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银雨剑花 石生神婴
吴立定睛一看,认出是白眉和尚坐下神禽,不由吓了个亡魂皆冒,一面驾着剑光逃遁,默使隐身之法,已是慢了一步。被神雕追来,钢爪舒处,正抓在吴立背上,连皮带肉抓下一大片去!
英琼等见吴立逃走,正要分人去追,青囊仙子连忙止住,吩咐众人暂且停手。将手一指,飞起一道光华且先将空中六道黄光圈住。然后默运玄功收了下来,分给众人,恰好六人各得一口,原来是一柄黄色短剑,大小长短一般无二,映日生光,众人心中大喜,连忙拜谢。
青囊仙子道:“吴立虽是异教,除了性情刚愎外,并无多大过恶。他采取黄金之精,炼成此剑,也非凡品!”英琼庄易又分别上前叩谢解救之德,米刘二矮也双双过来,跪请指示仙机,并求代向众人说项。
青囊仙子对英琼道:“你应劫运而生,光大峨眉门户,与别人不同。三英二云独你最杰出,虽然杀气太重,然亦非此不可。不久齐道友回山,自会特许你一人便宜行事。他二人虽然出身邪教,现已悔悟回头,向道真诚,你尽可收录,绝不受责。吴立走时,我拦阻白眉仙禽,稍慢了一步,临逃还吃了大亏。此人必然痛恨切骨,他有本领的朋友甚多,如不见机改悔,必从此多事。米刘二人于你也甚有用。不过他们所炼法宝飞剑均属旁门左道,暂时又不能使他丢弃,务须用之于正,以免耽误正果罢了!”说罢看了刘裕安一眼。
刘裕安原是心中有病,适才向青囊仙子求情时语带双关,唯恐青囊仙子向他索取妖旛,一闻此言,又喜又愧。首先起誓明心:“弟子如将那宝去行错事,必遭惨祸,永久沉沦!”
青囊仙子早明白他言中之意,微笑说道:“你二人苦修也非容易,既能如此,再好没有。倒是我不久超劫,原不想参加此次劫数,所以只在暗中相助,并不露面。以为妖尸绝难知道有我,谁知临时生变,非出面不可。如今造下恶因,绝难脱身事外。起初我原想将这妖旛去寻一位道友,共同解去冤孽。这一来又须缓日行事,留它以毒攻毒,相助三次峨眉斗剑时一臂之力了。只是我如用这妖旛致胜,伤我清名,我率性成全你们。你二人到了峨眉等候教祖回山入门听训之后,可仍回此地,我传你二人用旛之法,以备异日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如?”米刘二矮闻言惊喜,尤其刘裕安更是喜出望外,形于颜色。
青囊仙子当时微微皱了眉头,众人俱未觉察,只笑和尚看在心里。青囊仙子又道:“庄易自赴百蛮山相助除去文蛛,不久便可复音还原。现在髯仙李道友飞雷洞被毁,除妖之后,他门下弟子,移居凝碧,人英前去也不愁起居寂寞了。”说罢向众人一举手,一道光华闪过,破空而去,转眼没入云中不见。这里众人也各自分手。
英琼轻云人英三人带了袁星与米刘二矮,用弥尘旛同回凝碧仙府。笑和尚金蝉庄易共商二上百蛮山之策,笑和尚道:“都是蝉弟心急,如不是米刘二人提醒我取出干天火灵珠,后来妖尸又不舍弃旛逃走时,险些功败垂成,此番到了百蛮山,再心急不得了!”
三人仍回到严人英的山洞中暂住,到了晚上,笑和尚独自在山岭上闲步,忽见下面岩腰云层较稀之处似有极细碎的白光,似银花一般,喷雪洒般闪了两下。要是别人早当是月光照在白云上的幻景,笑和尚幼随名师,见闻广博,一见便知有异。心想日里俱驾剑光往来,岩下还不曾去过,适才所见明明是宝物精光,岂可失之交臂!想到这里,更不怠慢,立驾剑光刺云而下。
到了岩脚一看,这一面竟是个离上面百余丈高的枯竭潭底,密云遮布岩腰,虽不似上面到处光明如昼,时有月光从云隙照将下来,景物也甚幽清。月光下岩壁绿油油的并无异状。再往银光发现之所仔细找寻,什么迹兆都无。悄悄潜伏壁侧静候了好一会,始终不曾再现。又一会云层越密,雾气湿衣,景物也由明转暗,渐渐下起雨来。又闻得金蝉相唤之声,觉着无可留恋,便驾剑光飞身直上。飞近岩腰云层,劈面一阵狂风骤雨,幸是剑身相合,没有沾湿僧衣。到了上面一看,依然月白风清,星光朗洁。
金蝉早迎上前来问他到下面去作甚,可有什么好景物?笑和尚便将适才所见说了。金蝉道:“这样仙山,必有异人怀宝潜藏,明日好歹定要寻他一寻。”
庄易闻言,过来用树枝在月光地下写道:“我自随妖尸不久,于夜晚在玉岩闲眺,时见银光在云海里飞翔,一瞬即逝,知有异人在侧。几次追踪没有追上,后来见严道兄用的飞剑也是银光,以为是他。见面匆促没有细问,适才听笑道兄所说,那光华仿佛是洒了一堆银花,这才想起除妖夺玉时所见严道兄是一条峭练,与此不类,不如等天亮下去细寻。”
转眼东方发白,天色大明,三人一起飞身下去,到了下面,从笑和尚所指方向仰视,峭壁排云,苔痕如绣。新雨之后越显肥润,从上到下碧成一片,仅只半岩腰上有一块凸出的白圆石。昨晚笑和尚因下来匆忙,只顾注意潭底,那地方又被密云遮住,没有看到。这时一经发见,三人不约而同又重新往上飞去。
三人落到石上一看,孤石生壁,不着寸草,大有半亩。一株清奇古怪粗有两抱的老松从岩缝中生出。松针如盖,刚刚将这块石头遮荫。细看石质甚细,宛如新磨,剥去壁上苔绣一看,石色又相去悬殊,仿佛这块石头并非原来生就,乃是用法术从别的地方移来一般。
三人当中笑和尚见闻较广,早已看出有异。金蝉庄易二人也觉奇怪,那石又恰当昨晚笑和尚发见银花的下面,便猜宝藏石中,和尉迟火得那灵石仙乳万载空青与玉灵岩温玉一样,先主张剖石观看。又因那石孤悬岩腰,将它削断,既恐坏了奇景,又恐坠落下去损了宝物,不削断又不知宝物藏在石的那一端。正在彼此迟疑不决,金蝉一面说话,一面用手去揭那挨近石根的苔绣。揭来揭去将要揭到古松着根的有罅隙边。
笑和尚道:“蝉弟真会淘气,苔绣斑驳多么好看,已然看出这石不是岩上本生,何苦尽量毁残作甚?”
正说之间,猛听金蝉大喝一声道:“在这里了,还不与我出来!”一言未了,倏地从树根罅隙里冒变一股银花,隐隐看见银花之中包裹着一个赤身露体三尺多高的婴儿,陨星飞雪一般直往岩下射去!三人一见,如何肯舍,忙驾剑光跟踪追赶,到了岩底一看,已然不知去向。金蝉直怪笑和尚庄易不加小心,被他遁脱。
笑和尚道:“我看那婴儿既能御光飞行,并非什么宝物。那银花正而不邪,定是他炼的随身法宝。只是他身上不着寸缕,又那般矮小,只恐不是人类,许是类乎芝仙般的木石精灵变化也说不定。好在他生根之处已然被你发现,早晚他必归来。只须严加守候,必然捉到无疑。假如我所料不差,又比芝仙强得多了!”
金蝉道:“适才我因看出石色有异,便想穷根究柢,看那块石头是怎生安上的,只一找着线索便可根寻。你偏和庄道兄说宝藏石中,我又防宝物惊觉,未便嘱咐。其实我揭近根苔绣时已仿佛见有小孩影子一闪了。我仍故意装作不见,原意声东击西,乘他不备抢上前去。后来我身子渐渐和他挨近,便看见他两手抱脚蹲伏在树根从洞穴之中,睁着两只漆黑的眼睛望着外面。”
金蝉道:“小孩先一见我,好似有些害羞,未容我伸手去捉,只见他两手臂一抖,便发出千点银花从我头上飞过。冷气森森,又劲又寒,我几乎被他冲倒!随后再追,已然晚了。你说他是芝仙一类,依我看不一定是!”
笑和尚道:“如照你所说他是有本领来历的高人,必有师长在此。待我向他打个招呼!”便向岩上大声说道:“道友一身仙气,道术通玄,定是我辈中人,何妨现出法身,交个方外之友。我们绝无歹意,不过略识仙踪,何必拒人千里,使我们缘悭一面!”说了两回,不见答应,又一同飞回石上,照样说了几遍,仍无应声。
再看他存身的树根石隙,外面是藤蔓香萝掩覆,一株老的松根当门而植,若从外看,简直看不出里面还有容身之所。再披藤入视,那罅隙宽只方丈,却甚整洁。松针为蓐,铺得非常匀整。靠壁处松针较厚,拱作圆形。
三人恐有变故,早将剑光放出。光华照处隐隐看见石壁上有一道打坐的人影子,身材比适才所见婴孩要大得多,此外空无所有,又祝告了几句,仍无动静。三人仍不肯心息,一直找隐蔽处等着,一直到天明,仍无动静。
金蝉身上沾了青苔,甚是难看。便对笑和尚道:“这东西想是存心避着我们,你二人且在这里不要走开。容我去寻一溪涧洗上一个澡儿,就便将衣衫上面的五颜六色洗了去,趁这热天的太阳,一会就晒干了。今晚他再不出现,我非连他的窝都给拆了不可!”
笑和尚庄易见金蝉一身通湿,染满苔痕,说话气岔岔的鼓着小腮帮子,甚是好笑。等金蝉走后笑和尚和庄易使了个眼色,然后说道:“蝉弟虽然年幼,从小便修炼至今,怎么还是一身孩子气?穴中道友耽于静养,不乐与我们见面,就随他去吧!何苦又非逼着人家出面不可?少时他回来,他一人去闹,我们已守了一天一夜,且回洞歇息去吧。”
庄易会意,点了点头,二人一同飞身上岩。且不入洞,各寻适当地位藏好。用目注定下面,约有半盏茶时,先见危石松隙后似有小孩影子闪了一下。不一会现出全身,正与昨晚金蝉所见小孩相类。浑身精赤条条,宛如粉装玉琢,乌黑的头发披拂两肩,手下拿着一团树叶遮住下半身,先向上下左右张望了一下,倏地将脚一顿,直往天空飞去。日光之下宛似洒了一溜银雨。
笑和尚也不去追赶,径对庄易道:“果然金蝉弟所料不差,这小孩确非异类。看他天真未凿,年纪轻轻已有这大本领,他的师长必非常人。只不明白他既非邪教,何以不着衣履?这事奇怪,莫非此人师长没有在此?”
笑和尚说着,同了庄易飞回悬石,潜身树后穴内藏好,暗中戒备,以防又和昨日金蝉一样,被他遁走。又待有半个时辰过去,忽听风雷破空之声往石上飞来。笑和尚见金蝉回转,恐他惊觉小孩,自己又不便出去,正想等他近前在穴口与他做个手势,叫他装作寻人上去时,金蝉已然收了剑光落到石上。脸上带着一脸怒容,一眼看见笑和尚在穴口探头,便喊道:“笑师兄,你看多么晦气!洗个澡,会将我一身衣服丢了!”
笑和尚一看,金蝉穿着一身小道童的半截破衣服,又肥又大,甚是臃肿难看。因已出声相唤,只得和庄易一同走出问故。
金蝉道:“我去寻溪涧洗衣浴身,行至玉灵岩附近,见下面那日所斩的妖童,我见那妖童所穿衣服尚是完好,想起昨日所见小孩赤身露体,我便将他身上衣裤取来,打算见时送他。到了玉灵岩那边,寻着溪涧,连我衣服一齐先洗净择地晒好。怎知洗好了澡,我的一身衣服不见,几乎也要和昨晚那小孩一样,赤条精光了!一定是那小孩偷去!”笑和尚、庄易闻言,好生发笑。
笑和尚对金蝉道:“这都是你素常爱淘气,才有这种事儿发生。适才你走后,我们想看一看这穴壁上的人影,才到,你便飞回。这位小道友既避我们,必然不会出面。这件衣服送给他交个朋友,有何不可?如嫌这身衣服不合式,好在为期还有数日,我二人陪你回转凝碧崖换上一件,再去百蛮,也不致于误事。我们无须在此呆等,且回岩上去商谈吧!”笑和尚原是故意如此说法,好使那小孩不起疑心,仍用前策行事。
金蝉不明言中之意,听了气忿忿说道:“衣服事小,若是明送,休说一件,只要是我的,除却两口飞剑,什么都可。他却暗取,让我丢人,不将衣服取回,日后岂不被众同门笑话?他如不将衣服送还,或者现身出来与我们相见,我早晚绝不与他干休!”
笑和尚又再三相劝,说包在自己身上将衣服寻回,这事太小,还有要事须回洞中商议,才将金蝉拉了一同飞上岩顶。先和庄易说了几句耳语,然后高声说道:“庄道兄,你和华仙姑相熟,你回去看她回来不曾?”说完,等庄易走后,又拉金蝉回往洞中。金蝉便问笑和尚意似做作,是何缘故?
笑和尚道:“我适才和庄道兄亲见那小孩现身,同往树后石穴守候,无心中看见对崖有一通天岩窗,外有萝树隐蔽,埋伏在彼甚是有用。那小孩虽然现在还断不定他的家数,可是质地本领俱非寻常,恐防为异派中人网罗了去,又因他异常机警,恐被觉察,不便在石上商量,请庄道兄借着探望华仙姑为名,绕道往对面岩窗埋伏。他既盗你衣服,存心与你作耍,必然还要再来。我们只须装作没有防备,等他来到临近才行下手,将他收服。即使被他遁回穴内,庄易已然由对崖转往他存身的穴内隐藏,三面一齐下手,何愁不能将他擒住?昨晚你在穴旁等了一夜,他却另由间道回去,如仍在那里守候,岂非守株待兔么?”
金蝉闻言,点头称善。先在洞中谈候了一阵,随时留心,并没有什么动静。金蝉耐不住,又拉了笑和尚装作岩前游玩,举目下视,石上仍无小孩踪影。对崖看不见庄易,知道他藏处必甚隐秘。算计小孩出现定在晚间,只得走回洞去。
路上金蝉悄对笑和尚道:“这厮如老不出现,到了我们要去百蛮山时,岂不白费心思?”笑和尚正说不会,忽然一眼望到洞中,喊一声“快走!”首先驾剑飞入洞去。金蝉也忙驾光跟入一看,洞门口上放着自己适才失去的那件上衣,裤子却未送还。四外仔细一寻,哪有丝毫人影!
笑和尚想了一想,对金蝉道:“我明白了,此人早晚必和我们做朋友,他明明是因为赤身露体,羞于和我们相见,所以将你衣服盗去。后来你在石上一骂,他恐你怀恨坏他洞穴,所以又将上衣给你送还。只不懂此人虽然幼小,已有如此神通,他的师长必非常人,何以他连衣服都没一件?待我将这一件旧衣送到石上,和他打个招呼,看看如何,再作计较,你看怎样?”
金蝉点头称善,笑和尚将金蝉换下那件半截道衣拿了,飞身到了石上,对穴内说道:“小道友根器本领,俱甚佩服。我师弟一身旧衣,既承取用,本可相赠,无奈游行在外,尚有行命他去,无可穿着。今蒙道友将上衣送还,反显我等小气了。现有半截道衣一件,虽然不成敬意,权供道友暂时之需,如荷下交,今晚黄昏月上我等在岩上洞中相候。否则我等在此已无多日,事完之后当为道友另制新衣,前来奉约如何?”说罢将衣挂在松树上面,仍返洞内,没有多时,庄易也飞了回来。金蝉问:“可曾见那小孩?”
庄易在地上写道:“先并未见他出现,后来二位道兄到石上与他送衣,通白走后,才平空在石上现身,也未看出他从那里来的。身上穿着齐道兄那条裤子,先取那半截衣服试了试。这半截衣服却是太过肥大,实在不是样子。他试了又试,好似十分着急,带着要哭的神气,拿了这半截衣服径回穴内去了。我见二位道兄适才那般说法,自忖一人擒他不住,也未曾过去惊动,就回来了。”
金蝉一看,忙跑了出去。笑和尚只道金蝉去也白去,并未在意,只和庄易一个用手,一个用口,互相计议怎样才能和那小孩见面。谈有顿饭光景,忽听金蝉与人笑语之声由岩上传来。出洞一看,见金蝉同着一个罗衫芒履,项挂金圈,比金蝉还矮尺许的幼童,手拉手一同说笑欢跃走来。定睛一看,正是适才石上所见的小孩,生得面如凝玉,目若朗星,发际上也束着一个玉环,头发披拂两肩,玉耳滴珠,双眉插鬓,虽然是个幼童,却带着一身仙气。
笑和尚与庄易都俱喜出望外,忙着迎了上去。金蝉欢笑着给二人引见道:“这是我新结交的石兄弟,他名叫石生。他的来历我只知得一半。因为忙着要见二位道兄,给他装扮好了就跑来,还没听完。且回洞去等他自己说罢。他还说要同我们去百蛮山呢!”那石生和三人都非常亲热,尤其是对金蝉把“哥哥”喊了个不住口,大家兴高采烈回至洞中坐定,细听石生说起经过。
原来石生的母亲,名叫陆蓉波,陆父是极乐真人李静虚的记名弟子,陆蓉波十七岁时,海南聚萍岛白石洞的散仙,凌虚子崔海客,带了弟子杨鲤来访,杨鲤年龄与陆蓉波相若,两人甚是投契。一日两人在日中,见到一种极艳丽的花朵,两人才俯身闻了一闻,便晕倒在地。
那种异花,名叫“合欢莲”,秉天地间淫气而生,杨鲤、陆蓉波两人不知就里,中了花毒,不多久两人醒转,也未觉有异,等到杨鲤回转南海,陆蓉波总觉得每日懒懒地,被陆父看出,仿佛珠胎暗结,元阴已交,勃然大怒,当时便要将她杀死。
陆蓉波拼命逃走,逃入一个石缝之中,急昏过去,醒来之后,才见父亲留字,说她此时已有身孕,并非人为,乃是前孽注定,阴错阳差,误嗅毒花合欢莲,受了灵石精气感应而生!如今已行法封住石穴,在穴中生儿苦修,日后自有相会之期。
蓉波由此便在穴中苦修,直到二十一年上,功行精进,约知未来。算计日期,知道元胎已成,快要出世,才用飞剑开胁生下婴儿。因秉灵石气而生,便取名叫作石生。母子二人在穴中修炼,又过了十五个寒暑。石生生具异禀,自然是什么一教就会,只是没有穿衣,常年赤身露体。蓉波将自己外衣用飞剑为针,抽丝当线,改了一身小孩衣帽服饰,又将身上所截昔日出家时母亲赐给的簪环用法术炼成了金圈,只暂时不允石生穿戴,另行用法术封锁藏好。
等到蓉波临要坐化时节,才对石生说明了以前经过,然后说道:“我面壁三十六年,仗着师祖极乐真人真传,静中参悟,已得上乘正果,如今元神炼成真形,少时便要飞升。我去以后,岩壁便开。你仗着我传的本领,已能出入青旻,遨翔云外。只是修道之人岂能赤身露体去见人?我不是不给你衣穿,唯恐我去以后你随意出游,遇见邪魔外道,见你资质过人,诱引走入旁门。所以暂时不给你衣穿,异日接引你的人,乃是峨眉派掌教真人转劫之子,名叫金蝉,也是一个幼童模样。不见此人,任何人都不许你上前相见。你二人相遇之后,他自会接引你入峨眉门下,完成正果!”
石生听说母亲要离他而去,好生伤心。陆蓉波说完,向后壁一指,飞身上去,立刻与石合,微现人影。石生一把未拉住,眼看一朵彩云从壁上人影里飞起,上面端坐着一个女婴,与自己母亲身形一般无二,冉冉出穴,飞入云中不见。
陆蓉波虽然道行圆满,白日飞升,但是灾劫未满,仍有挫折,落入邪人之手,以致有日后石生救母,大闹紫云宫等事,后文自有交代,此处不赘。
却说石生谨遵母训,一直不离开山崖,直到见了金蝉、笑和尚和庄易,又因身上无衣,羞于相见,想起自己就要出世,连衣服都没一件,想到伤心之处,一时发了童心,两手抚着壁上遗容哀哀恸哭起来。
哭没多时,恰好金蝉找来。一眼看见昨日所见的孩子赤着身在穴中面壁而哭,恐怕又将他惊跑,先堵着穴口暗作准备,身子却不近前,远远低言道:“何事如此悲苦,可容下交一谈吗?”说罢见那小孩仍是泣声不止,便缓缓移步近前,渐渐拉他小手用言慰问。
石生原已决定和来人相见,请求携带同行。只为盗衣之事有点不好意思。一见金蝉温语安慰,想起前情,反倒借着哭泣遮羞。一任金蝉拉着双手,也不说话,只管悲泣。金蝉正在劝解之间,忽听四壁隐隐雷鸣,穴口石壁不住摇晃!
石生一下地便被关闭穴内多年,知道石壁有极乐真人灵符,以前业已分阖几次,恐又被封锁在穴内不见天日,连忙止了悲泣,拉着金蝉便飞身逃出。忽见一道光华一闪,后面石壁平空缓缓倒了下来。二人刚刚飞到穴外石上将身站定,那石壁已然倒下丈许方圆大小,落在地面成了一座小石台,上面端端正正坐着一个道姑。
石生定睛一看,慌不迭的跑了进去,抱着那道姑放声大哭。金蝉也忙跟了进去,看那道姑虽然面容如生,业已坐化多时。听那小孩不住口喊“亲娘”,知是他的母亲,便随着拜叩了一番。立起身来,正要过去劝慰,猛见道姑身旁有一物黄澄澄的发光,还堆着一些锦绣。拿起一看,原来是一个金圈和一身华美的小衣服,猜是道姑留给小孩之物,忙道:“小道友快止悲泣,你看伯母给你留的好东西!”
这时穴口石壁上下左右俱往一齐凑拢,隆隆作响。金蝉慌忙一把将石生抱起,喊道:“石壁将合,还不快走!”二次出穴,才得站定,又是一道光华闪处,石壁倏地合拢,除穴口丈许方圆石壁没有苔藓外,余者俱和天然生就一般,杳无痕迹。石生见慈母遗体业已封锁穴内,从此人天路隔,不知何年才能相见,自然又免不了一番悲恸。金蝉温言劝慰了好一会才行止泪。
金蝉帮着石生,将衣服穿上,金项圈给他带好。这一来越显出石生粉妆玉琢,和天上金童一般。金蝉交着这么一个本领高强的小友,自然高兴非凡。连石生头一次穿这般仙人制就的合体美衣,又加金蝉不住口的夸赞,也不禁破涕为笑。他自出娘胎,除了母亲怜爱外,并未遇见一个生人。自从乃母坐化飞升,每日守着遗容,空山寂寂,好不苦闷!一旦遇见与自己年貌相若心情投契的朋友,既是接引自己的人,又那般的情意纯挚,那得不一见便成知己!口中只把“哥哥”喊不住,两下真是亲热非凡。
金蝉起初只想和他交友,不料竟能成为同门,喜得无可形容。为要使笑和尚庄易听了喜欢,忙急匆匆拉了便往玄霜洞走去。众人见面之后,自是兴高采烈,觉着此行不虚。
众人见石生天真烂漫,一片童心,俱都爱如手足。金蝉又将如今异派纷起,劫运在即,遇见妖恶,须要消灭,为世人除害,才是剑仙本色,详为解说了一遍。
各人再看他母亲给他所留的宝贝,共是三件。倒有两件是防身隐迹之物。一件是“两界牌”,如被妖法困住,只须念动极乐真人所传真言,运用本身先天真炁持牌一晃,便能上薄青旻。一件是“离垢钟”,乃鲛绡织成,运用起来周身有彩云笼罩,水火风雷俱难侵害。还有一件乃是石生母亲陆蓉波费三十六年苦功采来五金之精炼成的“子母三才降魔针”,共是九根。只可惜内中有一根母针因为尚未炼成,便因孽缘误会封锁在穴之内,运用起来减了功效。大家观赏夸赞了一阵,笑和尚、庄易两人说过一边打坐。石生、金蝉仍是说个不已。
金蝉说起此行的目的,听得石生手舞足蹈。金蝉又说起日前英琼曾说余英男被妖人诓去代盗冰蚕,以致失陷风穴冰窟之内。后来她将英男救走,始终也不曾将冰蚕得到,反正无事,何不前去探看一回?侥幸得手,也未可知,便和石生说了,同驾剑光,直往山阴飞去。
飞行了个把时辰,快要临近,便听狂飙怪啸,阴霾大作。黑风卷成的风柱一根根挺立空中,缓缓往前移动。有时两柱渐渐移近,忽然一碰,便是天崩地裂一声大震,震散开来化成亩许方圆的黑团滚滚四散,令人见了惊心骇目。二人虽驾剑光飞行,兀自觉得寒气侵骨。一两根风柱才散,下面黑烟密罩中无数风柱又起,澎湃激荡,谷应山摇,飞砂成云,坠石如雨!试着冲上前去,竟会将剑光激荡开来!幸都是身剑合一,不曾受伤。
二人心中吃惊,石生忙将“离垢钟”取出,连二人一齐披上。金蝉也将“天遁镜”取出,彩云笼罩中放起百十丈金光异彩,直往狂飙阴霾中冲去。这天地极戾之气凝成的罡风发源之所,竟比妖法还要厉害。二人虽然仗着这两件异宝护身,勉强冲入阴霾惨雾之中,但是并不能将之驱散,离却金光所照之外,声势轰隆,反而越发厉害!
二人年少喜功,也不去管它,正仔细运用慧目,察看风穴所在,忽见下面危崖有一怪穴,穴旁伏着一个瘦如枯骨的黑衣道人,两手抱紧一个白东西,闪闪放光,似在畏风躲避的神气。金光照处看得很逼真,金蝉一见,认是妖邪。见他见了宝镜金光并不躲闪,不问青红皂白,手一指,剑光先飞将出去。
石生自然随着金蝉也将剑光飞出。眼看剑光飞近道人身旁,倏的道人身上起了一道乌油的光华护着全身,也不逃避,也不迎敌。及至二人飞离穴口较近,那道人忽然高声喝道:“来的峨眉小辈,且慢近前!你们无非为了冰蚕而来,这冰蚕已落在我的手中,只因取时慢了一步,正值罡风出穴,无法上去。此物于你们异日三次峨眉斗剑大是有用,我也不来哄骗你们,此时我尚有用它之处。如能借你二人法宝护身助我上去,异日必将此物送到峨眉。如不相信,今日天地交泰,罡风循环不息,此时罡风初起,还可支持,少时玄冰黑霜相继出来,再加上归穴狂飙两下冲荡,恐你二人也难脱身了!”
金蝉见那道人喊自己做“小辈”,已是不快。再一听所说的话意存恐吓,暗想既能下来,岂难上去?这道人形容古怪,一身鬼气,定是邪魔外道,不要被他利用,中了道儿,正要开言,那道人又厉声喝道:“休要观望,我并不怕你们!今日窟内玄霜被我取冰蚕时用法术禁制,才未飞扬。少时地下玄阴之气发动,我的法术不能持久,出穴时比较平常尤为猛烈!你们法宝仅可暂时护身,一不小心,被归来狂风漩卷入地肺,就后悔无及了!”
那道人言还未了,忽听穴内声如雷鸣地陷,怪声大作!早有无数风团卷起亩许大的黑云,破穴而出,滚滚翻飞,直往天上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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