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太平洋

我们驶过了巴士群岛，终于出现在伟大的南海海面上；要不是为了别的事情，我真会对我的亲爱的太平洋千恩万谢，因为我在青年时代所长期祈求的现在得到了回应；这平静的大洋浩浩荡荡地从我身前向东流去，数千里的汪洋蔚蓝一色。

这片海洋有着怎样美妙的神秘之处，这一点无人知晓；它的轻柔的却令人心悸的颤动似乎表明它底下有一颗埋藏着的灵魂，正如传说中所说的埋葬着福音传播人圣约翰的以弗所^[1]的草皮在起伏波动一样。与此相应和的是在这大片海洋大牧场上，但见所有四大洲的茫茫的水的草原和公共墓地在滚滚流动，波涛上下，潮涨潮落，永无止歇；因为在这里，有数以百万计的各式幽灵和阴魂、淹死了的梦想家、梦游病患者和白日梦者；所有这些我们所谓的生命和灵魂仍然在这里沉沉地做着梦，像睡着的人一样在床上辗转反侧，正是他们的躁动才使波涛永远在起伏。

对于任何一个沉思修行的波斯祅教^[2]的游方僧来说，他只要一见这沉静的太平洋，就从此把它当做自己的故土。它浩浩荡荡，处于世界海洋的中心，印度洋和大西洋不过是它的两臂。它的潮水拍击着加利福尼亚新建城镇新近才来的人修造的防波堤，冲洗着比亚伯拉罕还要古老的亚洲各个国度的虽已失去昔日的繁华但仍华丽的郊区；而在北美和亚洲之间浮动着由珊瑚小岛和低洼的看不见尽头的不知名的群岛组成的一道道银河，还有那闭关锁国的日本。由此这神秘而又神圣的太平洋环绕着这世界的整个躯干，把所有海岸变成它的一个海湾，使自己成为地球的有潮水跳动着的心脏。你随着那些永不停息的巨浪升腾，必然会感到自己不得不顺从那令你怦然心动的神，向好色的潘^[3]俯首称臣。

但是埃哈伯像一尊铁铸的雕像似的站在后桅索具处他通常站的地方，他的脑中很少动有关潘的念头，他的一个鼻孔无意识地嗅着巴士群岛上飘来的甜甜的麝香气息（在岛上的甜美的树林中，一定有亲热的情人在漫步），另一个鼻孔有意识地在吸新发现的海洋的带咸味儿的空气。那头可恶的鲸鱼甚至在此刻就在这片海洋中洄游。这个老人最终来到了这几乎是最后的海域，向着日本渔场驶去，他的欲念自然而然地变得强烈起来。他的两片坚毅的嘴唇犹如老虎钳的夹子一样紧闭着，他的前额的三角形的血管网像灌满了水的小河一般鼓起来。在他睡梦中，他的洪亮的叫喊声响彻拱形的船体：“大家向后划啊！那白鲸在喷着浓浓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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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以弗所，希腊爱奥尼亚城市，在今土耳其伊兹密尔省内。圣奥古斯丁称，以弗所人曾向他保证，圣约翰并未死去；他确被葬在以弗所，但他是个活人，在坟墓中犹如在其床上酣睡，他的呼吸使坟上的泥土上下掀动。

[2] 古代流行于伊朗（波斯）和中亚细亚一带的宗教，传为琐罗亚斯德所创。南北朝时流入中国，以礼拜圣火为主要仪式，名为祅教或拜火教。

[3] 希腊神话中的丰产神，长着山羊的角、腿和耳朵，通常被描述成一个精力旺盛的好色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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