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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那场意外之险发生在都亭驿馆。遇险者是就是眼下各派力量都在着力寻找的信王赵榛。

灾祸的起因,盖源于赵榛的大意。

前几日赵榛悄然抵京后,宗泽即亲去拜见。因赵榛旅途劳顿身染风寒,宗泽乃请赵榛先静心调养一下,俟后再做详谈。为保证安全起见,宗泽除吩咐有司对驿馆严密警卫,还特嘱赵榛在这段时间里不要随便外出。

如果赵榛谨遵宗泽之嘱,是不会暴露踪迹的。可惜他对宗泽的叮嘱未予重视,并未意识到在这京城之内还会潜伏着巨大的危险,待将息了两天身\_体基本恢复过来后,便想出去走动走动。警卫人员曾予劝阻,赵榛不但没听,还命令他们不得报知宗泽。由于他的亲王身份,警卫人员是不敢不遵其命的。

赵榛由马拓陪同,先后出去过两次。第一次只是在驿馆附近转了转,第二次便走得远了些。这一天是八月十四。就是在这一天的外出过程中,他被人无意间发现认出,进而又被有意地盯上,因之招致了中秋之夜的一场大劫。

盯上赵榛的那个人名唤徐连兴,人称徐四。这个徐四表面上是以打短工为生,实则另有谋财之道。那另外的谋财之道,一是偷窃;二是替人刺探各类消息或各种隐私。论偷窃,他的手艺一般;而论后一种勾当,则是他的专长。无论是有关何人的何种隐秘,只要是他想打探,总能搞出点眉目。至于他做这事的方法和渠道,那自然是讳莫如深了。

这厮的这点神通,在市井中颇有几分知名度,因而也就引起了方承道的注意。他认为此人很有利用价值,便让方世贵以小恩小惠笼络,使之成了一条随时可供驱用的走卒。

赵榛于北徙途中逃脱的消息,方承道是不会忽略的,他对赵榛的下落,亦是非常关注。他自忖,若是能将赵榛掌控在手,对他成就逐鹿中原的大业当会有极大的帮助,所以几个月来,他也一直在留意查访赵榛的去向。在他所使用的查访人员中,就包括了这个嗅觉灵敏的徐四。徐四做事有一个特点,就是领受差事时只问报酬不问其余。方承道对他的这一点非常满意,因而使用起来也比较放心。

对于打探赵榛下落这项差事,方世贵许诺的酬金很高,并预支了一笔不菲的活动经费,因此徐四的干劲很大。他十分自信地表示,只要赵榛回了汴京,他一定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将其踪迹锁定。

徐四敢于如此夸口,除了倚仗着自己拥有着一个多年来形成的社会信息网,还因其本人就认得赵榛。那是在几年前,他因一次偷窃失手,被失主穷追不舍,他在夺路奔逃中,迎头撞上了外出游猎归来的赵榛。当时赵榛即指挥侍从将他拿下,从他身上搜出所窃赃物,并命人在当街赏了他一顿痛打,从此,赵榛这个年轻亲王的容貌,便牢牢地留在了他的记忆之中。

徐四对自己所见所闻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本能地具有储存意识,他能成为一个刺探高手,正是由此天性使然。当年的那顿痛打,如今竟成了一把赚钱的钥匙。这个进财之机,徐四当然不肯错过。他也知道当前欲打探赵榛下落者非止一家,因而当领受了此差后,他不仅启动了所有的耳目,还不惜花费大量时间,亲自上阵多方搜寻,以期捷足先登大赚一笔。

然而这事做起来却不似他想象得那么顺当。几十个日夜耗费过去,五花八门的秘闻倒是搜罗了一大堆,但真实可信者没有一条。也曾有传言说赵榛回了汴京,但经顺藤摸瓜,乃属子虚乌有。时间一久,他也疲了,加之预支的经费业已基本花光,他对此事的劲头便大不如前,甚至怀疑是不是真有赵榛逃脱这回事。

岂知天机难测,就在徐四已逐渐拿这事不当回事了的时候,运气却突然自动上门了。

那是在八月十四的午时左右,徐四正在浚仪桥边的一家风味食店里吃云英面,忽见从门外走进了几位食客。他在无意间的一瞥之下,差点儿没叫出声。

当头那位食客,似乎就是赵榛!

他简直不敢相信天下竟有这般巧事,乃强压住心头的狂跳,暗暗地对那食客进行了认真观察。最终他确认,那人就是赵榛。

这可真是天赐之缘,绝对不能令其溜掉。于是徐四便假作埋头吃面,等到赵榛一干人用完午餐,他就不动声色地跟了出去,一路紧紧尾随,直至目送着前者走进都亭驿馆。赵榛对徐四并无印象,随行的马拓等人警惕性也不高,徐四又是个跟踪行家,因而谁也没有发现身后有人盯梢。

徐四断定了那都亭驿馆就是赵榛目下的住处后,便匆匆跑去向方世贵报告了他的惊人发现。方世贵给他的回答是,第一,对此事要严守秘密,不得再吐露给任何人;第二,其事一俟核实,即付约定酬金。

打发走了徐四,方世贵赶紧去找方承道做了禀报。这个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消息,令方承道大喜过望。当下他就要揭竿而起,一旦握此人质,即便事有不顺,他亦将有恃无恐。根据这个新情况,他立即进行了紧急部署。

一方面,方承道马上派人前去蹲守,对都亭驿馆的一切进出人员施行了严密监视。另一方面,他找来一个熟悉都亭驿馆的天正会成员,命其画了一张驿馆平面图。以此图为据,他分析出了赵榛在驿馆里可能性最大的下榻位置,以及驿馆内的警卫布局。由此,制订了袭击驿馆劫持赵榛的行动方案。

劫持行动的实施任务,就交给了原本留作机动力量之用的一支预备队。

经过连夜谋划和次日大半天的准备,一切俱已就绪。于是,在八月十五月上东天时分,一支由方承道手下得力干将杨大疤率领的精悍武装,便悄悄地集结起来,扑向了都亭驿馆。

在劫持队伍动身前,方世贵找来了徐四。徐四原以为是唤他去领酬金,到了约见地点,方知是让他随同一伙劫持者去指认赵榛。这厮才明白,自己上了一只很凶险的贼船。但这个贼船他愿不愿上,此时却是由不得他了。

宗泽解决了邯宅之患,刚回到开封府,便接到了都亭驿馆出事的急报。众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宗泽即命宗颖继续留守府衙,自己亲自提兵,火速驰往现场。

当宗泽赶到驿馆时,具体负责当夜全城兵马调度的闾勍亦亲率一支队伍赶来。

一名禁军统领向他们扼要禀报了情况:

大约在一刻之前,驿馆突遭一股匪徒袭击。匪徒显然是冲着信王来的。匪徒人数不多,但动作相当老辣,突破点选得很刁,很巧妙地干掉外层岗哨插进了中院。幸亏院里还另外设有两道暗哨,警卫人员反应敏捷,又恰逢有一支巡夜队路过后街,闻声迅速奔来助战,方及时地将匪徒堵在了驿馆里。

这伙匪徒已被杀伤过半,余者还有六七个人,均被包围在了西侧院中,想跑是跑不掉了。然而棘手的是,信王已被他们抢到了手中。另外还有一个人质,是盈儿。盈儿是依照宗泽的安排,随张婆一起到驿馆来帮厨并照料赵榛起居的。匪徒发动袭击时,张婆正在如厕,幸免一劫。而盈儿正在信王赵榛房中送点心,便不幸与赵榛同时沦入了匪掌。眼下的情况是,里面的匪徒不敢往外冲,禁军也不敢往里打,双方形成了僵持状态。

宗泽听罢禀报,举目观察院落环境,一时没有开腔。

闾勍让那统领带着人向院里的匪徒喊话,警告他们已被重兵包围,顽抗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若能主动放下武器交出人质,可以法外开恩免其死罪。那统领回禀,方才已经喊过话,说的就是这意思。里面的回答是要他们放人可以,但必须谈妥条件,保证他们的安全,并且必须由宗泽亲自来谈。如若宗泽拒不出面,每过一刻时间,他们将割下赵榛身上的一个部件,初步决定先从耳朵割起。

闾勍怒道,岂有此理。命那统领着人再喊,如果信王少了一根毫毛,必将他们这帮匪徒全部凌迟千刀大卸八块。

这时一直在沉吟的宗泽说道,对付这帮亡命之徒,威吓恐怕不起作用。既然他们提出要谈,我们不妨就来个借梯上楼。说着,他招呼闾勍甘云凑近,交代道:可以如此如此。

闾勍甘云听了,有点犹豫。一方面他们认为宗泽之计可行;另一方面又觉得依计行动很难确保宗泽不受伤害。宗泽说,虎口夺食,岂能不冒点风险。正因比较冒险,方能出其不意。万全之策是没有的,夜长梦多,现在的头等大事是尽快救下信王,别的问题不要多考虑。

闾勍甘云亦甚担忧再拖下去匪徒果真对赵榛下手,不敢再作迟疑,只好断然从命。

于是便依宗泽之计,先由那统领向里面喊话,说闾勍将军已经赶到,要与他们对话。然后又由闾勍喊话,称其全权代表宗留守,对方有何要求均可对他提出。

院里的回应仍是除了宗泽亲临,旁人一概免谈。

闾勍便说宗留守马上就到,让对方不妨先将条件言明,以便代为禀报。院里回道用不着这么啰唆,还是等宗泽来了再说。

如此这般地纠缠了若干个回合,就到了宗泽登场的时候。

宗泽来到院门前方站定,高呼老夫便是宗泽,你等有话请讲。

院里略微一静,旋即放话,说若是宗留守真有诚意,就请进院一谈,但是只许独自进院,不可带领一兵一卒。

宗泽说老夫可以只身进去谈,但老夫也有个条件,就是必须先看到人质安然无恙。

院里又略静了一会儿,回应道这个条件可以答应。

须臾,便见院落的大门洞开,杨大疤和另一个匪徒,一人用刀抵在赵榛的咽喉处,一人紧紧地挟持着盈儿,从房屋里走了出来。

这个侧院没有影壁,从院门外可以一望到底。宗泽举目观察了一下,高声喝道如此甚好,你等不要回屋,我们就在院子里谈。然后,便从容地迈步向院里走去。

其实,上述一番交涉,是双方都在使诈。在杨大疤一方,压根就没做交出赵榛之想,只是欲借机再拿下宗泽,为自己再增添筹码。在宗泽一方,也是根本就没抱什么谈判希望,乃是要与匪徒虚与委蛇分散其注意力,以便掩护甘云等人悄悄上房,所以诱使匪徒将赵榛、盈儿押至院中,为甘云等武林高手的迅疾出击创造条件。

现在双方的表面文章均已做完,就看谁能先声夺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接下来的一场生死搏斗,疾如电光石火,相当惊心动魄。

宗泽刚刚踏入那个侧院半尺,便有两个隐蔽在暗处的劫匪向他斜蹿过去。而就在同一刹那,已呈居高临下之势的甘云等官兵亦脱手甩出飞镖,紧接着即从四周的房脊上飞身而下,分头跃向各自的猎击目标。

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极其精准,分布在院中的劫匪,无一例外皆是先中一镖,接着又被凌空跃下的突袭者砸了个人仰马翻。

那两个蹿向宗泽的匪徒,当时已扯住了宗泽的衣袍,所幸负责保护宗泽的那两名卫士,手头没有出现一丝偏差。当那俩匪徒中镖翻倒正待挣扎起身之际,已被从天而降的两名宗泽的卫士死死地压在了地上。

当然,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搏斗中,危情总是在所难免。

遵照宗泽之命,甘云在落地后的任务,是迅速夺回并保护赵榛。甘云落地后即抢步上去踢开已中镖倒地的杨大疤,护住了赵榛。然那杨大疤虽已负伤,却不致命。这厮的反应也是出奇地敏捷,他立时判断出此时欲夺回赵榛已很难,便果断地就势团身一滚,意欲趁乱去抢宗泽。

当时宗泽已经拔剑在手,正指挥着亲兵们奋勇解决顽匪,却不期杨大疤已手持利刃滚到其身侧,并用扫地刀法放倒了护卫在他身边的亲兵。这时杨大疤只要再奋力一扑,宗泽便成了他的猎物。

幸而他的那奋力一扑没能扑成。原因是正当他要挺身发力之际,他的一只脚突然被人死死地抱-住。杨大疤连忙反手狠狠地给了那人一刀,却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出自甘云及若干宗泽亲兵之手的飞镖,已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洞穿了这厮的身-躯。

待到闾勍率部冲进院子,匪徒们已经基本失去了还手之力。

顷刻之间,战斗结束。赵榛毫发未损安然获救。甘云及其手下的亲兵,只是有个别在搏斗中略带轻伤。在整个解救行动中,不幸遇难者只有一人,就是为使宗泽免遭毒手,奋不顾身地死死抱-住了杨大疤脚腕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盈儿。

杨大疤那一刀扎在了盈儿的心窝上,并且扎得很深。

当宗泽趋至盈儿身边,将她轻轻扶起时,盈儿一息尚存,显然有话想说,却已发不出声。她是在与宗泽的静静对视中慢慢地合上眼皮的。那眼神中所包含的内容,除了宗泽,无人能懂。

面对着最后从盈儿眼睛中闪现出的一丝欣然的笑意,宗泽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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