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原谅

感恩生命可以给我这样的机会，写下青春里炽热的、真挚的、鲜活的、残忍的、不堪回首的所有。

从此以后，我将不再是我，而你们每个人，也都成了我。

&

1

转眼，一年又过去了，我来到北京也整整一年了。

过去的一年内，于我身上似乎又发生了不少事情，又好像没太多改变。

说来说去，生活不过如此，你不能完全没有希望地去活，也不能想得太多。你失去了一些东西，也会得到另外一些东西，孰轻孰重不好说，总归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通通感受一遍。

《那时年少》终于出版了，尽管时间比李姐最后承诺的依然晚了很久。面对着制作优良、装帧精美的实体书，我也不知道这个李姐到底是靠谱还是不靠谱。

不过我知道我应该感谢她，因为一年前正是因为她的一句话，我才毅然来到北京，有了这一年全新的生活。

通过李姐的介绍，我入职了一家图书公司，成了一名编辑。对于这份工作也谈不上多么热爱，不过感觉做起来也不算困难，工资虽然不高，但养活自己也没什么大问题，这就足够。说起来，北京的方方面面都和上海大相径庭，很多人刚过来都说不适应，我觉得还行，除了冬天的静电着实让人受不了，其他都不算重要。

我租住的地方叫望京，曾经是一片菜地，后来北京修建了五环，这里成了

另外一个CBD。2010年北京的房价在历经低谷后突飞猛涨，对绝大多数年轻人而言自主买房已经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有人后悔昨日迷惘，有人还在踮脚张望，计算着如何才能在这个庞大的城市安身立命，飞黄腾达，却发现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最终空留一声叹息，悲哀地发现这里留不下，可家乡也已经回不去，折腾了多少年，竟然梦里不知身是客，何处是我家。

所幸，这一切似乎都与我无关，对于这个时代、这个城市，还有我自己，我其实都没有要求。工作之余，我全心写作，《毕业了，我们一无所有》已经修改了好几遍，新的小说《青是受伤，春是成长》也已经动笔，除此之外，我的心中还酝酿了四五个故事，假以时日，我要将之一一写出。这便是我对于未来，全部的规划。

励精图治，奋发图强，功成名就当然很好，可不求上进，得过且过，安心做个小人物，也不能算作错。

&

2

过去的一年，我和爱情彻底绝缘，以致我的不少同事认为我的取向有问题，李姐继续热心肠，给我介绍了一个又一个来自五湖四海的姑娘，我顾及李姐面子，每次都请对方吃饭，然后好聚好散。

我当然忘不了李楚楚，不管以前还是今后，她在我心中的角色都无可替代。我不会愚蠢得拿其他女孩和她比较，却也不得不承认没人会比她给

我的感觉更美好。我也不是没有勇气再爱，只是怕再次辜负对方的用心良苦。

我同样忘不了何诗诗，她已经从我的世界消失了六年多，音信全无。但是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依然历历在目，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年我没有遇见她，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发生那么多狗血的事，是不是我的生活会和现在截然不同，是不是也就没有后来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当然了，生活没有如果之说，我也只是偶尔想想。我已不再年轻，回忆成了我最珍贵的财富。

&

3

综上所述，我对在北京的生活相当满意，如果可以，请让我余生都如此淡然度过。

可惜，和过去的每一次祈祷相同，老天依然拒绝了我的请求。

在我来到北京一年零三个月的时候，我意外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轨迹。

这封邮件对我而言是如此重要，只是因为它的发件人竟然是何诗诗。

是的，何诗诗，我的初恋，曾经我的最爱，也是伤害我最深的女-人，竟然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这真的让人不得不感慨命运的蹊跷和离奇。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是喜还是悲，是戕害还是救赎。

何诗诗给我写信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她在网上看到了我的-处-女作《那时年少》，并且购买了电子版，这本书写的是我和她的故事。她连夜读完了全书，觉得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实际上就算没有

这本书，这些年她也一直在找我，可是她人在大洋彼岸，根本没有我的任何联系方式。

总之，看完书后她心绪难平，很快她将内心所有的感悟写成了这封六千多字的邮件，然后循着书最后提供的联系方式，找到了我。

而我，也终于在相隔多年后，再一次和她对话。

&

4

苏扬，真的是你吗？

我是诗诗，你还记得我吧？我在你的书里看到你的E-mail，突然很想给你写信，和你说说话。曾经，每次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我总想找你倾诉，而你也从来没有拒绝过我，这次，你还会愿意继续聆听吗？

我现在住在纽约，来到这里已经四年了，真是弹指一挥间，之前的几年我一直在西雅图，中间还短暂在加州生活过几个月。总的来说，这些年经历过不少风波，但最后还是走了过来。爸爸也很欣慰，说我是他的骄傲。看到爸爸高兴，我觉得所付出的一切真的都值得了。

可是，苏扬，我想说的是，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我可以重新选择，我一定不会选择过来。

因为，美国没有你。

听上去很假是不是？可这是真的。很多事情只有错过了才后悔莫及，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苏扬，失去你是我心底最深的遗憾，没有你在身边的岁月，生活再美丽，我的人生也是黑白的。

看到这些，或许你会冷笑。

我伤害你那么深，你一定觉得我像魔鬼。

你肯定会疑问，我到底有没有爱过你。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在你面前伪装，不想透露出半点内心的信息，因为我害怕，害怕我暴露了自己真实的情感，我就彻底失去了最后的防线，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可以将我击垮，然后万劫不复。你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可以用金钱获得我的身\_体，但你已经融入我的血液灵魂。所以我拒绝你对我好，更抗拒去对你好，我宁可没有表白，就不需要伪装，没有开始，就永远不会结束。

可是现在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真的爱过你，而且很爱很爱。

我怕再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了，尽管，我已经完美地错过了你。

苏扬，你还记得吗？我们一起去凤凰旅游，在沱江边，我把我不堪回首的过往全部告诉你，是因为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最值得信任的人，那时我虽然还不确定对你的感觉，但已经对你不再防备。后来我突发阑尾炎，你抱着我在凤凰街头拼命找医院，在你怀-里看着你认真急切的表情，我突然好想哭。很多男人只是贪图我的外表，只有你是发自内心对我好，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没那么疼了，可是我不想告诉你，这样我在你怀-里待的时间就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被人真心呵护的感觉了，这感觉让我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过着无忧无虑而

且安全的生活——是的，安全，苏扬，和你在一起，我最大的感觉就是安全。

或许，对你的爱，就是从那一刻滋生的吧。

也不是没想过和你在一起，像所有幸福的恋人那样好好谈一场恋爱，也不是没想过可以永远牵着你的手，过着平淡却幸福的生活。关于我们的未来，我其实悄悄想过很多很多，可每想一次就害怕一次，我害怕这一切又是上天和我开的一次玩笑，我害怕我投入越多最后失去的时候就会越痛苦，我不允许自己再犯同样的错误，上一次被欺骗和伤害我还能够活下来已经是奇迹，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会灰飞烟灭。虽然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去相信，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爱情。何况我的目标是出国，分开是我们必然的宿命，既然没有结局，那么就不要开始。

从凤凰回来后，我决定立即停止我们之间所有可能的发展，就让美好都留在旅程中。所以再次面对你的热情，我只有冷嘲热讽，只有拒绝，我真希望你会生气，会愤怒，会离开我，那样虽然我也会痛，但痛过之后又会变得更强大，无情无义、冷漠现实——这些才是我在情感上的终极追求。

可是你没有让我如愿以偿，你没有让我的自私得逞，很多时候我觉得我很懂你，你幽默，你积极，也挺厚脸皮，你不怕被拒绝，懂得自嘲，而且你

真的很有才华，你给我写的那些情书我都有认真看，而且非常喜欢看，这些确实也是我最初注意到你、被你吸引的原因。可是很多时候我又觉得不懂你，我不知道你究竟从哪里来的勇气可以包容我那么多，哪怕知道了我最隐私的秘密，依然选择了理解和接受。苏扬，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感动，我知道天底下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谢谢你总是纵容我，让我可以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你，而你还始终在我身边，永远不离不弃。

所以我真的好挣扎，我明明那么爱你，可是却不能说，明明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只能对你更加冷漠，看着你一次又一次失望的眼神，我真的好痛苦，可我越是痛苦，我表现出来的攻击性就越强。我甚至开始恨你，恨你不像一个男人，恨你没有血性，恨你为什么什么都可以忍，恨你为什么不对我反击，哪怕你骂我诅咒我一辈子不会幸福，也好过你什么都不说，永远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烦躁的时候消失。

后来，我真的无法再忍受这样的生活，决心一定要将这一切终结，否则我会纠结得死掉，只不过在离开你之前我决定要做一回你的女-人，所以我拼命喝醉，一步步引导……那一夜比我想象中还要完美，第二天早上从你怀-里醒来，我竟然有一种是你妻子的错觉，我那么贪婪地看着你，祈求你永远不要醒来，因

为我知道，等你醒来的那一瞬，就是我永远离开你的时候。

可是，我的企图再次落空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发动你的同学，在全校师生面前向我求爱，而且方式那么别出心裁，让我瞬间竟然忘记了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犹豫、所有的害怕，我没有力量再拒绝你，我除了流泪，只能点头答应。

苏扬，我亲爱的苏扬，谢谢你的坚持，让我有勇气再做一次别人的女朋友。

而和你恋爱的两个多月，我真的很幸福，你对我的关怀无微不至，满足我提出的所有要求，你知道吗？我甚至想过放弃出国，放弃我多年的梦想，就这样和你厮守下去……真的，我已经深深依赖上你，已经再也离不开你，我开始庆幸没有凑齐出国的钱，甚至希望永远都凑不齐，那样我就永远不用离开，永远不会和你分离。

可是，老天再次捉弄了我们，当我发现竟然有那么好的出国机会就在眼前时，我的欲望再次被引燃，我做不到无动于衷，我不由自主地想去争取，那一瞬间我又变成了从前那个自私冷漠的人，我怪你不告诉我这个消息，我怨你不为我好好争取，我一定要得到这个机会，我可以不择手段，也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事情比我以为的要简单很多，那个比我爸爸还年长的男人，我们尊敬的院长，几乎没有等我说出条件就已经投降。在我走进他的办公室，和

他四目相对的那一瞬，我就知道我成功了，他的贪婪和欲望全部写在了脸上。于是我们很快达成了共识，比我之前和任何一个男人的交易都要快捷。我为自己的聪明感到自豪，虽然我背叛了对你的承诺，心中也会有悔恨，但和出国比起来那算不了什么，何况一切很快就会结束，快得你根本意识不到。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最后的结局竟然是被你发现。你知道吗？那个夜晚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刻，当看到你从黑暗中走出来，看到你犹如死亡般晦涩的双眼，我情不自禁地呼唤着不要，我不要老天给我安排的这一切，原来老天让我之前那么幸福，只不过是为了这一刻的惨痛。

我知道，你一定恨死我了，我的世界终于失去了你，原来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只是让我更痛苦，原来这个世界真的不可能有真爱。我背叛了我的内心，所以我再次受到了惩罚，我有罪，是我活该。

遗憾、后悔、疼痛、绝望、迷惘、挣扎……带着这样复杂的情绪我来到了美国，开始我憧憬多年的留学生涯，开始我人生新的篇章。

只是出国并不是终点，生活一如既往地给予我挑战和折磨，我的学校压根儿不是院长口中的美国重点大学，而是一所如假包换的野鸡学校，学校也没有遵守诺言提供奖学金，我在美国的所有学费都要自理，再加上昂贵的生活费用，这些都成

了我无法言说的痛。尽管之前我积攒了一些钱，可在坚持了一年多后我还是陷入了窘迫的困境，而且因为我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学习中，忽视了交际，我过得真的很孤独。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关怀，没有问候，我越来越想爸爸，想你，想中国。好多个黑夜我从噩梦中醒来，被子都已经被哭--湿--，透过窗户，看着陌生的一切，我真怀疑自己多年来的坚持是不是值得，怀疑自己的行为其实是个笑话，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并且要承受的，我只能咬牙坚持。

很快，我从自己租住的单间搬了出来，搬进了四人合住的学生公寓，因为生活习惯差别很大，在那里我根本没法安心学习，可是没办法，我的存款已经支撑不了我喜欢的生活品质。我甚至开始尝试打工，可是我真的适应不了那些苦累活计，而且这些钱顶多只能维持我自己的生活，未来几年高昂的学费还远远没有着落。我开始越来越绝望，脾气变得也越来越孤僻暴躁，和室友吵架，被她们联合起来嘲笑捉弄，我却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只能像只流浪猫一样蜷缩在自己狭小的床-上，低声呜咽。

其实我知道如何赚钱，在国外，如果你想过上优渥的生活，如果你不是富二代、官二代，如果你没有家里的支持，你想赚很多钱几乎没有其他方法，可是我不愿

意，如果说当年在国内我出卖身\_体是为了出国，为了实现我人生最大的梦想，完成爸爸对我的期待，那么我现在没有理由再重操旧业，否则就是下贱。更何况，我曾经答应过你，虽然你已经不在我身边，可我依然视你为我的男朋友，我依然保留着你给我的所有情书，记得你对我所有的好，这些温暖一直陪伴着我，伴我度过风风雨雨。

只是生活越来越艰难，很快四人公寓的费用我也无法承担，我再次搬家，搬进了乡下一幢十几个男女合住的小楼里，那里特别吵闹和混乱，每天都有人酗酒甚至吸毒，打架斗殴更是家常便饭。在那里，我几乎每天都被骚扰，虽然在美国的这一年多，或许是因为我的长相，始终有人在追我，但我除了学习根本没有别的心思，所以一律拒绝，但现在我突然好需要有一个能够保护我的臂膀，让我远离那种不安。苏扬，我真的很需要安全感，我可以承受苦难，但我不能惶恐不安，我开始打量身边的追求者，最后选择了一位来自韩国的留学生。其实他的条件不是最好的，对我的追求也不是最疯狂的，甚至他身上有一些习惯是我难以接受的，但我还是选择了他，原因很简单，他是亚洲人，而且长得很像你，特别是左侧脸，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永远站在他的左边，这样我就可以更多地

看到你，或许是对你亏欠太多，我把所有的爱和关怀全部投入到了他身上。我们住到了一起，我一边学习一边全心照顾他，憧憬着美好的生活。只是我的用心并没有换来他的珍惜，他不但脾气暴躁，而且非常大男子主义，控制欲极强。我们在度过了很短暂的蜜月期后他突然变得很冷血，我虽然远离了别人的骚扰，却逃不过他的残暴。他经常酗酒，喝醉后就会变得很暴力，每次都会对我拳脚相加，好几次我真怀疑会被他活活打死。身边仅有的几个朋友都劝我早点和他分手，可是我不同意，因为我觉得这其实是在弥补我对你曾经的伤害，是我应该承受的报应。直到有一次，我发高烧，而且正值生理期，他喝醉酒后回来非要我服侍他，我拒绝了，结果他冲了上来对我又踢又打，最后还死死掐着我的脖子，如果不是我拼命挣扎踢倒了衣柜和桌子发出声响引起邻居怀疑报了警，我真的会被他活活掐死。后来我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决定离开这个魔鬼般的男人。

后来我又随便谈了很多男朋友，是真的随便了，Jeff对我的折磨让我觉得还清了对你的亏欠，我心中本来对爱不抱任何希望，精神上没有了你的束缚，从此更可以恣意妄为。我选择男朋友的标准很简单也很奇怪，有的只是一句话让我感动，我就可以立即和他同居，而有

的人耗费千金也打动不了我坚硬的内心。渐渐地，我名声在外，在很多留学生眼中，我性感、美丽、放荡、神秘，他们绞尽脑汁向我争宠献媚，只为我的一眼垂青。不少有权有势的当地人也加入了对我的争夺，甚至大打出手，闹出了人命。我看着眼前的一切，无比享受，我喜欢看到男人贪婪丑陋的样子，我喜欢看到男人为我疯狂为我付出，我这辈子用生命爱过一个人，也被别人用生命去爱过，我值了。既然我注定得不到幸福的爱，那么就让我尽情挥霍，挥霍我的美丽，挥霍我的青春，挥霍我的身\_体，挥霍我的生命，不求永恒，只求刺激。

我身边的男人犹如过江之鲫，我和他们纵欲行欢，尝试着最刺激的各种游戏，很多时候早上醒来却不认识身边的男人。很多时候我同时和四五个男人交往，等厌倦后再换一群人，真的很疯狂。只是他们可以轻易得到我的身\_体，可谁也得不到我的心，而通过他们，我也过上了非常奢靡的生活，住在最豪华的房子里，开着最昂贵的跑车，穿着最新款的名牌衣服，出入最时尚的场所，不管到哪儿都有人围绕左右，一举一动都仿佛有聚光灯在照射。我越享受就越放纵，越放纵就越贪婪，我陷入了欲望的泥沼中不能自拔，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我彻底迷失了自我，直到有一天，我被检查出感染了H

IV。

是的，HIV，我们俗称的艾滋病。我成了一名艾滋病患者，死神已经敲响了我的大门。

对于这个结果，我虽然感到恐惧却不意外，我长期混乱的生活注定不会有好的结果，只是这一天来得似乎太快了。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注定是悲剧，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的结局是早早死亡，在我最年轻最美丽最风光的时刻。从医院出来后我已经完全崩溃，只是我没有想去积极治疗，没有对自己的放纵感到后悔，反而想去报复，既然我的病毒来自某一个或几个男人的身\_体，那么我就将这病毒传给更多的男人，既然老天要我不幸福，我就让更多的人痛苦。

我开始我的报复行为，我变得更加疯狂，更加放纵，我放弃了学业，出入于各种娱乐场所，开始肆无忌惮地和男人-上-床。每次看到他们从我的身\_体上离开，我都有一种强烈的快感，可是快感过后又是深深的痛苦，我不快乐，我一点都不快乐，我的人生怎么会堕落至此？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我的爸爸？我究竟还有多少时日可活？我还能不能回到中国回到家乡？还能不能见你一面？还是只能孤独地客死异乡？

我性格大变，开始厌食，身\_体暴瘦，多次自杀未遂，多次袭人被抓，被诊断患上了很严重的忧郁症，开始依赖大量药物才能貌似正常地活着。警方更是将我列为重点监控对象，级别

堪比恐怖分子。就这样，我的人生之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黑暗，就在一切行将崩溃之际，一位名叫德莉莎的中年女士找到了我，并将我从黑暗中拯救出来。

德莉莎是当地一所慈善救助机构的创造人，她不但将我送到医院进行全方面的医治，还亲自对我进行心理疏导，我想当然认为她必然是有所图，这个世上又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可是我错了，德莉莎真的是全心全意对我好，根本不求任何回报，而且她不光对我这样，对其他需要救助的人同样如此，在她眼中没有人是坏的，是罪不可恕的，在她眼中，只有爱，只有需要帮助的人，在她眼中， 我们都是孩子。也就是从她和她的同事身上，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伟大的、无私的爱，这种犹如阳光一般的爱彻底冲散了我内心的阴郁和雾霾。

我整整住了小半年的院，出院后我哪儿都没去，而是自愿跟随着德莉莎，成了一名义工。我要像她一样，全身心投入慈善事业，去帮助那些需要关爱的人。我尝试用爱去面对每个进入我生命的人，努力感受着他们带来的友好，并且将之传播给更多的人，我的内心越来越平和，身\_体也逐渐康复。虽然我知道体-内依然隐藏着致命的病毒，但是我已经不害怕，更不会去敌视它，因为我也爱它，一如爱我身\_体的每一分每一寸，爱我眼前的每一棵树、每

一朵花，爱我生命中的每一道风景每一个人。

所以，我决定回国，回到我的家乡，还有很多的孩子过着贫穷的生活，他们没有条件接受好的教育，他们需要有人去关爱。我将会在那里创建一所慈善学校，资助那些想读书却没有条件的孩子，同时救济已经丧失生活能力的孤寡老人，我会亲自当老师，也会做义工，我想这将会是我人生中做过的最有意义的事情。

苏扬，感谢德莉莎，让我宛如重生；感谢老天，让我看到你写的书，找到你的踪迹，让我可以将自己的经历最后一次向你倾诉，此刻我已经没有丝毫仇恨，却依然对你心存愧疚。而我给你写下这封信，不是为了求得你的原谅，也不是为了奢望和你重新开始，我只是想对你说，如果当初那个伤害过我的人在我身上种下了一个毒苹果，我将它转移到了你身上；如果你又伤害了更多的人，那么现在我愿意把这个毒苹果收回。如果这个世界因为我们的努力少了一丝仇恨而多了一份爱，那就是我们对这个世界做过最好的事。

下个月，我将起程回国，如果你愿意，我在那里等你。

如果你没有能够看见这封邮件，我亦无怨无悔，总有一天，你我会在天堂相见。

谢谢！

诗诗

&

5

我曾经认真思考过，究竟还有什么力量可以让我放弃现在安稳的生活，重新选择一种人生？

没想到，一封邮件

就足够。

虽然我还无法强烈感受到何诗诗邮件中口口声声所谓的爱，但我尊重她的选择，也尊重这份爱。

我认为凡事皆有因果，此时此刻她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并且给予如此邀约，于我而言或许真的是一场解脱。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给了我毒苹果，我又转给了李楚楚，就像一场接力赛，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接二连三受到伤害。

而现在，就是一切都收场的时刻，从她开始，至我而止。

感恩生命可以给我这样的机会，写下这个故事，写下那些发生在青春里炽热的、浑蛋的、真挚的、痛苦的、鲜活的、残忍的、历历在目的、不堪回首的所有。

从此以后，我依然会爱着何诗诗，也爱着李楚楚，甚至，叶子。

从此以后，我将不再是我，我将是所有人，而你们每个人，也都成了我。

2012年初稿

2017年终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