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在线阅读网 > 致年少回不去的爱 > 第十章 宠爱

第十章 宠爱

静静地读完信,眼眶有点酸,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真正懂我的人。

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完全正确,可这又能如何呢?

我们只能接受生活的安排,甭管它合理不合理。

&

1

时间终于来到了2009年4月,真正的改变也来自4月。

首先就是《那时年少》的出版事宜有了进展,李姐在消失了小半年后再次出现,并且信誓旦旦地说书已经进入编校流程,再过两三个月一定可以出版发行——哀莫大于心死,对此我本已不抱任何希望,所以姑且再当真一次,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

另外就是消失更久的顾飞飞竟然和我联系了,这多少让我感到惊喜。

顾飞飞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曾是我最好的兄弟之一,只是他后来搬出了宿舍,也不怎么来上课,交流一下子少了很多,毕业后更是绝少联系,只知道他混迹时尚圈,成了一个业内颇有名气的化妆师。这几年我曾经尝试着联系过他几次,想约出来喝茶叙旧,但电话打过去他永远在忙。一开始我还觉得很遗憾,总试图挽留点什么,但慢慢也就变得无所谓。

包括老马,虽然现在我们依然是好兄弟,但很有可能有一天我们就永远都不联系,在我的心底,已经为最终的分离做好了准备。

人生很短,岁月很长,友情和爱情一样,都没那么坚强,都是说忘就能忘,说放就能放

&

2

还是先说说顾飞飞吧,借以怀念下曾经美好的青葱岁月,年少时光。

顾飞飞和我在同一个寝室睡了两年多,一起光-屁-股洗澡,一起大声谈女-人。他一切表现正常,和我们一帮糙爷们别无二样。直到大三,我才知道这厮原来是个“同志”。

是他自己告诉我的,如果他不说,很可能这辈子我都无从知晓,虽然说或不说对我而言,都不重要。

2003年春节过后我们回到学校,每个人似乎都胖了一圈,这对我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但顾飞飞却特别受不了,一天到晚在我耳边嚷嚷着要减肥,说嫌自己大腿太粗,小腿太胖,这两块地方的赘肉成天让他意乱心慌,欲除之而后快。

顾飞飞让我陪他一起跑步,我反正闲得无聊,自然答应,从此每天晚上八点,我们都要到操场上跑圈,一跑就是两个钟头,跑着跑着,友情就越来越坚实,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一天晚上,顾飞飞似乎心情很不错,不但多跑了两圈,还意犹未尽地拉着我到草坪上坐下,说要聊聊天。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苏扬,知道吗?我其实不喜欢女生。”

“是吗,你小子掩藏得够好啊!”我内心无比慌张,却缓缓应答,尽量语气平淡,“可是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觉得你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直觉,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是吗…

…谢谢你!”我突然有点感动,真的,从小到大我朋友本来就不多,愿意相信我的更少,我一直以为我并不在乎,但看到他真挚的眼神时,心里满满都是温暖。

“我明白,怎么说呢,谢谢你信任我。”我伸出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再跑会儿吧。”

那一天我们跑了很久很久,仿佛永远都不会疲惫。我以为经过此事我和顾飞飞的关系会更进一层,结果第二天一切照常,顾飞飞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大三快结束时,他突然从宿舍搬了出去,据我所知,他是和新交往的恋人在外面同居了,说起来,顾飞飞算是我们一帮兄弟中,最早拥抱爱情的那个人,只是不知道现在两人感情如何,从种种迹象判断,应该早已劳燕分飞。看来爱情这东西,不管男女,还是男男,只要当真,肯定玩完。

&

3

我打开顾飞飞的短信,上面写着:苏扬,好久不见,今晚八点,淮海路四丁目,我组织了一场主题聚会,你有空过来一起玩。

对于这条短信,我情绪复杂,我想,他们聚会我凑什么热闹?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现在每天度日如年,实在无聊,能有个地方打发时间就很好。再说了,多了解一下别样的生活,对自己的创作或许还有好处,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晚上我准时抵达那家名叫四丁目的酒吧,来之前我还特地做了点功课,才知道这是上海著

名的同性酒吧。从外面看上去平淡无奇,走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整个酒吧里充满了暗紫色的光影以及蛊惑销-魂的音乐,穿着奇特的年轻男子们来回穿梭,氛围异常暧昧。一排排半人高的木板将空间划分成若干不规则的开放式小包间,正中央有一个百十来平方米的舞台,上边有支乐队正在演奏。除了没女生,其他看上去倒也正常。

顾飞飞和四五个衣着鲜亮的年轻男子坐在最里面的包间里,见我到了,那帮人纷纷发出刺耳的尖叫。顾飞飞上前和我热烈拥抱,我勉为其难接受,有几个家伙也试图和我如此亲热,被我毫不犹豫地推开了。

包间正中央的木头桌上摆满了洋酒,看样子又要进行一场豪饮。坐定后顾飞飞先做了介绍,然后他的朋友们一个个上来敬酒。可能是因为太紧张,我那天状态明显不好,很快就头昏脑涨。我悄悄问顾飞飞叫我来是不是有事,顾飞飞边喝边摇头,就说知道我现在是作家,想让我感受感受他们的生活,如果可以,能够通过文字为他们发发声。说话时一个矮个儿男人竟然把手放到了我的腿上,说我看上去很有力量。我赶紧解释说我和你们不一样,结果那哥们嘻嘻一笑:“说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吓得我内心直发毛,越发觉得和这些人在一起实在太无聊。

我借口说上厕所,然后赶紧往酒吧门口走去。

就在快出去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女孩怯生生走了进来,这让我多少觉得奇怪,当灯光照到她脸上时,我更是惊得灵魂出窍,这个女孩的眼角眉梢,竟然像极了何诗诗。

&

4

我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傻傻地看着这女孩。女孩很快也意识到了我的目光,她转向我,我正犹疑着是走还是留,女孩只是顿了顿,竟然径直向我走来。那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虽然我明明知道她不可能是何诗诗,可还是百感交集,脚下犹如生根,再也迈不动半步。

女孩慢慢地走到我的面前,停了下来。像,从容颜到气质,都像。

女孩看着我,也不说话,看得出来她似乎也在犹豫着什么。

就这样,我看着女孩,女孩也看着我。

女孩突然微微一笑,认真对我说:“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

我也笑了,何诗诗肯定是不会这样说话的,看得出来,这个女孩挺单纯。

于是我也装作很认真地对她说:“不是坏人你来这里?你怎么证明?”

女孩的手在袋子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张工作证,递给我:“看吧。”

我接过,原来是沪上一家电台的实习记者。

女孩得意地说:“这下放心了吧。没想到你们这种人真够多疑的。”

我知道女孩肯定误会我了,不过也不想着急解释,于是故意装作很警惕:“你是记者?你到底想干吗?”

女孩立即用指头做出了个“嘘”的手势

,神情紧张地看了看四周,“你小声点,我真的没有恶意的,我们台想做一个上海同志生存状态的报道,所以我来这里实地调查。”

看我没有拒绝,女孩赶紧说:“这样好了,要是可以的话,我们一起聊会儿天,我请客哦!”

&

5

十分钟后,我和女孩来到附近的一家清吧。女孩对我愿意接受她的采访感到很开心,说这是她第一次外出考察,没想到还挺顺利,看来是遇到了好人。

我有想过将女孩介绍给顾飞飞,他不正好要找人为他们这个群体发声吗?可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女孩看上去咋咋呼呼的,别两头最后都不舒服。

坐定后,女孩掏出笔和纸,一脸严肃地对我说:“好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开始什么?”

“采访啊,我有好多问题的。”

“谁说答应你采访了?”

“啊!”女孩一下子急了,“你这人怎么可以这样?我咖啡都给你点了,你都喝两口了。”

女孩的样子让我实在忍俊不禁,于是笑了起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女孩以为我仍在拒绝呢,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其实你们同志不应该采取如此对立的姿态,社会并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狭隘,你们应该积极一点,自信一点。”

我叹了口气:“你说得挺好,不过拜托你下次采访前先搞清楚点。不好意思啊,我不是你要找的采访对象。”

“你说你不是……”

“嗯

。”我点点头。

“可是,你刚刚明明就在那里。”

“在那里就一定是同志吗?你不也在那里吗?”

“可是我是女生。”

“对啊,你是女生都可以去,为什么我不是同志就不能去呢?”

“哦。”女孩泄气了,“也是哦。”眼睛突然又一亮,“不对,你肯定是在骗我,如果你不是,你为什么愿意和我出来?你肯定还是不放心。”

“我想免费喝杯咖啡不行吗?”说完又端起咖啡美美地喝了一口,“别说,免费的就是味道不一样。”

“哎!你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女孩别过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真生气了。

我突然有点于心不忍,于是对她说:“好了,我虽然不是,不过我确实有朋友是,这样吧,有机会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到时候你可以好好采访采访他们。”

“真的?”女孩又看我,大眼珠转来转去。

“爱信不信!”我调侃,“就你这样,采访不采访其实都一样,没戏!”

“你是在嘲讽我吗?”

“不然呢?”我冷笑,“你要这都能听成赞美,我也没办法。”

女孩突然长叹了口气:“看来师父说的是对的,社会真复杂。”

“所以,还是好好珍惜你的学生时光吧,这么早出来实习干吗?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工作。”我站了起来,“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别走啊!”女孩竟然拉住我的衣角,“你真的还会给我介绍他们吗

?”

我想了想,把手机号码给了女孩:“你好好准备,觉得差不多了再联系我吧。”

“一言为定,驷马难追,说话不算数是小狗。”女孩伸出手,竟然要和我拉钩。

我又叹了口气,这个傻丫头,虽然长得那么像何诗诗,但性格竟然截然相反,真是挺有意思的。

可是,我竟然还是答应了她幼稚的请求,我伸出小拇指头,和女孩拉了拉钩,定下我们之间的第一个承诺。

“对了,我叫李楚楚,认识你很高兴。”女孩在我身后很高兴地挥手,“我会给你打电话,一定的,你等着我。”

&

6

4月底,我随一干上海写作的朋友,应邀到浙江一所民办大学,参加了个青年文学研讨会。那所大学什么都没有,就是傻有钱,也不考证我们身份真假,只要有人过去就OK,住的是五星酒店,顿顿好酒好菜,尽情招待。

所谓研讨会,其实和开茶话会差不多,十几个人围着一个傻拉巴唧的主持人,然后回答他提出的一个比一个傻的问题。现场除了我们这帮所谓的青年作家外,还坐着几个下巴连胡须都没有的老头,据说都是文化名人,有吉尼斯世界纪录认证的那种。我很纳闷,既然都这么有名了,为啥此前从来都没听说过呢?后来一想明白了,敢情这帮老先生也和我差不多,都是滥竽充数的家伙,过来骗吃骗喝的。

总之,一大帮人坐在那里,像模

像样地说着一些貌似和文学相关的事,讨论得还特热烈,挺像回事,最后十几个人很是庄严地在一张红纸上签了名,算是达成一项共识,至此,文学研讨会圆满落幕。

活动之余,我们总是三五成群,外衣披在肩膀上,在那所民办大学里到处游荡。如果你看过周星驰的《唐伯虎点秋香》,你肯定记得“江南四大才子”那副德行,基本上,就是我们当时的模样。

&

7

从浙江回来,我强烈意识到,面对生活,我不能再如此坐以待毙,我必须有所反击。

我决定开始创作新的长篇,并为之取名为“毕业了我们一无所有”,于此我深有感受,自信能够为每年数百万毕业就失业的朋友代言。

这个信念让我多少获得了力量,从此每天不再四处瞎游荡,起床后就坐在电脑前,开始将人物和情节好好酝酿。

因为怕被干扰,写作时,手机永远关机,隔断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开始几天状态并不好,写了又删,删了再写,几乎毫无进展,好几次郁闷地将电脑重重摔到一边,委屈得想流泪。如果是以往,估计早就放弃了,这次却等冷静后一声叹息,然后开机,继续。

慢慢地,感觉开始回归,马平志、李庄明、张胜利,这些少年纷纷跃然纸上,上演着他们的青春和梦想、荒诞与悲伤。

对了,我给女主角取名为白晶晶,她成熟却纯真,美丽又本分,是我

理想中最完美的女性。

至于男主角,我留了私心,他也叫苏扬,在这部小说里,他将实现我未尽的理想。

&

8

随着《毕业了,我们一无所有》的创作渐入佳境,我的心情也越发明朗。一天思如泉涌,中午起床后一直灵感不断,到傍晚已经写了小一万字,而且没有废稿,这让我很是满足。

我决定犒劳一下自己,哼着歌来到附近的一家小酒馆,叫了几份最爱吃的小炒,外加两瓶啤酒。突然想起手机还关着,赶紧开机,结果电话立即就进来了。

话筒里传来一个很好听的女孩声音,似曾相识:“请问是苏扬吗?”

因为心情好,我愿意和她扯扯淡:“我说你给我打电话,还不知道我是谁?”

“哈哈,你是苏扬。”女孩突然笃定起来,“你说话总是这么贱贱的!”

晕,这也可以!

“苏扬你好,我是李楚楚啊,你还记得吗?”

李楚楚?我蒙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是那晚在酒吧遇到的傻姑娘。

“你终于接电话啦,这几天我一直给你打电话,总是打不通,我还以为你给我的是假号码呢。”李楚楚似乎很高兴,“我说过我会找你的,我这次真的准备好了。”

“什么准备好了?”

“采访你们啊,我师父都说我这次的问题很扎实呢,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哦,那我帮你问问。”我刚准备挂电话,突然心头一亮,“你现在在哪儿呢?”

半小时后,

李楚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这次她扎着马尾辫,素颜,完全一副学生的模样。

依然很像何诗诗,虽然她俩的性格实在大相径庭。

“够快的啊!”我很高兴她能立即出来,给她倒了杯酒。

“我家不远的,正好今天我回家。”李楚楚将酒杯推到一边,“别给我倒,我从不喝酒。”

“哦,不能喝。”

“谁说的?我酒量可大了,我爸从小就给我喝,早练出来了。”李楚楚一脸无邪,“只是不愿意喝。”

“为什么呀?”

“我爸说了,不能随便和男生喝酒,特别是陌生男的,有危险。”

“嘿,咱不都见第二回了吗?”

“那也不能喝,我就喝点热水吧。”

“行,还给我省酒钱了,你爸可真好。”我叫服务员倒水,然后瞅着她,“我说你别愣着,吃点菜总可以吧。”

“这个可以有。”李楚楚美滋滋地夹着菜,“其实我也不是不敢喝,我一看你就不是坏人,只是我这几天不方便。”

“生理期?”

“嗯,我反应很大的,特别疼,简直要晕过去的那种。”

“晕,这你都说。”

“这有什么啊,我都说了,你不像坏人。”李楚楚吃了一点点,筷子就搁下了,“饱了!”

“不会吧,这也太夸张了。还有好几个菜没上呢。”

“晚上不能多吃的,尤其女孩子,我爸说了,人如果控制不了自己,就没有资格去要求别人。”

“不是,我说你爸到底干吗的,怎

么道理一套一套的。”

“我爸就是我爸啊!”李楚楚一脸无辜,“我当然要听我爸的话了。”

“得,你就告诉我,你爸没说啥吧,省得他老蹦出来。”

“讨厌!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我?如果我说我是作家,你信吗?”

李楚楚认真摇摇头,歪着脖子看着我:“不像!”

“那我像什么?”

“像流氓,哈哈!”李楚楚突然笑了起来,整个容颜都变得明亮,“逗你的啦!其实你是什么人,我根本不关心,我只是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我装作不耐烦,“是不是你爸又说什么了?”

“没有啦!好了,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许抵赖。”

“知道了,要不要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等会儿再说吧,你还是先说你到底是干吗的吧。”

天哪,怎么又绕回来了,这姑娘都什么逻辑啊!

&

9

那天我和李楚楚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很久,聊得挺开心。

我突然意识到我几乎从来没有这样轻松快乐地和一个女孩对过话,和何诗诗一起的时候没有,和叶子一起的时候也没有。这个刚和我见过两次的女孩,给了我前所未有的感受,那就是自在、随心。

李楚楚显然也很高兴,到最后竟然主动要求喝点啤酒。

我不让,说:“你不生理期吗?”

结果李楚楚狡黠一笑:“骗你的啦,已经结束了。”

我急了:“嘿,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

是假的?”

她更得意了:“不告诉你。”

“你爸就没告诉过你,女孩不能撒谎吗?否则以后嫁不掉的。”

李楚楚瞪着大眼睛看着我:“没说过啊,会吗?”

“当然了,谁会愿意和一个女骗子结婚?那得多危险啊!”

“我男朋友就愿意啊!”

“啊!”轮到我惊讶了,“你都有男朋友了?”

“干吗?不可以吗?”

“那你不早说,白白耽误我这么长时间。老板,买单!”我佯装要走。

“苏扬,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哈,逗你的。”我掩盖内心一丝莫名的失落,“只是觉得你这样的姑娘竟然有人看上,挺不容易。”

“我怎么了我?告诉你,我和我男朋友都好七年了,我们是高中同学。”

“哟,早恋啊。”

“他追的我。”

“那你就同意了?”

“一开始也没有,后来看他对我很好,人也特别努力,就同意了。他现在在新加坡读研呢。”

“真行,还是异地恋。”

“他明年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就结婚。”

“挺好,生活有计划。”

“当然得有计划啊,你呢?难道没有吗?”

“有啊,可惜,一个都没实现。”我起身买好单,“好了,不说了,时间不早了,走吧。”

“嗯!”李楚楚和我走出饭店,突然问,“怎么感觉你心情一下子不好了。”

“没有啊,我好得很呢!你在哪里坐车?我送你。”

“不用了,等会儿在车上我还要和我男朋友打

电话呢,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打过来的。”

“干吗?查岗啊,有那么不放心吗?”

“当然不是了,就是习惯了。他很信任我的。”李楚楚对我挥手,“好了,你别忘了和你朋友联系采访的事哦。”

“知道了,放心吧,一有消息就联系你!”我也挥挥手,然后赶紧转身离开。

&

10

李楚楚走后我立即联系顾飞飞,将李楚楚的想法传达。顾飞飞一听是媒体,比较谨慎,说媒体向来信不过,要不还是算了。我说采访的人是我一个小\_妹妹,就当帮我一个忙吧。顾飞飞斟酌了会儿,答应了。

我将采访的时间地点发给李楚楚。

李楚楚一连给我发了好几个感谢,以及一个拥抱的符号。

看得出来她真的特别高兴,她发短信说,这个选题他们台里想做很久了,但一直找不到人愿意现身说法,要是这次她真给做成了,领导肯定会另眼相看,到时候她一定好好感谢我。

看着短信,我哑然失笑,觉得年轻真的挺好,虽然幼稚,但有干劲,关键是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想想自己当年其实比她还要简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真希望这个叫李楚楚的姑娘可以一直不要变,一直不要受伤,哪怕永远傻傻的,也比受伤后变得城府世故要幸福。

尽管我也知道,谁都做不到。

可是,那个伤害她的人又会是谁呢?是

她现在的男朋友,还是其他人?会是我吗?

&

11

在我的协调下,李楚楚对顾飞飞等人的采访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虽然中间发生了点小障碍,但也无伤大雅。最后双方都很满意,就期待文章发出来了。

结果,李楚楚洋洋洒洒写就的万字调查报告在经过总编修改后,完全变成另外一副模样。原来李楚楚秉承的客观、公正、合理、入情变成了讥讽、怀疑、否定,甚至攻击。

文章发表后,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顾飞飞作为首个在媒体上公开出柜的同志,甚至遭到了人身威胁。

我看后完全傻了,知道连累了朋友,赶紧给顾飞飞打电话赔礼道歉。

顾飞飞倒很淡然,说习惯了,不怨别人,还是自己太天真,反过来安慰我,因为知道我没坏心。

这样一来我更加郁闷,不假思索又给李楚楚打了个电话,刚接通就劈头盖脸狠狠说了她一顿。

电话那头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传来阵阵哭泣声。

“你倒是说话啊,哭有什么用?”

“对不起,苏扬,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李楚楚边哭边说,“只是我真的也不想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算了,你就是个实习生。”我心软了,“被人当枪使了,以后长点心就是了。”

“嗯嗯!”隔着电话我仿佛都能看到李楚楚不停地点头,“苏扬,我想请你吃饭给你赔礼道歉,可以

吗?”

&

12

见面后,李楚楚还是一个劲哭,哭得梨花带雨,眼圈都哭肿了,可见她是真的伤心了。

我已经一点怒气都没有了,反而是心疼,赶紧安慰:“别哭了,多大点事啊,至于吗?”

“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真愚蠢。”

“正常,谁都这么天真过。”我故作轻松状,“再说了,你能被人当枪使,证明你还有点价值。”

“讨厌!”李楚楚抬头看了我一眼,“你也遇到过吗?”

“比你这严重多了。”

“怎么了?”

“早都过去了,不想说了。”

“哦,那你真不怪我了?”

“主要是没用。”

“谢谢,那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吗?”

“这个很重要吗?”

“重要的,我觉得你很成熟,我喜欢和成熟的人交往。”

我笑了:“敢情你把我当老师了?”

李楚楚也破涕为笑:“人家好学不可以吗?”

“可以。那,这话可是你说的,以后我找你,你要随叫随到。”

“遵命!”李楚楚认真的样子特别可爱,“只要我有空。”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反正这个实习工作我也不干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学校读书去。”

“对嘛!这才英明。你还要读多久?”

“明年这个时候研究生就毕业了。”

“不打算继续读博吗?哦,对了,明年你要结婚的,可是现在本科都能结婚了啊!”

“和那没关系,就是读烦了,以后有机会,倒是想出国再学点什么,不过

那还早着呢——苏扬,你怎么又叹气啊?”

“没什么,就是想不明白,这国内好好的,怎么你们女的一个个都想出国,外面有那么好吗?”

“你……有朋友出国读书啦?”这丫头还挺贼。

我点点头:“走了好几年了。”

“女的?”

我又点点头。

“你女朋友啊!”

我正色看着她:“别想套我话,赶紧点菜,今天我要多吃点,给你点小惩罚。”

“哦。”李楚楚吐了吐舌-头,“那么凶干吗?人家关心你才问的。”

&

13

随后的一个多月,我一边认真写作,一边和李楚楚闲聊天——有的时候会见面,有的时候在网上,有的时候就发短信,有的时候也会打电话,总之,那段时间我们真的交流挺频繁。

客观而言,我和李楚楚,于彼此世界出现,都意义重大。对我来说,能找个人说话,让生活显得不那么无聊就很快乐;对她而言,有人逗她开心,还能给她讲点人生道理,更是一种幸福。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们总是能聊到一起,总是可以表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不需要伪装,更不需要改变。虽然偶尔也会争执,但从来不觉得尴尬,反而越来越觉得有意思。

对,就是有意思,这其实是人和人交往时很难得的一种状态,无论男女都是一样。

李楚楚总是向我秀恩爱,讲述她和男朋友美好的过去,展望更美好的未来。正如你已经明白的那样,

我对爱存疑,不但对自己的爱不心存期待,还看不得别人在爱中犯傻,特别是我眼中本来就挺傻的李楚楚。所以每每此时,我总情不自禁地打击她,成天给她讲罗密欧和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就是想让她明白她眼中的真爱其实是春梦一场,春梦了无痕,迟早一场空。

结果我的险恶用心每次都会遭到她严正指责,彼时我们的关系已经很好,所以她说话也越发没大没小:“我说苏扬,你这人怎么就那么狭隘呢?自己没女朋友,还特见不得别人恩爱。”

“别,你千万别上纲上线,我还真没嫉妒到那份儿上,我就是特见不得你那傻样。”

“我乐意,管得着吗你?”

“真行,我告诉你,到时候你哭可千万别找我。”

“嘁,谁会找你啊,那么变态。”

“哎,说什么呢?朋友归朋友,乱说我还是会打你的。”

如果说这话的时候是在电话里,她保准神气活现地说:“来呀,来呀,你打得到我吗?气死你!”说完还发出一阵吐舌-头的声音,像个小孩一样。

如果当时她就在我身边,她则会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这么可爱,你舍得吗?”然后趁我犹疑之际,她会突然进攻,给我一拳,或者踢我一脚,然后兔子一样蹦开,边跑边挑衅:“你又上当啦,死变态。”

我立即追了过去,她发出尖叫声,跑得更快了。

路两边的人纷

纷驻足注目,我不好意思再追,只好眼睁睁看着这个小浑蛋嘻嘻哈哈地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继续对我没-羞-没臊地嘲笑,而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把她得意得哈哈大笑。

其实,我一点都不生气,和她在一起的这种感受,我前所未有,更是无比珍惜。

&

14

“我很好色的。”一次吃饭时,李楚楚突然红着脸对我说,仿佛很不好意思,手中汤匙在搪瓷杯里疯狂摇动,当当作响。

“哦?这倒挺新鲜,快说说看,你怎么个好色法?”

“我最喜欢漂亮男人了,在大街上,我看到帅哥,会心跳加速,恨不得奔上去抱抱人家。”

“哇!你果然挺色的。”

“其实不光喜欢看帅哥,很多时候看到漂亮的女生,我也想亲一下呢。”

“这个厉害,男女通吃——我说,你是不是有拉拉情结?”

“你还别说,我也想过。其实很多女生都有吧,但不是真的那种。”

“别解释,解释等于掩饰,难怪你那么想做同性恋的报道呢,结果还搞砸了。”

“不许说了!”李楚楚情急之下用手堵我的嘴,“都说好了不提了。”

“好好好,我不管你喜欢帅哥还是美\_女,反正和我无关。”

“那当然,否则你多危险啊!”李楚楚边说边瞅我,“不过你虽然不帅,但也挺有味道的。”

“什么味道?”我来了兴趣,“赶紧赞美赞美我,快!”

“就是——死变态的味道,哈哈

哈!”李楚楚突然大笑了起来,然后又撒腿跑开了。

&

15

曾经我看过一句话,大意是,人的欲望是会随着关系的改变而变化的。用在我和李楚楚身上,再合适不过。

我们在彼此人生特殊的阶段萍水相逢,情投意合,给予了对方那么多简单快乐,实属难得,本该点到为止,见好就收,这样也不会有任何麻烦遗留。可是我们是人,没法做到真正无动于衷,特别是我们成了知己朋友,于是欲望则更加覆水难收。

比如说,李楚楚不管出于什么考虑,事无巨细地将自己的事和盘托出,她的过去、她的情感,甚至她的身\_体和生理,她是真的将我当成了闺密,可是我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往,她问了我也不说,因为觉得没必要,这本来也没错,可是她会不高兴,而且是真生气,觉得我自私、小气,没有真的把她当朋友,就像小孩,付出是因为想索取,她真心待你你也要真情报之,否则就不可以,会闹别扭,而且这似乎也合理。

李楚楚不止一次对我抱怨:“苏扬啊苏扬,你怎么那么小气,你过去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没有啊,我向来光明磊落。”

“那你为什么死活不肯告诉我?”

“因为本来就没有什么啊——好吧,因为我觉得没必要。”

“怎么会呢,我们不是朋友吗?再说了,你不觉得被别人了解是件很幸福的事吗?”

“不觉

得啊,我只觉得被人了解是件很傻times;的事。”

“你真是个怪人。说你变态,简直一点都没错。”她落井下石。

“随便你怎么以为,活着本来就是等待被人定义的。”

这句貌似深奥的话让李楚楚停止了继续讽刺我,她认真思索了会儿,笃定地说:“放心,我会改变你的。”

“啊!”我惊了,“你为什么要改变我?凭什么啊你?”

“凭我的爱心和真诚来改变你呀!”李楚楚一脸认真,“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表面上嬉皮笑脸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就是玩世不恭,游戏人间。我觉得这样很不好,你还年轻,干吗总是那么愤世嫉俗,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真爱的。”

“有病吧你!”

李楚楚也不生气:“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老天爷让两个陌生人遇见还成为好朋友,肯定不会那么简单。我的责任就是要让你更加积极阳光,内心充满爱。”

我干脆把头扭了过去,这家伙,越说越离谱,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干吗不看我了,-羞-愧难当了吧,还是说你心动了?”

“我说,你能不能别犯傻了?你把自己的事操心明白就行了,不要多管闲事,更不能自以为是。”我无奈叹口气,看着她认真说,“我很清楚自己现在什么样子,我好得很,我根本就不想改变听到没?”

我说得够直接够清楚

了,结果这姑娘还上纲上线了:“你在撒谎,你根本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你言不由衷,骗不了我的。”

“省省吧你,别以为自己多高尚,可以去拯救别人了,告诉你,在我眼中,你的行为才是滑稽可笑的,你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

见她还要争执,我赶紧厉声打断:“行啊,非得较劲是吧,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一样,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苏扬,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不也是为了你好吗?”眼泪立即从李楚楚的眼眶中汹涌而出,她一边大声哭泣,一边忙于承认错误,说自己以后再也不敢惹我生气了,只要我不和她断交,怎么都可以,哪怕罚她十天不吃零食。

李楚楚一哭我就没了主意,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太失态,和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动怒,有失体统不说,多少还显得不近人情。

于是我赶紧将狠话收回,并且约法三章,绝不干涉对方。

李楚楚满口答应,我这才放心。

结果,我很快发现,李楚楚根本就是个勇于认错、死不悔改的家伙。这不,还没过两天,再见到我时,她又在给我上思想品德课,教导我应该热爱人生,相信别人,拥有理想,活得像她一样健康。

&

16

除了上面这点外,很快我就意识到李楚楚还有一点也让我不堪其扰。那就是,她对我的时间占据越来越

多,甚至影响到了我的写作。

真的,原来我们一个星期最多见一次面,打两三个电话,发七八条短信。慢慢地,两三天就得见一次,电话天天打,至于短信,恨不得从早发到晚。

一开始我觉得李楚楚对我依赖了,心中还有点窃喜,可是慢慢觉得这样很不合适,因为根本没有那么多事要交流。而且很多她觉得有意思的事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比如她和男朋友谈情说爱,有必要再原封不动告诉我一次吗?完全没必要嘛!

我不知道为什么李楚楚就这么喜欢和我玩,她同学呢?她同事呢?她亲人呢?天大地大,犯得着只盯着我吗?我不止一次地向她抗议,求她没事不要骚扰我,我忙得很。

或许因为太熟了,她反而变得很任性,每次都断然拒绝:“不要。我才不管你有多忙呢,反正和你在一起很有意思。”

“有意思?拜托,你当我是玩具啊?我要写作的,我脑子里很多故事要写下来的,如果不及时写就会忘了的。”

“那也不管。”

“别呀,你总缠着我也不是个办法。”

“谁总缠着你了?”

“那是我缠着你啦?”

“是的。”

“我的天!”我快崩溃了,“那,说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保证不缠你了,你也别再找我,你读你的书,我写我的小说。OK ”

“哦。”李楚楚委屈得眼泪又快出来了。

结果第二天又接到她的电话:“苏扬

,别写啦,我们去唱歌吧。”

“唱歌,唱歌,一天到晚就知道唱歌,玩物丧志,真不知道大学教育怎么就把你教育成这样。”

“这和大学教育有什么关系啊,你到底来不来?”

“不来。”

“我哭。”

“哭去吧你。”

“坏蛋。”

“你才坏蛋。”

“讨厌。”

“你更讨厌。”

“去死。”

李楚楚愤愤然地挂了电话,没过五分钟,电话又响了起来,我连忙把电话线给拔了,手机立马就响,我将手机也关机,耳根这才得以清净。

&

17

这样“不堪其扰”的状态一直持续到6月中旬,李楚楚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她男朋友要回国待段日子,她要陪他,不能再和我一起玩了。对此我表示强烈欢迎,我说:“老天开眼,赶紧好好陪你的男人吧,不过千万别纵欲过度哦,哈哈。”

李楚楚笑嘻嘻地骂我坏蛋,让我去死,然后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李楚楚果然再没给我任何消息。人真贱,消息多了嫌烦,消息没了又不适应。都两星期了,也不知道她男朋友走了没,我没问,懒得问,也不敢问。我常想,她从此以后就别和我联系最好,要来就来狠的,来绝的,千万别遮着掩着,欲擒故纵。

老实说,我早习惯了很熟悉的人从我生命中突然消失,每当遇到这种破事,我总对自己说:消失就消失,千万别强求,否则就没意思了。


在线读书:http://www.yueDu8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