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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蔷薇下的刺 1-10

1

“带刺的花有多少,你知道吗?”韩晓婷坐在座位上,慢吞吞地问着刘涛。

刘涛在韩晓婷的办公室里吓得说不出话来。窗外的风忽然吹进来,拨动了刘涛和韩晓婷的秀发,吹乱了她们的脸颊。她们都很美,只是一个盛气凌人,一个面露胆怯。

韩晓婷继续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在问你问题时,不允许你不说话。”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窗帘也没有拉上,声音从门内传到门外,公司其他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听着这场领导对下属的发难。

韩晓婷说:“不说是吗?那就说说这份文案为什么写得这么有个性吧,准确来说,为什么写得这么烂吧。”

刘涛持续不说话,捏紧-了拳头,低下了头,然后小声地反驳着:“不烂。”

“不烂?我看你连基本常识都没有!你竟然给对方手机发布会的场地提供蔷薇,你是不是有毛病?万一扎到人怎么办?”韩晓婷继续盛气凌人地说着。

刘涛把头压低,想找个洞钻进去。

外面的同事显然都听了进去,他们有些好奇地抬起头听,有些埋着头偷偷地听,有些不想听却又不得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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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晓婷起身,把脸贴近刘涛,好像要吃掉她,好像对她工作的不满已经转化成了对她的愤怒。她们的恩怨在十年之后被再次激起,她继续说:“今天我就给你上上课。玫瑰、蔷薇、月季花、枸骨、枸橘、皂角、荨麻,还有仙人掌都是有刺的,以你的智商,至少应该知道仙人掌不是花。”

韩晓婷的桌子上,放着月季花,月季花旁是一沓文案。

这些年,韩晓婷一直喜欢带刺的植物,尤其是带刺的花。

刘涛不敢作声,只是低着头。此时,门被敲响,韩晓婷的秘书汪苒走了进来,她说:“韩总,抱歉打扰了,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这暂时解救了刘涛。韩晓婷看了一眼文件,再看了一眼刘涛,接着说:“你走吧,重新写一份文案!”

刘涛转身准备走。

韩晓婷头也没抬,说:“下午五点前,交给我。”

此时是下午三点,阳光照射到办公室的另一边,两个小时写一篇文案,肯定是来不及的。

刘涛想了想,转身走向韩晓婷的桌子,准备拿走文案,韩晓婷依旧没抬头,当着刘涛的面将文案全撕掉了,然后对刘涛说:“这种垃圾文案,你别想改一改就拿来糊弄我,不可能!重写!”

刘涛咬着牙,转身离开办公室,眼里全是委屈的泪水。

“世界残酷,江湖险恶,人心可畏,我还年少。”

这是刘涛成名后,写给所有人的一句话。

2

刘涛沮丧地回到家。

所谓家,就是一个被隔出来的单间。整个两居室被拆分成七户,她住的隔断间满打满算不到十平方米,上下铺,两个人住,自己住在下铺,上铺是公司的同事,也是自己在公司唯一的朋友——王薇薇。

王薇薇性格随和,单纯可爱,是公司的老好人。

此时她正在上铺靠着枕头,疯狂地打着当时最火爆的游戏。她用余光看到刘涛回到宿舍,头也没抬地问:“加班了?”

刘涛没接茬儿,打开电脑,在自己床-上重新开始写给客户的文案。

五点前,她确实赶交了一份新文案给韩晓婷,却被再次否定了,还是公开的。

王薇薇一边打游戏,一边为她不平:“我觉得你写得挺好的,她说的花带刺的确是个问题,但也不是主要问题啊,不能把你批评得一无是处啊,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刘涛叹了口气,盯着电脑,没说话。

倒是王薇薇关了电脑,像个小孩似的叽叽喳喳:“韩总明显是故意为难你,这是赤luoluo的职场暴力啊,你得罪过她吗?我怎么觉得从你第一天进来她就在为难你呢?你跟你叔叔说了吗?”

刘涛这才说话:“我能怎么说啊?跟我叔叔说他介绍的工作领导是个暴君?何况……”

王薇薇叹了口气,说:“所以啊,上大学多学一项技能,毕业就少求一次人啊。”

刘涛也叹了一口气,继续打着字:“你不懂,她这么对我是有原因的。”

王薇薇从床-上跳下来,边对着镜子化妆边说:“能有什么原因,要么是工作压力大,要么就是更年期提前了。”

刘涛看了一眼王薇薇,问:“你化妆干吗?”

王薇薇有些-羞-涩地说:“那傻子约我出去吃饭。”

刘涛笑着说:“看把你高兴的。”

王薇薇问刘涛:“你那位呢?”

刘涛继续打着字,说:“他今天加班,估计要到深夜了。最近他一直在忙,也不接我的电话。”

王薇薇化好妆,看了一眼堆满东西的衣柜之后对刘涛说:“这个包借我用用?”

刘涛点头,说:“那是我最好的包了。”

王薇薇笑着说:“知道你最好了。”接着,王薇薇出门,带着满脸的春光。

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外面车水马龙,偌大的北京城,每个人都显得如此渺小又无能为力。

孤独中,刘涛打电话给她的男朋友王橙宇,那边依旧是忙音,没人接,她又打了几次,终于还是放弃了。

他们在一起多年,刘涛就是为了王橙宇才来北京的,可是,她却慢慢发现他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而现在,王橙宇甚至不接她的电话。

此时的王橙宇并没有闲着,他正在韩晓婷的豪宅里和她喝着1996年的拉菲。

王橙宇戴着眼镜,脸上有一块明显的丑陋胎记。

韩晓婷坐在王橙宇的身旁,视线尝试着避开他的胎记。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准确地说,是王橙宇紧紧抓住了韩晓婷的手。韩晓婷对王橙宇说:“和她分了吧,我和她曾经是同学,太知道她是什么人了。”

王橙宇一把-搂-过韩晓婷,笑着说:“我和她分了,那我岂不是单身了?”

韩晓婷说:“那你怀-里-搂-的,难道只是一朵花?”

王橙宇说:“就算是一朵花,也是最美丽的蔷薇。”说着,他笑着吻了过去。

韩晓婷用手挡住他的嘴,说:“你知道我喜欢蔷薇,可是你知道蔷薇是有刺的吗?”

王橙宇拿开她的手,说:“就算有刺,我也愿意遍体鳞伤。”说着,王橙宇扑了过去,韩晓婷手里的酒杯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伴随着王橙宇的喘息声,韩晓婷嘴角上扬。

人生是一场长跑,看谁能笑到最后。

韩晓婷这些天一直在想这句话。并且一边想着,一边得意地笑。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刘涛,在狭小的房间里翻开了高中时候的合照,她看见照片上的自己笑得很开心,而远处的韩晓婷却面无表情,没有一丝笑容。

照片的背景,是学校那片独特的蔷薇,它们正灿烂地开着。

3

十年前,建国中学高一(3)班的教室里人头攒动,刚入学的新生们乱成一团。他们刚刚结束了假期,兴奋地回到学校,迎接高中的第一天。

有人说高中生活是蜜,有人说高中生活是药,无论是什么,终于该每个人用心品尝了。

学生们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座位,却发现班主任没有提前安排,大家只能随便坐了。

窗外是知了的叫声,教室里是同学们叽喳的说话声。

刘涛那年15岁,含苞待放,对高中生活充满憧憬。

她进入教室时,教室里已经没什么空座了,只剩第一排那几个和老师几乎零距离的空座。学生时期,没人喜欢坐第一排,第一排意味着不自由,意味着上课失去了睡觉的权利,意味着减少了和同桌搭讪的机会,意味着不能回头和后面的异性聊聊昨天看的动画片。

刘涛刚进教室,后排的两个女生就尖叫着打起了招呼,拼命地向她招手。刘涛走到后排,笑着对两个女生说:“张蓓、张蕾,你们也在三班啊。”

她们拼命地点头,开心地笑着。

张蓓、张蕾是双胞胎,蓓蕾,是含苞待放的花朵,出自名篇《追和白舍人咏白牡丹》:“蓓蕾抽开素练囊,琼葩薰出白龙香。”她们的父母喜欢古诗,也喜欢其中的韵味,于是给她们起了这两个名字。

她们的母亲中年事业有成后竟发现有了身孕,还是一对双胞胎,欣喜若狂。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两朵花一直到高中都没开,不仅没开,还凋谢得厉害。

她们小的时候没有太多的陪伴,但凡需要什么,父母总能及时给予,就算没有,她们在家哭闹或者摔东西,总能解决问题。她们的学习一塌糊涂,中考成绩更是惨不忍睹,在学校整天惹事,把家里的坏习惯带到了学校。

借助父母的强大关系和财力,她们以低分进入了建国中学的高中部。

刘涛和她们初中就在一个班,虽然交流不多,但关系还算不错。看见熟人,刘涛喜出望外,笑着说:“后排都成你们的宝座了?”

张蓓嬉皮笑脸地说:“要不你也赶紧加入我们?”

刘涛看了一眼前排,说:“我也不想坐第一排,可是后排没位置啊。”

张蕾指了指旁边的那个女生,刘涛转过身,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女生。

她很瘦小,戴着一副镜片很厚的眼镜,衣服上还有没洗净的油渍。她正拿着一本书,看得入神。虽然没怎么打扮,但依旧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在青春的夏日里,格外显眼。

张蓓和张蕾一起给刘涛使了个眼色,刘涛点点头,然后走过去,先是礼貌地说:“同学,你能坐到前面去吗?我看你戴着眼镜,在后排不太方便看黑板。”

女生抬起头,没有正眼看她。

刘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重说了一遍刚才的话。

女生冷冷地回答:“不用,谢谢,我就想坐在这里。”

刘涛有些尴尬,但却无能为力,她看了一眼张蓓和张蕾。

张蓓忽然站起来,拍了一下桌子,冲着女生喊了一句话:“你坐前面去!这个位置是我们的。”

女生抬起头,有些不服气地看了她一眼,说:“谁说这是你们的了?”

张蕾也站了起来,说:“你是在建国附中上的初中吗?我们三个都是。”

张蕾一旦开始用“我们”,说话的声音也就大了一倍。

女生有些不懂,还是没有抬-屁-股起来的意思,她说:“那又怎么样呢?”

刘涛也被点燃了情绪,说:“不怎么样,前面不是有位置吗,你为什么不坐前面去?”

女生说:“因为我先来的,你为什么不到前面去?”

刘涛说:“那我跟你好好说话,你凭什么不理我?”

女生说:“我为什么要理你?”

张蕾走了过来,一把把那个女生的书包从抽屉里抽出来了一半,说:“我看你是有点儿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女生一把拉住了书包,书包飘荡在空中,被两边拉扯,女生说:“你们真是不讲道理!”

刘涛在一旁看呆了。

张蓓看张蕾愤怒了,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也跳了出来,拍了一下女生的桌子,说:“我给你三秒钟,你到前面去,要不然后果自负。”

说完,张蓓开始倒计时,张蕾跟着一起数,刘涛在一边,恶狠狠地看着这位女生。当她们喊到“一”时,班主任王老师走了进来,看着乱哄哄的班级,大喊了一声:“干什么啊?上天了?这才第一天,这么嚣张?准备上课!”

张蓓愤愤不平地回到座位上,张蕾也撒了手。女生书包里的文具和书一下子撒了一地。女生立刻蹲下来捡,刘涛故意用脚踢了一下落在地上的杂物,女生一把抓住了刘涛的腿。

刘涛死命踢了她一脚,挣开了她的手,这时王老师在一旁喊着:“刘涛在那儿站着干吗?你到前面来坐!”

刘涛愤愤地拿着书包,走到了第一排,先给双胞胎做了个鬼脸,然后瞪了一眼身旁的那位女生,赌气地坐下了。

王老师开始说话:“位置先这么坐,以后再调整。上课不要交头接耳,有什么事下课解决,好,咱们开始上课。”

正在此时,上课铃响了,清脆的铃声让大家肃然起敬,却让张蓓、张蕾、刘涛三人咬紧-了牙关。

那是个炎热的夏天,炎热容易让人浮躁,青春容易让人浮夸,软弱容易让人愤怒,无知容易让人产生攻击性。

从老师的点名中,大家知道了这个姑娘叫韩晓婷。

4

韩晓婷家庭不幸。她父亲在一场车祸中去世,母亲从车里被救出来时,重度昏迷,怀-里还抱着一直在哭的她。几天后,医生说手术成功,可惜母亲却从此失去右臂,而且此后母亲话也很难说清楚,变成了口吃。

幸运的是,韩晓婷自己没事。

从此,韩晓婷成了母亲的全部。

随着韩晓婷慢慢长大,她逐渐发现了自己和别人的不同,别人的家长会都有父亲参加,而自己的从来都只有母亲参与,为此经常被班上的同学笑话。

但韩晓婷没有感到-羞-耻,她开始明白,母亲养育自己不易。她告诉母亲,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永远不让母亲失望。等她大学毕业找到好工作后,赚到钱,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母亲说话结巴,加上手臂缺失,不得不辞掉稳定的工作,做一些小本生意,艰难地过日子。

母亲不太愿意见人,因为表达能力不好,除了做小本生意,剩下的时间就在家里照顾韩晓婷。

她时常鼓励女儿,让女儿一定要好好学习。女儿也争气,没有桌子,就在门外的石头上写作业;没有灯,夜里就打着手电筒看书。经过初三一年的努力复习,中考她拿了全班第一。

韩晓婷考上建国中学那年,母亲激动地拿着录取通知书在村里跑了起来,一边结结巴巴地表达着,一边流着激动的眼泪,直到全村的人都清楚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一些人为她高兴,一些人笑她一个结巴终于看到曙光了,总之,她确定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才开心地回到家。

接着,韩晓婷去了县城,进了县城最好的建国中学。

韩晓婷不太懂得如何与别人交流,好在十分能吃苦。高一那年,人人都很懵懂,老师轮番轰炸,不停地讲述着高考的重要性,讲述着他们的学长学姐们成功与失败的案例,借此激励和警醒在座的每个人,大家目不转睛,一直看着老师,生怕落下了什么重要信息。

知了天天叫,太阳想要晒化每一个人。一到中午,大家就困得一塌糊涂,张蓓、张蕾坐在最后一排,她们永远躲在一堆书的后面,要么趴在桌子上流着口水,要么倒在桌子上看着漫画,学习从来都是三分钟热度。一段时间后,大家也就习惯了。

全班只有韩晓婷认真地看着黑板,时不时还举手发言,她记得自己的使命,知道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每次举手,张蓓、张蕾都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她们上课所做的才是应该的。

韩晓婷喜欢一个人待着,每次下课,她都会独自走下楼,去看看学校里的那片蔷薇。那片蔷薇很美,香味扑鼻,每次闻到,她都会想:自己好不容易才考到了这里,因为努力,才能看到这美景,那么就继续努力争取看到更大的世界吧。

她给自己加完油,洗把脸再回到教室继续上课。有时,她还把自己想说的写在日记本中。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终于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来了,经过三天如火如荼的考场厮杀之后,老师拿着厚厚的卷子走进教室,全班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师庄严地走上讲台,像是盯着自己的未来。

老师从最后一名开始念成绩,他大声地念着,仿佛想让每个人都记住这一刻:“今天念成绩,是想让你们记住自己的排名,如果下次还是没有进步,不好意思,我就会让你们坐在第一排——我的眼皮底下,我看你们还敢不敢不好好学习。”

说完,老师瞪了一眼张蓓、张蕾,然后念出了她们的名字:“第五十四名,也就是倒数第一名——张蕾!第五十三名,张蓓!你们还真是双胞胎!”

两人低着头上台拿卷子,面面相觑。老师看着她俩同时走上来,有些分不清,就问:“谁是张蕾,谁是张蓓?无所谓了,反正都是倒数,名次你们自己回家分吧。”

忽然,全班开始哄笑。

老师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谁都知道她们来学校就是为了一个学历。两人不好意思地回到座位上,斜眼一看,发现韩晓婷也在笑。

张蓓提醒张蕾看了看韩晓婷,张蕾故意一脚踢到了韩晓婷的凳子上,韩晓婷看了她们一眼,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收回了笑容。

名次念到后面,老师口干舌燥,开始放慢速度:“第三名刘涛,第二名肖帅。肖帅和刘涛都不错,从初中到现在成绩一直很稳定。第一名……”老师故意停顿了一下,慢慢念出,“韩晓婷。”

老师念完名字,全班都朝那个方向看,看着那个女生。

老师继续说:“晓婷这次的作文是全班唯一的满分,写得非常好,一看就知道她读过很多书,引经据典,十分动人,得到我们几个老师的一致好评,大家要向她学习啊。”

全班鼓掌时,韩晓婷上台,肖帅转过身,仔细看了看她,目光逼人,这引起了韩晓婷的注意,她低下了头,偷偷看了一眼肖帅。

而肖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韩晓婷身上,坐在第一排的刘涛,把这两个眼神看得一清二楚。

肖帅是一个典型的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中考结束后,就留在了建国中学。他不仅会打球,学习成绩还非常好,重要的是,十分讨女孩子欢心。

老师继续说:“那么今天先请韩晓婷同学读一下自己的文章。”韩晓婷重新起身,拿起试卷,准备上台,张蕾伸出脚,使劲绊了她一下,韩晓婷像一张没有重量的纸,轻轻地飘了起来,然后重重地跌倒在地。

忽然,全班爆发出快活的笑声。

老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刚准备说话,却看到张蕾立刻起身说:“不好意思,我没看到你过来。”

老师碍于张蕾父母的情面,只是说:“快站起来,要注意安全,来,读吧。”

韩晓婷忍住眼泪,在台上读出了自己的作文。

优美的语句,像盛开的花,且是夏天最香的那一朵。全班同学都在仔细听,尤其是肖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到她读完。

读完作文,她回到座位,一下子哭了出来。

5

韩晓婷的眼泪其实很复杂:一方面是因为委屈,毕竟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委屈;另一方面是因为激动,这是她在高中第一次获得第一名,她用事实证明了从小村庄里出来的学生也能考到县城的第一名,她证明了自己能在不远的将来给母亲一个她想要的生活。

那天放学,她擦干了眼泪,兴高采烈地回家,想给母亲报喜,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噩梦就此开始了。

她走到校门口,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韩晓婷!你站住!”

韩晓婷转身,看到刘涛、张蕾和张蓓走了过来。

此时,放学已久,周围稀稀拉拉没有几个人。

韩晓婷推着自行车,转过头,问:“你们有事情吗?”

刘涛严肃地说:“今天上课张蓓、张蕾拿卷子的时候,你是不是笑话她们了?”

韩晓婷没有反应过来,于是不吱声。

刘涛继续说:“不就考了个第一吗?有必要嘲笑同学吗?”

韩晓婷有些不满,说:“我没有笑。”

张蓓狠狠地说:“我明明看到你笑了。”

韩晓婷反驳道:“可是大家都在笑。”

张蕾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贝,说:“我不管大家笑没笑,反正我看到你笑了。”

韩晓婷知道被找了碴儿,不客气地回复:“我没有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笑了呢?”

张蕾逼近几步,鼻子差点儿贴到了韩晓婷的鼻子,说:“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

说着,刘涛与张蓓也走了过去,此时,肖帅从学校里推着车走了出来。

肖帅看到她们四个忽然说:“哈喽各位,晓婷也在啊!”

肖帅冲着韩晓婷说:“你住哪里?咱们一起走。”

刘涛接过话,说:“好啊,肖帅,咱们一起走!”

肖帅好奇地问刘涛:“刘涛,你搬家了?”

刘涛回答:“没有搬家,还住在西边。”

肖帅笑着说:“那咱们不顺路啊,哈哈,咱们一年前不就聊过这个问题吗?”

刘涛笑得有些尴尬:“也是,哈哈。”

肖帅再次发出了邀请:“晓婷,你呢?”

韩晓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自己不排斥肖帅,和他一起走也没问题。可是,韩晓婷刚准备说话,张蓓一把-搂-住她,像是闺密一般,说:“肖帅,你赶紧走吧,别老想着追姑娘!我们晓婷才不和你一起走呢,她和我们一起住在西边。”

肖帅有些不好意思,说:“我追什么姑娘啊!我们是朋友。”他挠挠脑袋,“这样啊,那我走了,对了晓婷,你的文章写得特别好,有机会向你请教。”

说完,肖帅看了一眼韩晓婷,韩晓婷赶紧低下了头。韩晓婷眼神里透着恐惧,但肖帅完全没有察觉,他微微一笑,推着自行车走了,他的背影很潇洒,像是一阵风。他刚走远,张蓓就转身对刘涛说:“咱们换个地方吧,别在这里了。”

刘涛跟韩晓婷开了口:“韩晓婷,你跟我们去操场吧。”

韩晓婷转身推着车就走:“我不去,我要回家。”

张蕾一把从背后掐住韩晓婷的脖子,把韩晓婷和车分开,张蓓趁势抢走她的车,然后推着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她说:“走吧,几分钟就完事。”张蕾掐紧她的脖子说:“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6

天色还早,天边残留一抹夕阳。

她们四个人,一路跌跌撞撞、推推搡搡地走到了西边的一个废旧操场,接着,韩晓婷被推到一个堆满废砖的角落。

刚停步,张蕾就回身一脚,踢中了韩晓婷的肚子,韩晓婷惨叫着捂住肚子,蹲坐在地上。

刘涛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张蕾会下手这么重,但她很快镇定下来。

张蓓在一旁大笑,笑声感染了刘涛,让她瞬间麻木,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这一切,就像早被设计好了一般。

张蕾向前一步,说:“你不仅贱,还敢跟肖帅眉来眼去,你知道肖帅是谁的吗?”

韩晓婷抬起头,对着她大喊:“我没有。”

张蕾一把托起她的下巴,问:“你没有什么?”

韩晓婷咬着牙,瞪着张蕾,狠狠地说了三个字:“你等着。”

张蕾又是一巴掌打了过去,接着在惯性的作用下,又连续打了几个巴掌,好像正在挥舞一把扇子,啪--啪打在韩晓婷的脸上。

韩晓婷用手挡着,一些巴掌落在她身上,一些落在她手上,几巴掌过后,张蕾边说边笑:“我们等着,我们怕什么?哈哈哈哈。”

张蕾看着张蓓,说:“你也来试试,我手麻了,哈哈!”

张蓓走过去,看了看韩晓婷,说:“你说说,我们今天上台时你为什么笑?”

韩晓婷抬起头,狠狠地说:“我笑你们这群社会渣滓。”

张蓓抓住韩晓婷的衣服,一巴掌打了过去。

那片空地上,除了她们没有别人。那几个翩翩少-女一边挥舞着巴掌一边大笑,好像在做游戏。

天开始黑了,黑夜遮住了邪恶,让一切都不为人所知。人心在黑夜中最邪恶,尤其是一群人一起施恶时,群体能让人更有胆量。

张蓓打得兴起,索性抓起韩晓婷的头发,韩晓婷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张蕾也扑过去,又是连珠炮般的拳头,打到她的头上。韩晓婷咬紧牙关。

张蕾一边打,一边问:“你错了没?错了没?”

张蓓也时不时挥着手,一边的刘涛,没有动手,只是满意地笑着。

张蕾、张蓓打累了,于是松开韩晓婷,韩晓婷的嘴角多了一丝血色。刘涛微笑着走过来,对韩晓婷说:“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的威力,今天先让你看看,在班上给我学乖点儿,我们还要相处三年呢。”

韩晓婷抬起头,用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瞪着刘涛,刘涛微笑着贴近她的脸,这个动作,十年后被反了过来。

看着狼狈的韩晓婷,刘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感到兴奋,而这种兴奋,明显是从恐惧演变而来的。当双胞胎动手,韩晓婷无力地嘶喊时,她在心里暗暗窃喜。

此时,天已经黑透。黑透的天,是群体作恶的好时机,因为在她们眼中,没有天没有地,没有鬼神,只有她们,或者说,只有她们这个团伙。

刘涛满意地说了声“走”,忽然又回头补了一句:“记住,给我离肖帅远一点儿,你要是敢和老师说,我们下次弄死你!”

说完,她才满意地转身离开。

她们三人骑着两辆自行车嘻嘻哈哈地远去了,韩晓婷起身,直到她们离开很久后,才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操场上空无一人,哭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忽然,她的电话响了,电话那头是她口吃而且只有一只手的母亲,她擦干眼泪,忍住哭腔接了电话。

母亲焦急地问:“怎么还没回家?”

她忍着眼泪,说:“妈,今天补课了。”

母亲听出了不对劲,急问:“怎么了?”

韩晓婷说:“有点感冒,鼻子齉了。”

母亲宽心道:“那就好,回来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鱼。”

韩晓婷破涕为笑:“真的啊,我都饿死了。”

母亲也笑了,说:“快回来吧。”

挂了电话,韩晓婷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她擦着眼泪推着自行车,知道自己该回家了。

此时,县城的路灯刚亮,她骑着自行车去公交站,把车锁在离公交站最近的车棚里,从公交站还要坐一个小时的车才能到家。

她蹲在公交车站等了足足半小时才坐上最近的一班公交。车上人很少,路上人也不多,空空的街道,空空的心,她从反光窗户里看到了自己充着血的脸,再次泪如雨下。

7

太阳依旧升起,铃声还在继续响着。

昨天的事情,埋藏在她们心中,所有人继续投入到学习中。

不一样的是,韩晓婷开始无法集中注意力上课,她不太敢看旁边的张蓓、张蕾,而对方却一直在强势地盯着她。

她的余光,总是不听话地停留在她们身上,容易走神。老师偶尔点名,让韩晓婷起来回答问题,她总像放空了一样,看一眼张蓓、张蕾,然后使劲地说不知道。

她开始无心听讲,时不时开小差,作业出现明显问题,像丢了魂似的。

在一个下午,王老师找到韩晓婷,让她去了办公室,问她:“你是不是骄傲了?”

韩晓婷回答:“老师,没有。”

王老师说:“那为什么总是心不在焉呢?作业也写得不走心了。”

韩晓婷脑子里回想起刘涛的话,被警告不准告诉老师,于是她说:“没有,只是最近有些不舒服。”

王老师问:“是病了吗?”

韩晓婷摇摇头说:“没有,就是不舒服。”

王老师笑了笑,好像懂了点儿什么,说了句让韩晓婷觉得奇怪的话:“青春期来了。”

韩晓婷有些没弄懂,可还是点了点头。

王老师继续说:“行吧,但你还是要多学多写,你是个写作天才,一定不要放弃,有空的话,多写写日记,可以给我看。”

韩晓婷点点头,想说什么,又戛然而止。

韩晓婷回到教室,班里乱成一锅粥。肖帅看见韩晓婷进来,起身走到她的座位旁。他的手里拿着一杯刚买的奶茶,对韩晓婷说:“看你最近状态不好,请你喝杯热奶茶吧。”

奶茶里的珍珠还在跳跃着,好像肖帅怦然而动的心。

韩晓婷接过奶茶,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双胞胎,尴尬地说:“谢谢你。”

张蓓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哟,挺殷勤的啊。”

肖帅看了看张蓓:“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你瞎叫什么啊?”

张蕾也加入了话题,说:“还捍卫起来了,我们能说什么呢?哈哈哈。”

肖帅没有理她,只是拿出一个本子,递给韩晓婷,他蹲了下来,说:“晓婷,这是我昨天写的作文,你帮我看看写得怎么样,跑题没。”

韩晓婷打开本子,一行行清秀的字映入眼帘。

忽然,上课铃声响了,肖帅说:“你先看,对了,晚上放学我们一起走吧?我今天也往西边走。”

韩晓婷没说话,点了点头。

当一个人心里藏着事,若是好事,时间就会走得很快,因为那种期待是无与伦比的;若是坏事,时间就会走得很慢,因为那种恐惧会拉长时间,让人感到度日如年。

总之,那个下午,时间被拉得很长。

放学后,肖帅在门口等韩晓婷,韩晓婷推着车,恰好看到肖帅,胆怯地打了个招呼,就低头向东走去。

肖帅追上她,惊讶又高兴地说:“怎么今天向东走了?”

韩晓婷说:“我本来就住在东边。”

肖帅忽然明白了什么,笑着说:“哦,这张蓓,满嘴都是胡话。”

韩晓婷推着车,认真地说:“肖帅,你有事情吗?”

肖帅回答:“哦,刚好我今天也向东走,咱们路上聊聊。”

韩晓婷跨上车:“好。”

肖帅在一旁,问:“晓婷,你看了我写的那篇文章吗?”

韩晓婷答:“嗯。”

肖帅继续追问:“你觉得怎么样?”

韩晓婷说:“挺好的,就是最后一段有点跑题,如果能结合上下文写那个例子会更好。”

肖帅笑了笑说:“还真是!对了,晓婷,你是怎么把文章写得这么好的?”

韩晓婷骑着车,时不时地看一眼身边这位翩翩少年,说:“我就是喜欢读书,读完想想怎么用在作文里。并且我喜欢一个人待着,思考的时间比较多,不太合群。”

肖帅说:“合群干吗啊,你这样多好,你看张蓓、张蕾,多合群,也就那样了。”

韩晓婷说:“她们……是你的同学吗?”

肖帅说:“是啊,她们的父亲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公司好像就叫蓓蕾集团,他给学校投资了一笔钱,现在是学校的股东,所以她们俩才整天无所事事、无恶不作。”

韩晓婷忽然问:“无恶不作?”

肖帅说:“对了,你不是我们初中的。我们班那会儿有个姑娘长得特别胖,她们两个就带头叫她‘猪妈妈’,一开始那姑娘也觉得是开玩笑,跟着一起笑,但后来她们总是这样叫,全班也跟风这么叫了。”

韩晓婷认真听着,肖帅继续说:“她们还经常刁难她,有时候把她的东西抢了让她在后面追,她太胖追不上,要么放弃要么摔倒。还有一次更过分,她们直接把固定凳子的钉子拔出来,她一坐凳子就垮了,那天啊,大家真是笑惨了。”

韩晓婷追问:“然后呢?”

肖帅说:“我记得这种欺负持续了一年,大家已经习惯在学习压力下一起调侃‘猪妈妈’了。”

韩晓婷问:“那这个女生后来怎样了?”

肖帅说:“直到有一天,‘猪妈妈’忽然在做课间操的时候晕倒,被送去医院,发现是因为低血糖。她为了减肥,已经三天没吃饭,之前是因为身\_体有病,才不停地长胖。”忽然一辆车飞快驶过,风刮进韩晓婷的衣服里,她打了个寒战。

肖帅继续说:“她的肥胖是一种遗传疾病引起的,不是因为吃得多,可是,当时大家都不知道。”

韩晓婷停住了车,转头跟肖帅说:“那为什么没人制止这种行为呢?”

韩晓婷那时还不知道,这就是欺凌或者变相暴力。

肖帅也停住了车,说:“当时大家都只觉得好玩啊。”

韩晓婷有些不满:“好玩?”

肖帅耸耸肩,说:“这是无聊生活中的一道甜点啊。”

韩晓婷咬了咬牙,问肖帅:“然后呢?”

肖帅淡然地说:“后来她转学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韩晓婷不说话了,肖帅看着韩晓婷,说:“好了,不说这些无聊的话题了,说说咱们。”

肖帅没想到的是,韩晓婷低着头说:“这些无聊吗?”

说完,韩晓婷径自骑着车走了,留下肖帅一个人一头雾水地待在路边。

8

夕阳西下,暗示着一天的结束,也预示着青春的流逝。

学校里的花朵和树木光合作用减弱后,少了许多活力。那片蔷薇花懒懒地低下了头。

韩晓婷回到家,母亲已经做好了一桌菜。听到了脚步声,母亲立刻起身,用一只手熟练地推开了门,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回来的孩子,她的脸上带着笑容,结结巴巴地说:“晓婷,回……来了……”

韩晓婷看着一桌菜,说:“妈,你怎么又做了那么多,说好我来做的嘛。”

母亲说:“你……你的学习……太、太……忙了……我来做就好,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

韩晓婷听完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这些年,母亲不容易,她一直没来得及孝敬母亲。她时常想,自己有时候甚至忙到没空给母亲做顿饭。

韩晓婷有些哽咽地说:“妈妈,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你放心。”

母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赶紧说:“孩子,怎么了?”

韩晓婷本来想说自己在学校被欺负的事,可是,她看了看母亲,放弃了。

她淌着泪说:“妈,没事,就是学习压力大。”

母亲-搂-着韩晓婷,帮她擦掉眼泪,说:“别哭……咱们……都会……会……越来越好的。”

那顿饭很香,扑鼻的香气里,都是母亲的爱。她知道,自己除了坚强,别无选择。

那天夜里,韩晓婷失眠了,她不知道肖帅口中那个被欺负的女生转学后在做什么,后来过得怎么样,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为什么张家的两姐妹可以为非作歹?为什么没受到惩罚?

她想起了那次自己被欺凌的感觉,愤怒涌上心头,可是这愤怒无济于事。

她如果告诉老师,姐妹俩会怎么对她呢?会变本加厉,还是会被制止?

也是在这天深夜,在一家大排档里,张蕾、张蓓和刘涛坐在室外,桌子上摆放着几瓶啤酒,这是父母不在家时姐妹俩的生活。刘涛在一旁张罗着,要了几串烤串,今天她的父母也不在家:“我不喝啊,你们多喝点。”

张蕾给刘涛也倒了一杯,说:“先倒着,你不想喝就不喝。”

张蓓很快进入正题,气愤地说:“刘涛,我不服气,肖帅就这么被她抢走了?你看他今天来找韩晓婷那个谄媚样儿,真恶心啊。”

张蕾接了话,说:“我查过了,她是单亲家庭,在她小的时候她爸就死了,只有妈妈,妈妈还是个断手。”

张蓓喝了一口酒,说:“就这么个玩意儿,还能跟我涛姐抢男人啊?”

刘涛说:“你可别折我的寿。对了,肖帅怎么说?”

张蕾说:“他还能怎么说,他今天都跟韩晓婷一起回家了。”

刘涛叹了口气:“只是顺路。”

说这话时,刘涛眼睛里透着些许伤感。

张蓓看出她的失落,转身对张蕾说:“也就是说,我们的警告对她一点儿用都没有,是吗?”

张蕾点点头。

张蓓这话看似抛向张蕾,其实是说给刘涛听的,多激怒一个人,她们作恶的团队就越庞大。

刘涛很快被点着了,她举起杯子,转过头对张蕾说:“那我们就警告到她记得为止。”

说完,从不喝酒的刘涛,喝完了满满的一杯酒。

双胞胎笑了,声音很大,她们明白,又有好玩的了。

青年人爱赌气、爱自夸、爱自大,分不清自己和世界的关系,总把自己当世界的中心,认为外界所有不合自己心意的,都必须被消灭,必须被打击,直到符合心意为止。

第二天上课,一夜没睡的韩晓婷走进教室,刚准备坐下,就发现椅子被动过,果然,椅子上的钉子被拆掉,一碰就散架,旁边的两姐妹一直盯着她,随时准备爆笑。韩晓婷想起昨天肖帅说的话,警觉地避开了。

她把这个凳子搬走,换了班上的备用凳子,坐了下来。

一夜无眠,让她有些咳嗽,她拿出早上母亲给自己准备的药,放到抽屉里。

张蓓看到自己的第一个计谋失败之后,又心生一计。

下课以后,韩晓婷有下楼看蔷薇的习惯。在韩晓婷出教室门时,张蓓在她的药丸里装上了粉笔灰。

韩晓婷回到教室,咳嗽开始加剧,于是找到药丸,准备服用。可是,这一切全被肖帅看得一清二楚,在韩晓婷准备服下的瞬间,肖帅从前排跑了过来,冲着张蓓喊了一句:“过分了啊。”然后他抢走了韩晓婷的药丸。

肖帅对韩晓婷说:“别吃这些了。”

张蓓有些尴尬,说:“开个玩笑怎么了?”

肖帅严肃地说:“有这么开玩笑的吗?”

刘涛在不远处盯着,再次握紧-了拳头。

肖帅说完,上课铃声响了,他回到座位上。

韩晓婷也握紧-了拳头,这时的张蓓-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她没想到,肖帅会揭穿她。

晚上,刘涛就给张蕾使了个眼色,让她尾随韩晓婷。

这一天,刘涛的心情算是跌到了谷底,韩晓婷到底对自己的男神做了什么,才让他如此念念不忘?

张蕾尾随韩晓婷出校时,周围空无一人。为了在教室里多看一会儿书,韩晓婷总喜欢比较晚回家。

张蓓负责盯着老师,而刘涛则负责支开肖帅,跟他一起吃晚饭。

天逐渐黑了下来,张蕾从背后贴近韩晓婷,挑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韩晓婷刚放下手中的锁车链,回头看到张蕾,又马上警觉地将它拿了起来。

张蕾没有韩晓婷高,却有着强大的气场,吓得韩晓婷不敢直视她。

张蕾看了一眼韩晓婷手上的链子,说:“哟,拿链子,还想打我啊?”

韩晓婷握紧链子,藏在身后,说:“你又要干什么?”

张蕾说:“你不记得刘涛跟你说过什么吗?”

韩晓婷回答道:“我没有跟老师说,你们别再干扰我了,我不能再因为你们而耽误学习了。”

说完,她推着自行车,转身要走。

张蕾抢先一步,拦住了她:“你别走啊,刘涛还跟你讲了件事儿,你忘啦?”

韩晓婷愣住了。

张蕾继续说:“她让你离肖帅远一点儿,想起来了吗?”

韩晓婷低下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最终,她扒开张蕾扶着她自行车的手,转身就走。

张蕾从后面大声喊道:“一个没有爸爸、妈妈还是个残废的人,真不自量力!”

这句话刺痛了韩晓婷,她推倒自行车,拿起锁车的链子,大喊一声,转身冲了过去,像一只被激怒的母鸡,拼命冲向一只老虎。

张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链子击中,脸上瞬间开始流血,再想反击时已经来不及。韩晓婷连续开弓,大声喊着,拳脚和链子并用,张蕾体力不支倒地,韩晓婷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拉起来。这次是张蕾哭了出来,她捂着脸,韩晓婷对着她怒吼:“不准说我父母,听到了吗?你再敢说我父母,我就杀了你!”

张蕾胆怯地点点头,平日里那股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

“我”从“我们”这个群体走出来时,才发现自己这么懦弱。

张蕾忽然发现,自己一个人时,竟这么不堪一击。

韩晓婷转身离开,她的背影被灯光映射成了一位女侠,虽然她没有披风,但走路带风。

周围的知了继续叫着,蔷薇还一直妖艳地开着,香气弥漫在整个校园中。当一只母鸡冲向一只老虎时,它才发现那不过是只纸老虎。

所以,凡事为什么不试试呢?

不久,张蓓和刘涛赶来,看见满脸血迹的张蕾,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她送到医院。路上,张蕾咬着牙说了四个字,它们一个个地从牙缝里蹦出来:“血——债——血——偿。”

9

夏季的蔷薇花开得很茂盛,鸟儿在树上歌唱,像在看一场好戏。

建国中学的办公室里,坐着一群成年人,一个个面色凝重。有两个小孩坐在这些成年人中间,显得格外不协调,压抑而凝重的气氛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老师先开了口,有些怯弱地问对面那个穿着西装、戴着大金链子的男人:“孩子没事吧?”

话音未落,坐在“大金链子”身边的女-人就跳了起来,大喊:“孩子脸上这么大一个伤疤,都毁容了,你说有没有事?”这女-人穿着浮夸,炎热的夏天还戴着一双丝手套,气势凌人。

张蕾捂着脸上的纱布,一些血迹在纱布上若隐若现。

“丝手套”继续说:“我们投了这么多钱,还把孩子送到这学校,就是因为相信你们!你们就这么管教的?连起码的安全都不能保证?”

老师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们管教不严格。”

“丝手套”说:“必须严查,小孩子打打闹闹可以理解,但是不能下手这么重,我孩子要是毁容了,以后怎么办?”

老师转向韩晓婷,说:“你解释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下手这么重?”

韩晓婷瞪着张蕾:“她先动手的。”

老师说:“无论谁先动手,你也不能把别人打得满身是伤啊!”

韩晓婷有些愤怒,说:“是她先动手的!”

老师直接发了话:“那你把她伤得那么重,也是你不对!”

韩晓婷刚准备接话,她母亲艰难地张口了:“老……老师,我……觉得……还……是是……调查一下……吧,孩子……回到家……有些……心事……”

老师不耐烦地打断她:“晓婷家长,学校已经调查清楚了,无论是谁先动的手,晓婷拿车锁砸伤张蕾,就是不对。”

韩晓婷还想说点什么,却始终没有张口的机会。

老师语重心长地讲述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好像在讲一道难解的题,张蕾的父母满意地点点头,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明显偏向张蕾那方。

最后,老师说:“晓婷家长,你赔偿一下他们的医药费,再让晓婷公开道歉吧。”

韩晓婷的母亲说:“可……可是……我的女儿……也是受……害者,她回到家……茶饭不……”

老师再次打断了她:“晓婷家长,您就别说了,这是学校的决定,您执行吧。”

接着,老师有些谄媚地转向张蕾的家长,问:“学校这样处理,两位觉得满意吗?”

“大金链子”看了一眼“丝手套”,又看了看只有一只手的晓婷母亲,说:“医药费就算了,我看她们家应该也不容易,道个歉吧,希望以后不要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老师说:“您真是宽宏大量,好吧,晓婷,那你就道个歉。”

在老师的再三劝说下,韩晓婷站了起来,走到张蕾的面前,大气地鞠了个躬,说:“对不起,我不应该下手这么重。”

张蕾把头侧了过去,看都不看她一眼,老师赶紧打圆场:“行了,这件事情就这样了。”

韩晓婷一转身,委屈的泪水一涌而出。

母亲给她递上纸巾,一把-搂-着她,老师看到韩晓婷在哭,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都是孩子,晓婷、张蕾你们快去上课吧,别耽误学习。家长们有事也先去忙吧,我们一定会跟进,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韩晓婷的母亲起身,鞠了一躬,拉着韩晓婷走出办公室。

办公室里,“大金链子”看着她们走远,对老师说:“后面我们公司还会给学校拨一笔建设费,到时候还希望你们好好用于教育建设啊。”

老师的笑容变得更加谄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定,一定。还要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您喝茶,喝茶……”

从办公室到教室的直线距离不到三百米,但对于韩晓婷而言却特别漫长。她昨天一回到家就告诉了母亲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母亲也无能为力,两人一路无话。母亲知道世间险恶,自己只是一介平头百姓,她能做的,只有用唯一的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宝贝闺女。韩晓婷也用力握住母亲的手,她们像相濡以沫的两条鱼。

快到教室时,韩晓婷跟母亲说:“快回去吧,妈。”

母亲点点头,也没说话,转身离去。

韩晓婷望着母亲的背影,突然喊了一声:“妈。”

这声“妈”,喊得有些撕心裂肺。

母亲转身。

韩晓婷想说:“我能不上学去打工吗?”

可是,看到母亲的样子,出口的话却变成:“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母亲笑了一下,说:“傻……傻女儿,加……加油。”

数年后,当韩晓婷事业有成,有了自己的别墅,自己在别墅里喝香槟、品茶时,她总能回想起这个场景,然后叹息一声:“可惜妈妈走得太早了。”

那是她最后悔的一件事:没有亲手为母亲做一顿饭。

可从那以后,事情也变得不一样了——张家的双胞胎不再欺负韩晓婷了。

与此同时,班里忽然传出一个消息,说韩晓婷在校外被“黑社会老大”包养了,还打过胎。

这个世界好消息传播得慢,坏消息却像病毒一样,传播得飞快,让人措手不及。等当事人反应过来时,早已满城风雨。

后来,越来越多的坏男生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韩晓婷,有些人甚至调戏她,说些恶毒、猥琐的话,每每提到她,总会爆发出异样的笑声。

每个消息都有它的起源,但在传播途中总会被扭曲。

坏消息后来传到肖帅的耳朵里。当然,是刘涛在一次晚饭中告诉他的。

得知韩晓婷被包养的消息时,肖帅有些愤怒,失态地说:“怎么可能!”

刘涛吃着饭,没抬头,继续煽风点火:“我一开始也不相信,可是越来越多的人说这件事,还有人亲眼看到了……”

肖帅放下筷子说:“看到什么?”

刘涛凑到肖帅耳边,小声地说:“看到韩晓婷和那个人进了宾馆。”

肖帅瞪着刘涛:“哪家宾馆?”

“不知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肖帅坐到了刘涛那一边,严肃地问:“听谁说的?”

刘涛有些接不住话,于是说:“大家都这么说。”

肖帅走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大家是谁?”

刘涛显然被弄疼了,大喊:“你弄疼我了,她对你很重要吗?”

肖帅起身说:“当然重要!”

说完,他离开食堂,转身走向教室。

那是一个炎热的中午,知了在叫着夏天,贪睡的学生们,趴在书桌上。

肖帅看见正在桌子上趴着睡觉的韩晓婷和周围一群议论纷纷的同学。他性格一向直率,径直走到后排,拍醒韩晓婷,把她叫了出去。

此时,张蓓和张蕾还在酣睡,口水流了一桌。

韩晓婷跟着肖帅走出教室,这些被刘涛看在眼里。

他们来到教学楼前的蔷薇旁,肖帅拉着刚睡醒的韩晓婷,久久无法开口。

韩晓婷挣脱-了肖帅的手,问:“肖帅,你有事情吗?”

肖帅不知如何开口,忽然看到韩晓婷脸上午睡时压出的印迹,他说:“你最近是不是特别累,课间也不下来走走了?”

“是的,最近一直很累。”

“你最近在忙什么?”

韩晓婷好奇地问:“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不是正忙着跟刘涛一起吃饭吗?”

肖帅有些不知所措:“她……她是我妹妹啊。”

韩晓婷简单回答了一下:“哦。”

肖帅赶紧转移话题:“是我在问你,不是你问我。”

韩晓婷说:“你问我什么?”

肖帅看了看她,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说出来:“晓婷,最近有一些流言,你应该听说了,说你被……”

韩晓婷说:“听说了,可我管不了别人的嘴巴。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你愿意相信,我也没办法。”

肖帅说:“所以,这事是真的吗?”

韩晓婷说:“肖帅,如果你还没瞎,就不要从别人的嘴里认识我。去陪你的刘涛吧!”

说完,韩晓婷扔下肖帅,向教室走去。

肖帅待在原地,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似懂非懂地摸着脑袋。

那天放学后,他跟着韩晓婷,看她骑着车离开了学校。在一家县城宾馆门口,他看到韩晓婷和一个中年男子碰头,那男子和她神情暧昧,不时地摸摸她的头,手还搭着她的肩膀,男人身上有文身,想必就是大家所说的“黑社会老大”。

后来,他们走进了宾馆的一个房间。肖帅在他们身后,看到了一切。

那一夜,肖帅失眠了。

第二天,肖帅起了个大早,在这家县城宾馆的门外等了许久,看到韩晓婷从宾馆里面出来,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去上学。

经过这一晚的亲眼所见,肖帅突然明白了一件可怕的事情:自己喜欢的女生,竟然如此肮脏。

他气愤、难过,更觉得恶心,自己一个仪表堂堂的男子汉,竟比不过那个油光满面的中年大叔。“是啊,大叔的确比我有钱,可是他有未来吗?有青春吗?有梦想吗?我这么喜欢你,你竟然跟一个大叔做那么恶心的事情,你就是一个妓-女、一个婊子!”

肖帅心不在焉地回到学校,吃午饭时,他认真地跟刘涛说:“是真的,我看见了。”

刘涛激动得像中了彩票一样,说:“我告诉过你吧,她就是这样的人。”

从此,肖帅不再和韩晓婷来往,这个传言也越传越真。直到三个月后,这个中年男人来到建国中学,手捧韩晓婷母亲的照片时,一切才真相大白。

真相往往很简单,也很容易猜到,只是人们不愿相信而已。

人们更容易相信谎言,因为那些故事更刺激,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原来那个中年男人是韩晓婷的大伯,家住县城,韩晓婷为了好好学习,想省去回家路上来回两个小时的车程,就在县城宾馆租了个房间。可她未满十八岁,没有身份证不能开-房,就请大伯用自己的身份证把房开好,自己再进去住。

真相太过平淡无奇,在无聊的学生生涯里,谁会当真呢?大家当然喜欢那些听起来更有戏剧性的故事,来为乏味的生活增添一些调味品。

谣言一直在传,笑声一直不断,韩晓婷只装作不知道,忍辱负重地寒窗苦读。

有一天,班里有个男生找韩晓婷借作文参考,被她拒绝了,那男生竟然在教室里大喊了一句:“你一个妓-女,还有拒绝的权利吗?”

韩晓婷面红耳赤,颤-抖着,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你再说一遍!”

那男生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后,韩晓婷趴在书桌上痛哭起来。周围的同学爆发出阵阵笑声,而韩晓婷,却一直哭到放学。

这个男生,就是肖帅。

10

得不到的东西,就必须毁掉,否则看着别人拥有它,整天觉得自己无能,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

得不到,必摧之。这是肖帅从小到大的人生信条。

他在当众-羞-辱了韩晓婷之后,就再也没有跟韩晓婷讲过话。韩晓婷变成全班的笑料,经常被一群男生围堵在厕所门口,推推搡搡,有些男生还拉她进男厕所。她所在的地方,处处都是刺耳的笑声。

体育课上,她总是一个人,没有人愿意带她玩,更没有人愿意和她交朋友。所有团体比赛,都没有人愿意和她合作。有时,就算老师强行要求她加入一个团队,她也无法合群。

她独自走在校道上,坐在教室里,去食堂吃饭,游荡在操场的各个角落,久而久之,她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

语言暴力往往比身\_体暴力更能摧残人,尤其是一群人一起施暴的时候,威力便更加强大。

长期的压抑和孤独,让韩晓婷变得沉默寡言。

她越孤独,就越容易受到排挤,越被排挤,就越孤独。

她在日记里不停地鼓励自己:我要努力学习,要考上好的大学,赚更多的钱,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欺负她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甚至一提到她就躲得远远的,她的日记有时会被同学当着全班的面读出来,读到那些自我激励的文字时,全班哄堂大笑。

十年后,那些耻笑已经被人遗忘,但却刻在韩晓婷的心里,无法抹去。这也是她从来不喜欢笑的原因。

这种暗中的排挤,在持续了几个月后,演变成赤luoluo的攻击。

那个下午,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毁掉了大家心心念念的体育课。

老师说了句“上自习”,就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乱哄哄的,有人大声说话,有人唱歌,有人聊着昨天晚上看的电视剧。

只有韩晓婷在默默看书,专心做着笔记。

韩晓婷这两天心情低落,可能是因为阴雨天气,也可能是因为女生的特殊时期。

在一声声尖叫中,韩晓婷的注意力一次次被扰乱,很难进入学习状态。

她拿起笔,逐字逐句地看,可还是看不进去。

她抬头看了看乱成一锅粥的班级和怎么都读不进去的书,终于忍无可忍,转身走进了老师的办公室。

几分钟后,老师从后门露出脑袋,先是偷偷地看了看,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吵闹的学生都没有注意到教室后面那张脸。

王老师走上讲台后,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老师大发雷霆:“我在走廊那边都听到你们的声音了,那几个男生,给我站到后面上自习!张蕾,你是要上天吗?给我站起来!班集体的荣誉让你们丢光了!”

老师一串连珠炮后,教室里更加安静了。好事者看见韩晓婷默默地跟在老师身后走进教室,她的手上还拿着那本没看完的书。

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老师惩罚了违反纪律的同学,几乎全班同学都挨了骂,反正老师也不清楚谁闹得最凶,干脆把所有同学都教训了。

放学后,大家都被扣留下来上自习,补上那节“体育”课。

韩晓婷也不例外,被留了下来,不过也好,反正她也不想早回家。

可是这次,她算是和全班同学为敌了。自习课时,她读完了那本书,对周围杀气腾腾的眼光浑然不觉。

张蕾故意清清嗓子,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韩晓婷却冷静地读着书,记着笔记,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放学时,天已经黑了,老师刚走,张蓓走到前排叫刘涛,然后一起走到后排对韩晓婷说:“你,跟我们去趟厕所。”

许多人发出起哄的声音,他们知道,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韩晓婷抬起头,礼貌地说:“我很忙,不好意思,不去。”

张蕾有些激动地说:“你向老师告状的时候怎么不忙呢?”

韩晓婷说:“你们太吵了,影响到我了。”

张蓓说:“那你向老师告状,也影响到我们了!跟我们走!”

韩晓婷冷静而倔强地说:“我不去。”

张蕾暴躁地一巴掌拍在韩晓婷桌子上,大喊:“你有没有种出去?”

韩晓婷也有些愤怒,她看着张蕾脸上那道疤,把笔狠狠戳进笔帽。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想承认自己没种,于是站起来,跟她们走进厕所。

班里的同学都在看热闹,起哄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他们忘记了回家,仿佛要围观一场斗牛比赛。

刚进厕所,张蕾就喊了一句:“厕所里的人都给我出去!”

厕所里的女生赶紧提起裤子,冲了水,一路小跑出去了。

厕所里满满的恶臭味,正如她们几个女生身上浓重的戾气。张蕾率先走过去,韩晓婷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在厕所门口围观的同学爆发出快活和满意的笑声与尖叫声。

韩晓婷刚准备还手,张蓓冲了过去,用手卡住她的脖子,扯着她的衣服,使她无法动弹。刘涛在不远处看着她们两个人殴打韩晓婷。

周围的笑声、叫声越来越大,男生们焦急地在女厕所门口观望着,生怕错过一场好戏。有些胆大的男生甚至冲进了女厕所围观,引起更多女生尖叫、大笑,这些声音,像是在加油和打气,张蓓、张蕾打得更加起劲,不一会儿,已经上脚了。

韩晓婷还不了手,一直被打,直到高年级晚自习铃声响起,她们才收手作罢。围观的同学却依旧不肯散去,害怕错失更好看的片段。

这时,有位老师走来,看到大家都在女厕外面围观,知道出了事情,立刻驱散人群,并大喊着:“这是哪个班的?怎么都挤在这儿?”

大家一听到喊声,立刻散开了,离开的离开,回家的回家。

老师探身看向女厕,看到韩晓婷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她的鼻子和嘴巴上都是血。

老师知道发生了校园暴力,立刻掏出手机,打给正准备离开学校的王老师。

王老师大吃一惊,赶紧说:“您千万别告诉校长,我马上回来。”

接着,他一路小跑,跑回班级。

教室里的人都已经走了,只剩下韩晓婷一个人在抹眼泪。

他把韩晓婷带往办公室。

韩晓婷一边用手擦拭鼻血,一边踉踉跄跄地跟着老师的步伐。走到办公室门口,老师观望了一下办公室里的情形,看到还有几个老师没有回家,径直走过了办公室。

韩晓婷很不解,也很无奈,仰着头,跟着王老师到了二楼的档案室。

王老师用钥匙打开档案室的门,摆出两把椅子,让韩晓婷坐下。看到她的鼻子在流血,这才想起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让她赶紧擦擦,生怕她的血滴到档案室。

王老师警觉地看了看已经关紧的门,迫不及待地问:“谁打的?”

“张蕾、张蓓。”

“为什么打你?”

“不知道。”

王老师叹了口气:“只有她们俩吗?”

韩晓婷说:“嗯。”

王老师义正词严地说:“你先别和别人说,我去找她们谈谈,尤其别和其他老师说,说了咱们班的流动红旗可就没了啊。”

韩晓婷有些惊讶,她没有说话,仰起了头,生怕鼻血滴到地上。

王老师再次环顾四周,说:“你去洗一洗吧,我去找她们谈谈。记住,千万别跟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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