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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

武伯英回到静思庐,胡宗南正在等他,看来情绪不错,根本不问约会结果,不在乎男女之间的事情和情事。得知他还没吃午饭,连忙吩咐副官通知军需官,叫厨房立刻做一个人的饭菜。等饭菜当口,胡宗南趁着无人,掩不住心中高兴,轻声道:“吃午饭的时候,戴笠打电话来了,说了个非常好的消息,我一直等到现在,就是想赶紧告诉你。”

武伯英立刻想到侯文选,还明知故问:“什么好消息?”

胡宗南知他装腔作势:“你最担心的事,现在有了分晓,那个侯文选,真的赶到了武汉。今天上午,到军统的汉口临时驻地,大吵大嚷,讨要他密裁宣侠父的奖金。劝都劝不住,站在院子里大哭,声言要用煤油自焚,替军统千万个秘密特工争取利益。”

武伯英听言放下心来:“也难为他了。”

“事情就这么凑巧,武汉快保不住了,按照焦土抗战的战略,着戴笠负责组织收尾事宜,直白说就是放火焚城。戴笠正召集与此有关的党政军各界人员,商议步骤,拟定计划。侯文选一闹,来开会的几十个人,中央各个部门的都有,全都知道了。你的计策,真是妙啊,戴笠当时下不了台,想捂也捂不灭。当面答应侯文选,好言劝慰,一定会让你在西安,妥善处理此事。”

武伯英笑了一下:“估计武汉也有人,在指点侯文选。”

“我也觉得是张毅,他这个人,表面做事死板,心里点子很多。要不然,戴笠怎么会派他回西安,来处理这摊子事情。他一直说宣案和军统无关,如今丁一被牵扯了进来,看他还怎么说。”

“那他有没有问,丁一被捕的事情?”

“没有,估计已经知道了,但是不敢问我。他已经安排张毅,带着侯文选,搭乘顺路飞机,下午稍晚一点就来。”

武伯英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又担心起来:“戴老板给你打电话,估计给别人也打了,就算他没打,也一定会有人通气。我怕张毅一来,就和对方拧成一股,如果这样,他们两个来不来,都是一样。”

胡宗南也意识到了纰漏,明白他在要自己的支持,凝眉想了片刻,展眉道:“你现在弄得我,也是骑虎难下。本来我从不插手地方事务,但这次却不得不过问。我的部队移防西安后,西关机场就交我防卫,我马上下令,立刻对西关机场实行军事戒严。这样张毅和侯文选一来,径直接到静思庐,他们想弄过去,也没有了办法。只要来了,我有办法,让他保持公正。戴雨农认我,他认戴雨农,不怕控制不了。”

武伯英感激点头:“我想给葛寿芝打个电话,可能他已经知道了侯文选闹事,但一定不知道张毅要来。只要我请求,再说军统派了张毅,他一定也会来。这次我密查宣案,是他推荐,总裁点名,军委派遣,两统委任,最后关头必须有他在场。而且两统元老都在场,我们把案子整个翻出来,对内对外都能站得住脚。”

胡宗南略微考虑:“好,他们和你在我这里,进行三堂会审。我前面接连两天,忙完了军事会议,就在静思庐给你坐镇。你要演包公,我就唱八贤王,拿着金锏给你助战。”

武伯英去书房打电话,果然预料之中,葛寿芝虽在重庆,却已经得到了侯文选闹事的消息。听说张毅来陕的消息,他立刻表示也要来,还是一贯的自傲做派,说不需给徐恩曾请示,自己安排飞机最迟明天中午到达。打完电话出来,胡宗南坐在原地等他,军需官带着勤务兵,已经把饭菜布在了茶桌上。自己打电话是有些专心,却没有听到一丝碟盘声响,这是胡宗南的细心安排。这个细节让武伯英感动,面露感激看看他,笑得很感慨。

胡宗南发现了他的感激,却故意不在意:“快吃吧。”

傍晚从武汉到西安的飞机,运送一批军用物资,张毅和侯文选是搭乘旅客。军用物资是胡宗南部队所需,机场又由他的部队守卫,起飞和降落的信息,他自然在第一时间得到。小雨还在下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大起来的意思。他又给机场增派了一个连队,协助守护部队戒严,武伯英带着两辆汽车到机场时,在门口看到了梁世兴,应该就是他的连前来参与警戒。

机场戒严级别较高,以至于徐亦觉和两辆轿车,只能停在公路边。他得到了张毅前来的消息带人接机,却连大门都不能靠近。武伯英一行的三辆车,胡公馆卫队长坐第一辆,在大门口稍一迟滞,问明情由都没有检查,就被放行进去。徐亦觉远远看见,更觉得心中不平,张毅是自己的知遇者,自己是张毅的器重者,居然连面都见不上,有些凄凉悲哀。

偌大的机场无一架飞机停泊,中国可怜的空军力量,连排场都摆不起。武伯英站在候机棚里等了片刻,灰白云层里传来沉闷的轰隆声,地勤人员打开跑道指示灯,又将降落信号灯打开。跑道路面使用最好的柏油,雨水冲刷后黑如松墨,衬着机场里水漉漉的青翠杂草,被灯光照得晶晶发亮。“呼”的一声,沉闷的轰隆声被释放出来,变成了尖锐的啸叫,随之飞机冲下云层,自南朝北慢慢降落。飞机一落地面,轮胎发出巨大的撞击声,机身也是一颤,呼啸着沿跑道滑行,将地面雨水卷起细密的水雾,在尾后漫散开来,就像拖着烟尘。

地面--湿--滑,飞机比预计的多滑行了几十米才彻底停住,四五个地勤兵把钢铁舷梯推动,撵上机身安放停当。武伯英和卫队长跟着他们,走过去守在舷梯旁。随机搭乘了七八个人,都不认识,最后走出来的是张毅和侯文选。张毅还是老样子,鼻子歪着,气色好了不少。他的公正全国有名,谁又说这不是一种策略,一种故意不合时宜、异于同类的生存办法。他正是最难对付的人,看着迟钝却透着心计,所谓大巧若拙;看着善良却隐着残忍,所谓笑里藏刀;看着无能却应付自如,所谓云遮雾罩。侯文选跟着下来,哭丧着脸,似乎从飞机降落的恐惧中还没有回过味来,落了地终于有些踏实。不知等着自己的是何种结局,肯定不好,心里没底,倒宁愿永远飞在天上。

张毅和武伯英是老相识,首先认了出来,冲他挥挥手,“噔噔噔”快步走下来。前面的人下完了,武伯英身-子更加靠近舷梯,左手把伞举高罩住张毅,右手伸手把他胳膊扶住。张毅也顺手握住他的胳膊,下到地面还不分开,表达着比握手更亲密的肢体语言。“武专员,谢谢你来接我,有劳了。”

武伯英笑笑,看看侯文选。“客气了,应该的。”

张毅左右看了看,都是不认识的人:“徐亦觉呢,不是说他来接我吗?”

“他们在机场外面,进不来。本来我也进不来,因为代表胡总指挥,这才进来了。赶快上车,别淋--湿----了。”

张毅被武伯英双\_臂一送,不由自主朝汽车走去:“去哪里?”

武伯英看了眼停在身边的侯文选:“胡公馆,总指挥接风洗尘。”

张毅看了看机场围墙外边,有一丝怅然若失:“好吧,走吧。”

武伯英陪在张毅身边,给他打着雨伞在--湿--地上走。按照事先安排,两个卫兵上来,跟在侯文选左右。武伯英边走边侧头看了侯文选一眼,他以为要给自己说什么,赶紧探询地看着,伸耳朵倾听。

武伯英却说了句无关紧要的:“第一次坐飞机?”

侯文选没想到是这句,迟疑一下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是,是是。”

众人走到第三辆轿车旁,两个卫兵把侯文选留住,请他坐了进去。第二辆车武伯英陪着张毅坐进去,卫队长走到第一辆车上去,然后整个车队出发。车队驶出机场大门,武伯英还远远看见了徐亦觉,仍然站在车旁,远远朝这边望着。他没打伞,被雨淋得有些狼狈,头发贴在额头上,身上也已精--湿--。不知张毅看见徐亦觉没有,武伯英也没提醒,车队向南拐,绕道南门去胡公馆。

张毅在车上一言不发想着心事,似乎在思考怎么应付现在的局面。武伯英不愿打断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切都基本明了,就剩个解决,言多必失。张毅想得有些入神,直到在董子祠院中下车,才发现第三辆车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赶紧询问。武伯英说胡总指挥要在饭桌上谈事,侯文选职务太低又有嫌疑不宜在场,直接送他去一师,已经安排好了款待。张毅听完默默点头,知道对侯文选的款待是什么,也不知对自己的款待又是什么,心中升起一股被劫持的味道。

接风宴只有三个人,胡宗南居中,张毅在右,武伯英在左。胡宗南非常礼貌客气,只是介绍私人厨师的拿手菜品,关照张毅吃好喝好。间或也说些时事,多是战局和军事,绝口不提眼前的宣案。最多也说说和戴笠的特殊关系,回忆过去一起合作,摆弄现在友谊长久。武伯英只是静听,间或微笑表示听懂。

张毅终于憋不住了,停箸搁盏用手巾擦了嘴角。“总指挥,鄙人这次回西安,你也知道,就是为了宣侠父失踪一事。我不知戴局长怎么和你说的,既然你这么安排,我来就是客人,只能客随主便。”

“没什么安排,就是因为和戴雨农的友谊,把你西安之行照顾好,尽地主之谊。”

张毅苦笑了一下:“虽说现在两个当事人,侯文选和丁一,一个半都是军统,我也可以不来。我已经到了局里,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完全可以不管这边。但侯文选是我发展的,他牵扯出的丁一,也是我栽培的,不来不行。明人不说暗话,原来我在西安,去年冬天就有人,要求我收拾宣侠父,我一直顶住压力没干。顶到今年春天,我调去局里,夏天就出了这件事。如今责任落到了军统,我不来不行,一则对开端清楚,再则还怕人嫁祸。”

胡宗南看看武伯英,冷笑道:“对,我也是怕人嫁祸军统,才想了这个办法。把你们来查案的都保护起来,不至于再出稀奇事,我也怕人给我嫁祸。”

“那么说来,三堂会审这个办法,就是胡总指挥提出来的。发起调查这件事,是两统倡导的,现在变成了三堂会审。加了一个武伯英,他本来是军委派的,倒更像代表总指挥在参与此事。”

武伯英轻轻抠抠眼袋,笑着摇头。

胡宗南大包大揽下来:“你这话错了,你代表军统,葛寿芝代表中统,武伯英不是代表我,而是代表总裁。你怕有人嫁祸军统,我除了怕有人嫁祸我,更怕有人嫁祸总裁。就算他代表我,我代表总裁主持此事,他等于代表总裁。这样最能得出公正结果,我想你是个公正的人,一定也喜欢这种方法。”

胡宗南的话很重,张毅自然明白,看看武伯英笑了一下:“这样最好,我原本想让蒋主任主持的,现在他似乎也有了嫌疑,还是不要参与的好。他平时署理政务,自然少不了和此案当事人打交道,应该避嫌。总指挥平素只管军事,和此事撇清了关系,代表总裁最好。”

这席话承认了胡宗南与总裁的亲密,现在超过了蒋鼎文,与最高执政者的亲密程度,也代表了在整个国家机器中的地位。胡宗南听了比较满意,自己对蒋总裁的忠诚,现在所有将领中排第一,是经过挑战与考验的。“我想这样办,地点就放在我的公馆,你们三个也住在这里。查到哪一步,需要抓什么人,我的卫队去办。我这几天也在公馆,专意给你们撑腰,有难办的事情,尽管交给我。”

张毅隐约感觉所谓难办就指蒋鼎文,除此之外在西安依他权势没有难办之人。“谢谢总指挥,想得非常周到。目前侯文选供认了丁一,我想今晚就去玄风桥,让徐亦觉先把他规约起来。我来之前和葛寿芝联系了,明天中午才有飞机从重庆来。等他来要是有所贻误,假设丁一潜逃走了,成了无头案,我们就都有负总裁的信任了。”

“不要紧,他跑不了。”胡宗南故意不说透,看看武伯英,有意刺激张毅,“你今晚就想开始,是不是怕葛寿芝来了,揭开了军统的黑锅,下不来台?”

张毅连忙摆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快些查明。戴老板也跟你通过气,也给我交代过。不怕揭开,就怕背着。”

胡宗南还是不说羁押丁一:“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昨天武伯英在这里,差一点被人拿枪打死。我已经加强了警戒,又从警卫营调了一个连过来,把里弄全戒严了。”

张毅吃了一惊,看看武伯英:“真没想到,这么危险。”

武伯英面对无情装作无情,无所谓一笑:“幸亏指使的是罗子春,不忍对我下手。要是别人,我就坐不到这里了。他被公馆卫队打死了,年轻轻的实在可惜。”

张毅知道罗子春,看着他默默点头。“又死了一个人,侯文选给我说过,已经死了七八个了,中统还伤了两个。不管怎么说,都要算在那个幕后指使头上,你说呢?”

武伯英肯定说:“我们要是不彻底查清,就是在你我头上,这是良心债。”

张毅向以公正宽厚著称,做出一副惋惜之情。“所以,我更想尽快查清,今晚就把丁一抓了。有武专员在旁监督,也看看我是如何做到公心正直。不存在护短、串供等事,我向来对这些事不齿。如果总指挥不放心,就派卫队去玄风桥,把丁一抓过来。我不见徐亦觉,打个电话让他配合。算了,电话也不打了,免得瓜田李下。”

武伯英看看胡宗南,得到默许后说:“丁一不用去抓了,已经在一师关着。吃完饭,就把他提过来。他不放心罗子春,想亲眼看我死掉。躲在一旁观察,被抓了个正着。”

张毅听言眉毛挑了起来,来之前和徐亦觉通过风,没听说起此事,他应对丁一所作所为也不清楚。更没想到丁一落网,原想找机会网开一面,减轻老部下的罪责,看来已经没了机会。“真好,真好。总指挥别怪我心急,这两个确实无法无天。我不说假话,确实有点私心,家丑不可外扬。希望能准许我,和武专员一起,提前审问丁一。更重要的一点,丁一这个人我清楚,集体感很强。届时葛寿芝在座,我不好捺实问话,他也不会扎实回答。还不如趁现在,撬开丁一的嘴,能掏多少就掏多少出来。”

胡宗南想了一下,双手摊开:“好吧,我同意。”

审讯放在董子祠卫队审讯室,张毅和武伯英并排坐在桌后,主持此次审问。丁一被提来时精神萎靡,经过一天思考折磨,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张毅知道是武伯英打的丁一后,有些不高兴,却也不能怪罪。胡宗南坐在静思庐书房,喝咖啡听雨,看来不等个结果不会罢休。卫队长坐在审讯室门外守护,两个卫士陪坐在跟前,一起抽烟。他已经非常困乏,但是长官还在熬夜,自己怎敢懈怠,强打精神支应着。

张毅出于老关系,也为了感化丁一,叫去了脚镣手铐。丁一却不领情,或者说领错了情,以为救星来了,坐在椅上光是长吁短叹,不回答问题。张毅已经看过一遍侯文选的供词,拿过来先念给他听。念完之后,问丁一有无补充和意见,他没有回答。接着张毅也没有着实问话,等着他转过弯来,只是隔一会儿,问一句承不承认参与了宣案。他一直用活命来诱导,只要承认就可饶恕,但丁一就是不说话,和昨晚一样沉默。这让武伯英觉得完全没有意义,记录纸上只写着张毅的问句,没有丁一的答句。看看手表接近十二点,审讯已经过了三小时,还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武伯英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丁一和侯文选不一样,抱着必死之心受审,而张毅用生来劝导,根本不起作用。反正都要死了,何必再牵扯别人,不如一死了之。这很要命,他知必死故不怕死,用生根本引诱不到。这不怪张毅,他的办法是常理,但丁一现在是个不符合常理的人。武伯英觉得必须推动,放下笔来,和颜悦色道:“丁股长,不,应该是丁科长。我叫你的职务,而不是叫你的名字,知道为什么吗?”

丁一有些蒙眬睡意,模糊着没有回答。

“因为你身为科长,不过是党国造就的一把枪。不管这把枪杀了什么人,责任都不在于枪。我知道你想什么,说不说都是死,还不如不说。一个人杀了人,害怕被法办,最先扔掉的是凶器。不知你想过没有,就算这把枪杀了多少人,那也是它的功能。日本人够凶恶的,我们缴获了枪,也不见得就要砸掉。但是你考虑过没有,枪到底好不好,不在于你这枪真正有多精良,而在于用枪的人怎么说。你要这样,必死无疑,而且只能任由别人去说。”

武伯英似乎触动了丁一,改变了坐姿,眼睛里睡意也没刚才浓了。

“就算你这把枪,滥杀过无辜,也是为了掩盖第一次开枪,所以(;文;)这些罪(;人;)是附罪。绑架(;书;)宣侠父(;屋;)是原罪,原罪如果不是你犯的,那么你又有生的希望。你现在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但我可以告诉你,那也不一定。杀林组长的是洪老五,杀何金玉的是洪老五,杀洪老五的是刘天章,你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杀人。你最觉得我必要置你死地的,是王立和罗子春的死。但是算一算,杀王立的是洪老五,杀罗子春的是胡公馆卫队,你还是没有杀人。如果你能证明你只是枪,我不会追究你这些,因为我也是党国造就的枪。也不要怕把谁供出来,对你怎么样,供出来的人也是党国的枪。”

武伯英说完看看张毅,他也点点头,然后又看着丁一。这是死希望,果然比生更能触动丁一,没有人不想活,只是真正能否存活的问题。丁一双脚交换蹭地,然后双手护抱,双肘撑在大腿面上,弯下腰似乎有点疲惫。这个身\_体语言,表明他已为之所动,能感受到身\_体的不适,稍微放松了必死的信念。

武伯英觉得火候到了:“为什么谋害宣将军?”

丁一没看他:“他算屁将军。”

“谁指使你的?”

“没有人。”

虽然他否认,毕竟开始说话,武伯英不觉得失败。

“两千块奖金是谁掏的?”

“我自己。”

“你分了一千,还自己分自己的钱?”

“糊弄侯文选。”

“为什么花这么多钱买通侯文选?”

“我讨厌宣侠父。”

“那你自己怎么不干,还不用花钱?”

“我是股长,他是组长,该我指挥他。”

武伯英苦笑一下,似乎也无计可施,盯着丁一看了一会儿,等他抬头他却不愿抬起。武伯英活动了一下肩膀,浑身酸疼,把笔拍在纸上站起来,用更大的动作活动了一下胳膊。“困得很,我去喝点咖啡。”

张毅看看他,点头默许。武伯英就走出了审讯室,和卫队长打了招呼。走出整栋房子,抬头看了看天空,雨点细小稀疏,落在脸上。黑夜中,看不清雨滴从何处落下,不过白天,也是看不清的。这就像自己给丁一的两个相反的方向,叫他只知道去处,看不到来处。他喝咖啡是假,真正意图要给二人留出空间。丁一由张毅栽培,对他的信任绝对超过任何人。张毅是丁一的领路人,对他的爱惜程度也超过任何人。当着自己的面,当着惊天的事,他们绝对不会有私下交流。解铃还须系铃人,张毅也许早都找到了丁一的绳结,只待没人时拉开。自己一离开,他肯定明白用意,也许三两句话,就可攻克丁一。但一开始不能给这样的机会,以免后面得寸进尺,毕竟现在着落在军统下层,他是上层必要设法保护。就是要让他知道保护反倒有害,才会狠下心来,挥泪斩马谡。别看张毅一副公正的样子,定会在刀口上抹麻药涂蜂蜜。

武伯英穿过董子祠和静思庐隔墙上的月门,来到书房。胡宗南正品着咖啡看圣经,一副闲适的样子。胡宗南问了下,又把眼睛放回书上,似乎漠不关心。武伯英知道他是装的,不然何苦等候。于是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慢慢品着沉默不语,不愿打扰他清读。一杯咖啡尚未喝完,卫队长急急跑了过来,报告说张主任叫武专员过去。

武伯英放下咖啡杯站起来:“开始招了。”

胡宗南没把眼睛从书上挪开:“不容易。”

“总指挥你休息吧,明早听我汇报。”

“把这一点看完,看起来了,就放不下了。”

武伯英进审讯室前看了一下腕表,已经零点过半,时间不知不觉就进入了九月六日。不知张毅具体给丁一如何开说,一进来就感觉到配合的气氛。他没有说话,不愿破坏张毅刚建立起来的和谐,坐下来铺纸执笔。丁一看看武伯英,又看看桌头的哈德门香烟,张毅把烟盒和洋火全扔了过去。武伯英也是嗜烟之人,知道他已经完全被说动,从必死到了想活,甚至还记起来抽烟。丁一点着烟,呛得连连咳嗽,好不容易止住,打开了话匣子。所述绑架宣侠父的经过,与侯文选没有太大出入,却也有很大不同。武伯英怕打断他,只倾听和记录,暂不发问。而张毅脸色数变,毕竟没有想到,毕竟自己栽培。

丁一看着武伯英道:“我一直对宣侠父不满意,他是西安共产党里最难缠的,胆子大,点子多,非常难对付。张主任在西安时,成立后宰门派出所,我是所长,安排手下对八办人员盯梢跟踪,由我直接负责宣侠父。为此我挨了很多骂,上级批评,共产党刁难,很多大员也对我非常不满意。我就不说是谁了,他们和宣侠父的交往,打着抗日大旗,也遮掩不住背后的龌龊勾当。我一跟踪探听,就像捉--奸-一样,把他们的暧昧变成了私通,都特别恨我。我很艰难,宣侠父太狡猾,好不容易探听的东西,生成一个报告,报上去反倒还要挨批评,嫌我没有限制住。我两头受气,恨不得世上就不存在这个人,他极大地影响了我的前途。幸亏老区长公道,理解我的苦处,一直不苛责。他调去局里之前,把四科交给徐亦觉,力主推荐我到科里担任行动股长。”

丁一看着张毅道:“所以上面命令,密裁宣侠父,我非常高兴,决心一定干好。这跟钱没有关系,就算一分钱没有,只要有命令我就搞。原本对宣侠父的盯梢已经放松,换了一种策略,就是在他统战对象里打听。六月份接到密裁命令,我负责具体实施,又布置人加紧跟踪。但是宣侠父太狡猾,跟踪了近二十天,也没办法下手。关键是我和手下,与他打过交道,不认识也有印象,一闪面就会提高警惕。要么深居简出,要么步步为营,要么小心翼翼,动手难度很大。因此我就想到了侯文选,他是秘密行动组长,是你在西安时发展的。之前除你没人知道,你离开西安去武汉时,给我交代秘密行动力量,我才知道了你苦心经营,暗中把组织做到了多大。你告诫我不是非常时刻,不要动用这些秘密力量,但是我觉得该是用的时候了。我知道他爱钱,所以想把全部奖金两千块,都给他。但是转念一想,全给了反倒惯了他,就说一人一半。他很高兴,满口答应,一定把此事做成。但是第二天他又提出,要增加奖金,我就想只要能做成,我这一千块也给他算了,就答应了事后奖金一千元。”

丁一又看着武伯英:“侯文选这个人太爱钱了,我原想他身为组长,在侦缉大队一定发展了秘密组员。谁料想他一毛不拔,钱进了口袋再别想掏出来,居然不摊本钱,利用职权叫街痞烂腿老五来做此事。烂腿洪老五,算个什么东西,我都难以抓住宣侠父破绽,他们更没处下爪。又耽搁了两个多礼拜,侯文选反倒向我提出,必须设法让宣侠父失去防范,他才能下手。要是能把野兔拴住,还叫你来扛啥土枪,干脆一棍子就打死了。我把这个困难,给上面报了,希望能再宽限几天。第三天就有了反馈,说是可靠情报,宣侠父当晚将在城内活动到很晚,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无论如何必须执行。我就立刻联系侯文选,在宣侠父回家必经的尚朴路埋伏,我带着几个人,坐车在尚朴路外等候。果然接近十二点,宣侠父骑着车子回来了,而且正是向着尚朴路。正心说情报准确,立刻就发现不对,他身后还跟着一辆自行车。有人认了出来,跟踪的居然是中统的林组长,没办法,看来行动又要泡汤。我只好让司机开快车,绕到他们前头,早一步到埋伏点,通知侯文选取消行动。侯文选不愿意,怕我让他退钱,一定要搞。我也没办法,就让洪老五先把姓林的挡住,我们朝前走到平民坊继续埋伏,再想办法搞宣侠父。”

丁一转头看着张毅:“上面的命令只是口传,原本就比较含糊,说是密裁宣侠父。我也就没想杀他,想先逮起来,关住等候发落。谁料想他太硬气,拉上汽车一直喊叫挣扎不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弄死算了,省得麻烦。反正密裁还有弄死的意思,就叫用绑他的绳子,把脖子套住两边一拉,直到勒死才放手。死了就存在处理尸体的问题,我做事向来多考虑一步,原来就在城东南角下马陵,瞅准了一个枯井,以备不时之需。抛尸枯井前,我搜了宣侠父的身,他没带手枪,但是钥匙等东西腐烂不了,将来万一发现,辨认出来比较麻烦。我就把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收了起来,谁料想侯文选这贪财不要脸的,看见金怀表金表链,以为是我独吞,最后还闹了起来。我拿的那一千块钱,本来他要完成了任务,就给他了。最后来,还等于是我带人完成的,洪老五弄死姓林的,我弄死了宣侠父。我的兄弟也要犒劳,也要奖赏,也要封口。他又没在里面出什么力,凭什么给他,后来打牌,为此还和我吵过一架。”

丁一眼睛来回看两人:“姓林的由侯文选处理尸体,宣侠父的尸体由我来处理。我知道他贪财,怕用宣侠父的藏尸地要挟我,就把他支开了。我们把车开到下马陵那个废弃院子,早都没人住了,土围墙也倒了。我指挥手下,把宣侠父尸体抬进去,安排司机去找铁锨。还好半夜三更,又有宵禁,这个地方偏僻,没有一个人来往,还算保密。我们把宣侠父尸体头朝下扔进去,拿铁锨拆墙土,把井填平了。后来我告诫过侯文选,此事一定不要对外再讲,否则都不好过。谁料想这见财黑心的,不停地问我要剩余的奖金,最后居然闹到了武汉去。也怪我,当时要不说后面还有钱,他也没这念想了。我把一切都抹平了,和手下订立了攻守同盟,找好了不在场证人,就是没有抹平他。果然后来,在侯文选这个毛刺上就出了问题,一下子扎进了心窝子。”

张毅和武伯英一直在静听,以为他还要朝下讲,谁知丁一却停住了,觉得该讲的都讲了。武伯英等了片刻,转头看看张毅,想让他发问。张毅在此事上有始有终没有中间,肉烧落锅了涉及老单位牵扯老部下,不愿再问。他把放在桌上的手指,微抬指了指丁一,示意武伯英发问。

武伯英知丁一为何噤口,朝下说必将涉及王立和罗子春身死,自己在场怕造成更多不利。而他招认这些自己已经推理出来,最关心的还是后面,也怕丁一忌惮,所以开口先拣最不刺激的发问:“有件事你还没讲,听说你押着宣侠父,越秦岭朝南押解,路过商县居然跑了。当夜他就死了,那你押着鬼魂,想去丰都城?”

“你怎么知道此事?”丁一一愣,随即一惊,“还是侯文选的馊主意,做了这个局。知道你明智,根本骗不过,没敢公开。”

“这不是我明智不明智,而是你可笑不可笑。你们军统还真是会闹笑话,天大的笑话。如此下策幸亏没公开,要不然把共产党的大牙都要笑掉了。”

武伯英笑话军统,带着中统元老的倾向和惯性。张毅挂不住,尴尬插话道:“算了吧,既然没公开,不说这些。”

武伯英估计自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去商县逼侯文选到武汉的阴招,张毅肯定已然知晓。说出来也不好,于是看着丁一,进行下一问题:“王立怎么死的?张向东怎么死的?罗子春怎么死的?”

武伯英提作假押解有另一个目的,表明自己知晓了全部秘密,想攻破丁一的最后防线。不料丁一看看张毅,表情特别为难:“不能说。”

武伯英咬牙蹦字:“主使是谁?”

“不能说。”

“徐亦觉?”

“不是。”

“到底是谁?”

“给我密裁宣侠父指令的人。”

审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丁一被架在了树杈上,武伯英原来就想到了两股合一,必定是主干操纵。急需和必须招供上线,丁一却卡壳了,他不敢紧逼,怕又缩了进去,变回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状态。他气得喘着粗气,却没有凑手的办法,只好看看张毅。张毅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丁一担心所在,用老领导的样子和蔼问:“刚才武专员不在,我给你说得清楚,上面根本没有密裁宣侠父的命令。你一直都回避没说,那个给你传令的是谁,谁给你传的假令?”

丁一答:“不能说。”

张毅冷笑:“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没有必要保护谁,只要把实情说出来。武专员和我,把什么都交代给你了,难道你连我都不信任了?”

丁一耸肩:“正因为你问,我才不能说,怕你生气。”

张毅知道他的伎俩,撇嘴问:“为什么,徐亦觉?”

“不是。”丁一立刻否认,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抬头道,“刘天章。”

张毅听完一愣,然后凝眉耸鼻,果然有些发怒,轻拍了桌子一掌,站起来在屋中踱步。武伯英心中的线索,此时突然理顺,一直给刘天章找不到角色,原以为只是个帮闲的,却原来真是重要一环。应是中统下的密裁宣侠父命令,到了刘天章这一层,他怕惹麻烦,用两千元钱,转到了丁一这边。刘是聪明人,利用了丁一对宣侠父的仇恨,又带着奖金,果然收到效果,一箭双雕。张毅转了一圈,怒气有所缓解,虽然自己经营起来的组织被他人利用,毕竟没牵扯徐亦觉,还算好事。更大的好事,刘天章冒出来后,全部责任都推到了中统。就算不是刘天章启动,也一定是徐恩曾发令,只是葛寿芝不知道罢了。这个结果可以给戴局长交代,戴局长也好向蒋总裁交代。

张毅想到这一层,完全平复了怒气,重新坐回来惋惜道:“你们这些小子,办事也太欠缺考虑了,也太利令智昏了。”

张毅感叹完转头看着武伯英,武伯英见他发挥完作用,从头重新发问:“刘天章的密裁命令,是给你怎么说的?”

丁一重新点燃一支香烟,抽了口道:“刘天章给我说,上面下命令,要密裁宣侠父。因为我一直盯宣侠父,对他的生活习性掌握多,更容易下手,想交给我来做。我开始不相信,宣侠父影响太大,上面不会轻易动他。他说有手令,只问我愿不愿意干,两千元的奖金。我要看手令,想知道是谁下的,他不给。我一想,可能是徐局长,觉得他的地位高,就算事发,也够承担后续责任。加之有巨额奖金,不会是空-穴-来风,应该差不了。我当时确实对宣侠父恨之入骨,顾不得追究太多细节,先答应了下来。”

武伯英不再多问。“何金玉是你让洪老五杀的?”

丁一看看张毅,确定他会力保,用下唇包住上唇想了片刻。“你一当专员,查这个案子,我就觉得不对劲。而且是葛寿芝来西安,把你请出了山,总裁和两统都要查此案。既然不在上层化解,而要到下层调查,中统上面肯定也不清楚。我就开始害怕了,说明刘天章所谓的手令,也许在骗我。我去找过他一次,他安慰我说,上面自然清楚,就你不知道,被任命为专员密查,做做样子罢了。你一开始先查八办,而后又和蒋主任较劲,我也认为你不过是做做样子,或者干脆就是走偏了方向。谁知你突然改变方略,开始在平民坊查线索,侯文选先急了,带着洪老五来找我。说是有个何金玉的,看见老五把姓林的收拾了,还想讹钱。我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老五把那姓何的也收拾了。我还是不放心,派手下混到何家,见你去吊孝,知道你又起了疑心。”

武伯英见过何家婆娘的伤心和悲戚,还有拉儿扯女苦度生活的艰难。丁一却只对事下手,根本不考虑后果,弄死何金玉就和蹍死个蚂蚁一样轻巧。同样他不知道自己失去王立的伤心,于是尽量用平静的表情平和的语气问:“王立是怎么死的?你不要怕,我不追究,只是想知道情况。毕竟是我的干儿子,至今还死得不明不白。”

丁一狠命两口抽完烟-屁-股,扔在地上蹭灭,揣测他的真诚。“得知你吊孝,我又去找刘天章,看他怎么办。他说已经得知,你从何家婆娘那里得到了不利线索,杀了何金玉剪线,反倒露的馅子更多。刘天章出主意说,他和你很有交情,从中周旋一定能保住,干脆我三个去向你自首,认了此事。侯文选很贼,死活不愿意去,刘天章就让我和老五去。侯文选变卦也提醒了我,我也不愿意去。刘天章无奈,就说葛寿芝请你出山调查宣案,留了政治科长张向东在西安随时报告进展,请张带着我们去。我和洪老五只好答应了,张向东太张狂,打保票说只要他出面,你肯定会偃旗息鼓。谁知去了你家,你不在,只有王立,我们就要走。还是张向东张狂,不知怎么就和王立吵了起来,脱不了身。没想到老五是个天杀星托生,杀人杀红了眼,就拿刀把你干儿子捅死了。事后我又找刘天章,他臭骂我,但这我也预料不到,既然是上头命令,弄得越大上面就越保护。”

武伯英心中难受,看了一眼张毅,瞳仁里满是悲伤,想象着当时的情景,表情非常黯然。张毅见这些后事和刘天章联系越来越紧,把他网得更牢,也把中统抓得更死,愿意再问下去。武伯英隔了一会儿才恢复常态,此案不仅是宣侠父之死,后面发生的一切也是案件的一部分。“既然刘天章安排了此事,为什么还要姓林的跟踪?”

丁一略微思考:“我也说不准,就是他通知我,当晚宣侠父要从尚朴路回家,让我死等。派老林跟踪,无非两个意思,一是为了掌握宣侠父行踪,二是为了监督我们动手情况。我当时也生气,觉得他太不信任,才决定连姓林的一起干掉。后来把行动情况告诉他,说是洪老五误杀,他不相信,也没办法。再后来侯文选威胁再要一千五百元,我和他商量,我的一千不要了,他再拿五百,一起给侯文选算了。他不同意,骂说我们把他的人弄死了,原来答应的事后奖金,还要安抚林家老小,一毛钱都别想拿到。我突然觉得,他安排老林跟踪,也有准备咬我们一口的意思,幸亏当时干掉了。他趁着侯文选和洪老五,不知他在上面生事,以报仇为名,把洪老五包围枪杀了。你和师应山当时赶到了,要不然说不定,趁乱他都能要了侯文选的命灭口。别看这个人表面光堂,心非常狠,这一招把我也吓住了,更不敢把他说出来。”

武伯英脸沉了一下,朝张毅摊摊手,看看这些人心肠多么狠毒,自己逃过一劫纯属幸运。“张向东是谁杀的?”

丁一理了一下思绪:“这个我不清楚。老林的尸体,第二天我就交给了刘天章,他没公开发丧。估计弄个失踪,更好安慰家属,赔的钱能少一点。八成张向东也是刘天章杀的,估计是为了封口。”

武伯英很疑惑:“既然拿到了姓林的尸体,他为什么又扔进枯井里?”

丁一哧笑一声:“这个我也想不明白,既然你问,我只能也是估计。我给他讲过,扔宣侠父尸体的枯井,你一严查,估计他觉得不保险想挪尸。弄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死无对证,才好给你挽笼嘴。刚好洪老五有个手下被打成半死,借着他的口,来个枯井寻尸。扔姓林的尸体,实际我估计,是想把宣侠父尸体弄走。谁料八办报告蒋主任批准,开始联合搜井,前一天夜里,你的人看得很严,没有机会挪尸。只好在第二天,他有目的地选择搜查区域,又假装搜到了老林的尸体,只是多了张向东的尸体。当天夜里,我偷偷去下马陵看了,井土被刨开过,宣的尸体肯定挪走了。”

武伯英逼视着问:“挪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被刘天章的手段吓住了,再也不想见他。再一次见,还是他找的我。他给我说,侯文选已经暴露了,我开始不相信。但是侯文选那瓜屄,不知道犯了什么浑,为了打麻将还和我闹过一仗。我想当时耳朵多,不知怎么就传到你那里了,不敢把吵架这事给他说。刘天章给我说,你要抓侯文选,把他抓住的话,一切都暴露了。我知道你现在的司机罗子春,曾经给刘天章开过车,也许他是安插的眼线,你要抓侯文选应该差不了。我赶紧就让侯文选快跑,回商县躲一段时间,我还通过关系托谢富三和汪增治照应他。谁知道这瓜屄,一气子跑到武汉,还是为了要钱!真是他妈的,爱钱不要脸,爱钱不要命!”

武伯英基本都已清楚,捺着性子听他讲完,翻眼问:“你怎么把罗子春说动了,要拿枪打我?”

“我没有,不是我。”丁一明白这是最遭恨之处,连忙否认,“按照监视大员的安排,我们秘密在城墙上,设置了对胡公馆的监视点。在女墙上掏了个小洞,用望远镜看,白天胡一般在司令部,就是看早晚两段时间,观察他在公馆接触的人。你从渭南回来,我明着跟了你一天,然后你进了胡公馆,就跟不上了。我给刘天章说此事,他说我们的各项措施很有效,你的密查进行不下去了,准备到十七军团任职。让我亲自到城墙上监视一下,最多再看三天,看你是不是真的放弃了调查行动。我也心虚就来了,没想到正好,碰见打死罗子春这事。要是当时,我也被卫队打死了,就真成了冤鬼,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现在想,这还是刘天章的手段,罗子春打死你,卫队打死罗子春,然后再把我打死,就成了我指使罗子春暗杀你,差一点着了他的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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