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自相残杀 九鬼啖魂
铁姝本因乃师迟不出场，料定痛恶老魔，不肯违背昔年誓约之故。魔鬼群起反噬，连挥令牌施展魔法抵御均挡不住，这些魔鬼均经多年物色而来，如以全力克制，双方元气均要大耗。心正为难，忽听赵长素这等说法，猛想起师父性情刚愎，言出必践，不将老魔杀死，绝不会来！自己连失重宝，还受魔鬼围攻，情势已是危急万分，这厮虽是师父昔年情夫，双方早已恩断义绝，当此重要关头还顾惜他作什！
铁姝心念一动，竟起杀机，狞笑一声，冷不防施展玄功变化，元神化为一条碧光闪闪的鬼影，朝赵长素当头罩下。跟手把三角令牌一晃，为首三神魔立舍铁姝，朝赵长素欢啸扑去！赵长素不料铁姝突然翻脸，偏巧手中丧门箭刚发出去射在三魔头上，越发暴怒，来势更急。
赵长素见状大惊，想要逃遁已自无及，怒吼：“大胆铁姝意欲何为，我此来原为向你师父请罪，还未见面，为何下此毒手？”话未说完，三魔头已嘻着一张血盆大口扑上身来！赵长素知道铁姝欲拿自己的精血去喂神魔，以图缓和危机。情急之下厉声急呼：“铁姝不可太毒，就要杀我去制神魔，也请将元神保住与你师父见上一面！”
随听一个老婆子的口音冷笑道：“昧良无义的老鬼，还有面目见我？昔年你对神魔所发誓言今已应验，我因不愿见你死时丑态，故未前来，累我徒儿伤了好些法宝。既再三求告，容你见上一面，使我快意也好！”
易静听那语音宛如枭鸣，听去若远若近，十分刺耳，知是鸠盘婆飞来，心神立时一紧。因见石慧年约十三四岁，貌相灵慧，美秀入骨，满头绿发。自从见面便连笑带说亲热非常，身困魔阵，强敌当前，丝毫不以为意。恐其冒失受伤，刚在低声警告，长啸声已划空破云而一来。同时目光到处，一溜黑烟其疾如箭，凌空飞堕。烟中现出一个身材矮小，蓬头赤足，身一穿一件黑麻衣，手持鸠杖，貌相丑怪的老妖妇。
鸠盘婆才到阵中，左手一挥，立有一片黑云铁幕也似由众人头上飞驰而过。黑烟中闪动一起亿万金碧光雨，来势万分神速。只一闪，便将那头顶鬼火的无数恶鬼卷去，惨嗥厉啸声中，恶鬼全数不见，连那万丈血云也收净。只天色仍不见透下，四外茫茫，一片昏黄色的暗影笼罩当地，无论何方均看不出一点人物影迹。只鸠盘婆师徒各在黑烟飞动中，凌虚而立。铁姝腰间人皮口袋已然不见，所穿翠羽织成的云肩战袍仍在身上，金碧光华却减去了许多，满脸愧愤狠厉之容。
这时赵长素已被那三个魔头咬紧身上，神魔刚一咬住人身，便自缩小。仍只拳头般大，白发红睛，目射碧光，各将利口咬紧赵长素的肩臂前胸，连吮带吸，咀嚼有声。赵长素满脸惊怖之容，痛得连声惨嗥，已无人色。右手战兢兢挽着一个魔诀，口喷魔光紧护头脸，强忍苦痛，意图死里逃生，尚在强行挣扎。鸠盘婆明见易静石慧同在宝光笼罩之下静坐相待，直如未见。
那三魔鬼在吮吸人的精血，就这共总几句、话的功夫，赵长素人已消瘦大半，成了皮包骨头，疼得凶睛怒突，目光如火，布满红丝，周身冷汗淋满。神魔还在咀嚼不已，正在惨嗥悲呼苦求饶命，鸠盘婆也自飞到。朝赵长素冷冷的看了一眼，随把鸠杖一指，鸠口内立有三股中杂金碧光针的黑烟将三魔罩住，魔头立被禁制，停了呼吸，同声悲啸起来。赵长素还以为五行有救，悍妻发了慈悲，肉体虽失，至少元神当可保住。连忙哀声求告，痛悔前非，欲求宽恕。鸠盘婆始终冷冷的毫不理睬，等赵长素悲哭求告了一阵，方始冷冷的答道：“想我当初年轻貌美，求婚男子何止千百，只为从小好道，不肯嫁人，后来你花言巧语百计求婚致被你哄骗了二十余年。
“你人面兽心，见我年纪稍长，另外恋一妖妇，宠妾灭妻，仗着魔法对我虐待！”鸠盘婆语言尖利，易静石慧皆清晰可闻，因听她在述及往事，二人暂也按兵不动。只听鸠盘婆又道：“我一时悲愤无计，暗往铁城山师祖魔宫叩关求死，历时四十八昼夜，受尽诸般苦难恐怖艰危，魔宫忽然开放。我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泣血痛心悲号无门之际，不料福缘巧合，此时竟是师祖七百二十年一次的开关之期，师祖忽现法身指示玄机，并授三部魔经，命为赤身教主。我因嫁你，元婴已失，所创赤身教又是上乘魔法，必以童贞成道。为践宏愿，又受了许多苦难，方始自孕灵胎，修复元贞，按照祖师大命建立教宗。因想你昔年对我无情，由于年老色衰而起，为报前仇，特意炼成这般丑怪形貌，将妖妇擒来。对你仍念前情，并无恶意，谁知你忘恩负义，一味袒护妖妇，得信赶来，与我反脸成仇。又对本命神魔立下毒誓，从此永不相见，见面必有一死！今日你还妄想保得元神回去，岂非作梦！”
赵长素深知鸠盘婆为人忌刻刚强，言出必践。昔年虽然同是魔教中人，彼此各有师承，当时法力不如他远甚，以致受尽欺逼。自从巧遇魔教中一位闭关多年的长老，奉命创设赤身教后，因受刺激太甚，性情越发变得残忍险恶冷酷无情。闻言才知错会了意！本是多年夙仇，以前曾经千方百计想为爱妾报仇，无如悍妻曾修上乘魔法，万非其敌。本已立誓除非能报前仇，永世不与相见，不料打错主意，自投死路！
赵长素面色惨变，鸠盘婆瞥见老魔手挽魔诀，知其死前还想用魔教中最阴毒的恶誓，拼着多受苦痛来咒自己，心中忿怒，表面声色不动。等到老魔把手中魔诀照准自己头上发出，待要把手伸向口内，倏地狞笑一声，面色一沉，把手中鸠杖往前一指，立有一条血影由鸠口内电掣而出，朝老魔身上扑去，当时合而为一！
赵长素原想暗施阴谋，冷不防猛下毒手，以本身元神与敌一拼。虽然双方法力相差悬殊，想要同归于尽决办不到，只要骤出不意抢先发难，鸠盘婆唯恐受伤，必要猛下毒手将己杀死。这样仇报不成，当可求得一个痛快！那知鸠盘婆因他宠妾灭妻，忘情负义，饮恨了多年，立意报复，连大敌当前均无暇顾及，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以全神贯注他的身上，早有准备，魔法又高，动作比他更快！
赵长素手才入口，还未咬断向外喷出，血影已自上身，为神魔所制。想起仇人先前口气，不知还有什么残酷花样！事已至此，只得狂吼一声，眼睁睁望着仇敌将下杀手，休说抗拒，连耳目五官均不能随意启闭。
最难受是那被三枭神魔吸去精血，只剩皮包骨头的一只右手刚塞到嘴内，牙齿已自下落，深嵌入骨，但未咬断便为魔法所制，通身和废了一样，不能拔出。所施魔法又最阴毒，已然生效，变为反害自身。仇人对此偏是不加禁制，只觉利齿深嵌指骨之内，奇痛攻心，一阵阵的血腥气直往鼻中钻进，深入喉际，臭秽难闻，呕是呕不出来，空自痛苦激怒，冷汗交流，连想暂时急晕过去，少受片时的罪都办不到！
老魔料定鸠盘婆所下毒手还不止此。苦熬了一会，果然鸠盘婆先朝铁姝嘴皮微动，然后冷着一张丑脸说道：“以你忘恩负义，对我那等残暴，容你今日惨死还是便宜！你不是想你那心上人么？我命铁姝将她唤来容你一见如何？”
妖妇机智刁狡甚于老魔，边哭喊咒骂，早在暗中留意查看。见老魔眼含痛泪，不言不动，喉中不时发出极微弱的惨哼，料为魔法所制，断定凶多吉少。暗忖这老鬼一向自私，自己虽是他最宠之人，也常受其哄骗，多年不加过问还好一些，这一来反更使我受害！越想越恨，由不得气往上撞，恶狠狠厉声怒喝：“你这老鬼，害得我好苦，今日与你拼了！”说罢张口便咬。
妖妇口小，却生得满嘴又幼又密的利齿，只一口便将老魔又小又扁的鼻咬将下来，正待伸手朝脸抓去，忽听身后有人冷笑，回头一看，心胆皆裂，慌不迭跪伏地上哀声急喊：“教主宽恩，饶我残魂！”鸠盘婆冷笑道：“当你二人合谋害我时，何等恩爱情热。今日你们患难相逢，如其两心如一，宁死不二，我也至少总可给你一个痛快。谁知你们全是自私自利，为想求我宽容，一个不惜卑躬屈节向我求饶，一个只图自保，恶形丑态一齐落在我的眼里。这等狗男女我也不值动手，现将神魔放起，每人均有一个附身，相助残杀对方。你们如能恩爱到底，选出一人独任艰难，在我欢喜狱中受尽诸般酷刑。自身受完孽报，再代心爱的人受上一次苦难，事完之后将元神献与神魔，所代的人不再过问，你们可去商量回话罢！”
鸠盘婆说罢，铁姝把手一招，老魔赵长素因受铁姝元神禁制，身受奇惨，骨髓皆融，四肢酸痛，周身和瘫了一样。及至附身元神一去，紧咬身上的三枭神魔也被鸠盘婆魔法收回。禁制一失，方才所受奇痒酸痛一齐攻心，悲号一声晕倒在地。正在强行挣扎，默运玄功行法止痛，两条血影已自分头飞来。当时闻到一股血腥，便被附在身上合为一体，痛楚虽仍未消失，瘠神却倒强健起来。
赵长素早看见爱妾先前惊喜交集，眼含痛泪，想要抱头痛哭。忽然面容惨变，乱骂乱咬，知道鸠盘婆师徒心狠意毒，这多年来不知受了多少残酷的报复，本来心中怜悯。继一想，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再见爱妾形貌已变老丑，骨瘦如柴，心情也就冷淡下来。及听鸠盘婆那等说法，深知欢喜地狱中三百六十五种惨刑，要经一年之多才能受完。身在其中，休说渡日如年，便是一分一刻也使人肝肠痛断，受尽熬煎，等到历尽痛苦，至多剩上一缕残魂余气，肉身早已消灭，这等罪孽胜于百死！如何肯去受罪！
另一方面，妖妇因这多年来受报奇惨，又知求告无用，当时想除非老鬼真个情深，以前想起恩爱，拼着多受苦痛，保全自己残魂前往投生，免得一同葬送，才有一线之望。自觉有了生机，朝着鸠盘婆师徒叩了两个头，便往老魔身前扑去。
妖妇因知鸠盘婆说话算数，当此千钧一发之际，不如实话实做。以为老魔最喜花言巧语，一到身前便施展昔年狐媚故技抱头哭喊道：“事到今日，我也无话可说，只求你念在昔年恩爱之情，反正难逃毒手，与其两败俱伤，何如为我多受一次磨折，保我残魂前往投生！”老魇正当创巨痛深之际，便是月殿仙人横陈在侧，也无心肠多看一眼。何况妖妇在黑地狱中沉沦多年，变得那么枯干丑怪，方才又咬痛了他的鼻子！但老魔自有打算，一心想用巧语哄骗，劝妖妇做替死鬼。故意回手一把抱住，先用温言慰问，然后晓以利害，说：“仇人恨你入骨，不比对我还有旧情。反正不能保全，与其同归于尽，何如为我多受一点苦难，使我保得元神逃走，将来还有报仇之望！”妖妇深知老魔卑鄙懦怯，专一自私，闻言料知生望已绝，不等说完，便朝老魔迎面一掌，奋身挣起厉哭骂道：“我早知你这没良心的老鬼，专一花言巧语骗人供你快活，到了紧要关头，绝不替人打算。”
妖妇又骂道：“当初我虽谋嫡争宠，拨弄是非，还不是受你的骗！我此时已把你这狼心狗肺看了个透！想你舍己从人必是无望，想我助你更是做梦。欢喜狱中每日须经七万次以上惨刑熬煎，非我所能忍受，照你这等薄情无义、卑鄙自私之人，宁甘与你同归于尽，也绝不会再上你当！”
赵长素原知妖妇恃宠骄狂，仍想骗她上套，任其哭诉。后来越听口气越觉不对，再一偷觑鸠盘婆正朝自己冷笑，再听妖妇口气坚绝，知难挽救。一片黑烟飞动中，铁姝忽在二人面前现身冷笑道：“老鬼你也得道多年，有名人物，为何还不如贼泼贱有骨气。时已不早，易静贱婢尚困在阵中不曾纳命，师父虽许你们在临死以前说几句心腹话，原因你二人昔年那等恩爱，当这千钧一发之间，定必争先求死，互相怜爱。果能始终如一，为对方设想，只求所爱之人无事，历尽千灾百难也非所惧，也还有点商量。师父或许为你二人至情感动，将元神一齐放掉都在意中，谁知这等脓包！”
刚才鸠盘婆放起神魔，已附在赵长素和妖妇身上，存心要令二人自相残斗，铁姝话说完，狞笑一声，把手中魔诀一扬，便自飞走。二人便在神魔主持之下互相恶斗残杀起来。神魔暗中捉弄，越发眼红，都恨不能把对头生嚼下肚才称心意。易静石慧旁观者清，见鸠盘婆行为残忍惨酷，这男女二妖人先前身受已是那等惨状，临死以前还要互相残杀。只见老魔和妖妇已扭结一起，双方竟和常人打架拼命差不许多。女的扭住老魔连抓带咬，晃眼功夫便皮开一肉绽，因精血已被魔鬼吸去，直流黄水。老魔空有法力，竟被扭紧分解不开。妖妇又是元神，并非肉体，不怕还手。急得老魔连声怒吼，一面挣扎推拒，一面口喷魔光邪焰，烧得妖妇一连声惨号，狼狈不堪。
不消片刻，一个周身稀烂，一个为魔光邪焰所伤，受创甚重，兀自纠结不解。鸠盘婆始终冷冷的望着二人，一丝表情俱无。铁姝手中拿着一个晶球，不时注视，偶然也朝老魔妖妇看上一眼。忽似发现球中有什警兆，朝鸠盘婆把球一扬，说了几句。微闻鸠盘婆说了一句：“便宜他们！”铁姝随向老魔妖妇戟指喝道：“你们今日真个成了欢喜冤家，纠结不开了，我看这味道不甚好受罢！”
老魔早已痛得面无人色，气喘汗流答不上话来。鼻子早已咬掉，那只痛手刚由口里拔出，便被妖妇抢先下手，扑上前去把那咬而未断的五指相继咬折。两眼抓瞎了一只，满脸稀烂，周身奇痛钻心透骨。老魔虽受神魔暗制，毕竟修道多年，是个行家。见此形势，忽然醒悟，知道渗祸必不能免，勉强挣扎，厉声喝道：“铁姝，我虽与你师父有仇，你我以前终是师徒情分，何苦助纣为虐！眼前强敌尚未除去，仇敌人多势众，早点将我二人杀死要好得多！”
铁姝闻言狞笑答道：“本来打算令你二人受完孽报，再用魔火缓缓炼化，使峨眉派贱婢看个榜样。是我再三代你们求说，方始改了前计。现时便用魔火化炼，你二人如想早脱苦海，休再强抗，免将师父激怒，多受罪孽！”说罢把手一招，两条比血还红的魔影由二人身上飞起，一闪不见。妖妇自知无幸，倒也认命，静待仇人宰割，分毫未作逃走之想。赵长素老奸巨猾，魔法又高，擅长玄功变化，附身神魔一去，灵智恢复，不由又生妄想。故意瘫倒地上，口中急呼，哀求铁姝宽容，求念昔年师徒之情，容他自将肉体脱去，用元神受魔火化炼，少受一次焚身之苦。铁姝天性强傲好胜，见他这等哀求，竟为所动。偷觑鸠盘婆正朝手中晶球注视，不曾留意。心想似此稍为徇情，师父当不至于见怪。
铁姝心念一转，故意怒喝：“老鬼枉自修道多年，这等怕痛，先除妖妇给你看个榜样也好！”
铁姝扬手一蓬黑烟将妖妇元神罩住，当时发起火来。烈焰熊熊将妖妇全身裹紧，疼得悲声厉啸，满空乱滚，惨不忍闻。赵长素见铁姝答应，心中暗喜，装着喘息狼狈不能自主之状，暗中默运玄功，打算冷不防施展魔教中“解体分身”大法逃走。如再不成，反正一死，没有两死，率性把身带几件未用过的法宝齐以全力向仇敌暗算，报仇纵然无望，多少也使受点伤害，稍出胸中恶气！
刚把毒计准备停当，一见妖妇受魔火焚烧时的惨状，口中急呼：“铁姝手下留情！”猛然连身跃起，装着自杀，一片魔光迸射如雨，整个身子忽然分裂八块，分八面跌倒地上。同时一条血影在一片魔光环绕之下，比电还快，破空便起！魔女见状厉吼一声，将手一扬，一片碧光便朝血影飞去。无如赵长素逃遁太快，铁姝又正收拾妖妇，不暇兼顾。铁姝发出魔光追来，已快逃出三层埋伏。
铁姝魔光迅速，眼看追上，老魔情急，竟把以前准备遇机救走爱妾，隐藏多年始终未用的两件邪法异宝全数施展出来。铁姝所发魔光先被老魔所发的一股紫焰敌住，紧跟着烟光又飞出四五十枝飞叉，叉尖上各有三股金碧火花向前冲射，魔光立被冲散！铁姝本身元灵受了反应，老魔见状大喜，想就势把铁姝杀死，紧跟着又把三枝丧门箭朝下面射去！这原是瞬息间事，老魔已然逃离上面出口只十数丈，晃眼便自越过。仗着肉身已失，仅剩元神，只要一离崖口到了上面，立可施展玄功变化幻形逃遁，一任鸠盘婆魔法多高，也难寻踪，百忙中瞥见铁姝元神重创，心方一喜，忽听头上一声冷笑。刚听出是鸠盘婆的口音，心胆一寒，一片暗绿色的魔光拥着九个粉装玉琢、形似童婴的少女已当头压到。知是仇人所炼“九子母天魔”，这一惊真非小可！忙运玄功变化待要逃遁，已被碧色魔光罩住。当时闻到一股极浓厚的血腥味，被那九个女婴往上一圈，元神便受魔法禁制往下飞降，仍旧回到原处。
这一来只便宜了妖妇的残魂。本来铁姝因知乃师对这两人怨毒太深，本意打算把妖妇尽情处置，使其多受痛苦，再用魔火消灭。此际不顾再拿妖妇消遣，把手一扬，魔火邪焰突然大盛，环绕残魂一烧，只听连声极微弱的惨啸过处，残魂黑影由浓而淡，最后现出薄薄一条与妖妇形貌相同的淡红影子，只闪两闪便被内中一团魔焰震散，化为千万缕血丝淡影，大蓬魔火往上一圈，当时消灭。
魔女除了妖妇，立往老魔身前赶去，咬牙切齿厉声咒骂，施展魔法朝前一指。那九个女婴儿本来环绕老魔身外拍手欢啸舞蹈不休，看去宛如三五岁的童婴，一个个生得粉滴酥搓，玉雪可爱，神态尤为天真，任谁看去也应生出怜爱，老魔见了竟是万分畏惧，满脸惊怖之容。易石二女始终在宝光笼护之下旁观，石慧天真嫉恶，先见妖妇被害时的惨状，已自愤怒。后见老魔元神遁走，因听易静说起老魔的为人，一见要逃，便想仗着家传法宝防身隐形追去！
易静大惊拦道：“这几个男女妖人都是极恶穷凶，正好使其自相残杀，我们多挨时候。你那防身隐形之宝任多神妙，绝非女魔师徒之敌！与我同在一起还能暂时自保，冒失离开，再想回来绝非容易！”话刚说完，老魔便被擒回。石慧笑说：“师伯你看那些小孩有多可爱！老魔为何那样害怕？”易静说：“此是仇人所炼九子母天魔，阴毒异常，一会现出原形你就知道了！”正指点谈说间，一片怒吼声中，那九个女婴突然就地一滚，化为九个恶鬼朝赵长素扑去。
易静学道多年，经历甚富，见那九魔相貌虽然狞恶，但是面上有肉。一个个白发红睛，大鼻阔嘴，除满嘴利齿十分尖锐细密，其白如银，闪闪生光而外，并不是以往所遇各种凶魔恶鬼形似骷髅周身白骨嶙崎之状。知道九魔平日饱吸修道人的精血元气，又经主人多年苦炼，已快炼成实质，形体与生人无异，邪法神通之高更不必说，只被上身，休想活命！
再看前面，赵长素已被那九个魔鬼团团围住，不似先前三枭神魔紧附身上吸食人血，只各嘻着一张阔口，由口里喷出一股暗绿色的烟气将老魔全身裹定，裹了一个风雨不透，然后频频吞吐呼吸不已。老魔被那绿气越裹越紧，丝毫不能转动，先还厉声惨叫咒骂不停，到了后来鬼影越淡，不时发出极微弱的惨嗥。易静暗忖老魔昔年颇有凶名，如何这等不济，任凭敌人尽情残酷，丝毫抗拒都没有！
易静心中生疑，试取玉环定睛一看，老魔元神已缩成尺许长的一个小人。外层妖魂被九魔裹住，是老魔元神化身之一。似施展诡谋，将所炼三尸元神豁出葬送一两个，然后冷不防乘机遁走，以免形神全灭。因是将元神由外而内一个罩上一个任凭九魔饱啖，却将最重要的主魂隐藏在内。因外面两层全是真的，故此敌人不易看破。
转眼之间，那头一个化身已被九魔把残魂余气吸尽。铁姝见老魔元神化去一个又有一个出现，魂气反为比前加强，恶狠狠厉声骂道：“无知老鬼，我师父恨你入骨，任你擅长玄功变化，想要逃走仍是做梦！”说罢将手连指，九魔口中烟气喷射更急。老魔自知必死毒手，万难保全，早就想好阴谋毒计，准备遇机拼命。表面任凭魔鬼吞吸精血，暗用玄功，将那一滴元精心血暗自收去了。
易静旁观者清，暗查老魔在九子母天魔环攻之下哀叫求恕，魔女铁姝著名凶残，不会丝毫宽容，何苦丢人向其哀声求告？越想越怪，随用众生环再一注视，内里竟有三层血影。外层神情痛苦万分，内里一层血影要少得多，精气却极凝炼，身外并有薄薄一层魔光暗中隐护，不用法宝查看绝看不出。胸前还悬有两片宝光，正在暗指仇敌切齿咒骂。暗忖这老魔头真凶，乐得让他二虎相争，相机下手。
只听老魔哭诉道：“我多不好，以前也是一家，现受天魔环攻，万难逃脱。贱婢易静却是你师徒心腹之患，再不发动九子母天魔，救兵一到，仇报不成，还受惨害，何苦来呢？”
老魔口中发话，胸前突现一团红影，内层元神碧光微闪。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大震，老魔身外魔光首被震破，一团形如日轮的暗赤光华，中发千万点金碧火花，已电也似急迎面打到。同时一条老魔的人影在另一片深碧魔光环绕之下，向空射去！老魔经历较多，机诈绝伦，发难更快。
铁姝当时先被金碧火花射中身上，如非飞遁神速，就这一下不死也必重伤，不禁怒发如狂！正待行法抵御，猛瞥见老魔元神刺空而逃，不知老魔声东击西，以为老魔拼送一件至宝，元神就势逃走。
正将元神遁往上空，暗用诸天秘魔大法将方圆千里的九环山魔宫上下一起隔断，免被外人得知跟踪寻来，元神离开，铁姝却不知道。一见老魔乘机逃走，便朝上空追去。铁姝只顾朝那魔影追赶，以为那团形如日轮的火球有师父在场，必能将其消灭！
一时疏忽，不曾理会，专朝上空追，双方飞遁均极神速，铁姝骤出不意，先为老魔所伤，起身稍缓，唯恐追赶不上，一面加急猛追，口中厉声急呼。晃眼之间老魔元神已快逃出禁网，忽听上空传来一声怪笑，听出是鸠盘婆的口音，断定老魔难逃毒手，厉声喝道：“老鬼无耻！”口中发话，元神早化碧光电掣追上。老魔原是故意做作，拼着再葬送一条元神，仗着法宝之力，暗用滴血分身秘魔大法冒险逃走。此举机密神速，连鸠盘婆也未想到。
铁姝一听上面师父笑声，越发得意，刚追上前用元神所化魔光将老魔罩定，待要擒往阵中放出天魔重加楚毒，忽听脑后风雷之声甚是迅急，闪身回顾，正是先前所见形如日轮中发亿万金碧火花的那团暗红光华，由内里发出风雷之声，由下面电掣追来！
铁姝百忙中也未看出此宝来历，正往上前抵御，不料老魔虚实兼用，中藏毒计。那团红光在老魔主持之下，如影随形，其急如电。铁姝心更愤急，竟将专戮道家元神，奉有严命，轻易不用的玄阴二五斩魂刀放将起来。一溜灰白色冷森森的刀光带着一股阴风惨雾，照准红球迎面斩去。此宝乃用一甲子的苦功炼成，专破魔教中的至宝和修道人的元神，阴毒非常。满拟手到功成，谁知老魔怀仇多年，所有法宝均为对付他师徒二人而炼，铁姝这一发难，正合心意！两下才一接触，一声大震，千重血雨中杂亿万金碧火花，突随红光，一同爆炸，立有一条两尺来高与老魔形貌相同的血影自内飞出，晃眼幻出无数化身，同时爆炸，迎面扑来。
铁姝这才看出老魔法力高强，出乎意外。忙运玄功往侧闪避，不料先被魔光所困那条魔影，突然怒吼一声一闪不见。耳听鸠盘婆急呼：“徒儿速退，免受老鬼暗算！”情知不妙，忙即退逃，已自无及！说时迟，那时快，这一惊直非小可！急怒交加之下一看，老魔所现化身竟有百十条之多！
那些化身除当头迎面扑来的几个而外，下余均带着一缕缕鲜红如血的火焰，比电还快，分朝四面射空逃去。知道这类滴血分身上乘魔法，只要逃出一丝残魂，一任对方禁制如何神妙，只要行法一收，立被其全数收去合为一体。休看三尸元神已丧其二，仍能吸收别的游魂冤鬼的精气，重炼上十余年便可复原如初。照此情势，恐师父也未必能全数收回！心正惶急，眼前倏地一亮，一片深碧色的魔光突在天空出现，天塌也似猛压下来。只一闪，便将所有血影似网鱼一般全数网住，当空立即成了一片碧海，一任妖魂在里面往来冲突，只逃不出去。老魔化身也越变越多，为数不下千百，在光网中悲声厉啸怒吼不已。光网方圆不下百亩，也不往中心收拢，任其呼啸冲突，始终悬空不动。
易静石慧仰望上空，看得逼真。鸠盘婆元神在上空施为，本身仍坐原处未动，忽然手指上空冷冷的说道：“我用碧目天罗将你困住，再将九子母天魔放在里面由其缓缓吸你的残魂。你以为化身多，逃走一两个便可如愿，却不知我方才已在暗中行法。每一元神均有诸天五妖丝紧附其上！一经上身，便如影附形，等九子母天魔飞入网中方现形迹。任你多大神通，除多受苦难而外，只等灭亡，并无丝毫生路！”
鸠盘婆说罢将手一指，那九子母天魔先被铁姝用魔法飞起一团血光将其制住，本来同困光中挣扎不脱，一个个急得厉声怒吼，老魔一逃，竟朝铁姝磨牙怒吼，目射凶光，似要反噬主人神气。吃鸠盘婆一指，血光立散，九魔飞身而起，待朝铁姝扑去。鸠盘婆厉声喝道：“无知野鬼，放着现成美食不去享受，意欲何为？”说罢扬手一蓬碧森的光影猛朝九魔扑去。光中立现无数金针，打得九魔纷纷惨嗥。
鸠盘婆重又喝道：“无知野鬼，此后忠于主人，免遭无边苦难！我碧目天罗之中困有仇人三尸元神，这老鬼得道多年，元气凝炼，正可供你享受！”说罢手又一指，那蓬碧光金针立押了九魔往光网中飞去。
赵长素一听仇人口气，自知万无生理，情急之下仍然想趁着九魔入网，魔光分合之间冲逃出去，在网中连声怒啸，待机而动。谁知九子母天魔尤为神妙，那数十百条魔影守在网侧正待相机前冲，九魔在鸠盘婆法力主持之下竟透光而入！这一来所有妄念都绝，刚惨嗥得几声，已有九个化身被九魔擒住！明是一条虚影，竟与实质无异，吃九魔利爪一把抱紧，嘻着一张血盆大嘴，猛力一吸，赵长素的魔影立时由浓而淡，晃眼化为乌有，又改朝别的元神扑去。
九魔动作如电，来势快得出奇，晃眼之间元神化身又被吸去了好几个。这类化身均痛痒相关，老魔负痛情急，又知惨祸难免，只得用十八条化身分为两起去供九魔吞噬，以缓来势。把下余百十条元神聚合一处，刚往当中会合，未及施为，就这晃眼之间，猛觉身上微一迷糊，每条元神均有五色彩丝缠紧。通身软绵绵的丝毫行动不得，休说聚合所有元神发动魔焰神火伤敌，连往一起聚拢均办不到！
老魔功力甚高，所炼三尸元神精气凝炼无异生人，一个为九魔所杀，下余百十个化身同时感受苦痛。先前妄想脱身报仇，此时九魔啖吸生鬼之惨万难禁受，已然变计，不再求生，只想早死！无奈仇人立意使他多受苦痛，并向易静师徒示威，除开头才一照面便将老魔化身吞食了二十七个而外，下余便改快为慢，由九魔在光网中分头捕捉，慢慢吞噬。
老魔几次想把元神合为一体，均为柔丝所制，行动不能自如。眼看化身一个随着一个消灭，所受苦痛其惨无比，想求速死都是万难。敌人师徒二人坐在一旁互相说笑，直如未见。
易静见老魔元神被擒，又看出上空伏有极严密的魔网，深幸先前不曾冒失逃遁。后见老魔困入罗网之中，被九魔鬼吞噬，身受奇惨，令人不忍目睹。鸠盘婆师徒连理也未理，觉着敌人残忍太过。石慧年少天真，早就急于义愤，这时又在一旁怂恿，也忍耐不住气愤，大声怒喝道：“老女魔鬼，眼看恶贯满盈，大劫临身，还要如此残忍！”
鸠盘婆原意想把易静吓退，此际易静一发话，鸠盘婆并未出声，铁姝一心想对付易静，九子母天魔原是师徒合炼，驱以害人，能指挥如意。手指赵长素口喝：“老鬼便宜了你！”随说，手挽法诀朝空连指，九魔立时施威，同声欢啸拥上前去。这时老魔仅剩二十几个元神，吃九魔抢上前去各抱一个互相吞噬，一片惨啸声中晃眼全被九魔吞吸尽净。鸠盘婆也未阻止，等老魔元神吸尽，扬手一招，那碧目天罗立似碧海飞堕，将当地笼罩在内。
鸠盘婆这才对易静微笑道：“白道友（易静前身名白幽女），昔年你我成仇，至今已历三世。你今世炼成元婴，投到峨眉门下。虽然两遭惨劫，今已转祸为福，不久即可成道，只肯知难而退，稍为服输，便可放走。否则九子母天魔、血河大阵威力之大不可思议，你虽持有师传七宝，能否守住元神不为九子母天魔所啖，尚自难料！”
易静久经大敌，深知敌人凶残强暴，魔法神奇。已然打定主意稳扎稳打，相机应付，暗用众生环查看对方言动，并未答话。石慧因乃祖石仙王将她钟爱，赐有两件防身隐形之宝，万邪不侵，早就不耐久候。一见空中魔光往下飞堕笼罩全阵，见那魔光形似一个极大的网罩，光色深碧，最奇是上面网眼形似人目，仿佛亿万鬼跟合织而成，看去冷冰冰的由不得使人生出一种凄厉阴冷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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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盘婆、赵长素之间的恩怨，后文还有大段描写，惊心动魄之至。鸠盘婆的“赤身教”，在本书邪派中十分独特，另树一帜，其修炼过程如“自孕灵胎，修复元贞”等等，简直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