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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从春秋走向战国

壹 决战

公元前482年冬吴越媾和之后,句践又给了夫差五年的时间,可是夫差毫无长进,越国却日渐强盛。看来老天都要吴国灭亡,句践当然没理由再继续等下去了。

好吧,就赏你一刀,让你早死早超生。

公元前478年,越王句践决定率全国兵力倾巢而出,给吴国以毁灭性的打击。

这次越国的兵力不再是五年前的五万,而是足足八万之多。

八万雄兵,怎么来的,都是句践这些年推行生聚政策以来,越国那些英雄母亲生的。十几年过去了,这些小孩一个个都长成了勇敢的越国战士,为了十几年前父辈的仇恨,他们将要攻入吴国,将那里的太湖水染红。

老规矩,句践又找来了他的左膀右臂文种、范蠡,问计。

文种道:“据我所知,现在吴国连年饥荒,市场上连粗粮都没得卖了。为了生存,吴国很多百姓都离开国都逃到了东海之滨靠拣蛤蚌填饱肚子。一切对我们都如此有利,不灭掉吴国还等什么!”

句践一边点头一边又问范蠡:“范大夫,你怎么看?”

范蠡道:“文大夫说的没错,我听说,捕捉机遇,就像扑灭大火和追捕逃犯一样,拼命追赶还来不及呢!大王,不要犹豫了,出兵!”

句践想了一会儿,又道:“兵者,凶也。打仗毕竟是大事,范大夫是不是再依例卜个卦,问一问吉凶保险一点。”

范蠡相术非凡,按道理应该答应,没想到他一反常态,断然道:“有疑惑才问神,没有疑惑,还问个什么?如果神说不打,难道就不打了吗?大王,咱们现在应该立刻出兵,不等吴国其他地方援兵到达,直捣姑苏。吴王将以不与越战为耻,必率都城的军队迎战。倘若咱们能打败吴王,一举攻下姑苏最好,如果一时无法成功,就让御儿(今浙江嘉兴,越国北部重镇)的守军牵制吴国的地方部队,让他们无法和吴都城守军会合。如此我军主力则可将姑苏团团围住,饿也要饿死他们!”

句践大喜:“太好了,就这么办!传令下去,马上发布全国动员令,如愿加入军队跟随寡人伐吴的,都去国都门外集合,寡人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这正是:

不揣,要奋迅名扬东海,

把吴宫踏破,

易如历块。

慷慨,

定仗剑长驱,

战胜三吴归去来。

——明·梁辰鱼《浣纱记》

紧接着,句践老婆将自己的宫殿用土堵死,让句践放心出征。

紧接着,句践派使者去周天子敬王那里报告,说自己要伐吴,一切都是为了世间的公理与正义。

紧接着,句践斋戒沐浴,到大禹庙祭告祖先,然后来到城外飞翼楼上,宣告在那里集合的国人:“你们中有好的主意想来报告的,都请报告我。主意好的有赏,报告不实的将受罚,请在五天内一定慎重考虑,超过五天你的主意就不被采用了。”

五日之后,一切准备就绪,句践又来到飞翼楼上,亲自击鼓,三军整列,然后当着八万大军的面,处死一个罪犯,宣布说:“此人贿赂有司,破坏军纪。当死!”

原来这个倒霉鬼是越国富家子弟,贪生怕死不敢从军,故用金银财宝贿赂人口普查部门,妄想逃避军役。越王句践当众杀了他,就是为了严明军纪,杀鸡给猴看。

随即就是动人的送行场面,三军将士各自与父母兄弟诀别,互相哭着说:“此行不灭吴,复不相见!”

壮烈的气氛弥漫了整个广场,大家齐声唱道:

跞躁摧长恧兮(急速行动,以减退我们长久预计的羞愧啊)。

擢戟驭殳,所离不降兮,以泄我王气苏。

三军一飞降兮,所向皆殂。

一士判死兮,而当百夫。

道佑有德兮,吴卒自屠。

雪我王宿耻兮,威震八都。

军伍难更兮,势如貔。

行行各努力兮,於乎,於乎!

——《吴越春秋·离别相去辞》

唱完歌,大军正式出发,第二天,句践又当众杀了一名“官师”级罪犯,宣布说:“此人不听军令,当死!”

看来猴子们心存侥幸,只好再杀一只鸡。

第三天,句践又当众杀了一名“下大夫”级罪犯,宣布说:“此人不遵王命,当死!”

看来猴子们还心存侥幸,只好再杀一只鸡。

第四天,越军兵临吴越边境御儿,句践又当众杀了一名“将军”级罪犯,宣布说:“此人骄奢淫逸,不听管教,当死!”

这下猴子们全老实了,没有一个人再敢干犯军纪。

大军接着出发,走了没多久,就看到路边一只愤怒的小青蛙,肚子一鼓一鼓的,睁着大眼使劲瞪路人,好像别人欠了它几万块钱似的。

句践点了点头:“这个小愤青,有前途!”说着从战车上站起来,低头扶轼,向它敬礼。

左右问:“大王为何要向一只小青蛙敬礼,难道它不是一只普通的蛙,而是一只神蛙?”

什么神蛙,还鬼娃呢!句践怒,正色道:“你们不懂。一只小小的青蛙看到敌人以后都能充满斗志,怒气冲天,难道还不值得尊敬吗?”

大家闻听此言,顿时羞愧难当:“吾王敬及怒蛙,我等受数年教训,岂反不如蛙乎?”

大家于是一个个紧握战友的双手,互相勉励,以必死为志。

句践见这出戏大获成功,大喜,一只小青蛙成就了八万悍不畏死的大军,寡人的演技,果然炉火纯青。

接着,句践又向全军宣告说:“军中凡是有父母而无兄弟的,向前一步走!”

这些人站了出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何事。

句践大声道:“我不需要你们效死,你们回去吧!”

群情激昂:“为什么,我们要为大王献身,为祖国献身,我们不回去!”

句践说道:“你们都战死了,你们的父母怎么办?请你们姑且回去,奉养父母。今后你们没有了牵挂,还可以再来参军嘛!”

大家全感动得哭鼻子。

句践又道:“有兄弟几个都在军中的,向前一步走!你们听着,接下来会有一场硬仗,如果战事不利,你们都有可能会牺牲。你们兄弟之间选一个回去吧,让你们的父母能有人送终。”

大家全感动得抹眼泪。

句践又道:“有眼睛昏花、体力虚弱、有病在身的,也统统回家去吧!”

这可好,几个命令下去,八万大军一下子走了一两万,但句践一点儿不觉得可惜,比起人数来,士气对一场战争的成败要重要得多——没有牵挂、勇敢而健康的士兵,才是最强大的所谓精兵。

第二天,六万多越军进入吴境,行至钱塘江口,大战在即,句践再一次当众处死五名罪犯,向全军宣告:“我爱你们,比对我亲儿子还爱。但是如果犯了死罪,即使我的亲儿子也一样要处死!决战就在眼前,你们中有让回去而不回去,让留下而不安心,让前进而不前进,让撤退而不撤退,让向左而不向左,让向右而不向右的,一律处死,老婆孩子卖做奴隶,听到没有!”

终于,在公元前478年3月,越军到达姑苏城外笠泽(即吴淞江,今天的苏州河,太湖入海三条主要水道“三江”之一)南岸,吴王夫差闻讯慌忙带着姑苏城内全部兵力五万,前往迎战,双方隔江对阵。春秋时代最后一场大仗“笠泽之战”爆发了!

奇怪了,夫差脑袋坏掉了吗?越军来势汹汹,他这个时候为何不固守城池、等待地方部队前来支援,反而要主动出击呢?

因为夫差想凭借大江之险御敌于姑苏城外。要知道,水道是吴国的生命线,如果连最大的水道吴淞江都被越国人控制,那么姑苏城将会变成一座孤城,迟早会被越军攻下。

他这个时候还在做美梦,吴淞江是姑苏城的天然屏障,越军没有那么容易攻过来的。

确实,在战略思想落后的春秋时代,渡江作战十分困难,因为不能徒涉的江河,限制了进攻部队的机动,易割裂战斗队形,指挥、协同、通信联络和物资补给都很困难。只要吴军在越军渡江的时候找准时机半渡而击之,就能给敌人以毁灭性的打击。

句践看着这条宽阔的大江,十分头疼:渡江作战,从前也没有什么成功战例可以借鉴呀!想来想去,也只有当年楚成王攻打宋国的泓水之役算是一个比较成功的例子,但那次也是因为宋襄公自己太迂腐,等到楚军完全渡过泓水才发动进攻,楚国这才打赢的。夫差应该没有那么傻才对,怎么办呢?

想了半天想不出辙,句践只好请教范蠡,范蠡道:“渡江进攻战斗,一定要力求乘敌之隙,出敌不意,从行进间以奇袭的方法实施;不可能时,则实施强渡。但这两种方法,在敌人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都很难实施。所以,我们必须采取主渡与助渡、真渡与佯渡、强渡与偷渡相结合的方法,在密集的弓弩与黑暗的夜幕双重掩护下,迅速、突然地渡过江河,坚决勇猛地冲击、夺占敌岸要点,巩固与扩大登陆场,适时使用后续力量发起进攻。”

“哦?”句践一下子被勾起了兴趣,“不错,有点意思。不过你说的这些都是理论,实际应该如何操作呢?”

“依臣之见,我们不能让全部主力在一个地方强行渡河,这样损失会很大……”

“继续,继续!”

“是!”范蠡铺开军用地图,边指边说道:“我们可以在这里、这里布置两支部队,在我军两翼发动佯攻,造成吴军错觉,调动敌军分散兵力。然后我们中军主力趁机从这里偷偷地渡河,放枪的不要……”

这天黄昏,越军部队一分为二,各自向上下游移动五里待命。

半夜,两军点起火把,击鼓渡江。夫差听到上下游都是鼓声,大惊,好阴险的句践,竟然趁夜摸到我军防守薄弱的地方实施偷袭,要是被他们渡过江来,左右一夹,寡人可全完了!还好我早有准备及时发现。

于是夫差立刻也将军队分成左右两军,分头抵御。

夫差太天真了,句践比他想象的还要阴险。

这时候,句践的中军主力,最精锐的六千君子(王族部队),已然从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趁着夜色无声无息地悄悄渡过江来,直扑吴中军指挥部!!

兵不厌诈,这是战争!

吴王夫差正在指挥部等待好消息,突然他的侦察连长脸色苍白地冲进帐来,大喊:“大王,不好,不好了……”

“慌什么,打仗最重要的就是保持镇静,真没出息!”

“大王,原来越国那两支渡河的部队并非越军主力,咱们上当了!”

“那又怎么样,管它是不是主力,将他们击退就好了!”

“不是,越军的真正主力已经趁着我们不注意渡江了,他们现在离我们不到三里!”

“什么!”夫差全身一震,跳起来冲到帐外,只见漆黑的夜色中,远处黑影曈曈,密密麻麻,也不知有多少敌人。

夫差一把抓住侦察连长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喊:“你这个侦察连长是怎么当的,越军渡江了这么久,你才发现!!”

侦察连长慌得晕头转向,心里暗道,你怎么能怪我,这么长的江面,我哪能什么地方都关照到。

夫差一把推开侦察连长:“现在没工夫,迟些再收拾你!”又转身对王孙雒道:“现在我们这儿还有多少人?”

王孙雒道:“不到一万。”

“那还不赶快叫左右两军回来支援!快,组织反击,咱们一定要撑到跟左右两军会合才行!”

数千吴军立刻开始展开迎击,双方在夜色中互相对射,然后短兵相交。

越女阿青和陈音的训练成果开始发挥效用了。句践的这六千君子,装备是越军中最先进的,他们身着轻甲,后背长剑,手持劲弩,先用弩连发三射攻击敌军,边射边靠近敌人,待到敌人被射得不敢抬头,再迅速杀上,长剑出鞘,连砍带刺,所至之处,吴军大片大片倒下。

这六千君子军,剑弩全能,能对敌人同时实施近身和远程攻击,其杀伤力之大,也只能用特种部队来形容了。

从前在艾陵之战对齐军实施过毁灭性打击的吴国中军、从前在黄池之会吓得晋国人屁滚尿流的白色恶魔、从前吴王夫差引以为傲的虎狼之师,在越国的六千君子军面前,统统变成了披着狼皮的羊,被任意屠戮。

夫差开始发抖,止不住地发抖:自己十几年前犯的错误,终于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恶果,这些曾在自己王座下匍匐战栗的奴隶,现在已经彻底进化成了可怕的远古恶兽,它们将会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全部吞没……

完了,寡人完了,吴国完了,全完了!

与此同时,吴国左右两军接到夫差命令,开始回撤,朝吴中军靠拢。

越国左右两军趁势渡江,从后掩杀而来,吴中军受到重创,指挥混乱,再加上夜色之中三军无法协同,顿时全面崩溃,大败而逃。句践大喜,率三军追在吴国人屁股后面打,接连在没(今江苏苏州南)、郊(今江苏苏州南郊)又两次击败吴军。吴国名将王子姑曹、胥门巢相继战死,夫差带着一万多残兵退入都城据守。至此,吴国的老本已经快输光光了。

老虎终于将主人逼到了死角,张开血红的大口扑面而来。

这一战,越军第一次使用了诱敌、佯攻、夜袭等高段位战术,一步接一步,一环套一环,每一个时机都抓得恰到好处。作为中国战争史上第一个成功的渡江进攻战的指挥者,范蠡不愧为春秋时期数一数二的军事大家,其使用战术之妙、把握战局之精、拿捏战机之准,简直可以和当年的孙武媲美。范蠡也有一部《范蠡兵法》传世。可怜的夫差,虽然也是个能兵之人,却堪堪遇上了这样一个可怕的对手,惨败也是没话说了,谁叫他当年杀了吴国唯一的顶梁柱伍子胥呢?

贰 吴殇

句践在姑苏郊外攻灭吴军主力后,并没有急着攻进城去,而是在姑苏外围一边扫荡吴军的地方部队,一边全面控制吴国水陆粮道。

各个击破,慢慢蚕食,这才是大蟒吞象最好也最保险的方法,毕竟,吴国虽败,但地盘比越国大、人口比越国多,要是一口气吞下来的话,会撑着的。

与此同时,楚国也在吴国北面攻灭了吴国最后一个小弟——陈国。看来,现在楚越两国都紧紧地盯住了吴国这块大肥肉。到底是瓜分,还是独食,这是悬挂在全天下人面前的一个大问号。

两年后,公元前476年春,越王句践突然出兵,攻打楚国,楚国还击,越军退,楚国大夫公子庆、公孙宽追赶越军,到达冥地(今安徽广德东南七十里的苦岭关与浙江长兴西南的泗安镇之间),没有追上,就撤兵回去了。

是年夏,楚沈诸梁(沈尹戌之子)为报复越国,又率军攻打越国的小弟三夷(古代居住在浙江东南沿海宁波、台州、温州一带的三个部族,是百越的一支)。三夷人投降,双方讲和。

奇怪了,楚越两国都是吴国的敌人,双方不是战略同盟么,现在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原因有两种可能:第一,吴国败亡在即,双方在利益分配上产生了矛盾,所以起内讧了;第二,这其实是双方唱的一出双簧,目的是为了迷惑吴国,让夫差放松警惕。

从后续事态的发展来看,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果然,夫差以为句践没有一心一意吞灭吴国的战略决心,遂放松戒备,开始花天酒地,享受人生最后的疯狂。

这时候大臣中又跳出了一个不怕死的家伙,名字叫做公子庆忌。应该不是被要离杀死的那个庆忌,或许二人同名,不知道,史书有时候也记载得很混乱。

公子庆忌劝夫差说:“不要玩了,国家都要亡了,还玩!”

夫差大怒,将公子庆忌驱逐出境,庆忌于是逃到了艾地(今江西修水),又逃到楚国,四处流浪。

第二年,公元前475年11月,越王句践屈指一算,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今天正好是会稽之耻二十周年纪念日(会稽之耻发生在公元前494年),本王就选择今年让吴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吧!

是月,越军大举侵吴,一路高奏凯歌,直逼姑苏城下。这次句践又不忙开打,毕竟姑苏城是江东第一大都会,城高池固,强攻损失太大,所以他先筑工事,自吴淞江北开渠至横山东北,又在胥门外筑起一座小城,就地取食,以战养战,俨然要在吴国的腹心地带生儿育女、安家落户了。

这一围,就是足足三年之久。

当年句践为奴入吴,是三年;现在句践筑城围吴,也是三年;这是历史的巧合,还是天意的安排,没有人知道。

这三年,吴王夫差所受的苦楚,一点儿不比当年越王句践为奴少。

在围城的初期,夫差还抱有一丝希望,经常出来向越军挑战,甚至一天来回五次,以图突破包围。但越军在吴都外围坚守阵地,每次都不与吴军决战,他们的计划是只围不攻,让夫差弹尽粮竭,乖乖投降。

这样的损失最小、成效最大,也最保险、最折磨敌人。

期间,句践也曾动摇过,几乎想接受夫差的挑战,这时候范蠡劝他说:“不是说好了只围不攻吗?这还没坚持多久,大王怎么又反悔了呢?我听说天道贵恒,谋划好了的事是不能再更改的。”

句践接受了范蠡的劝谏,开始修身养性,将仇恨深埋心底,默默等待吴王夫差和姑苏城崩溃那天的到来。

冻僵的蛇终于回暖了,它紧紧缠住农夫的身体,越缩越紧。

夫差几次挑战,都无功而返,心里十分郁闷,这时候流浪汉庆忌突然自己跑回来了,口口声声要和吴国共存亡。

夫差很感动,危难之际,居然有人不顾自己安危和个人恩怨回来保护祖国,这是多么崇高的爱国情操呀!

他对庆忌说:“之前寡人不听你的忠言,将你赶走,你却不计前嫌回来共渡危难,寡人看错你了,你是个真正的爱国志士来的。为了弥补寡人从前的错误,寡人决定让你来主持大局,与越国决一死战!”

夫差错了,庆忌回来并不是为他效死的。他回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办法向越国求和,从而保住吴国的宗庙,甚至干脆灭掉夫差,以求取越王的原谅,求取吴国的和平。

换而言之,庆忌是个主和派,说得不好听些,就是投降派。

果然,庆忌没有如夫差所愿去拼死攻打越军,而是一掌握了权力,就派人去跟越王求和了。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庆忌甚至杀死了几个主战派来讨好越王。

夫差终于认清了庆忌的真面目,大怒,立刻发动亲军攻打庆忌。

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庆忌兵败被杀,至此,吴国的主和派被夫差全部清除,主战派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唉,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吴国人还要内讧,自掘坟墓,愚不可言。

包围在继续,吴王夫差在做着最后的抵抗,死守,再死守!他幻想着有一天,那些和他曾歃血为盟过的盟友们,会像童话里白马王子接灰姑娘一样,乘着一朵白云来救他。

夫差太天真了,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春秋乱世,所谓盟约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利益和拳头要比它重要得多。更何况那些盟会,大多数是夫差逼着人家参加的。所以当盟主有难,大家不看笑话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可能千里迢迢出兵来自找麻烦。

想必,夫差困守在姑苏城的近千个日日夜夜,每天脑海里应该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大家同是姬姓国,兄弟被外姓人欺负,你们咋一个都不来帮忙呢!你们,你们太不够意思了!

相信如果诸侯们听到了夫差的怨言,都会这么回答他:“别怪我们哪,这年头,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别说同姓了,就算是亲兄弟,大难临头,也要各自飞呢!”

恰好此时,当年和夫差一起喝过牛血的晋定公病死了,儿子凿即位,是为晋出公。有了国丧做借口,晋国更加可以不出兵救援了。

当然,话是这么说,表面功夫还是要顾,怎么说大家也是形式上的兄弟之国,是举手在神明祖先面前发过誓的。

于是晋国上卿赵无恤(赵鞅之子)自动降低自己的饮食标准,天天吃素,以表达自己对吴国的同情与哀伤。

他的家臣楚隆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就问:“国君去世,您已经降低了您的饮食标准很多了,为什么最近还要接着再降呢?是不是另有缘故啊?”

赵无恤回答:“你说的没错。当年黄池那一次盟会,我老爹(赵鞅)曾和吴王有过盟誓,说好了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可现在吴国有难,夫差大叔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很想去救他,但又无能为力,只好用降低饮食标准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楚隆说:“我主仁爱。但是爱,就要说出口来。不如就由我楚隆去姑苏走一趟,代替您向吴王表达这份心意。”

赵无恤表示同意,遂派楚隆出使吴国,吩咐他小心行事。

楚隆来到姑苏城外,先去征求越王的同意,句践大发慈悲,放他进去见夫差最后一面。

句践之所以这么放心,是因为他与晋国早有默契,知道晋国人此来不过是为了顾全一下盟友的颜面,并不是真的想救夫差。

等了半天,一个盟国没来帮忙,总算来了一个,却只是个表示慰问的老头,夫差郁闷!

郁闷归郁闷,难得有远客来,还是要好好招待一下,饿死事小,面子事大,夫差于是搜罗出宫里最后一点好吃的,请楚隆吃大餐。

楚隆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番,表明晋国领导人很同情夫差的遭遇,但鞭长莫及,没办法救助吴国,只能派他来表示慰问和歉意。

已经心力交瘁的夫差闻听此言,竟然失态地朝一个家臣下跪磕头道:“寡人没有才能,不能侍奉越王,让贵主担忧了,请替我拜谢他的教诲,并致以诚挚的问候。”

夕阳照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将夫差落寞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楚隆摇头叹息,欷歔不已。

英雄末路,实在不免令人感伤,相信夫差此时或许能体会到几分当年句践困守会稽时的苦楚吧。

楚隆免不得安慰他几句,然后告辞。楚隆临走之前,夫差又拿出一小盒珍珠,让他帮忙转交给赵无恤,说:“句践恨我入骨,恐怕寡人要不得好死了,不过即使快淹死的人,也懂得强颜欢笑。寡人,是不会让天下人看笑话的。”

说着夫差苦笑了一下,此时此刻,他也只能苦笑了。

这个绝望的微笑在楚隆的眼里,比哭还难看。

姑苏城外,历史的车轮已经开到了公元前474年5月,越军的包围还在继续。

吴国的姑苏城已经被围困了半年之久,城里的粮食快吃光了,开始按人头限量供应。

越王句践向鲁国派出了使者,寻求自己灭吴的正义行动在国际舆论中的支持,并为自己日后的称霸事业铺路。

公元前473年4月,包围仍然在继续。

姑苏城已经被围困了一年半之久,城里所有的粮食都吃光了,千金难求一米,老百姓开始吃草根树皮,军队开始杀马求生。

先前被夫差废掉的邾隐公从齐国逃到越国,宣誓向越国这个新崛起的势力效忠,越王句践大喜,将邾隐公送回邾国复辟。邾国成为越国在中原地区的第一个小弟。

公元前473年11月,包围到了最后关头。

凛冽的寒风摧残着吴国人最后的求生意志,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没有了,吴国人开始易子而食,甚至有人家将老弱病残赶到树上,用力摇,还能抓住树枝不掉下来的就让他们活,掉下来的就杀了吃掉。

到了11月27日,吴国的城门上已经找不到一个能站起来的士兵了。空荡荡的街头躺满了尸体和奄奄一息的百姓。

一个红衣少年踟蹰地站在街口,冷风下长发飘飞,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睛里,充满了哀伤与迷茫。

他轻轻挥舞衣袖,凄然唱道:“干戈动,桐叶冷,吴王醒未醒?寒鸦唱,梧叶秋,吴王愁更愁!”

歌声苍凉悲壮,闻者无不落泪。

他就是江湖闲乐生,几十年过去了,黑发依然,似乎从来不会变老。

长街另一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是吴王夫差和数百名全副武装的甲士。

几个甲士不由分说将少年押到夫差面前,夫差怒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妖言惑众、乱我军心,找死吗?”

闲乐生摇头道:“吴王啊吴王,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什么军心可言?开城投降吧,放老百姓一条生路!”

“住嘴!吴国还有数千精兵,就算寡人战死沙场,也绝对不投降。臣可跪着生,君要站着死!”

闲乐生一指大街上奄奄待死的百姓,大声道:“你要死是你的事儿,凭什么让他们为你陪葬!”

夫差一愣,哑口无言,许久,喃喃道:“你说的对,百姓何罪……这一切都怪寡人,寡人无道,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吴国百姓;寡人愚蠢,活该被天下人耻笑;事到如今,什么都晚了……”

正在这时,城门那边突然传来慌乱的喊叫声:“快逃啊,越兵入城了……”

夫差顾不得再管这个神秘少年,拔剑道:“冲啊,和越国人拼了!”

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一回头,身边的甲士已经逃了个精光,只有伯嚭和王孙雒等少数几个亲信大臣、三个儿子以及十几个亲信卫士,仍旧站在原地,满脸恐惧地看着他。

宝剑落地,夫差的眼神充满绝望:“吴国的军民都已抛弃了寡人,寡人完了,全完了!”

伯嚭道:“大王,啥也别说了,快逃命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夫差无奈,只得带着这二十几个亲信亡命出城,逃上秦余杭山(今苏州阳山,姑苏城外五十里,在太湖边),越军紧追不舍,兵分三路,将秦余杭山团团围住。

大势已去,夫差心中却还存着一丝残念,他幻想着句践能像自己当年一样,答应求和,遂派王孙雒赤裸上身膝行至句践帐前,说:“寡德之臣夫差,斗胆向大王吐露忠诚:过去敝国曾经在会稽山上得罪过大王,那时我不敢违背大王的命令,得以与大王结好而归。如今我不遵天道,又得罪了君王,君王亲自来到敝国,惩罚我的过错,我心服口服。但我还是要冒昧地请求大王顾念从前的情谊,允许我把金玉美女进献给您作为赔罪,以恢复当年在会稽实行的和好,那么吴国的百姓和夫差愿永远做您的奴仆,吴国愿永远做越国的附庸,世世代代,永不背离。”

句践看到这从前不可一世的霸主而今竟如此之落魄,心里不落忍,就想答应夫差的求和。范蠡赶紧在一旁劝:“我听说圣人的成功,是由于他能顺从天意。所以老天爷发给你的红包一定要及时收下,不然驳了他老人家的面子,后患无穷。再说我们辛辛苦苦谋划了二十年,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又怎么能前功尽弃呢?现在大王迟迟不能决断,难道你忘记了会稽之耻吗?难道你忘了养马之苦吗?难道你忘了尝粪之羞吗?”

句践豁然醒悟,大声道:“没错,深仇大恨,寡人一日未曾忘。心心念念,就是为了今日!”说着他决绝地一挥手,对王孙雒说:“你回去告诉夫差,过去上天给越国降下灾祸,让越国落在吴国的手中,而他却没有接受。现在上天一反此道,叫我们报复吴国。寡人怎敢不听从上天的命令,而听从吴王的命令呢?”

王孙雒见多说无益,遂退出大帐,在越营营前伏地痛哭,希望用眼泪感动句践。

王孙雒错了,同样是眼泪,申包胥的眼泪值钱,他的眼泪,一文不名!

果然,句践越听越烦,一挥手:“范大夫,你帮寡人出去打发走这个讨厌鬼!”

范蠡走出营帐,来到王孙雒面前,说:“大王已经将军政大事托付给我来处理了,王孙大夫,你还是快走吧,否则别怪我得罪你。”

王孙雒还在嘴硬:“尊敬的范大夫呀!古人有句话说:‘不要助天作恶。助天作恶的人会有报应的。’现在我们吴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您还要助天作恶,不怕遭厄运吗?”

范蠡诡谲地一笑:“尊敬的王孙大夫呀!我们越国的先君原来不过是周朝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子爵,所以只能住在东海岸边,和鼋鼍鱼鳖相处,同水边的虾蟆共居。我们虽然面貌俨然像个人,实际上跟禽兽也差不多,怎么听得懂你这些巧辩的话呢?所以你还是快走吧,不要再跟我们这些野兽枉费嘴舌了。”

王孙雒愣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堂堂一个越国大夫,居然也会耍无赖,看来越国人是铁了心要亡我吴国了,走吧,没希望啦!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痴痴地站起来,一边哭一边往回走,身后传来震天的战鼓声。

老虎的血盆大口终于咬破了主人的喉咙,它喘着粗气,等待主人鲜血流光的那一刻。

下雪了,大雪纷飞,铺天盖地,莽莽苍苍的山林,浩浩荡荡的太湖,银装素裹。

这是公元前475年第一场雪,时届仲冬,万物肃杀,吴山吴水,一片死寂。

秦余杭山顶的小屋里,夫差冷得瑟瑟发抖,迷茫、饥饿、心如寒冰。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只见王孙雒步履踉跄地从山下走来,深一脚,浅一脚,不时地摔倒,满头满脸,全是雪水。

夫差冲了出去,一把抓住王孙雒,急声问:“王孙大夫,越王答应求和了么!”

王孙雒呆呆地看了夫差一眼,突然放声大哭。

夫差什么都明白了,他松开手,仰天长号:“天,为什么,我夫差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一定要将寡人逼上绝路!”

“大王!……”夫差脚下,十几个大臣和卫士跪倒一片,伏地痛哭。

夫差锵啷一声拔出佩剑——那把从前越王献给他的步光宝剑,直指青天,问:“二十二年前,寡人为报父仇,兴兵伐越,寡人错了么?”

众人齐声哭道:“没有!”

“十八年前,寡人怜悯越王,兴灭国,继绝世,放其归国,寡人错了么?”

众人齐声哭道:“没有!”

“十二年前,越国大饥,寡人心念越国百姓之苦,借其粮食一万石,助其渡过难关,寡人错了么?”

众人齐声哭道:“没有!”

“十年前,寡人远征千里,与晋国在黄池盟会,得到无上霸业,寡人错了么?”

众人齐声哭道:“没有!”

夫差放声大哭:“那为什么,为什么寡人竟会落到如此地步,吴国竟会落到如此地步?……”

众人无言,只是陪他哭。

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不知何时,山上已经布满了越国士兵,黑压压的一片,与弥漫的大雪,交相辉映,而刚才说话的,就是越国的相国——范蠡。

“夫差,你共犯有五条大错,每一条都可以让你死一万次!”范蠡说着,声如寒雪。

夫差一剑直指范蠡,歇斯底里地喊:“寡人不信,你说,你说寡人到底有哪五大错!”

范蠡的声音依旧同这大雪一般冰冷:“不听忠言,杀害忠臣伍子胥,这是你的第一大错;听信谗言,重用奸臣伯嚭,这是你的第二大错;齐、晋无罪,数伐其国,这是你的第三大错;吴越本属一族,音同俗近,吴却侵越,这是你的第四大错;越人杀吴先王,不知报仇,而纵敌贻患,这是你的第五大错。你犯了如此多的错误,得到这样的下场还不应该吗?”

宝剑落地,夫差踉跄着倒退几步,垂泪道:“寡人确实错了,每一条都做错了!寡人愧对先祖,愧对黎民,愧对天地,愧对山河……寡人唯有一死,谢罪天下!唯有一死,谢罪上苍!!”

范蠡道:“这倒不必,我们大王说了,人的生命并不长,希望吴王你不要轻易去死。人活在世界上,不过是一个过客,能有多少时日?他说希望将你安排到甬东(今浙江舟山岛)这个地方养老,并让你挑选夫妇三百户,随同前去伺候你终生,如何?”

要他在一个小岛上度过余生,这么说就是要把夫差当成拿破仑来办了,看来句践果然颇懂政治,明白留下夫差的小命可以收买吴国的人心。

面对句践的假仁假义,夫差此时的表现还像个汉子,只见他凄然一笑,说:“不必了,如今吴国宗庙灭绝,土地和百姓都归了你越国,我这个吴王还留在这世上有什么劲,徒惹天下人笑话罢了!你回去跟越王说,我老了,没办法伺候君王,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屈辱的生,还是壮烈的死?夫差最终选择了后者。其实历史上大多数悲剧人物都选择了后者。不自由,毋宁死!

说着夫差上前几步,捡起步光宝剑,惨笑道:“你们知道吗,寡人现在就是死得再壮烈,身后也一定要遗臭万年了,哈哈哈……”

说着他拔出宝剑,准备自刎。

临死之前,夫差也留下了一句千古名言。每个英雄临死前都要留下一通名言的,夫差之前有成得臣和伍子胥,夫差之后有项羽和文天祥,夫差是不是英雄我不知道,至少在他选择自刎的时候,颇有几分英雄的样子。

“吾生既惭,死亦愧矣。使死者有知,吾何面目以见员也;使其无知,吾负于生。死必连繴组以罩吾目,恐其不蔽,愿复重罗绣三幅,以为掩明,生不昭我,死勿见我形,吾何可哉?”意思是:假使死去的人有知,我还有什么面目见伍子胥于地下;假使死去的人无知,我也对不起活着的吴国百姓。我死以后,你们要用三层罗绣,遮住我的脸和眼睛。我活着时这双眼睛看不清楚看不明白,死后更不要让人看到我那愚蠢的脸庞。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样呢?

说完,夫差大哭三声,伏剑自杀,鲜血染红罗绣,完成了他这一生中最壮烈的举动。

挂在吴国城门上伍子胥的头颅,缓缓闭上了眼睛。

楚、吴、越三个国家数十年的恩恩怨怨,随着伍子胥和夫差的先后死去,总算是告了一个段落。吴国这个身在恩怨中心的短暂王朝,就如划破春秋时代政治星空的一颗流星,凭着柏举之战和艾陵大战的夺目异彩,刚写完它历史上最光辉的一页,就随着黄池之会和笠泽之战的惨淡收场,迅速陨落,走向败亡。而身背复仇与野望的伍子胥和夫差则如绚烂绽放的昙花,在入郢鞭尸和夫椒之战中痛快淋漓地报仇雪恨之后,迅速地在其人生最高点悄然滑落、枯萎,最终壮烈地折枝、死亡。

其实世界上的大多数事物,都是有善始没有善终的,花无百日红,国无万世君,人生苦短,轰轰烈烈过了,就足够了,何必追求永恒呢?

我们讲述的这段历史就要接近尾声了,总的来说,这是一段复仇的历史,一切都以复仇开始,一切也以复仇结束。伍子胥、夫差、句践,三个各具特色的“复仇男神”,最终是最能隐忍的句践笑到最后。

只是当大仇得报后,他们真的快乐吗?真的心满意足了吗?答案是否定的,因为他们同时为此也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伍子胥失去了好友和祖国,夫差失去了国家与民心,句践失去了尊严与人性。而在这三个人中,伍子胥和夫差更加让人钦佩,至少他们还是性情中人,虽然他们因为政治上的不成熟,惨遭灭顶,但最终也以死亡保住了他们的尊严与人格。而句践这个所谓的成熟政治家,虽然达成了他梦寐以求的所谓大业,但他为此所付出的代价,那是无论多少大业,也无法找回来的。

叁 结局

随着吴国的灭亡和夫差的自刎,本段复仇的历史至此正式落下帷幕。在节目的最后,我们来介绍一下本剧各大主演的最后结局,包括活着的和已经死去的。

首先来说夫差,夫差死后,句践以侯礼将其葬在秦余杭山,一人一捧湿土,遂成大冢,面向太湖,春暖花开。

接着来说伯嚭,句践当然不会让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活在世上,命人将其及一家老小全部杀死,也算是给伍子胥报了仇。

再下来说句践,句践既平吴,乃率大军从好心人夫差留给他的两条运河北渡江淮,与齐、晋、宋、鲁等诸侯在徐州会盟,并向周天子进贡。周元王派人赏赐胙肉(祭祀专用肉)给句践,并封其为“东方之伯”,正式承认其诸侯霸主地位。越国灭周王名义上的伯父夫差,周天子不但没有责备,反而加封其位,真够窝囊的,看来这个世界还是拳头硬好使。

句践尝到了当霸主的滋味,随后开始学夫差,经营中原之地,先是开始兴建新都琅琊(今山东胶南),将触角伸到了黄河以北,随后率水军横行于江淮之地,耀武扬威,宋、郑、鲁、卫、陈、蔡、邾等君主以及淮泗流域十二国,纷纷前来朝贺。

可是,越国这连番的军事行动触及了同为江南强国的楚国在江淮地区的根本利益。楚惠王深感威胁,遂出兵跟踪越军,欲与其瓜分吴地。句践此时还没有和楚国打硬仗的打算,遂将淮水上游五百里地盘割让给楚国,又把吴国侵占宋国的土地归还给宋国,把泗水以东方圆百里的土地给了鲁国,算是用土地换取和平与诸侯对其霸主地位的认同。

这就奇怪了,句践干吗放着大好的地盘不要呢,难道他真的转性了?对此清朝历史学家顾栋高也提出了质疑,他说:“夫越既灭吴,与齐、晋诸侯会于徐州,天子致胙。方与北方诸侯争衡,岂有反弃江、淮之地以资勃敌之楚耶?”

对呀,为什么呢?

其实这一点恰恰说明句践在政治上确实比夫差老练多了。越国怎么说也就是个中小国家,在连续用兵吴国十年之后,其经济军事实力能否支撑它控制吴国所拥有的广阔地盘,恐怕要打上一个问号。毕竟在连年累月的战争后,不管是越国高层,还是吴越两地的百姓,都需要一个长时间的休养期,来恢复生产,恢复元气。如果硬要像夫差那样不顾自身实力,以超乎其可以承受的速度扩张,只会让整个国家不堪重负,而在内忧外患下全面崩溃。

主人死了,老虎在狂笑,开始啃食主人的尸体,并将吃不完的一条大腿,留给了另外一只来抢食的狮子。

当然,句践虽然不敢和齐晋楚等大国轻易爆发冲突,但对一些小国家他还是有实力控制的,毕竟他是春秋时代最后一位霸主,这个名分,来之不易。

公元前471年4月,邾隐公无道,越王句践发兵将其俘虏,立其次子公子何为君。10月,秦厉共公不遵越王号令,句践调动十万诸侯盟军,西渡大河进攻秦国。时值严寒霜雪,行军异常艰辛。秦国畏惧越国,越国也不愿真打。两军尚未列阵,秦国便主动承认错误,赔罪求和,句践乃还。越军将士喜悦不已,集体创作了一首《河梁》诗:

渡河梁兮渡河梁,举兵所伐攻秦王。

孟冬十月多雪霜,隆寒道路诚难当。

阵兵未济秦师降,诸侯怖惧皆恐惶。

声传海内威远邦,称霸穆桓齐楚庄。

天下安宁寿考长,悲去归兮何无梁。

——《吴越春秋·河梁诗》

这首充满了喜悦与淡淡哀伤的小诗,道出了越国人民爱好和平的心声,他们本以为大王在灭掉死敌吴国后从此就会和大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没想到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美梦而已。句践虽然没有如夫差那般野心夸张到骇人的地步,但他一如所有的统治者般,对战争和威名都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喜爱——所谓“天下安宁寿考长”,只不过是老百姓的美好愿望而已。

是年闰十月,鲁哀公被三桓轻视,一怒之下逃往越国,得到越太子鹿郢的保护,鹿郢将其女嫁与鲁哀公,并欲助哀公讨回公道,三桓之首季氏重花财礼,得免。

公元前470年5月,卫国爆发奴隶起义,国内大夫趁机起兵讨伐那个喜欢讲江苏话的卫出公,卫出公逃往宋国,又派人前往越国,请求越王帮助平定内乱。一年后,越国联合鲁、宋,护送卫出公回国。卫国大夫以重兵把守城门,卫出公不敢入城。越军离开后,卫出公叔父自立为卫悼公。卫出公无法复位,最终死在越国,实现了当年卫大夫子之的预言。

公元前468年春,越王句践派使者曳庸出访鲁国,划定邾、鲁疆界,俨然国际警察。鲁国没了子贡这个外交达人(子贡已为卫相),打又打不过人家,只好越国说什么是什么。随后,句践正式迁都山东琅琊,并在此建造了一座方圆七里的高台以观东海。一抖起来就大兴土木,句践原来和夫差一个德行。据《吴越春秋》记载及后世史学家考证,越王迁都时一共带了八千名死士,三百艘戈船(越人于水中负大舟,又有蛟龙之害,故置戈于船下,因以为名),三万吴越移民,浩浩荡荡,何其壮观!

琅琊远离越国本土,应该属于陪都性质,目的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北方诸侯,维护中原霸业,其大本营还是在会稽。

是年4月25日,三桓之首季康子死。哀公借吊丧之名返回鲁国,是年8月,又图谋借助越国力量扫除三桓,遭到三桓反击,避居于邾国,然后又逃回越国,这年也是《左传》记载的最后一年。

第二年,越王句践又发兵进攻三桓,护送鲁哀公回国。但是,鲁哀公依然徒有虚名,不久后郁闷死去。

这个时候,越国的势力范围已南抵闽中,西接鄱阳,东尽大海,北邻齐鲁,土地之博,至有数千里;人徒之众,至有数百万人。句践的霸业,达到其人生的最顶峰。

可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万岁之君。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或许可以凌驾于万人之上,但面对死亡,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上天并不会因为某人的地位而多增加他一秒的时间。公元前465年11月,越王句践病逝。临死之前,句践对太子鹿郢说:“寡人在这个世上所建立的功业,不可谓不大,但你要记住,争霸容易,保住霸业就很难了,稍有不慎,就会落得吴王夫差一样的下场,小心,小心,小心,小心……”说完就离开了人世。

两千多年后,越王句践自作用剑和吴王夫差自作用矛先后在同一个地方(湖北江陵望山)出土,又在同一个博物馆展厅相对陈列,供游人观赏。

有意思的是,就如这两把武器主人的命运一般,吴王夫差自作用矛锈迹斑斑,越王句践自作用剑却寒气逼人,光亮如新。

更有意思的是,这两个生前的死对头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们随身佩戴的武器,会在他们死后数千年,在相隔不到几百米的地方出土,又在相隔不到数米的地方展列。如果器亦有灵,恐怕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破框而出,代替他们的主人,再打上个三百回合吧!

写到这里,我似乎觉得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没有交代,对了,本剧还有几位重要人物的结局没有介绍呢!不得了,几位主演开始发脾气抗议了,小生得赶快收拾心情,再坚持写个几千字,切切不能厚此薄彼。

范蠡,范蠡的结局如何呢?

他走了,挥一挥手,带走无数片云彩。

因为他记得老师计然曾跟他说过的一句话:“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荣乐。”

对于老师的这句话,范蠡深信不疑,更何况他和句践朝夕相处了二十几年,句践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

再说,范蠡本是一个楚人,给越王干活属于雇佣兵性质,对于越国的兴衰,他并没有历史责任,也没有特别深厚的感情。

这一点,范蠡和伍子胥不同。伍子胥是个性情中人,有仇必报,有恩必还,即使为此失去性命也在所不惜;而范蠡则是个冷静的智者,他所作出的所有选择只顺从理智,从不感情用事。

换句话说,伍子胥是个热血派,范蠡是个哲学家。

一个哲学家,一个冷静的智者,往往对于自己的人生是很有规划的。范蠡既然帮助句践复仇称霸,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政治抱负。剩下的时间,他打算转换跑道,重新规划自己的职业生涯,去经商,挑战人生另外一个高峰。

这很好理解,就像现在大公司的高管,在一个地方待腻了,就换一个心情,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有真才实学的人,到哪都有饭吃。

像范蠡这种“花心”的人,是绝对不会在一棵大树上吊死的,他需要在各种不同的领域获得成功,寻求各种不同的刺激。

而且,一个人给人家“打工”打久了,都会想自己当老板,范蠡现在就想自己当当老板,这样就不用每天打卡上班,提心吊胆,看老板的脸色行事了。

于是,范蠡找到句践,要炒老板的鱿鱼,他说:“现在大王既已报仇雪耻、功成名就,就不再需要范蠡了。而且我身居相位,时日已久,紧绷的神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所以请大王接受我的辞职,给我永久的放假吧!”

句践本来就对范蠡文种这些大功臣不放心,怕他们功高盖主。现在范蠡主动要求放弃权位,句践当然求之不得,但是身为春秋最佳男演员,当然还是要好好展现一下演技,将表面功夫做足。

于是句践故作哀伤,挤出几滴眼泪,假意挽留说:“天下的诸侯都肯定你,越国的百姓都信任你,寡人的霸业也需要你。现在你说要离开我,将要去远方,寡人就再也没什么可以依靠的了。范大夫,求求你,不要走,请你不要离开我……”

范蠡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大王,你就让我走吧!”

句践接着演戏:“不行,你留下来,我把国家分一半给你,你非要走,我就杀你全家!”

范蠡说:“既然决定要走,就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你要杀就杀吧!”

句践见范蠡去意已决,遂不再演下去,说:“好吧,你走吧,寡人会想念你的。”

范蠡躬身道:“请大王自勉,范蠡就此告辞!”说完收拾包袱,带上西施,乘一叶小舟,出三江,入五湖,只羡鸳鸯不羡仙,泛游天下去也。

范蠡终于走了,他的背影为世界留下一个传奇,他的歌声在烟波浩渺的太湖上飘荡:

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幸福找一个家……

以上是小说家的写法,历史并没有那么浪漫。事实上,西施并没有跟范蠡走,而是被越夫人抢先一步派人扔到大江里去了,还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此亡国之物,留之何为?”这个理由很滥,估计越夫人是怕西施的美貌对自己的王后之位产生威胁,所以把醋坛子给弄翻了。(此记载见先秦典籍《墨子》)

另外,范蠡走的时候也不会只乘一叶小舟。他在越国当官那么多年,估计在吴国也抢了不少,一定积累了巨大的财富,没有几艘大船根本搞不定。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范蠡是个大生意人,没有一点本钱怎么可能起家?你不要跟我说范蠡天纵英才,可以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从一个穷光蛋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大资本家。

另外,史记上说范蠡曾三致千金,两次散尽家财,从头再来,此言不可信。估计范蠡是使用“欲先取之,欲先与之”的生意经,分些好处给顾客,做口碑来的。你要说他高尚到把所有钱财统统散光,我不信。

接着我们来说说范蠡到底是怎么发家的。据说他离开越国后,乘船来到齐国,改了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叫“鸱夷子皮”,据台湾历史小说家高阳的推测,范蠡取这个名字是因为鸱夷是用牛皮或马皮做的酒囊,用得着时,虚能受物,腹大如鼓,用不着时,可掩而藏之。范蠡以此自况,正就是君子用行舍藏的意思。

这个理由说不通,范蠡这个人高调得很,即使到了齐国,也还不断地在出风头。他先是在海边开了个养殖场,靠养鱼贝珍珠大发其财,很快赚到了几十万钱。齐国人看他如此厉害,就请他来当官,主抓经济。但是范蠡当官没几天,就觉得这个工作没有挑战性,遂辞官不做,跑到经济开发区陶地(今山东定陶),又换了个名字叫“陶朱公”,先做牛羊买卖,后做高利贷生意,没过多久,家资积累到上亿,一跃成为比尔·盖茨级的人物,最终与在晋国盐池贩盐的猗顿以及卫国的官僚资本家子贡,并称春秋三大富豪。

范蠡的又一次成功,得益于他最终找到了赚钱的最快法门——放高利贷。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吃金融业螃蟹的商人,暴富,自然变得无比简单。

接下来我们看看文种的结局。

文种这个人,又和范蠡不同。他没有经济头脑,除了读书当官,其他什么都不会,所以范蠡可以想走就走,他却不能走,也舍不得走。

其实,范蠡在临走之前,也曾经劝过文种,说:“人生命运有盛有衰,幸运至极必遭厄运。能够懂得进退之道,而又不失正义的人,才是一个真正的贤人。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句践这个人,脖子长长,嘴巴尖尖,看人像鹰,走路像狼,可以共患难,不可同富贵,你也走吧,否则早晚性命不保。”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范蠡轻轻松松地就为我们创出一句经典哲言,果然是个哲学家来的。

对于范蠡的话,文种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是那种典型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人,他根本不相信句践会害他,反而认为范蠡很傻,到手的权位都不知道要。

嘿嘿,这样更好,少了一个跟我争权的人。

范蠡走后,句践非但没有杀范蠡的妻儿,反而加封了百里土地给范家,这个地方叫苦竹城(今绍兴县娄宫镇),距离山阴城十八里。并下令:有谁敢侵扰我范弟弟的家人,严惩不贷!

不仅如此,句践为了寄托自己对范蠡的思念,还叫工匠用黄金给范蠡铸了一尊像,开会的时候放在自己宝座旁边,就好像他没有走,还在和大家讨论政事一般。

文种见句践如此念旧,如此重感情,心中十分感动,他觉得范蠡这个人真的是多虑了,我们大王是个大大的好人,他怎么可能加害我们这些立有大功的忠臣呢?

文种错了,很傻很天真的不是范蠡,而恰恰是他自己。

既然已经大功告成了,句践就不再需要一个居功自傲的所谓忠臣了,他需要的是一个老实听话的手下,如果谁硬要跳到他的头上,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杀掉他,就像夫差杀伍子胥那样。

可是文种并不懂得藏拙,他不但没有乖乖听老大的话,反而越发得骄傲起来,甚至经常迟到早退,动不动就耍脾气不上朝。

这样的员工,老板怎么会喜欢,句践于是动了杀机。

而朝中的小人们见句践开始不待见文种了,也纷纷开始进谗言,说文种心怀怨望,想犯上作乱来着。

历史要重演了,当君主想要使坏却又苦于没有好点子时,总有所谓的奸臣小人跳出来一展身手。只是费无忌伯嚭们好歹在史书上留下了名字,越国这几个奸臣的名字却被史书自动忽略了。

有人告状,这事情就好办了。句践很快将文种找了来,说:“你的胸中怀有阴谋兵法,能够消灭敌人,夺取国家。比如说你的灭吴九策,就为寡人攻破了吴国,端的是厉害得紧哪!”

文种见句践提起了自己的功劳,还以为老大要封赏他,大喜,说:“嘿嘿,小意思啦,我胸中还有很多计谋没来得及用,吴国就灭亡了,可惜……”

句践笑道:“没什么好可惜的,寡人有个主意,您不如到地下去,为越国的先王对付吴国的祖先,也免得浪费了您的高才,如何?”

啊……晴天霹雳!

范蠡说中了,没想到句践这小子真的要杀我……

这可真是乐极生悲了,只见文种痛苦地伏倒在地,继而仰天长叹:“哎呀,我后悔呀!要是早点听范蠡的话,我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

句践不理他,扔下那把曾饱饮伍子胥之血的属镂剑,昂首而去。

“属镂剑?”文种捡起宝剑,突然大笑:“居然是那把杀死伍子胥的属镂剑?哈哈哈哈,我用反间计害死了伍子胥,如今这把凶器居然又加到了我的项上,莫非天意乎?哈哈哈哈……”

同伍子胥夫差一样,临死之前,文种也留下了一句遗言:“南阳之宰而为越王之擒!后百世之末,论者必以吾配伍子胥,而忠臣必以吾为喻矣。”

意思是:我这个楚国南阳的地方官,现在竟然被越王擒获了!百世之后,后人们一定会拿我和伍子胥相提并论,忠臣们也一定会拿我来作比喻的。

真不要脸,自夸是忠臣,还拿自己和伍子胥比较,他比得过伍子胥么?

事实是,后人说文种不智的远比说他忠诚的要多得多。

事实是,文种虽然也是个人才,却必将笼罩在伍子胥和范蠡的光环之下,根本没办法如他所愿流芳百世。而他的那句遗言,也没办法成为千古名言,而默默无闻地流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文种伏剑自杀后,句践大喜,将其埋葬在山阴城外的西山,又发楼船卒三千余人,为文种建造了一条呈鼎足状深入山底的墓道,后人因此将这座山称为种山。

传说,文种葬后一年,伍子胥从海上驾潮而来,冲开文种的坟墓,把他带走。这两个生前的冤家,同死于一把宝剑,死后居然又携手同游于海上。伍子胥在前,曰“潮”;文种在后,曰“汐”。两人生殊途,死同归,真可谓造化弄人。

最后,我们来讲一下越国的结局。

句践死后,他的子孙后代们凭借着老祖先留下的基业,仍然风光了好几十年,直到公元前449年,句践的孙子不寿(瞧这名字取的)被太子朱句杀害。从此,越国陷入了无休止的宫廷内乱之中,三代越君不得好死,越国衰弱了。

越国变得越来越衰弱,而它的国君们反而越来越穷兵黩武。公元前415年,越王朱句发兵攻灭滕国(今山东滕州)。第二年,又攻灭郯国(今山东郯城),郯国君主鸪被俘。公元前404年,越王翳(朱句之子)趁齐国执政者田和子地位尚不稳固,又发兵讨伐齐国。当时,缯国(今山东枣庄)倚仗齐国的势力,轻视越国。越王翳闻讯大怒,下令讨伐缯国,一战将其攻灭。随后,田氏代齐,历史进入战国时代,日渐强大的齐国开始清除越国在山东的势力。公元前379年,越王翳在齐国的军事压力下被迫将都城迁回姑苏,至此,越国的中原霸业重归为零。

但是,吴越好战的基因并没有因为地盘的缩小而稍减半分。公元前335年,句践的六世孙无强(瞧这名字取的)又蠢蠢欲动开始与诸侯争强,四处兴兵,北伐齐,西伐楚,彻底惹恼了鼎鼎大名的楚威王。公元前334年,楚威王兴师伐越,杀死越王小无强,尽取故吴地至钱塘江,越国从此分崩离析,各族子弟们变成一盘散沙,有的称王,有的称君,居住在钱塘江以东沿海,服服帖帖地向楚国朝贡。

楚吴越数百年的争斗,结果还是楚国笑到了最后。

时间洗涤着百年血仇,默默地拉下春秋的帷幕,战国时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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