背着罪名逃,背上案底到哪个国家都是警察眼里的钉子……所以他即便撤庄走人,也会把自己摘干净。刘玉明迫不及待地抢庄拿钱,正好给他当了替罪羊……哎,对了,置业大厦去的警力是哪一部分的?”许平秋道。
“仙湖分局的。”李绰道,他知道指挥那拨警力的,应该是蓝湛一了。
“这就是了,把刘玉明连他抢的庄钱全部交给警察,这口黑锅他不背也得背了。所以蓝爷还是干干净净的,说不定风头一过,他还能以投资商人的身份回来。你说呢?”许平秋笑道。那是一种狡黠的笑容,在算计的时候,已经把自己人算计进去了。
不过又能如何,这黑彩牵扯的可不是几个人。这么长的时间,要是没有警察内部人助纣为虐都不可能。
“那现在抓他,仍然是很麻烦。”李绰有点丧气道。这种大奸大恶的人,要用证据钉死他,真是何其难也。
“最大的麻烦,现在暂时还不是他。”许平秋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时间,又痴痴地看着屏幕。李绰一惊,急急回头,一下子心开始往下落,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担保公司,人群乱嚷嚷的,足有上百人围住了特警封锁的现场。估计屏幕显示不到的地方,马上就会有更多的车和人来。在置业大厦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涌来的车辆快把路口给挤满了。
“这一个黑庄撤走,折了钱的人可不在少数啊,要乱啊。”李绰心惊道。庄家收筹不赔钱,怕是要成导火索了。那些拿不到钱的小庄家,已经追上门来了。
“乱也得啃下来。通知你手下的警力出现场,不管发生什么事,把这些人全部带回来……今天就是再乱,也要压下去!”
许平秋狠狠地掐了烟头,起身踱着步。这时候,他开始和自己的支援组直接通话了……
“蓝爷,好像后面乱起来了。”
一个手下扣了手机,轻声向副驾上的蓝湛一汇报着。
“这么大个烂摊子,不可能不乱啊,警察收拾吧。”
蓝湛一懒洋洋道。这是预料中的事,他停顿了片刻,又问着:“绍阳有消息吗?”
“没有,联系不上了。可能是躲着吧。”手下道。
一丝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可他想了想,又觉得多虑了,那些保镖的身手足以自保,真是些要钱的小庄家,他们足以应付。真要落在警察手里,那只能怪命薄了。
这个世界,一直不就是富贵险中求吗?
“到科苑路。”
蓝湛一打定了主意,想了想,换着手机,准备拨电话。就剩下在深港要撤走的最后一单生意了,这单生意才是命根子。谁看到的都是博彩业的巨大利润,可不一定谁都能看到网络博彩巨大的商机。其实只要保住这一单,就不算输。
他拨电话前,先摁着手机联网,从标签里找到了网址,登录,看了看运作,可以投注结算。这昭示着,外面的乱局并没有波及这里,确定之后才拨电话。
“嘟……嘟……嘟……”忙音响着。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号码,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却接不通了。
“快,加快速度。”他皱着眉头,第一次感觉到了可能要面临真正的危险了……
五分钟……
十分钟……
“不对呀,怎么转不出账来?”俞峰坐在电脑前傻眼了。
“怎么回事?”肖梦琪上来了,追问着。现在的目标直指蓝湛一的核心生意,关键时刻掉链子,那可要命了。
俞峰解释着,这些天一直测试的对赌没出什么问题,可今天实战却有点毛了。对方转不出账来了,转不出账,那就意味着,无法根据转出点对这个游移不定的窝点进行反追踪了。
“你觉得可能会是什么情况?”肖梦琪道。
“最可能的情况是,他们一直在吸金,不再赔付。也准备卷走资金,清掉赌池。”俞峰道。
“哎哟妈呀,那可惨了,咱们还往赌池转了一万多块呢。”鼠标一下子嚷上了,心疼了。
“再试试。”肖梦琪道,俞峰又试着操作了几个账户,要求提款。
又等了十几分钟,平时信誉良好的网站,今天兑不了现了。众人面面相觑着,这可连行动组的经费也给卷走了,要传出去,又成笑话了。
史清淮不敢耽搁,马上将这一情况汇报。命令随即而来,把这些天的追踪地点和现在蓝湛一的行动路线比对,确定准确地点。
十时五十四分,支援组给出了一个结果——最可能的地点是在科苑路虚拟大学城。曾经两次支援组追踪到这里,而且这里汇集了深港不少高新科技研究室和创业机构,容易隐藏。
十一时整,卫星定位,蓝湛一的两辆车果然泊在虚拟大学城区的一处公寓楼下。
“那就应该是这里了。命令,第四组,迅速靠上去,解决他的几个保镖。”
“通知路面上守的,那拨飙车的,该收网了。”
许平秋命令着,已经到最后时刻了。这个时候只能大撒一把了,具体是鱼虾鳖蟹一网捞回来再说。
这里能看到特警回传的实时图像。追踪的车辆呼啸着冲向蓝湛一的两辆车,在对方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撞在车尾。撞车、开门,全队扑上去,用时不到十秒。饶是他的保镖训练有素,在全副武装的特警面前,也只能乖乖地举起手来。
一组十人自动分队。一队守车,另一队直奔楼上,抓捕蓝湛一,刚进楼就听到了“砰砰”的枪响。许平秋的心一揪,打开了通话频道。
“赵队,有人受伤。”
“医护,马上跟上来,伤在小臂。”
“目标三个人……”
“砰砰砰”枪声不绝,又有队员在大喊着:“解决了一个。”
“抓活的……”
“放下枪……举手……”
“面朝墙。”
“上面还有一个。”
嘈乱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许平秋一遍一遍踱着步子,这一组率队的是赵贺,出来近一个月寸功未建,老许多有照顾自己人的意思,可没想到最终和终极目标对决的是他。传输的图像中,枪战就在楼道里,每每开枪,红外图像中会闪着火光一串。一名队员中弹,一名持枪顽抗的被击毙,就一个窄窄的通道,蓝爷恐怕是插翅也难飞了。
李绰从许平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变化。他暗叹自己的心理素质和这位老同志还是相差甚远,眼看着特警持枪已经把龟缩在一隅的蓝湛一逼住。他知道,大势已定。
另一屏,飙车族的车程已经行驶了一半……
蓝的、红的、绿的、花的、银的,还有不辨颜色的各色赛车,从洲石路到八仙岭二十公里的路面上,像狂风一般卷过。远视的镜头里,每辆车都拉着一道淡淡的残影,李绰估计这时速,最少得二百迈以上。
一个多小时前,尹天宝驾着他那辆改装的车驶到了现场。追踪的在八仙景区,七公里以外的高处设了监视点,不过随后的场景把他们震惊到了,飙来的参赛车、观战的车,足有四十多辆,上百人的队伍。
半个小时前,各路口都监测到了望风的飙车党。这些人很专业,开赛前十分钟,放着“道路施工,敬请绕行”的标志,把赛区隔离了。三个路口都留了放哨的人,看每辆车的装备,车屁股上挂着长天线,追踪到这里的外勤估计这些人都有专业无线单台联系,未敢靠近。
解冰分辨着观察点回传的图像,人太多,只能定位到车,无法分辨出那些穿得花里胡哨的车手。这个场景极度类似于他曾经看过的大片《速度与激情》,一群短裤低裙的妞,在用裸露的身体刺激着现场的气氛。开赛前一分钟,那些狂欢的男女,兴奋到脱衣乱舞的程度了。
开赛,十时四十五分。十辆赛车狂飙而出,卷起了阵阵尾尘。
这个赛道的选择很有专业性。弯道、漂移、悬路、涉水路,数个复杂地形,也恰恰利于追踪的特警隐藏。抓捕命令下达时,车程刚过一半,外围的特警先行摁住了几处望风的成员,旋即大队的交刑警联合车队,从洲石路段务院子涌出来,分赴指定位置围追堵截。
“扑通!”一辆赛车栽进涉水路里的泥坑,中招了,数辆警车围着,挤住了。
“嘭!”有赛车冲过去了,巨响伴着车里女人兴奋到高潮的尖叫,尖叫随即戛然而止。那车碾过了倒钉路,四个轮同时“哧哧”跑气,一男一女下车就跑,一群警察撵狼似的追着。
“嗖嗖!”几声,有辆微型的赛车打着方向,跑得好漂,连漂过了几个减速障碍。埋伏的特警“砰”地射了拉绳枪,不料那车手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又一个漂移堪堪避过了在八仙岭下的障碍带。
不过他没跑了,凄厉的警报声起。一辆越野轰然窜上路面,远远挡着。驾驶位置的解冰认出了,这是尹天宝改装的那辆车,他拔枪朝天连开三枪示警,然后枪口直对着飙上来的车。
“嘎……”那车飙到相距十余米处仍不见对方让开,一个刹车回转、急停,然后车手抱头鼠窜奔出来,直往山上跑。背后又追来一群警察。
这个后来被网上哄传一时的飙车案,现场足足用了三十多分钟才被控制住。特警、交警、刑警共出动二百余人、六十余台警车,现场羁押的非法赛车人员八十七人,仅当场扣押的各类改装车辆就有三十余台。
尘埃落定时,解冰带着两组特警在蹲成一个方阵的羁押嫌疑人中寻找着目标。从山上揪回来的那个人,他仔细看了看,居然不是尹天宝,他一摆头:“带走。”
带进车里,开始突审了,这里只见到了绰号可可的卫西,尹天宝、龙仔,居然都不在其中。
又过片刻,同组的特警跳下车,小声告诉了解冰一个消息。据对卫西的突审,这家伙交代,尹天宝和龙仔,在来这儿的路上,半路换车走了……
目标跟丢了?解冰赶紧向指挥部汇报。
温澜跟踪丢失,是在车展现场,无法布控。
阿飞跟丢,那是为了控制置业大厦,故意放他离开。
而尹天宝和龙仔也丢了,可就让接到消息的支援组傻眼了。
颠倒过来了,大鱼落网,反倒是一群聪明的小鱼溜了。
发现危险,提前溜了?
不可能啊,昨天他们才聚会,要发现早发现了,要走也早走了。
那是王成的事暴露了?
也不可能,王成的工作已经做通。他撒了个谎,谎称要去新近认识的女朋友家,迟两天到。尹天宝回电让他别来了,整个过程是在昨晚喝酒时联系的,没有发现异常啊。
肖梦琪和史清淮紧张地互视着,不知道这个情况该如何处置,一时间一筹莫展了。
这个时候,虚拟大学的抓捕已经完成。被抓的蓝湛一还在顽抗,许平秋和李绰两位指挥员正赶往现场。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联系手机,通过最后一个联系号码的定位,目标就在实施抓捕的楼内。
接到这一消息,许平秋下了立即抓捕的命令。现场特警用微爆的手法定向炸开了位于该单元四层的一家住宅防盗门。冲进去时,家里静悄悄的,只有一部扔在桌上的手机还在响。
现场的特警目光都凝滞了。就在桌前,一个中年男子歪着头趴在桌上,头上一个血洞,血顺着桌面已经流到了地上,人已经死去多时了。在他面前,大富豪的赌博网站,还在正常地运行着。
这两间打通的三室一厅住宅,就是境外赌博网站的中转站。初步排查已经搜到了两千多张银行卡,电脑里还存着海量的转账记录。当许平秋赶到现场的时候,最新消息已经出来了。死者古少棠,死亡时间为两个小时前,被人近距离枪击头部死亡。
两个小时前,正是撒网围捕蓝湛一的时候,也是网站开盘的时间。直到案发,还有赌客在源源不断地向赌池转账。而在开盘以前,人已经被杀了。更让许平秋吃惊的是,古少棠死前转走的五千万资金,是网赌盘口所有的准备金了。
别说两位公安的指挥员了,就连被带到现场的蓝湛一,也惊得目瞪口呆,吓得浑身瘫软,瘫在地上惊恐地喃喃道:
“阴谋……这是个阴谋……那个婊子,我要杀了她。”
许平秋尴尬地立在现场,他知道千算万算,把蓝湛一算死了,可漏算的是,这个蓝湛一,也掉进了一个让自己身败名裂的陷阱里,他根本不是幕后的那个“蓝爷”!
命悬一发
九时四十五分,余罪车泊在仙湖这个别墅区外时,看到了这个时间。眼前不远处就是温澜的家,就是蓝湛一圈养这只金丝雀的地方。而脑子里想着的是,那些若隐若现、解不开的谜团。
好奇心总是要害死猫的,可惜的是余罪有比害死猫更强的好奇。这股子好奇驱使着他放弃了归队,折而复返,到了温澜的家里。他本来以为队里会以更严厉的口吻催他归队的,可奇怪的是居然没有,连背后保护着他的两名特警也没有跟上来。
对了,从温澜起疑,在车展现场消失,余罪知道自己对本案的价值也就不复存在了。现在这个时候,估计已经开始全城抓捕了。
那这种时候进人家的住宅合适吗?
他在这里盯了好一会儿,居然发现外围的监视也撤了。估计现在警察兄弟们一窝蜂地抢功去了。蓝湛一的摊子这么大,怕是市里能用的警力,得被调个差不多。
也许这里已经是一个被弃的地方了,不会还有什么价值了。可这样一个绿树、池塘、假山、园林装饰着的别墅小区,他总觉得似乎有一点魔力似的吸引着他的脚步。
是睹物思人,还是因为思人而爱屋及乌。
心里那点感情和案情一样,依然是一头雾水。
他总觉得那样一个感情丰富、知人体己的女人,和印象中的劫匪形象相差甚远。哪怕是给她插上一个要报复天下所有男人的堕落标签,也仍有着太多无法解释的事。
确定没有盯梢,没有深港警方的人,他直驱着车停到了别墅门口,推开了木质篱笆门而进。绕过了游泳池,敲响了门,透过镶嵌着玻璃刻花的门,能看到客厅里偌大的酒柜、沙发,还有楼梯后面看不见的那个地窖,对这里余罪已经很熟悉了。当他看到提着行李从楼梯上下来的那个姑娘,他愣了一下,这好像是要远行的样子。
姑娘姓申,是温澜的小保姆。包括今天,见过三次。
看到是接走温澜的“余小二”去而复返,小申放下行李,开了门,奇怪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哦,澜姐让我回来拿点东西。”余罪撒谎从来不眨眼的,骗这种涉世不深的姑娘,一点问题也没有。
“那进来吧。”小申道,把余罪让进来了。余罪随口就道瞎话:“澜姐说,她也想不起来丢在哪儿了,好像压在枕下。”
“你自己找吧。”小申道。
那当然得自己找了。余罪抬步上楼,回头看看怅然若失的保姆,他恻隐心起,又回头走上来,掏着口袋,随便捞一大摞子钱,直往保姆手里塞,边塞边动情地说着:“我知道你要走了,别难过,说不定还会有再见的时候……拿着。”
“我不要,澜姐给过我了。”小保姆不好意思了。
“拿着吧,这是我给的。”余罪慷慨道。这钱反正回去也得交公,还不如行个好呢。而且这钱呀,余警官向来不会白给的,给完了,他脸上好不恻然道,“你别难过,澜姐她也是不得已才要走的,她一定没告诉你,她去哪儿了吧?”
保姆摇摇头,当然不会告诉她了。不过猜得出,这是把后事已经安排好了,保姆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处,最起码,就给了余罪相当大的发挥空间。他小声道:“她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怎么好好的,要走呢?”小保姆难过道。
“因为她的心,受到了伤害。”余罪深情道。
“我知道,肯定蓝总不喜欢她了。”小保姆居然也懂二奶人老珠黄,必被扔在一旁。
“不是蓝总,她和蓝总没有感情的……她喜欢的那男人比蓝总强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余罪把棒子剧那种煽情演绎到极致了。没办法,现在这些傻妞,都喜欢那调调。这种调调就是,在关键的时候,来一个转折,就像余罪话锋一转说,“但是,那个男人,却负心了。于是,澜姐,心都快碎了……”
有反应,好像有。小保姆怔怔地看着余罪,似乎被余罪说得动情了,然后蹦出一句来:“你说的是哪位?”
哎哟,余罪暗暗叫苦,敢情裙下之臣还真不止一个啊。他眼珠骨碌一转,摸着钱包,从钱包的角落里抠出张SD卡来,塞进手机,这玩意儿怕有意外,一直藏着。一会儿开机调到了一张照片上,他义愤填膺道:“就是他,就是他伤害的澜姐,就是他让澜姐心碎了,就因为他,澜姐才要远走高飞,再不回来了……哎,对了,你一定见过他吧?”
“见过……他来这儿吃过饭。澜姐亲自给他做的。”小保姆认出来了,似乎对此人感觉不错。
“他来的时候,蓝总和刘医生,是不是都不在?”余罪轻声问,生怕惊了小保姆一般。
小保姆眼皮子一跳,狐疑地看着余罪。那眼神,警惕起来了。
这就是答案。余罪一收手机道:“这是隐私,谁也不要告诉啊……你慢走啊,我不送啦。”
说着就上楼去了。看得小保姆一头雾水,狐疑之下,她蹑手蹑脚,跟着余罪上来了。
余罪来这里根本没有目标,他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找。楼上房间四间,就像心有灵犀一般,他一下子就找到了那间带着露台、养着一大簇花卉的地方。
余罪审视着这个房间,人都是充满着矛盾的动物。比如这个标着二奶标签的女人,如果只看她的生活环境,却也不比淑女的闺房差多少。阳台的躺椅、门口的小书架、各色的杂志、玲珑的咖啡杯,处处能看到小资和闲适生活的影子。
谁能相信,这是劫匪的生活?
要是劫匪都这么高雅,当警察的可就都没混头了。
他踱步着,又踱到了阳台。坐在椅上,感受了一下温澜每天过的这种闲适生活。躺椅一摇,悠闲地看上几页爱情小说、时尚杂志之类,你说何必还要千里迢迢去抢劫呢?真是何苦。他随手一抽杂志,却发现自己的判断完全错了。是一本汽车杂志,各色的豪车,在铜版纸上显得纤毫毕现。
对于车,余罪很敏感。他一骨碌起来,翻着那个小小的活动书橱,翻了几本,愣了下。杂志里夹着一张广告图,好熟悉的一个画面,是个四方的建筑,他愣了片刻,一下子想起来了。
这是国际车展那地方,像个大棺材……
十一时十五分,许平秋在特警的闷罐车里梭巡着。抓捕告一段落,不过结果并不理想。
虚拟大学城这幢公寓楼查过了,有六家是网上直销店,四家用作3D影视工作室,还有两家搞信息咨询的。这个只认租金、不认成分的地方,正适合网赌的隐藏,谁也不会对其他人干什么感兴趣。
枪声惊了这里的居民,后来的分局的警力正挨家做着基础询问,捎带着说服住户不要出门。上面的现场勘查正在进行中,不过效果不会很理想,敢于杀人灭口的,怎么可能还能留下更多的证据?
钱转走了,具体有多少现在还没有落实,不过数目肯定不小。如果不是接收赌池注资的账号的话,估计现在还要有转进来的钱。许平秋沉思着,突然间又发现自己走了一步臭棋,不该封账。一封账,让躲在暗处的凶手,马上就会警觉这里出事了。
这个亡羊补牢的机会,可能已经没有了。他揣度着,车门响时,李绰跳下来了,随手锁上了门。许平秋用征询的眼光看他时,他摇摇头道:“不配合。”
“一点都不配合?”许平秋问。李绰是本地人,在语言沟通上有优势,不过看来效果不佳。
“他什么都不承认,没律师来他不开口……而且保留控告我们非法抓他的权利。他不是本国国籍。”李绰道。就这号人最难缠,捞钱捞名就是乡亲,违法犯罪就成外国人了。
许平秋揣度着,像这号江湖大佬,等闲肯定是不会向谁低头的。何况现在并没有证据直接指向他,有事恐怕也只能那些保镖担着。
“许处,恐怕不好办。这家伙和两岸三地的警察都打过交道,条条框框熟悉得很,他要不开口,我们还真拿他没办法。”李绰又提醒着,有点焦虑。
“我来……”许平秋道。时间不多了。他上了车,一招手,两名看守特警下车警戒。锁上门的一刹那,许平秋往蓝湛一对面一坐,看着窝在一隅,颓废得已经脸色苍白的蓝总,半晌无语,似乎没准备说什么。
“别和我玩心眼儿,我和谁合作,也不会挑警察合作的。”蓝湛一淡淡地说,跳出了刚刚出事的惶恐,已经开始冷静了。
“你不会有合作机会的,除非你想认罪。”许平秋道。拿着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等待了不长的时间,似乎是传输了一个视频。他收到后,慢慢地举在蓝湛一的面前,恶狠狠道:“看清楚,我没时间和你这种人渣废话,坦白地讲,我倒更喜欢当场击毙你。”
很短,不过几秒钟,蓝湛一如遭电击,脸色白得吓人,而且额上冷汗直冒。许平秋收起手机的一刹那道:“这本来是留在最后钉死你的,恭喜你提前知道了啊……难道不想把底子兜出来换个活命机会?有人在黑你啊,难道不想把他交到我们手里?”
蓝湛一冷汗如水,唰唰冒个不停,许平秋看半晌无音,好话那是一句没有,起身就走。这时候蓝湛一受不住压力了,直道:“等等……我要和你们的领导谈。”
“我就是这里的最高领导,除了我,没人和你谈。”许平秋道。
“你们想要什么?”蓝湛一惊恐道。
“这个窝点一共有几个人?”
“七个。”
“谁负责?”
“古少棠。”
“转走的资金总额有多少?”
“如果光赌池,有四千万,如果把准备金也丢了,应该有八千万。”
“谁还可能知道这个窝点?”
问到此处时,蓝湛一的额头青筋暴突,恶狠狠地吐了两个字:“温澜。”
“你告诉她的?”许平秋问。
“不是,这里的人是两个月一换,只有她知道古少棠。”蓝湛一道。最后的一刹那,总是思维最清晰的一刻。
“那通知你,刘玉明要反水的,也是她喽?”许平秋也是灵光一现,随口道。蓝湛一愣了下,愕然地看着许平秋,不过他点点头,仍然是这个温澜。
开口了,这个突破来得很奇怪。李绰不知道许平秋手里有什么利器,能把这样的大佬吓住。
此事直接催生了后续的行动指令:
红色通缉直发到了各参案警力的通信工具上,通缉漏网的重点嫌疑人:温澜!
“最后居然是她?”肖梦琪有点懊悔,这个人一个小时前还在监视范围,那时候可是随随便便一个特警就能扭回来啊。
“蓝湛一根本不知道什么抢劫案,这很可能又是一次借刀杀人,给她扫清出逃的障碍。”史清淮道,可惜借的是警察的刀。
“对,我们帮她扳倒蓝湛一,然后她带着钱远走高飞。那几个车匪,可都是飙车好手。这里从市区开车,半个小时就到海岸线了,随时可以出境啊。”肖梦琪懊丧道。恐怕这通缉发出去,也已经为时已晚。
“我操……怎么会这样?”
有人爆粗口了,打断了两位领队的自责。回头看时却是俞峰,他正在尝试着追踪被劫走的资金,不知何故开始骂人砸键盘了。
“怎么回事?”史清淮道。
“钱已经消化了,根本没出境。”俞峰火大道。
“怎么可能?”肖梦琪愤愤不已道,在这里遇上的匪夷所思的犯罪分子太多了。
“收到方确实是一家国外公司……可我查了信用证和往来,他们和内地深港、羊城、株县、沙市等几家银行都有业务往来结算。”俞峰道。眉头皱起来了,别人还没听明白,他补充着:“这种情况最大可能是个地下钱庄,向境外支付。然后境内的人,负责给他提现,只要舍得给佣金,一手就洗干净了。”
“那岂不是说,现在已经带着钱远走高飞了?”李玫惊得嘴唇耷拉下来了。
“差不多,现在十二时十分了,离转出已经两个多小时了。这么大的金额,如果不是确凿的非法资金,恐怕想往回追,银行都不给你配合。”曹亚杰道。这钱上的事,比人上的事有时候更难,谁攒手里也不会轻易放开的,警察在银行面前,可嚣张不起来。
“怎么乱成这样……通知解冰,把绰号可可的卫西,送到这儿来,突审……看来还得审审王成,找找他们最可能出逃的路线。”史清淮心情凌乱地说。这些想法,只能聊胜于无了,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
说完了,他才发现大家都审视着他。他有点难堪,躲也似的出了门,肖梦琪追着出去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支援组能力挽狂澜的时候了。
其实都看到这一点了。李玫揉了揉鼻子,抹了抹眼睛,倒了杯咖啡。曹亚杰提醒道:“五原就赌输了,不是说以后不喝咖啡了吗?”李玫气正不顺呢,咕嘟来了一大口,喷了句:“一个嫌疑人也盯不住,老盯我。”
“曹哥,你是不是想成家了?”鼠标提醒了句,好暧昧。李玫“吧唧”一摞打印纸就扔过去了,她看着几个嘚瑟的笑容,气愤道:“我就不该来,认识你们这一群没皮没脸的。”
“哎哟,给我们这么高的评价,当之有愧哪。”曹亚杰笑道,有点失落。这案子在最关键的地方萎了,赌场的规模再大,没有抓到那几个劫匪,实在让人扼腕叹息。
“贱人不在,怎么都抢他的评价。”俞峰笑着道。
鼠标也想起贱人来了,好奇道:“哎,兄弟们,那贱人还和女匪首亲过嘴,回来问问他,什么感觉啊。”
“噗!”李玫把咖啡吐了,刚要说话,突然发现都怔了。
对呀,这贱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一惊,她敲着键盘,换着目标信息。一定位,咦,把肥姐给噎了下。直道:“奇怪了,这家伙怎么还在仙湖别墅?”
“不会吧,外面枪声四起,他们还有闲情难舍难分?”鼠标愕然地凑上来了,好夸张和羡慕的表情。
“咦,还真在那儿?不会和温澜还在一起吧?”曹亚杰也震惊了,要把女匪首困在床上,那可绝对是个最香艳的功劳。
不过肯定是不可能的。李玫飞速地敲着键盘发着信息,不料那个号码直接拨回来了。鼠标抢着摁接听,联系一通,传来了余罪悠然的声音:“喂,我在。”
没事,大伙都放心了。不过也同样因为没事,气就上来了,李玫连珠炮般地问着:“你在哪儿?怎么还没回来?你知不知道大家多担心你?你倒好,钻温澜家干什么去了?你知道她什么身份,红色通缉了……”
“喂喂喂,肥姐,你慢点说……什么红色通缉?”
余罪吓了一跳,上升到那个层次,可以用不死不休来解释了。就算逃出境,也会被列入国际刑警的追捕名单。
电话里听得出几个人的焦虑,你一言我一语,把前两个小时发生的事说了个七七八八,不过听得余罪一头雾水。刘玉明抢庄他判断出来了,可没想到蓝湛一居然就在深港,可能根本就没有离境。接着窝点又成了空巢,再接着网赌资金去向不明,操纵资本的人在刘玉明抢庄之前,已经被人射杀。
余罪听得迷惑更甚,出声打断着:“等等,你……让俞峰说,怎么回事?怎么可能在开赌前,赌池就已经空了。”
“不是赌池空了,是赌池的准备金被洗走了。现在全城通缉温澜、尹天宝,很可能是他们故意唆使刘玉明和蓝湛一内讧,然后趁乱杀了古少棠,卷走资金……这笔资金,已经转出境外,可能通过内地的地下钱庄提现的方式拿走了。”
俞峰的话比其他人有条理,余罪听得心里哇凉哇凉的。他此时面前正摆着一堆东西,车展的资料,举办方和邀请人的名册,都是各地汽贸行业的龙头。新的消息和他的想法,出入太大了。
“不对不对,方向是错的,杀人越货谋财害命不像他们的风格,应该另有其人。”余罪喃喃道。
“你以为你是总指挥啊,赶紧滚回来。”鼠标嚷着。
“滚一边去,让领队听电话。”余罪也嚷着,对骂开了。
他等着电话,找了包,随手把这一堆东西放进去,提着下楼。走出门时吓了他一跳,那小保姆痴痴地盯着他,眼睛里除了怀疑恐怕就没别的东西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了,余罪给了个恶狠狠的表情吓唬着:“看什么看,赶快走,否则把你先奸后杀。”
“啊!”那姑娘捂着胸,惊声尖叫了。
电话里传来了李玫的嚷声:“余罪,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吓唬一小妞呢。”余罪坏坏地笑着,看把小保姆给吓跑了。他边下楼边听着电话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定是史清淮和肖梦琪奔上来,旋即传来了史清淮急促的声音问着:“怎么回事?”
“方向好像不对,我感觉不是温澜。”余罪道。
“感觉?你被感情左右,还是被证据左右?”史清淮直接问。
“呃……”余罪噎了下,嚷着道:“你随便怎么想吧,我觉得这个方向是错的。”
临时指挥部里,面面相觑。余罪浑身毛就连许平秋也捋不顺,何况史清淮这个领队。如果争执,没人能争得过他,哪怕他是错的。
可现在大家更倾向这个既出的实情。事情已经摆明了,谁也想不通,这家伙怎么还会替温澜说话,难道就为了那一吻的缠绵。
“可现在人在哪儿?”肖梦琪抢上来了,直接问。
“我怎么知道?”余罪道。
“你怎么会在她家?”肖梦琪追问。
“我想在这儿找点证据。”余罪道。
“结果呢?”肖梦琪问。
“她是早有预谋要走的,连小保姆都打发了,什么也没留下。”余罪的声音。
“他们已经消失了,你还待在外面干什么呢?马上归队。”肖梦琪有点烦了。
“等等……我觉得他们可能没有走。你们想想,虽然我们不知道他们在此之前的预谋,但他们同样无从知道我们已经盯了他们这么久了。如果知道,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如果准备走,尹天宝为什么还折回来?为什么还搞赛车那么大阵势?所以我觉得,他们没走。”
“没走?”这消息听得肖梦琪郁闷了。大家听着,都觉得奇怪了。
“对,没走……很可能还在实施一起有预谋的抢劫。”余罪的声音,惯有的那种自信。
“还在作案?”史清淮听得都有想哭的冲动了,现在这案子居然还不够大。
“作什么案?”肖梦琪几乎是根本不信的口吻。
“应该是他们老本行,应该和车展有关,应该还是那种很巧妙的抢劫手法……抢谁呢?车展谁最有钱就抢谁……对呀,三个窝点加上车展、地下赛车,乱成这样,正好掩饰他们的作案啊,说不定就是故意设计的……我想通了,抢那些外地来的土豪。酒店……扮成车展方进酒店,一抢一个准……快查查,他们绝对已经得手了……”
这匪夷所思的推测颠覆了在场队员和领队的认知,难道还真有人趁乱作案,而且已经得逞了?
肖梦琪刚要再问一句,冷不丁听到了“砰”的一声闷响,联系中断。屏幕上显示余罪所在地的那个红点,瞬间变暗了,消失了……
枪声,那是真实的枪声,一下子把现场众人惊得心掉进了冰窖里。
余罪遭到了枪击?!鼠标脸一苦,要开始哀悼了:“兄弟哪,你把话说完再闭眼呀……”气得曹亚杰一脚把他踹开了,顾不上和他生气,两人拉着键盘,重新开始设备监控定位了。
“呼叫外勤二组,呼叫二组……马上赶赴仙湖别墅区,听到回话……”李玫抢着话筒喊着。
“快来……张凯,你们几个不用守这儿了,马上赶赴仙湖别墅区。”史清淮奔出门外,把最后留守的四名警卫派出去了。
临时指挥的地方乱成一团,接到汇报的许平秋电话里直接就破口大骂上了。不过听到仍在作案的汇报,又是余罪汇报回来的,他不敢不重视了,抽调了虚拟大学城、置业大厦的三组特警,风驰电掣地奔赴出事地点……
步步险诈
“砰!”一声枪响,余罪的耳际轰鸣。一阵灼痛的感觉,下意识地一缩脖子。
“砰!”第二枪堪堪擦着头顶而过,余罪吓得腿一软,就地一个懒驴打滚,直往沙发边滚去。
身后楼梯上的小保姆惊得尖叫一声,捂着耳朵趴下了。
一滚的刹那,他眼睛的余光看到了从院外奔进来的两个人,正举枪朝他射击,两枪都击在身后的酒柜里,击碎的酒瓶正汩汩流着。余罪一看手里,手机剩下半截了,一摸耳朵,一手血。吓得要尿裤子的感觉,一下子又成了滔天怒意,拽着茶几,使着吃奶的力气,“嘭”地顶到了门后,堪堪挡住来人的脚步。
“通……通……”两人踹门了,朝着角落的余罪,“砰砰”近距离开枪,余罪缩着脖子,躲在墙后死角。小保姆吓得四肢着地,往楼上爬。好在那两个人的目标不是她,只是急着撞门,通通几下,那门已经摇摇欲坠了,急切中,有位朝着门锁“砰”的一枪,锁扣子被打坏了。
去你妈的,再撞……余罪急了。趴在沙发后,拉纤似的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顶着沙发,斜斜地顶到了茶几后,勉强又争取到了一点救命的时间。
他急呀,只能硬着头皮顶了。这种大白天,枪手要的是速战速决,他们不敢多逗留的。可就是不知道,这地方有人报警没有。
大部分时候,他知道指望不上警察的速度。他怕呀,就在抓贩毒分子的时候,都没有经历过这种生死一发的感觉。那种心在狂跳、气在狂喘,以及下半身尿意强烈、两腿抖如筛糠的感觉,真他妈叫一个折磨,偏偏这一秒钟仿佛一年那么漫长。
“哗!”一声……玻璃被砸了。外面的急火了,试图从窗上找到躲在死角的余罪。亏是外面有防护网,可那伸进来的黑洞洞的枪口,还是吓得余罪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非要了老子的小命啊,余罪怒从心头起,四下找着武器。
枪口几乎朝他时,他急了,顺手抓着电话,当声扔出去了。那只枪口一闪,正好知道他的方位了,闪电般地又伸进去,砰砰朝他的方向又开两枪。饶是余罪躲得快,也被跳弹擦到了臀部,一摸又是一手血。
话说狗急跳墙,人急上梁。人在危急的时候,总是能爆发出无法想象的智慧和勇气。他一下子瞥到被击碎的酒瓶,急中生智,抄着墙角的电话架子,使劲一扔,“当啷!”酒柜碎了一片。四五瓶窖藏的好酒摔了一地,汩汩的酒液在地面上流着。
要的就是这效果。他冷静下来了,脚慢慢地伸出来,钩着钩着,把一个瓶嘴子钩过来,捻到了手里,磕了磕,满是尖刺。第一把武器到手了。
“砰砰砰!”撞门声越来越大,撞开了好宽的一条缝。从这个缝里,已经能看到躲在窗台后死角的余罪。撞门时瞥到余罪的,是一个干瘦脸长的男子。他拔着枪,朝着角落里的余罪瞄准,如此近的距离,想跑也难……不料余罪四肢着地,蓦地起身就跑。一跑,门缝挡着手就不那么灵活了,那人手伸了伸,想拐个角度开枪,却不料转弯的余罪蓦地回身。
“去你妈的。”余罪一个甩手,绝招出来了。
“啊!”那人的手一疼,一缩,一惨叫,缩回来的手,扎得血淋淋的,汩汩地流着血。
火了,他不管不顾,伸进手就砰砰连着开枪。窗户边上,也在伸着手,砰砰开着枪……可已经无济于事了。一击得手,马上遁去的余罪已经钻到楼梯后了。
虽然子弹就在身边炸响,虽然对着两个枪口,此时的余罪却觉得心里越来越清晰和冷静。他知道,这个时候,哪怕一丁点儿的慌乱,都会把自己的小命搭上。
想要老子命,想得美……余罪听到换弹夹的声音时,蓦地又像地老鼠一样钻出来了。门口那人一吓,反而惊恐地躲开了几步,余罪的目标可不是他,而是那个酒柜。拉着柜边,一使劲,“嘭!”堪堪又往茶几和沙发后加了一道保险。一眨眼,余罪又钻回去了。
“啊……丢你老母。”门外的气着了,没想到对付一个没有武器的人也这么难。
“死啊……”两人这回合力了,一起开始撞了。
“咣……咣……”那门被撞得摇摇欲坠,就算后面堵着的东西再多,也快撞开了条进人的空间了。
十几秒的时间,足够余罪再下酒窖找到足够的武器了。他抱了一摞酒瓶子,从窖口露头了。伸手,“咣!”手榴弹扔了出去。酒和玻璃碎片炸了一片……那人一伸手开枪,他脑袋马上缩回去了……刚一歇,“咣咣咣咣!”玩插花飞瓶子似的,梯后不断地往外扔着瓶子。准头相当好,都在门缝左右,七八个瓶子碎了一地一门,撞门的被飞溅的酒水和玻璃碎片搞得狼狈不堪。这跟玩杂技一样,你就不知道它要从哪个角度出来。
咦,不对,停下了……手上受伤的那个领教过里面那人的难缠了。他在嗅到浓重的酒味时,看到脚下已经洇洇湿了。隐隐地,一丝对危险的惶恐爬上心头。
“嗖”的一声,又一个瓶子飞出来了。清亮的瓶身带着一朵鲜艳如花的火苗。余罪点着烟,坏笑上脸了。
“快跑。”那人吓坏了。
晚了,一下子红白酒液,被沾到的火苗引燃,“轰”地从厅到门平地而起。一堆绚丽的火焰,夹杂着两人的惨叫。那两个人溅了满身的酒,被点成火引子,惨叫着打着滚,落下台阶,然后继续打滚。再滚不灭时,有一个直接带着一屁股火苗,“扑通”一声跳进了游泳池。另一个也是急中生智,慌不择路地往游泳池里跳。
好绚烂的火焰。两人爬出泳池,看着门厅越来越大的火焰,知道这是功亏一篑了。相视了一眼,齐齐爬出来。这时候,听到了凄厉的警报声,两人不敢再开车了,翻过矮墙,撒丫子顺着别墅的后墙溜。
此时,十二时零五分,飞驰到场的特警组织灭火。这个难度不大,游泳池的水就是现成的,车上也有灭火器,火势刚小,移开了沙发和酒柜,几位特警就冲进了别墅寻找目标。
溜了,只留下了一个躲在卫生间,瑟瑟发抖的小保姆……
“现场找到了一支仿六四式手枪,击发过,房间里弹洞、血迹有多处,没有找到目标和开枪嫌疑人,应该是听到警报吓跑了,我们正在组织搜索……留下的这个叫申小梅,是温澜的小保姆。据她说,是一个叫‘小二’的先来,在这儿待了近一个小时。准备走时,遭到了两个枪手的追杀……”
“保护好现场,后续队员马上就到场了。”
“是。”
史清淮关了视频通话。回头时,肖梦琪脸上的惊讶还没有消退。史清淮却是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这家伙搞的动静,比那群劫匪可一点也不小啊。
“没事,我敢肯定,这把火是余儿放的。”鼠标一看暴力场面,反而来精神了,嘚瑟道,“这贱人被人追杀不是一次了,想当年最凶的时候,我们隔壁理工大的二十多个人埋伏在路边揍他,他都能跑回来。”
“这么跩?”曹亚杰吃惊道。
“那受伤了没有?”李玫关切道。
“怎么可能不受伤,被揍得鼻青脸肿,跟猪八戒兄弟一样了。”鼠标道,看众人心情一黯,他又补充了句,“不过对方更惨,六个住院,四个开瓢。”
“那后来呢?”俞峰问。这么光辉的战绩,肯定后患不少。
“能怎么样?即便他就是受害者,最后还不照样得他爸赔人家医药费。拼这命图个㞗呢,我都看开了,这贱人多聪明个人,就是看不开。”鼠标笑着道,笑里多了一份无奈。看这情况,余罪应该没事。可同样是这情况,反倒让鼠标觉得,这事情完全没必要这样,早归队不就屁事都没有了。
可能都听懂这句话了,于是士气又一次低落下来了。史清淮黯然道:“在我们这个位置讨论社会的公平和公正没有什么意义,但我们的付出,总会有意义的……他一直在追寻真相,我想我们做点什么吧。”
“怎么做?深港仅四星以上的酒店就有数百家,经销商来自全国各地,本次国际车展参展的一百多家生产商和销售商,初步估计要有五十万人次以上的客流量。”曹亚杰道。这些代表着盛况的数据,对警务排查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坎儿。
“相比虚拟大学城的谋财害命,我倒觉得对有钱的经销商下手,更像他们的风格。”肖梦琪道。灵光一现,她不确定地问着大家,“难道除了蓝湛一、温澜……还有人?或者是,温澜也是个棋子?”
“哎哟,那可要了亲命了。”鼠标苦着脸道,阴谋玩到这个程度,陪玩的都受不了了。
“那这个事怎么破?如果他们选择一个经销商下手……怎么样做得天衣无缝?现在时间是十二点二十分,余罪说他们已经得手了……这中间似乎有个疑点啊,以他们以往作案的风格,会考虑得很周全。难道他们考虑不到,如果蓝湛一出事,赌池资金被洗,操盘人被杀,温澜马上就会成为重点嫌疑目标……这种时间仍然留在深港继续作案,危险系数可就无限放大了。”史清淮道。
“除非温澜不知道赌池出事……也不对呀,除了蓝湛一,能知道的就是她了。”曹亚杰接了句。
“后面的先别想……如果正在实施,或者已经完成,他们会怎么样离开,在哪儿能捕捉他们呢?”肖梦琪提了现实的问题。
这个不好办,目标选择随机,又分散居住在不同的酒店。对于他们可以直达目标,而对于警察的防控,却是无处下手了。
“我有办法,通知他们全部离开……咱们这样。”
李玫说着,嘴巴没有手指快,很快地拟成一条信息。是这样的口吻:国际车展参展某国的某公司,将于今日十三时正式发布新款概念车型,敬请光临……李玫解释道:“来看车展,当然要看车型和著名企业的风向了,而且车对这些人的诱惑肯定是无法阻挡的。”
“怎么样?”李玫看着两位领队。这不是正常渠道,恐怕得扮成车展方,技术上没问题。但作为警察撒这个谎,似乎操守就有点问题了。
“干吧,把参展各经商销名录找出来,全部通知。这个情况,知会车展安保部门。”史清淮沉声道,一点犹豫也没有。
不过这只是一个聊胜于无的法子,真要找那些已经汇进人海的劫匪,何其难也……
“嘀嘀嘀”几声摁密码的声音,无线POS显示着交易成功。尹天宝笑了,金额三百万整,又刷一次,连几十万的零头也没放过。
此时身处的地方是卫生间。玻璃浴缸里,手被缚着、缩在角落的一个中年男子,被剥得只剩一条裤衩了,如丧考妣地歪着头。
真是防不胜防哪,这么高档的酒店居然也有劫匪。而且是个美女劫匪,还扮着车展方来送邀请函,一不小心就中招了。
“哎。”有人踢踢他。他紧张地瞥眼,那个小个子恶狠狠地问着:“想死还是想活?”
“大爷,钱都给你们了,命就留着吧。我多挣点,下回你们再抢。”那老板可怜兮兮地哀求着。
“总得让我们安全走啊,你说是不?”劫匪笑着道。
“对对,应该的,应该的。”老板赶紧附和道。他也人精了,就怕惹恼这些人。
“这样就好,接下我们会给你打一针安定,你要同意呢,我们就温柔地让你休息几个小时。你要不同意呢,我们就粗暴地让你昏睡几个小时,你同意吗?”小个子劫匪,谑笑着问。
这还有选择吗?老板想着刚才的拳打脚踢,蘸湿的浴巾蒙面逼问密码,还拿着刀威胁削你小弟弟的种种手段,他颓然道:“还是温柔点吧。”
“这样就好。”尹天宝笑着掏出了针剂。那俩人一个摁人,一个捂嘴,在受害人可怜兮兮的哀求眼光中,一针管子药剂,推进了他胳膊上的动脉。
片刻,又一个身家不菲的老板头一歪,昏迷了。
这个活儿分工相当有条理。阿飞在清除着痕迹,龙仔在把受害人放平,那样呼吸不会受阻,谋财可以,害命不行。这是当初蓝爷就定下的规矩,平平稳稳干了几年,大家已经相当认可了。
收拾妥当,尹天宝已经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换上西装了。他扣了发套,戴了一副茶色的眼镜,这个形象和进酒店的时候已经迥然不同。阿飞扣着棒球帽,龙仔贴着脸膜,躲开监控的必要措施还是要有的,最起码将来受害人讲出来的相貌,将不会再出现。
“龙仔你走安全通道,阿飞你走电梯,你先走……手机全开三方通话。”
尹天宝安排着,两人点头,接驳着手机。撤离时是最关键的时候,保持着开机的目的,是随时可以知道同伴的安危。
两人装起开着的手机,一前一后出门了。
尹天宝把耳机扣在耳朵里,他听到了龙仔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听到了电梯的声音。“叮”一声开门,一大会儿,“叮”一声门开,安全。
“安全。”龙仔走安全出口时,附着麦道了声,匆匆离开了酒店的大厅。
这时候,尹天宝整整衣领,看看自己恰如一位艺术家的扮相,他很满意。轻轻地拉开了房门,小心不让自己的指纹留在门把手上。然后关门,迈着悠然的步子,走到了电梯旁边。
人很多,电梯里几乎挤满了,他低调地站在人群之后。作为劫匪,必须有一个低调、冷静的心态。尽管这个时候他有点掩饰不住心里的激动。今天的这一单,比两年来所有的单子都大。他在想,假如有一天案子大白于天下,自己会不会抢走“世纪贼王”的名头。
当然会,那个依靠绑架勒索的贼王在他看来很没有技术含量,再过一会儿,他就会走出国境。而那个贼王,已经被警察毙在刑场上了。
安全……非常安全,今天这个车展成了最大的掩护。哪里都是客满,出了电梯,一拥而入的人挤得他几个趔趄。有个金发的欧洲人还说了句对不起,他很优雅地说了句英文:“没关系”。
这个是必须要学的啊,马上就要成外国人了。
他笑着出了甬道,进了大厅。不料几位警察奔着进来,他稍一迟疑,心开始狂跳了。
紧张只是一刹那,那些警察直奔总台去了。亮着什么东西,那服务员仔细辨认,然后摇摇头。
他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这些,然后悄悄地加快了步幅,踱出了门厅。一刹那似乎有重见天日的感觉,稍快……再快点。走到大街上和行人汇在一起时,他的心慢慢静了,然后轻声说了句:“安全。”
手机旋即挂了。他招招手,有一辆停在街路牙上,酒店近处的尼桑毫无征兆地发动了。倒出来,开到了他身边。他拉开车门,坐下时,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向等着的温澜,抛了一个兴奋的笑容。
“有多少了?”尹天宝兴奋地问。
“七个人,差两个,整四千万。”温澜也在兴奋地笑。
“哦呜……这些土鳖真有钱。”尹天宝道。
“都是来洽谈、订购的,几百万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毛毛雨啊。”温澜笑道。
“再干几票?我觉得今天做一个亿都没问题。”尹天宝现在又有再赌几把的冲动了。
温澜看了看时间,摇摇头道:“差十分钟十三点……不行了,撤吧,蓝湛一的老窝肯定被抄了,很快警察就会找到我们头上。”
说着话,她娴熟地驾着车,保持着均匀的速度,向城外开去。尹天宝联系着阿飞和龙仔,扣了电话时,他欣赏着温澜专注的姿势,眼睛在她白皙的脸蛋上、在她起伏的胸口上、在她半掩的玉腿上,舍不得移开。轻声说:“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
“最好别见了。你跟着我,就没一件好事。我虽然救了你,可也害了你。”温澜笑道。
“有句话我一直想说。”尹天宝脸上,洋溢着几分羞赧。
“什么?”温澜知道是什么。
“澜澜,我爱你!”尹天宝道,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说了一句更不合时宜的话,“让我和你一起走吧。”
温澜浅笑着,似乎并没有介意这个突兀而来的爱。她笑着,给了尹天宝一个俏皮的飞吻。也就在这个时候,幸福的氛围里,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倒视镜里,一队警车呼啸着,尾追上来了,两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末路狂花
二十分钟前。
余罪还在拼命地跑啊,跑啊……
他是从二楼的阳台跳下来的,趁着那两个杀手跳进游泳池的时候,连滚带爬翻过矮墙跑的。此时他的心态倒是趋于冷静,不过再冷静也不敢和那两个开枪的杀手正面对决。他跳出院子,直接藏到一辆高大的悍马车后。等那俩货也奔出来,他强行记了记体貌特征,然后撒开丫子,朝相反方向跑了。
来的警力,他怕解释不清,而且他有点心虚。
他跑啊,跑过了别墅区的绿化带。趁着居民们都看救火的时候,从墙上翻出去了。
他跑啊,跑到了街面上。跑了好远,跑得气喘吁吁,离危险远了,才感觉到疼了。
哎哟,耳朵疼,耳后擦了好大一块,血已经结痂了。
哎哟,屁股也疼,擦了好长一道血槽,还在流血。
一瘸一拐,跑到了一处路口,招手打的。这儿离市区还有一段距离,停下车的司机警惕地看着他。好在钱还在身上,不过东西早丢了。两张大钞一扔,司机看在钱的面子上,不介意他面相凶恶了。
“去哪儿?”司机问。
是啊,去哪儿?余罪净想着高深的问题,却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想了想道:“找个小商品市场,买条裤子……哎,兄弟,坐垫上蹭了点血,再给你加一百。”
司机翻了翻白眼,稍有不悦,可也不敢说出来。余罪倒说出来了:“想报警是吧?我记下你的车号了。”
“不敢不敢。”司机惶恐道,加快了车速……
十五分钟前,离车展会场不到十公里、处在闹市区的深汇宝利来大酒店,服务生带着保安匆匆从电梯里出来,去开一处房间的门。总台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该宾馆1808房间的客人遭人抢劫……本来不信,不过不敢怠慢,万一出事对酒店的影响可不好。不过接下来的发现让他们愕然了,一个几近全裸的男子,躺在卫生间里,生死不知。
报警电话,直拨110指挥中心。
十分钟以前,110指挥中心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称有人抢劫车展的经销商,而且正在实施。指挥中心对于不留名的电话一律视为报假警,不过那电话里阴惨惨地一句:“马上就会证明的。”
不到两分钟就证明了。这可是非常时期,警员吓坏了,赶紧派人出警,顺带向上汇报。
汇报还没有结束,那个匿名电话又来了。称匪徒现在正在宝安大酒店实施作案,匪首是一个女的,叫温澜。
这不啻一颗重磅炸弹,从刑事侦查局刚发出来的通缉就是这个人。
也正是这颗炸弹,炸响了追捕的前音。
车展保卫警力、巡逻警力、正遍寻不着温澜下落的刑警,一时间都往出事的方向涌来。
也在这一时间,西山支援组得到了这一期的紧急通报,把同步监视的重心全放在这里。经过几分钟的回溯,找到了化装出逃的阿飞、龙仔……而且以李玫在信息中心工作的大量经验,准确地捕捉到了与警察擦肩而过的一个商人打扮的,就是二号人物:尹天宝。
作案就在于不露形色,可要露了形色,那就无处躲藏了。
接下来不到两分钟,支援组和深港刑事侦查局的CCIV罪案信息中心,几乎是同一时间,捕捉到了嫌疑车辆的影像。
于是大批的警车,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了……
这个时间,余罪正一瘸一拐从一家商店出来。
买了条裤子,旧裤子撕了垫在屁股下,还在疼。耳朵顾不上了,在店里还顺了部手机。出门拨着电话,一通,他焦急地说着:“我没事……”
“知道你没事,现场咱们的人已经封锁了,判断你是从阳台上跳下去逃走的……咦,没摔成伤残人士啊,居然还能从特警重重包围下溜出去,老实交代,跑哪儿去了?”鼠标的声音。这货只要心一坦,就别指望有好话。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余罪四下看看,这地方真不好认。不过现在顾不上这些,他急促地说着:“鼠标,温澜可能还在作案,让老曹试着接通各宾馆的监控,通知他们防范……”
“早追上去了,正在抓捕呢,跑不了。现在布防的上千警力,围追堵截早开始了。”鼠标道。
“没搞错吧?那么轻易能咬住她?”余罪郁闷了,最聪明的贼,犯了最愚蠢的错误。可这种错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这群作案两年的贼身上啊。
“你以为你是福尔猫屎啊?就福尔猫屎也不是一个人啥都能干得了啊!”鼠标调侃道。现在心态肯定轻松了,要不不会这么调戏余罪。
“到底怎么回事?这才多大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事?”余罪又被泼了一头冷水。这些匪夷所思的事,太考验人的承受能力了。
鼠标草草一说。是报案,而且是一个匿名报案和宾馆报案,最终把他们出逃的两辆车全部锁定了,一下子听得余罪惊恐地大叫着:“报案的就是主谋……告诉史清淮和肖梦琪,方向错了,主谋可能已经逃了。”
“啊?我看你不是福尔猫屎,你去屎吧。”鼠标吓了一跳,嚷上了。他在电话里叫了一句史科长、肖领队,那两人正忙着指挥警力的调配,一听是余罪没事,史清淮下命令道:“让他马上归队。”
这货惹的事够多了,要是伤了残了还能让人掬把同情的泪。可一听没啥事,怎么同情都变成嫌弃了呢?因为这事啊,许平秋把两领队骂了不止一次了。
“听见没,让你马上归队,你玩野了是不是?还放上火了。”鼠标狐假虎威,训着余罪。
电话里,能听到急促的击键声,能听到通信频道里杂乱的汇报声,能听到肖梦琪和史清淮偶尔兴奋的声音,在调着哪个组前方设障阻拦。
这个时候,肯定都在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都在摩拳擦掌,试着谁将是亲自抓到劫匪的英雄。余罪知道,没有人再会在乎他这个人微言轻的判断。
“余儿,怎么了?”鼠标估计也被晾一边了,出声问着。
“转告肖梦琪和史清淮一句话。”余罪道。
“什么话?他们现在顾不上。”鼠标道。
“告诉他们,都他妈去死吧,老子在他们手下当队员,简直是羞耻。”余罪道。
他重重地摔了手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一瘸一拐走着,他心里有一股怒意,真想撂下挑子,回家卖水果去……可那恐怕是不可能的了,老郭的事还没有定性,他知道这一次可能不单单是脱了警服的问题了。
“兄弟,来吧……”是老郭的声音,那哼着校歌的样子,一直就是余罪的噩梦。他知道自己放不下。
“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见好就收吧,你得到的够多了。”温澜的声音,一直就萦绕在余罪的耳边,也同样让他放不下。
余罪停下来了,他知道现在的方向一定是错的,能看到的所有表象,都应该是错了,一定有人在故意掩盖着什么东西。于是他开始一点一点回溯自己经历的这些离奇的事。
刚才的事,问题肯定在那辆车上,那辆车属于担保公司,肯定是它泄露了机密。可她会选择杀我灭口吗?
好像不会,她没有恶意,只是让我远走高飞。本身带我到车展就是让我离开刘玉明和蓝湛一的火拼现场。如果要杀我,根本就不要通知我,多省事。
不是她,绝对不是她。余罪感觉到了,温澜即便是个女煞星,也应该是一个善良的煞星,否则就不会有对受害女人的那些愧疚行为了。
不过再善良,她肯定也是个狠角色。这个抢劫是早预谋好的,应该是在蓝湛一窝点出事的时候同步进行的。乱局正好掩饰他们的作案,等警察反应过来,他们已经逃之夭夭了。如果不是窝点操盘的古少棠被杀,不是资金消失,温澜的嫌疑不会上升得这么快。如果不是有人报案,他们似乎也能从容逃走。
那现在的乱局,不也能恰恰掩护他逃走?
正想着的余罪,看到了一行鸣着警笛的警车呼啸而过。他在想,从路口到街道到高速、港口,应该因为劫匪的锁定,重新开始调配、部署了。这个时候,如果尚未浮出水面的幕后人出逃,那可就是最安全的机会了。
“呵呵……”他突然笑了,他知道这个表象掩盖着的是什么,也知道这个绝顶聪明的幕后人,现在最可能在什么地方了。
知道了反而轻松了。他四下看着身处的地方,很快也选择了一个“目标”,标着某某镇党委的地方,那儿停了一溜光鲜的车。他踱步到门口,看着时不时有人进出的门厅,趁着看门的不注意,溜进去了。不一会儿,他气宇轩昂地出来了,摁着车钥匙,坐上了一辆奥迪。一倒车,窜出门,飙上公路了。
“我的车,那是我的车……”镇政府办公楼里追出来大腹便便的一个人,边喊边目瞪口呆地看着绝尘而去的车,然后又痛不欲生骂着,“现在的贼太没节操了,放着这么多公家车不偷,就偷老子的私家车,亏是买了全保。”
飙出了宝安路,温澜已经确定,这些警车就是追着她来的。倒视镜里,追着的两队足有十几辆,不远不近地追着。她知道已经走到了末路,她面色苍白,心如死灰,痴痴地盯着前方的路口。驻守着的警车,正向她打着停车的手势。
“澜澜……阿飞也被咬住了,在振兴路,还没出市区。”尹天宝惊恐道。
“一定能冲出去,他会在海边接应我们。”温澜的眼睛闪着妖异的光芒,整个人像进入了疯狂状态一般,把这辆改装车的性能发挥到了极致。
闪闪闪……连着几个闪避动作,车速一点未减。笋岗路两辆警车八字形拦截,正做着停的手势,却不料那车像疯了一样,“嗖”地飞窜上来了,拦路的警员惊得直躲。更不料那车一个急转,两轮离地,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回旋,从绿化带上直飙向多宝路,扬长而去。
撞!撞!阿飞也是团伙里的飞车手。他连续撞开了几个障碍,斜斜地用车身撞。这辆外表普通的破夏利,用的是三菱螺旋式发动机,性能比一辆越野都不差。振兴路即将到头时,黑压压一片警车停了三层,交通已经管制了,这却是如何也撞不开了。
车上的龙仔吓得心胆俱裂地喊着:“撞了,撞了……快停车,让警察抓了好歹留个全尸,撞上去把老子变成烧烤了。”
“想拦我……想得美。”阿飞一咬牙,炫耀似的在离警车还有数十米、警察纷纷避开的时候,他一个回旋。车急速逆转,撞破了路边一家商铺玻璃门,冲进了一家美容会所。就在厅堂里,就在女人的尖叫中,车原地打着转,眨眼又开出来了。借着这个美容会所的地势稍高,车飙出去“嗖”地几乎离地飞起来,自由落地堪堪过了半米高的绿化带,顺着园景草地,窜进了莲花公园。
眨眼又跳出包围圈了,原地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刹车印记和四散奔逃的人群。
“担保公司抓到的嫌疑人已经安全羁押。现场有点乱,分局得出面维持秩序。”
“置业大厦那边不好处理,大小债主去了几十个,整幢楼的小公司都被吓得没法正常营业了。”
“为了保证国际车展的安全,市委和局里敦促我们,要尽快把这些嫌疑人缉拿归案,要尽量把损失和影响降到最低。”
李绰急促地汇报着,带着许平秋到了交通监控中心。瞒不住了,深港市委、局里,大大小小领导都到这个指挥现场了。要是在国际车展期间搞一个警匪大战,那就别谈什么城市形象了。
“不要堵,放他们出城……”许平秋进门就是雷霆一句。
迎着当地同行质疑的目光,他指着交通干线图道:“我的支援组刚刚讨论一个可行性方案,在这儿、这儿……几个路口封闭,把他们赶出城,在城外解决……外围的警力已经在拉包围了,可以在这儿,拦死他们。”
他的手,重重地点在一条公路:九号干线。
那是一条国道干线。毗邻海岸,一面是山,绝对是倚天绝壁的好地方。众人看着现场的总指挥——深港市政法委刘书记,对于突兀出现的来人,他有点纳闷。许平秋拨着电话,递给了刘书记。一接电话,他狐疑地递回去,吐了句:“执行!”
各指挥台开始忙碌了。
“梅园路口,封闭,交警三大队负责,马上调整。”
“蛇口路、和平路封闭……”
“宝岗线、宝安线,封闭,交通管制十分钟。”
“放开九号线方向。”
不间歇的命令发出去,从交通监控图瞬间就能看到这个命令的效果了。或警车成排围堵、或交通管制暂停通行,满屏都是红灯。还有更简单的,警力不足,干脆把各式的交通标志排了一路口,形成了人工的障碍带。封闭的路段,来去向已经挤满了车,想在这地方飙,别说玩车,玩命也动不了。
两辆飞车,左冲右撞,处处受制,不一会儿按着设计的思路,飙上了九号干线。屏幕上一眼可见的是,后面已经追上了成群的警车……
车在疾速前进,高楼大厦的景象,换成了山与树与海的影像,仍然在急速地向后退。驾车的温澜脸上带着一股子决然,油门踩到底几乎就没有动过。
“跑不了了,这是把我们赶出城再抓。”尹天宝看了眼后面,黑压压的都是警车。他知道,开不了多久,前面也会是这样的。
温澜像没有听见一般,慢慢地放缓了车速,微微地喘着气。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一下子按捺不住:“澜澜,抓住我们要被毙的。一定是他……他把我们卖了。”
这一句像是触动温澜的泪腺,她大滴大滴的泪“吧嗒吧嗒”掉着,咬牙切齿地问了句:“你后悔了?”
“哈……后悔?”尹天宝被刺激到了。他疯狂地擂着车前台子吼着:“和你死在一起,有什么后悔的……我就恨没机会把那个王八蛋灭了。”
“不许这样说他。”温澜也发狂了,疯吼着。
“你还没看明白吗?他根本就是在利用我们,在利用你……王八蛋,他骗了你,他根本没有喜欢过你。”尹天宝气愤地吼着。
“放肆。”温澜侧头,顺手一记响亮的耳光。
尹天宝不闪不避,“啪”一声脆响,嘴角溢出殷红的血,与不屑的表情相映,透着一股子悍勇的快意。温澜像被那疯狂的目光灼到了,她下意识地一刹车,“嘎”地车停在路边。
后面的警车一刹那全部停下了。喊话的声音响彻天空:“你们被包围了,马上投降。”
这并没有影响到车里人的情绪。温澜对一切视而不见,两眼空洞,她轻轻抹去了尹天宝嘴角的血。一瞬间笑容是那么灿烂,尹天宝握着她冰凉而柔软的手,目光渐渐变得平和了。
“我知道你不后悔,可我很后悔,后悔把你们都带上了死路。”温澜轻抚着。绝美的脸庞,因为绝望而更显凄美。
“死路么?我怎么觉得我一点都不害怕呢?”尹天宝笑着道。绝望反而让他显得更安详了。
“我也不怕,可我,不想再做让我后悔的事。别怪我。”温澜轻轻道,仰着头,像命令一般,“吻吻我。”
尹天宝蓦地心一动。他看着温澜,洒进车里的金色阳光,仿佛给她蒙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他轻轻地,嘴唇轻轻触了触她的额头。在他心动的时刻,却没有发现,温澜揽着他的手,一只悄悄钩上了车门,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座位箱里的水果刀。
“啊!”尹天宝一阵剧痛,不解地看着温澜。那微笑着的面容下,刀已经插进了他的大腿上。
“嗒。”门拉开了,一解安全带,温澜一把将受伤的尹天宝推出了车门,尹天宝一下子知道温澜要干什么。他爬着,惊恐地喊着:“澜澜,别跑了……别跑了,会被当场打死的……别跑了……”
“答应我,你一定活着。”
车厢里温澜嫣然一笑,车随即像出膛的炮弹,轰然飙出。尹天宝追之莫及,瞬间捶胸抢地,号啕大哭。
追来的警车又发狂似的成队追去了。有四辆车停在路边,荷枪实弹的特警,都以一种可怜的眼光看着这个貌似发疯的劫匪。
车,像离弦的箭,带着呼啸的风,在九号干线上孤独地飞驰着。
温澜在哭着,她哭着一把扯掉了胸前的项链。那是爱人送给她的,钻石是真的,爱却是假的。
她在哭着,就像第一夜失去贞洁,面对着蓝湛一的狰狞面孔时,那样无助地哭着。
她抹着泪,就像无数次遭受屈辱一样,只能在一个无人角落里,悄悄抹干泪水,舐愈伤口。
她咬着牙,就像在无数个绝望的时候,都是这样挺过来的。可这一次,她知道再也挺不过去了。
正前方,影影绰绰,半里长的警车挤满了路面。就在桥口,两边是夹峙的山。不知道多少警察正等着把她铐上,把她像所有的嫌疑人一样,塞进那不见天日的牢笼。
“你们这些臭男人,再也抓不到我了,你们再也别想骗我……”
她听到了喊话声,听到了警报声,看到了那些全副武装的警察,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逼停她。”
解冰在下着命令,他是受命封锁公路的,直接从赛车现场到这儿的。
特警拉了三层倒钉,这么厚的车层,就装甲车也别想冲过了。可那车……那车根本没有减速的意思。特警不迭地闪避着,解冰朝天鸣着枪示警。在几乎看清车里那个女人的面貌时,他愣了下,他知道不妙了,他大喊着:“开枪,打车轮。”
“砰砰砰”枪声不绝,打在车盘上,溅出一片火花。说时迟,那时快,在堪堪碾到倒钉的时候,那车一个急转,在百分之一秒的时间,冲上了近乎九十度的绝壁,“轰”地撞上。巨大的惯性带着车,像飞起来一样,斜斜地抛向空中。
“轰!”弹回来,又撞在了一辆闷罐车的顶上。
“轰!”弹到了桥栏上,撞碎了一片石质的护栏。
然后那红色的车,冒着浓烟,在空中划着一条红色的线,急速地下坠、下坠,扑进了江里,化作一片飞溅的浪花。
浪花,晶莹的颜色,一闪而逝,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十三点二十一分,指挥部接到汇报,嫌疑车辆被截停一辆,抓获尹天宝、齐宇飞等三名嫌疑人。匪首温澜畏罪逃逸,驾车撞到山壁上,掉进江中,已经确认死亡,正在打捞车体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