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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南海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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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南海幻梦

……
最终,腐败如肆虐的山洪,
冲垮堤岸,在大地上疯狂而行;
贪婪如生于低处的晨雾,
弥漫开来,挡住了阳光。
政客和爱国人士皆在为股票而东奔西走,
贵妇与男仆因股票而陷入相同的窘境;
法官做了股票经纪人。
主教愚弄了整个城市。
大公施展权术笼络人,
只为了得到半个克朗:
英国人臣服在金钱的诱惑下,
这是多么的肮脏!
——亚历山大·蒲柏(Alexander Pope)

从南海公司开始的阴谋

1711年,享有盛誉的牛津伯爵哈利创立了一家公司,这家公司被赋予了发行总值近1000万英镑股票的任务,所筹的资金主要用于清偿陆军、海军债券和其他一些短期债务,同时,公司还肩负着恢复因辉格党内阁解散而受到影响的公共信用的责任。在这家商业公司名字还没有确定的时候,就把上述众多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作为回报,政府允诺在一定时期内按6%的安全利率支付利息,这意味着政府每年要提供60万英镑的利息。为了支付这些利息,政府给予了该公司税收优惠,他们所经营的酒、醋、印度货、缫丝、烟草、鲸鳍和其他一些商品将使用永久退税政策,此外,政府还授予了他们南海贸易的垄断权。受这一事件的触动,这个由议院批准设立的公司,为自己取了“南海公司”这样一个他们自己都从未曾听过的名字。在公司创立的过程中,伯爵先生用自己的股份承担了大部分信用风险,因此善于溜须拍马的人就用“牛津伯爵的杰作”来夸赞这番谋划。

成立之初,南海公司就有一个路人皆知的图谋,那就是掠取南美东部海岸蕴藏的巨大财富。那时,人们都知道秘鲁和墨西哥的地下有着数量惊人的金银矿,只要英格兰的制造商可以登上海岸,马上就会有数以百倍计的金砖银锭不断地运回英国。这时,西班牙打算放弃位于智利和秘鲁海岸的四个港口的消息也传开了,这更让人们的信心倍增。于是,在多年之间,南海公司的股票一直很受欢迎。

西班牙国王菲力浦(Philips)五世并没有让他们的如意算盘得逞,他根本没有想过允许英国人利用西班牙在美洲的港口进行自由贸易。两国为此事而展开的谈判只有一个结果:签订了一个贩奴合同。按照合同约定,西班牙政府授予英国向其殖民地贩卖黑人的30年特权,但每年只能进行一次,而且轮船吨位和货舱容积也受到了限制,目的地也只限于墨西哥、秘鲁或智利。另外,西班牙还提出了一个非常严苛的要求:每年英国贩奴所得利润的25%要交给西班牙,并且剩余的75%的利润也要按5%的税率征税。始料未及的谈判结果让伯爵和同僚们大失所望,他们那些对南海公司的美好幻想也一扫而光。

但是,公众还是对南海公司怀有坚定的信心,因为牛津伯爵公开表示,西班牙同意英国在合同的第一年增加两艘货运船,同时,还给出了一份大大超出约定范围的清单,让人们感到似乎西班牙的所有港口和码头都会向英国开放。但合同约定的货运船舶的首航直到1717年才实现,而一年之后,这个贸易合同就因为英国和西班牙断交而中止了。

在1717年议会会议上,国王通过演讲暗示公共信用状况堪忧,并给出了以适当的措施减少国内债务的建议。南海公司和英格兰银行这两家大公司在5月20日向议会提出了自己的方案。南海公司的方案是以认购或其他方式将其资本存量从1000万英镑增加到1200万英镑,并主动将其利息从6%降至5%,英格兰银行的方案也包含了同样的内容。经过多次辩论,议会最终通过了三个法案:南海法案、银行法案和通用基金法案。在南海法案中,议会采纳了南海公司的建议,拟由南海公司发行200万英镑的股票,以偿还安妮9年和安妮10年的四种彩票基金债务。在银行法案中也给了英格兰银行一个较低的利率,其发行股票的总额是1775027英镑15便士。银行答应交出即将到期的总额200万英镑的财政部账单,并接受10万英镑的年金,作为全部股票一年期利息的抵押。议会还要求银行按5%的利率为该项目准备总额不超过250万英镑的预付金,以备紧急情况使用。通用基金法案则列举了各种赤字,这些赤字将由上述收入进行冲抵。

这样,南海公司的名字又一次频频出现在公众面前。虽然在与南美各国的贸易中并没有获利,但是它却作为一个金融公司兴旺发达起来,公司的股票也受到追捧。受到这些成功事件的鼓舞,董事们开始策划扩大影响的新举措。这时,他们想起了约翰·劳谋划的曾经使法国人为之疯狂痴迷的密西西比计划。他们也想要在英格兰实施同样的计划。虽然他们预感到这个计划有可能会失败,但还是不忍放弃。他们认为凭自己的聪明才智,不但会免于灭顶之灾,而且还能够使这项计划永不停息地执行下去,不但可以充分利用信贷这个工具,而且还不会引火烧身。

正当劳的计划如火如荼地进行,数以万计的人涌到甘康普瓦大街,疯狂地渴望财富之时,南海公司的董事们向国会提交了支付国债的著名计划。于是,在欧洲的两个不同的国家里,人们惊喜的眼睛里似乎呈现出同样一幅金银财宝滚滚而来的图画。在英国,这场疯狂游戏的开始迟于法国,但他们一陷入狂热之中就再也难以自拔了。1720年1月22日,英国议会下院成立了一个委员会,该委员会专司研究实施国王演讲中关于公共债务的旨意以及南海公司关于偿还债务的方案。方案分为几个部分,总的篇幅很长,所涉及的国债总值为30981712英镑。南海公司害怕这笔债务全部由自己承担,因此在方案中提出了在1727年仲夏以前维持5%的安全利率、其后降为4%的要求,委员会愉快地同意了这个要求。

但是,英格兰银行的朋友有很多也在下院里工作,他们当然愿意看到银行也能从中分一杯羹。他们站在银行一边表示,在国家很多次遇到困难的时候,英格兰银行都曾有过卓越的功绩,现在,如果南海公司将通过这场公共交易获得利益,那么至少应当保证英格兰银行不会因它参与其事而受到指责。考虑到这些问题,银行想办法让下院议员们拖延南海公司的建议的表决时间,而在这期间,英格兰银行制订了自己的计划。南海公司担心政府同意英格兰银行计划从而使其获得利益,所以修改原计划的部分内容,使它更符合政府的利益。其中最大的变化是把国债偿还期由原定的七年改为四年。在这场商业竞争中,英格兰银行拿定主意不再出更高的价格,而是修改了自己的建议,向政府递交了新的计划。

这样,每家公司都给出了两个建议。在下院的辩论中,罗伯特·沃普乐(Robert Wopule)——是银行一方的主要支持者,而财政大臣艾斯拉比则更为欣赏南海公司的计划。2月2日,辩论结果揭晓,下院的多数人认为南海公司的建议更有利于国家,因此几乎不做改动地接受了南海公司的第二个建议,而其余建议都当做议案。

整个厄雷交易街都变得异常兴奋。南海公司的股价飙升,从一天前的130英镑慢慢涨到了300英镑,在下院讨论的推动下,股价还在持续攀升。议院内只有沃普乐一个人还在大声疾呼表示反对,他怀着沉重而激动的心情向众人慷慨陈词:“这将会是扼杀我国的工商业天才的一次危险的股票投机行为。它会像危险的恶魔一样,使人们沉睡在财富从天而降的幻想之中,不再相信踏实的劳动,它会把人们引向歧途。这个计划的实质是无比邪恶的,它只会让大众陷入长时期的疯狂而不能自拔,人为地使股票价值上涨到超出真实价值的价格,在这种基础上的分红是永远不会做到的。”他如先知般地预言,如果这项计划的目标顺利实现,南海公司的董事们将摇身一变成为政府的主宰者和大英帝国新的独一无二的独裁者,操纵立法权。如果如他所相信的那样失败了,就会惹来全国人民的愤怒,但整个国家也将被毁灭。当人们面临这样的厄运时,就会从像清晨刚刚从噩梦中惊醒一样,问一声他们所见到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沃普乐的仗义执言就像石头落入深水中一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人们认为他是一个失败的“先知”,并把他看做是一个发出不祥之兆叫声的乌鸦。但是,他的挚友们却认为他是当时的“卡珊德拉”(1),能够准确地预言灾祸,但那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只有灾难降临时才会相信预言是真的。议员们在开始时还保持着谦逊的态度倾听沃普乐的讲话,但当他们明白他的目的是揭穿南海公司的阴谋之后,便纷纷离席。

大概过了两个月的时间,下院才通过了这项议案。在这两个月里,南海公司的董事和他们的朋友们用尽了一切办法提高股票的价格,其间,他们充分利用了大名鼎鼎的约翰·布伦特(John Brent)爵士的名义。

一时间,有利于南海公司的谣言四起。有的说,英国已经和西班牙签订允许英国在其所有的殖民地从事自由贸易的条约。也有的说,英国将开发波斯拉格斯的丰富矿藏,那时英国就会拥有像铁一样多的银矿资源。墨西哥人会用他们的全部黄金购买英国生产的棉花和羊毛,投资南海公司股票的人也会因为南海公司贸易的巨大成功而获得难以想象的财富,只要投资100英镑就会有数倍的股票红利。通过这些手段,南海公司的股价提高到了400英镑。此后股价出现了大幅波动,在下院以172票对55票的多数通过南海公司提交的议案时,股价已经趋稳,为330英镑。

上院通过这项议案的速度也是史无前例的:4月4日,第一次宣读;4月5日,第二次宣读;4月6日,议员评议议案;4月7日,第三次宣读,并立即宣布通过。

上院也有几位议员非常担忧这项计划,但大多数人并不在意他们的激烈抨击和警告,在投机的狂潮下,他们的意见如平民的一样被忽略了。有两位名字叫做诺思和格雷的议员说,未来发生的事实会证明这个议案只能使极少数人暴富,而大多数人则会更加贫穷,它的实质是不公正的,而其造成的结果也将是致命的。沃顿(Wharton)公爵也站出来表示反对,由于他只是以沃普乐在下院中发表的观点作为论据,因此人们对他的话比诺斯和格雷的还不屑一顾。库珀伯爵则把这项议案比做欧洲历史上著名的特洛伊木马,指出这是一个惑乱人心的大阴谋,它必将使人们放弃信义并招致最终的毁灭。桑德兰德伯爵声嘶力竭地驳斥这些反对意见。表决的结果是:17票反对,83票赞成。就这样,上院在表决后便通过了这项议案,使之得到了国王的钦准,成为国家的法律。

那一刻,整个国家似乎都因为股票投机而疯狂了。厄雷交易街、康恩希尔街每天都挤满了前来购买股票的人,如蜂聚般的人群和数量众多的马车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人人都来买股票,“就连傻瓜也想来骗人。”

“南海泡沫”泛滥成灾

当时有一首这样的民谣在民间流传,这首民谣的名字叫《南海泡沫之歌》,歌中这样唱道:

“星星在疯狂的人群头上闪耀,
袜带在下里巴人中缠绕,
人们忙于买和卖,
对犹太人和别人的争吵津津乐道。
就连贵妇们也从四面八方赶来,
天天乘着马车来回奔波,
为了在交易街上参与冒险,
她们心甘情愿地当掉了珠宝首饰。”

对于发财和暴富的渴望,使得社会各个阶层都对南海公司的一举一动异常敏感。这时,南海公司又抛出了花样翻新各种方案,他们迅速地填写股单,用火车运来股票,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使股票的市场价值再度升高。

但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国王批准议案之后,南海公司的股价却下跌了。4月7日的成交价还是310英镑,4月8日就跌到了290英镑。已经从这项计划中获得巨额利益的董事们看着股价回落并不甘心,于是,他们立即派人四处散播谣言,告诉人们南美蕴藏着巨大财富。厄雷交易所里全身心投入股票交易的人们很快就对这样的谣言信以为真:由于西班牙政府的建议,斯坦霍普伯爵在法国已经决定选取秘鲁海岸的某些地方与西班牙交换直布罗陀和玛汉港,旨在扩大南海贸易和增加贸易安全性。除此之外,西班牙还将取消每年一轮次的航运限制,放弃每年25%的利润。南海公司还可以建造和租用任何数量的船只,外国人都不能干涉。仿佛一幅“金砖银锭在眼前飞舞”的景象马上就要成为现实。在这个谣言下,股市急速反弹。4月12日,即上院议案通过后的第5天,董事会以3:1的比例发行了100万份认购单,人们争相竞购,首次认购总值已经超过了200万英镑。认购单发售时收取股票价格1/5的预付金,即每100英镑收取20英镑,余款分期付清。数日之内,股票价格就涨到了340英镑,认购单的价格也上涨了一倍。为了继续扩大交易总额,4月21日,董事会宣称,夏季中期的股息为10%,而且所有的认购单都将获得相同的利益。这些消息使大户们变得更为疯狂。紧接着,董事会又以400%的价格发行了第二个100万新股。人们就像被恶魔附体一般,疯了似的进入这场投机中,仅用了几个小时,竟然就卖掉了150万份认购单。

也是在这个疯狂的时段里,难以计数的股份公司呱呱坠地,人们很快就送给了这些公司一个再合适不过的雅号“泡沫”。大家都认为这个称呼很贴切。这些公司有的只成立了两个星期,有的时间更短,便再无影无踪了。新方案、新工程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就连最高等的贵族也卷入了这个旋涡,他们像不知疲倦的股票经纪人一样渴望在这次投机狂潮中大发横财。威尔士王子竟然成了一家公司的管理人,据说他在这次股票投机中的收益是4万英镑。布雷基瓦特公爵以改建伦敦城和威斯敏斯特为名发布了一项募资方案,钱多斯公爵又进行了另一个方案。这时出现的约有100多项工程,它们一项比一项更诱人、更离谱。用《政治的国家》中的话来形容,“骗子们设计和施展他们的伎俩,贪婪的傻瓜们跟着上当,直到最后才发现,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十足的骗子。”据估算,在这场没有任何保障的游戏中,共有150万英镑的财富从傻瓜手中转移到流氓的腰包里,就这样,傻瓜变穷而流氓暴富了。

在这些方案中,有的是在公众还有清晰的判断能力时实施的,这些方案似乎没有什么问题,能够给投资者带来收益,但事实上,这些方案的唯一目的就是提高股价。一旦股价上升,实施者马上抓住机会卖出股票,而后就将他的方案抛诸脑后。麦特兰德在他的《伦敦史》中严肃地记录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项曾令人几近疯狂的工程事实上只是创办一家“用锯屑制造木板”的公司,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大量的事实说明,数以千计的极其差劲的方案,在提出数日、骗到几百人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比如,有个项目是要募集100万的资金制造一种永动轮;另一个项目是“促进英格兰的牧马业,改良牧师和教堂的土地,修缮和重建教区长和牧师的住房。”那些对后者怀有极大兴趣的牧师们从中得到了巨额财富,因为这个项目就是为一群狩猎高手般的教区长量身打造的,在很短的时间内,这家公司的股份就被抢购一空。但最荒诞可笑、最能体现人们疯狂状态的是这样一个项目,它的名目是,“一家经营和承揽巨大利益的公司,但是没有人了解这是什么。”假若不是有几十位可靠证人的确切陈述,谁能相信竟然有人被这样的项目所欺骗。有一个颇具智慧和胆识的人,只通过发布募股书的方式,就让人们产生了对他的信任。募股书上这样写道,有一个需要50万英镑资本的项目,共有5000股,每股面值100英镑,认购者只要支付2英镑的定金,每年就可以获得每股100英镑的股息。这个利润丰厚的项目多么诱人啊!但他又宣称,他不会自降身份去请求认购者与他共享利益,但他会在一个月内向全体股东告知他的所有计划,在那时人们可以选择是否支付剩余的98英镑。第二天上午9时,他刚打开设在康恩希尔街的办公室,一大群人就挤了进来,到下午3点下班时,他估算至少卖出了1000股,并且都收到了定金。这样,5个小时他就得到了2000英镑。他自鸣得意并在当天晚上离开了这座城市,音信全无。

著名作家斯威福特(2)(Swift)曾经把厄雷交易街比喻成南海中的一座海湾,并对他进行了相当精辟的描述。

“这里有数以千计的认购单,
就像无数的船只布满海面,
人都情愿坐在破了洞的小船上,
每个人为了发财梦都不计生死。
一会儿处在死亡的恐惧之中,
一会儿又被天堂的幸福包围,
他们步履踉跄摇摇摆摆,
就像醉鬼一样跌跌撞撞前行。
这时的格拉维悬崖异常安宁,
一场吞噬沉船的野蛮竞赛正在这里酝酿,
他们静候着小舟的沉没,
好去把死尸财物全部侵吞。”

另一个获得很大成功的骗局叫做“环球许可证”。这些“许可证”只是一些像扑克牌一样的方纸片,上面印有与厄雷交易街毗邻的用蜡密封着的“环球客栈”标志,贴有一张“帆布许可证”。持证者可以享受到的权利是在将来不确定的时间里认购一家新建的帆布厂的股份。这些许可证在厄雷交易街上以60基尼(3)的价格出卖。这场骗局的制造者是一个很幸运的家伙,至少人们是这样看的,但后来,他却因为牵扯进南海公司董事会的挪用公款事件而受到惩罚。

几乎所有人,无论身份贵贱、性别年龄,都卷入了对财富狂热的追求之中。在酒馆和咖啡馆里,男人们与经纪人交谈;在服饰店和杂货店里,女人们也大谈股票。虽然他们并不完全相信那些宣传中前景美好的项目,但却希望通过这场投机活动大赚一笔。

狂热公众的惊醒

交易街上的秩序并不尽如人意,以至同一种股票在同一时间因为在不同地点成交价格竟相差10%。但是,还是有一些人头脑始终十分冷静,议会内外都有这样的人,他们十分明确地预言了即将发生的灾难。沃普乐先生继续指出了各种不祥的预兆。那些头脑清醒的人也和他一样表示了对于局势的担忧,这让政府开始关注事件的发展。在6月11日议院召开会议时,国王发布公告宣布所有的非法项目都是不被容忍的,并将启动司法程序。同时,禁止任何经纪人进行违法公司的股票交易行为,违者将不得不支付500英镑的罚款。

这项公告并没有引起狡诈的投机商的关注,他们继续引诱贪利者进行非法交易。7月12日,高等法院的法官们聚集在枢密院共同发布了一道命令,驳回所有的专利和特许申请要求,解散全部的泡沫公司。命令中还一一列举了这些非法项目的名单:

1720年7月12日,怀特会议室。出席人员:高等法院法官。

考虑到出于各种目的而设立的股份公司以及他们所推出的计划与项目给公众带来的困扰,尤其是英国臣民因受这些泡沫公司的蒙蔽已损失了大量金钱,而这些公司仍试图以投资者利益为由获得专利和特许申请书的批准,为了避免类似事件继续发生,高等法院今天慎重讨论了下列申请以及贸易委员会、检察长和副检察长的报告,并决定接受枢密院的建议,取消下列申请:

1.多人共同递交的申请书,请求授予以“大不列颠大渔场”之名经营捕鱼贸易的专利权。

2.英格兰皇家渔场为了更好经营捕鱼业务而请求授予更大的权利的申请书。

3.乔治·詹姆斯(George James)代表他本人和其他数人递交的申请书,请求与国有渔场分立并经营同一业务。

4.一些商人递交的关于以合作方式经营和恢复格陵兰岛及其他地方的捕鲸业的申请书。

5.约翰·兰伯特爵士和一批商人提交的申请书,请求从事格陵兰岛的贸易业务,特别是戴维斯海峡的捕鲸业务。

6.另一项在格陵兰岛从事贸易的申请书。

7.几位商人、绅士和居民提交的关于请求合作购买和建造货轮进行出租或运输业务的申请书。

8.萨缪尔·安垂姆等人提交请求种植大麻和亚麻的专利申请书。

9.几位商人、船长、帆匠和帆布商提交的请求授予以股份公司的形式合作经营业务的申请书。

10.托马斯·鲍德和数百位商人、船主、船长、帆匠、纺工以及其他一些商贩提交的请求以合作形式借钱买地、制造帆布和纺线的申请书。

11.几位对威廉三世和玛丽二世后期批准的一项制造亚麻布和帆布的专利感兴趣的人士的申请书。他们请求只认可他们现在拥有的制造帆布的专利权,同时请求允许他们经营棉花和制造棉线业务。

12.伦敦的几位居民、商人、商贩和其他一些要求对英格兰所有港口的火灾实行保险的英国股票认购者提交的申请书,请求获得合作经营此项业务的权利。

13.伦敦和英国其他城市的部分皇家成员的申请书,请求合作开展英国的一般火灾保险业务。

14.包括托马斯·伯格斯(Thomas Burgers)在内的一些皇室成员提交的申请书,他们代表本人和一些认购了总额为120万英镑的德意志领地内贸易业务股票的其他人士,请求就设立哈堡公司进行合作。

15.木材商爱德华·琼斯(Edward Jones),代表他本人和其他人的利益提交了请求以合作形式从德国进口木材的申请书。

16.几位伦敦商人提交的请求授予合作经营盐业特许权的申请书。

17.伦敦商人开普敦·麦克菲朱利斯(Cape Town McPheeJulius),代表他本人和一些商人、织布匠、帽匠、染匠和其他一些商贩提交的申请书,请求允许筹措足够的资金购买土地,种植和培育一种供染匠用的叫做茜草的植物。

18.伦敦鼻烟制造商约瑟夫·格兰多(Joseph Grand)提交的制造和保存弗吉尼亚烤烟方法的专利申请书,并要求将专利应用于所有领地。

以下公司为泡沫公司并将予以取缔:

1.从瑞典进口铁矿石的公司。

2.向伦敦提供海运煤炭的公司,资本金300万英镑。

3.英格兰房屋建筑和重建公司,资本金300万英镑。

4.细棉布制造公司。

5.英国铝业经营公司。

6.建设布兰科和索塔尔哥斯岛安置点的公司。

7.向城镇供应淡水的公司。

8.弗兰德斯花边饰带进口贸易公司。

9.改良英国土地的公司,资本金400万英镑。

10.发展英格兰牧马业、改良牧师和教堂土地以及修缮和重建教区长和牧师房屋的公司。

11.大不列颠钢铁制造公司。

12.福林特郡土地改造公司,资本金100万英镑。

13.购买开发和建设用地的公司,资本金200万英镑。

14.皮毛商业贸易公司。

15.豪利岛盐业发展公司,资本金200万英镑。

16.买卖不动产并提供住房抵押贷款的公司。

17.能够带来巨大利益,但没有人知道具体业务的公司。

18.伦敦街道铺设公司,资本金200万英镑。

19.全英葬礼装饰公司。

20.向买卖土地业务提供有息贷款的公司,资本金500万英镑。

21.大不列颠皇家渔场公司,资本金1000万英镑。

22.海员工资保险公司。

23.为帮助和鼓励艰苦创业而建立的贷款公司,资本金200万英镑。

24.购买和改良出租地公司,资本金400万英镑。

25.从英国北部和美洲进口沥青和海军物资的公司。

26.布匹、毛毡和波形瓦商业贸易公司。

27.购买和改良艾塞克斯庄园和征收矿区使用费的公司。

28.马匹保险公司,资本金200万英镑。

29.从事羊毛制品、铜、黄铜和铁进出口业务的公司,资本金400万英镑。

30.药品贸易局,资本金300万英镑。

31.建设磨粉厂和购买铅矿公司,资本200万英镑。

32.改进制造肥皂工艺的公司。

33.桑塔·克鲁兹岛安置公司。

34.德贝郡沉坑和铅矿勘探公司。

35.玻璃瓶和其他玻璃制造公司。

36.永动轮制造公司,资本100万英镑。

37.花园改进公司。

38.增加和保障儿童财产的公司。

39.进入海关装载货物,并为商人进行商务谈判的公司。

40.北英格兰羊毛制造经营公司。

41.从弗吉尼亚进口胡桃树的公司,资本200万英镑。

42.曼彻斯特棉花和线料制造公司。

43.加珀和卡斯陶肥皂制造公司。

44.王国熟铁和炼钢业改进公司,资本400万英镑。

45.花边饰带、棉麻线、棉麻布、细麻布等货物的经营公司,资本200万英镑。

46.我国及其他国家生产的某些商品的贸易发展公司,资本300万英镑。

47.向伦敦市场供应牛的公司。

48.眼镜、马车镜等制造公司,资本200万英镑。

49.康瓦尔郡和德贝郡锡矿和铅矿公司。

50.菜子油制造公司。

51.海狸皮进口公司,资本200万英镑。

52.纸板和包装纸制造公司。

53.用于羊毛制品的石油和其他材料进口公司。

54.改进和扩大丝制品业公司。

55.储蓄、年金和票据贷款公司。

56.以较小折现率支付寡妇和其他人的养老金的公司,资本200万英镑。

57.啤酒开发公司,资本400万英镑。

58.大美洲渔场。

59.购买和改良林肯郡沼泽地的公司,资本200万英镑。

60.改进大不列颠纸制品公司。

61.鲍特莫利公司。

62.麦芽热气干燥公司。

63.奥郎诺克河贸易公司。

64.科尔彻斯特和大不列颠其他地方的厚毛呢高效制造公司。

65.购买海军存货、供给食物、支付工人工资的公司。

66.雇用技工、为商人和其他人装饰钟表的公司。

67.改进耕地和养牛公司。

68.发展牧马业公司。

69.另一家马匹保险公司。

70.大不列颠玉米贸易公司。

71.为所有男女主人因为仆人造成的损失而保险的公司,资本300万英镑。

72.为收容和养育私生儿童而建造房屋和医院的公司,资本200万英镑。

73.不用火或不发生营养损失而漂白粗糖的公司。

74.大不列颠收费公路和码头建设公司。

75.劫盗保险公司。

76.从铅中提炼银的公司。

77.瓷器和陶器制造公司,资本100万英镑。

78.进口烟草,再向瑞典和北欧出口的公司,资本400万英镑。

79.利用坑煤制铁的公司。

80.用干草和稻草装饰伦敦城和威斯敏斯特城的公司,资本300万英镑。

81.爱尔兰的一家帆布和包装布制造厂。

82.碎石收购公司。

83.购买和装备镇压海盗的船只的公司。

84.威尔士木材进口公司,资本200万英镑。

85.岩盐公司。

86.把水银变成金属掺入可锻精制金属的公司。

政府宣布这些泡沫公司非法,头脑清醒的人们也开始远离他们,但还是有许多泡沫公司不断膨胀。

讽刺漫画充斥着印刷店,具有讽刺内容的短诗和短文也不断刊登在报纸上。一位扑克牌生产商制造了颇具创意的一种南海扑克,现在已经很少能见到了。牌上除了常规的一幅很小的图画之外,还在一个角上印了一幅泡沫公司的漫画,并在漫画下附上不同的诗句。比如,这副牌中的梅花8就加印了一家名称为“帕考尔机械公司”的泡沫公司。画面上,这家公司不断发射圆形和方形的加农炮弹和子弹,并自认为将带来一场战争艺术的巨大改变。牌面的诗歌这样写道:

“有一个十分伟大的发明创造,
专门清除国内而不是国外的蠢人,
我的朋友,请不要为这种可怕的机器而担忧,
它只让那些待在那儿等着分红的笨蛋浑身是伤。”

红桃9的牌面上印着的是一幅讽刺英格兰铜和黄铜公司的漫画,上面有这样的讽刺诗:

“一个轻易信任他人的傻瓜,
梦想用英格兰铜来换取金银宝贝,
自己却成了交易街上的一头蠢驴,
用贵重金属换来了一堆破烂。”

方块8描绘了阿卡地亚殖民地公司的情况,同样上面也配了一首打油诗:

“有个富翁甘愿当傻瓜,
毫不吝惜地把金钱洒在北美大地。
让他去买进那些骗人的股票吧,
只有蠢驴才会相信这些鬼话。”

这副扑克牌的每一张都用风格相似的漫画揭露了一个诈骗计划,讽刺那些上当受骗的人。有人计算过,这副扑克牌中所包含的所有工程项目,资本总额大约为3亿英镑。

投机者的最后挣扎

现在,我们再回望这个大海湾,它曾经卷走了千百万极度贪婪而又头脑简单的英国人的财富。

5月29日,南海公司股价涨到了500英镑,到这时,约有三分之二的政府工作人员购买了由南海公司发行的国债。在整个5月里,股价一直在上涨,在5月28日这一天,股票价格达到了最高峰550英镑。四天之后,股价再度狂升到了890英镑。大多数人都认为股价不会再继续升高了,于是许多人抛售股票套现。

听到这一消息,正要陪同国王去汉诺威的许多贵族也开始变得不安,他们也迅速地卖出了股票。到6月3日,厄雷街上的形势大变,卖家如云而买家寥寥,股价也从890英镑下跌到640英镑。见到这种情形,董事们目瞪口呆,马上告诉代理人购买股票。他们的应对很有效,当天晚上,人们又有了往常的信心,股价回到了750英镑。直到7月22日,一直没有发生大的波动。

现在没有必要去描述董事们是如何通过各种手段操控股票价格的。到8月份,股价达到了最高点1000英镑,然后就开始上下波动,泡沫逐渐破灭了。许多公务人员对董事们表示不满,他们尤其反感那种将股份清单列在每张认购单上的做法。人们慢慢了解到,约翰·布伦特(John Brent)主席和其他一些人所带来的祸事远不止于此,他们开始出卖股票。整个8月,股市持续走低的态势,9月2日,南海公司的股价只有700英镑。

事情已经变得非常糟糕,为了防止公众对南海公司完全绝望,9月8日,董事会在泰勒商贸大厅召开了一次全体会议。当天上午9点,会场内寂静无声,但厅外却异常热闹,许多被获允许的人挤入了大厅。由于董事以及他们朋友的推举,南海公司副主管约翰·费洛斯爵士负责主持会议。他示意大家安静,接着宣读了董事会批准的几项提案,然后又宣布有关可补偿基金、不可补偿基金和预付金等相关账务的处理方法。

接下来,克拉各斯先生做了一段简短的讲话,他希望大家能够团结起来,群策群力,渡过这次危机。在发言结束时,他对董事会富有成效的管理表示了感谢,同时也恳请他们为了公司全体股东的利益而继续努力。亨格福特先生在类似的场合总要滔滔不绝地讲一番话,今天也不例外。当初,因为他毫无保留地支持南海公司而受到了公众的关注,后来,人们怀疑他因为事前知道股票上市的具体时间而获得了大笔收益。他说,他见过许多同类社团的出现和衰落,但像南海公司这样能够在短时间内成就一番事业的,却从来没有过。他们做了许多官员、教士和法官想做而做不到的事。他们把各党派团结在一起。即使他们没有全部消灭,也至少是部分地减少这个国家的动乱和仇恨。通过股票交易,富人变得更加富有,乡村士绅的土地也获得了2倍、3倍的增值。同时他们也帮了教堂大忙,很多牧师和教士从他们兴建的工程中得到了好处。总之,整个国家因为他们走上了繁荣富强之路。他希望这些杰出人士适当地考虑自己。亨格福特的讲话引发了一阵嘘声,这些美妙动听的夸赞之辞听上去就像是对事实的无情嘲弄,但到会的董事、他们的朋友以及所有的赢家都还是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来表示对亨格福特的讲话的赞同。波特兰公爵也发了相似的讲话,并且对那些在股票投资中失利的人表示了同情。由于他自己在这次大投机中获利非常多,所以,他的举动似乎像是《琼·米勒的笑话》一书中的那个胖子,在丰盛的晚餐之后,他总是拍拍自己鼓鼓的肚子问这个世界是否还有吃不饱的人。

会议通过了多项提案,但并没有挽回公众的信心。当天晚上,股价就下跌到640英镑,第二天又继续跌到540英镑,此后几天仍然不改下跌之势,最后停在了400英镑。9月13日,M.P.布罗德里克(M.P.Broderick)先生给密德莱顿上议员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后来收入了库克斯的《沃普勒》一书中,在信中有这样一段话:“为什么南海公司的董事们心甘情愿地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呢?对此民间有各种猜测。我本人也相信,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得到巨大的好处。他们滥用货币的信用,使货币难堪重负。在危急时刻,那些大股东们全身而退,因而没有因为泡沫的破灭而损失财产,而那些头脑狂热的人却被贪婪蒙蔽了双眼,妄想在鼹鼠丘上建起一座高山。千万个家庭因此而破产,他们不得不沿街乞讨——愤怒、惊恐和绝望在人群中蔓延开来,人们陷入了困境之中,以至于让我感到没有任何计划或方案能够使这个气泡免于破裂。总之,我无法思考要采取怎样的应对措施,甚至连假装去思考都做不到。”10天后,股价继续下跌,他又写道:“公司仍然没有任何有效措施,如今的形势已是四面楚歌,找不到一条退路。从几位刚刚来到伦敦的绅士那里,我听到了一些南海公司大股东的名字,他们的行为令人作呕。现在,很多金融家已经潜逃了,每天还有更多的人在准备潜逃,我怀疑已经有三分之二或者四分之三的人潜逃。从一开始,我就以一句千古不变的箴言作为评判整个事件的基础:1000万英镑(这个数字已经大大超过了流通中需要的现金量了)的存款不能当成2亿英镑来花。而现在人们无疑已经这样做了,我们伟大的国家机器怎能避免灭亡的噩运。”

9月12日,由于塞格雷特利·克拉各斯先生的一再恳请,南海公司的董事和英格兰银行的董事先后几次召开了联席会议。接着一条信息在坊间传开了,消息称英格兰银行已经同意向南海公司贷款600万英镑,于是股价回升到670英镑,但到了下午,人们就知道了这条消息根本不可靠,股价马上下跌到580英镑,第二日又落到570英镑,随后慢慢跌至400英镑。

形势的严峻让政府倍感震惊。为了避免受到愤怒股民的攻击,董事会成员都躲在家里。街上到处是危险的暴徒。正在汉诺威的国王一连收到了数封公文,请求他即刻回国收拾残局。正在乡间的家中修养的沃普乐先生也屡屡收到求救信,请求他利用自己对英格兰银行董事会成员的巨大影响力,说服银行对南海公司施救。

但英格兰银行并不愿意蹚这趟浑水,担心这会让他们陷入无法摆脱的麻烦之中。但全国上下都一致呼吁它挺身而出扶危济困,英格兰银行勉强接受了全部建议。它召集了所有制定贸易政策的著名人士研究应付紧急状态的对策。沃普乐先生拿出了一份合同草案,草案得到了各方认可并作为下一步谈判的基础。这样大众的惊恐情绪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9月20日,南海公司在泰勒商贸大厅召开了扩大会议。会议的重要成果是通过了一项提案:根据这项提案,董事会有权批准英格兰银行或其他任何人经营本公司债券的要求,或者批准银行认为适当的任何建议。作为众多的发言人之一,鲍得内先生表示,他对人们陷入了极度的惊慌之中感到万分震惊,由于恐惧人们整天跑来跑去,满脑子都是无边无际的灭顶之灾。

“无边的黑夜笼罩在大地,
人们心中满是狂暴和愤怒,
整个世界如同地狱般可怕。”

两天以后,英格兰银行举行股东大会。主管告诉与会者,此前董事会已经多次召开讨论南海公司事件的会议,但并未就此事形成最终意见。会上,董事会做出了一项提案并顺利获得通过,该提案授权董事会批准经营南海公司的债券,但必须对债券的总值、项目和时间做出详细的规划。

这样,两家公司以维护公众利益为目标,开始自由地采取措施。为了重建南海公司的公共信用,英格兰银行开设专户,以15%的定金、3%的保险费和5%的利息,发行了300万英镑南海公司债券。9月28日清晨,人们如蜂聚般纷纷携款而至。这种情形让人感到债券可能会在一天内就被人们抢购一空,可是不到中午形势就急转直下。尽管采取了一切可能的措施,但南海公司的股价还是一落千丈。事实上,南海公司的债券早就没有什么信用可言了,此前,那些最有名的金融家和银行家也因为大量向南海公司贷款而无法正常运营,有的还不得不关门歇业溜之大吉。剑刃公司当时是南海公司债券的主要承兑商,也停办了支付业务。看上去,灾难似乎马上也要降临在银行的头上。上午,银行还在忙不迭地接受认购,可下午就不得不更加迅速地兑付现金。

第二天是节假日,银行才得以喘息,它们非常后悔卷入了这场灾难。它们的老对手南海公司在这场风潮中彻底倒下了,它们的股价一直跌至150英镑,几次波动过后,慢慢跌到135英镑。

到这时,银行才发现它无力恢复公众的信心,更不可能力挽毁灭的狂澜。它不想因为救市而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因此它决定终止已经履行了一部分的协议。他们为此找到的理由同样是冠冕堂皇的:英格兰银行与南海公司的合约只不过是一份协议草案,在一些重要的细节问题上,协议未作任何约定。其实,更为重要的是对退出协议没有任何惩罚条款。

“就这样”,用《议会史》的叙述就是,“人们看到,一个神奇的泡沫飘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它制造了令整个欧洲凝神观望和翘首以待的海市蜃楼,在8个月的时间里,它由兴至盛,由盛而衰。而事实上。它是建立在欺骗、幻觉、轻信和恐惧之上的。它的制造者的那套鬼把戏一旦被人们识穿,它就啪的一声碎裂了。”

在灾难即将降临时,整个国家都变得“道德沦丧”。在为了揭发罪犯而举行的议会质询会上,一幕幕丑剧不断上演,向人们展示了罪犯们丑恶的心灵和肮脏的手段。对所有罪行的调查研究最终成为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因为它向人们证明,国家的赌博和个人的赌博一样也要受到惩罚,罪犯们也必定遭到制裁。

著名作家斯摩莱特曾经说过:“没有一个历史学家会喜欢这个时代。因为那些情感丰沛、善于想象的读者没有一个会喜欢阅读这些详细描写肮脏交易的史书。在这些描写里没有温情,没有色彩,不加修饰,它所展示的仅仅是一幅枯燥无味、腐化堕落的画面。”

事实上,他的想法错了。如果斯摩莱特有些幽默感,他就会发现这个主题所能够带给人们的启发要远远超出一个小说家所希望达到的。一群遭到劫掠处在绝望之中的人们难道没有温情吗?数以百计的家庭因为股票投机而一贫如洗;昨天的富翁沦为今天的乞丐;手握重权、前呼后拥的重臣落到贬谪流放的下场;在每一寸土地上都有自责、悔恨和诅咒。难道这样一幅悲惨的图画里不是充满了生命、生气吗?

全体国民理性的双眼都被蒙蔽了,他们疯狂地跟在一个金光闪闪的幻象后面狂奔,直到不幸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还在固执地否认这仅仅是一场噩梦,此情此景难道不是发人深省的吗?

历史学家们往往乐于记述那些无能的大臣为了取悦于更无能的国王而设计的阴谋、残酷的战斗等,一说起这样的故事,他们便滔滔不绝,一遍一遍没完没了。而却将那些可能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人类道德和福祉的事件丢在一边,视而不见,他们总是觉得这些内容干瘪沉闷、没有温情、没有色彩,他们以这种错误的笔调写就的史书典籍,已经泛滥成灾了。

在这个臭名昭著的泡沫时代,英格兰出现了一种独有的现象:公众的心志变得越来越不健康。人们开始厌烦那些通过小心谨慎的努力慢慢获得成功的产业了。他们渴望得到无穷无尽的财富,于是铤而走险,从事各种腐化堕落的行为。空前的奢侈之风带来的是人们道德品行的急剧下滑。一个愚昧无知的粗鲁之人,因为一场赌博的胜利就会一夜暴富,这怎能不让那些知书达理的人感到羞愧难当。

金钱的力量不断让世人折服,它可以令粪土变成珍珠!那些曾经被里查德·斯蒂勒爵士认为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粗野之徒,在厄运降临而一败涂地之后,就成了人们心中的反面典型。在议会质询时,许多董事并没有因为挪用公款而尝到苦果,但他们的傲慢无礼却让他们吃尽了苦头。其中有一个既愚昧又狂妄的家伙,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声称要用金子去喂马,但到最后却落了个几乎要自己动手烧水做饭的下场。他们曾经留给世人的每一个傲慢的眼神,每一句不可一世的大话,都被记录下来,而命运最后回报给他们的,则是无尽的贫穷和羞辱。

恣意妄为者的苦果

国内的形势非常紧急。乔治(George)一世不得不改变了他在汉诺威的预定日程,火速回国。11月11日,他回到了英格兰。

12月8日,议会召开会议。这期间,全国所有的城镇不约而同地举行了公共集会。人们纷纷恳请立法机关严惩南海公司的董事们。正是他们的那些恬不知耻的欺骗行为,使得整个国家走到了悬崖的边缘,然而几乎没有人认为政府也应当像南海公司一样受到惩罚。

没有人去指责大众的轻信与盲从,贪婪和堕落已经吞噬了所有优秀的国民本性,他们对金钱的痴迷和疯狂渴望使他们又一次地钻进了阴谋者布好的罗网。从来没有人指责人们的这些行为。所有人都认为单纯、诚实和勤奋的人民受到了一伙强盗的欺骗,这些人恶贯满盈,罪有应得。

全国上下几乎都是一致的看法,上下两院的议员也持同样的观点。对南海公司董事会成员的恶行,几乎众口一词地要求严惩。但这时国王发表了一个谈话,希望大家考虑董事会成员对国家经济所怀有的热忱和曾经的努力,处置的提案要对他们在这场灾难中遭遇的不幸予以照顾和适当的怜悯。这个谈话的发表立即引发了公众的争论。其中几位发言者猛烈抨击了南海公司董事的行为,在他们中莫乐斯沃思勋爵的发言最为激烈。

他这样说道:“毫无疑问,南海公司的董事们是这场灾难的元凶巨恶。但现在却有人以适用于他们行为的法律为由来为他们开脱。如果是那样,我们可以遵照古罗马人的先例。古罗马人没有惩罚弑父逆子行为的法律,因为立法者猜想不可能有做儿子的天良泯灭亲手将亲生父亲置于死地。所以当出现这样的犯罪时,他们把那些罪恶滔天的恶徒直接装进麻袋,缝好袋口,然后扔到台伯河里活活淹死。同样,那些谋划和实施了邪恶的南海阴谋的罪犯们,也应当被装进麻袋扔到泰晤士河里。”

其他人的发言大都比较温和,也比较谨慎。沃普乐先生更是表现得异常谦和,他说当务之急是要努力恢复公共信用。“就像在伦敦城发生火灾的紧急时刻,所有的聪明人都会先想办法灭火,使火势不再蔓延,等火被扑灭了,再去慢慢地查找纵火犯。公共信用已处在危急时刻,如同一个受伤的人正流淌着鲜血,应当迅速挽救他的生命,以后还有充足的时间去惩办刺客。”

12月9日,国王的谈话得到了公众的响应,大家接受了一项有关南海事件处置的宣言。这项宣言是在加进了不仅要抚慰国民的失望情绪,还要惩办元凶等内容之后,才在议会获得一致通过的。调查工作进展迅速。议会命令南海公司董事会成员呈交一份完整的交易账目。经过多日的调查,议会一致通过了一项提案:大众恐慌主要是因为他们陷入了股票投机者设计的陷阱,因此在重建公共信贷的同时,也要考虑通过法律手段防止这种邪恶的行为重演。

这时,沃普乐先生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如同他此前曾表示的那样,他已经设计了一项恢复公共信用的计划,但这个计划的执行要依靠一个稳定的基础,现在必须确认那些与南海公司签订的公共债务认购单、货币认购单以及其他合同,在现在的情形下是否还继续有效?这个问题再次引起轩然大波。议会最后就这一问题进行了表决,以259票对117票的多数做出决议:此前签订的所有这些合同依然受到法律保护,除非南海公司的全体股东大会宣布无效或者是经过法律程序判决无效,才会失去法律的庇护。

在议会表决的第二天,沃普乐先生正式向下议院的一个专业委员会递交了他制定的恢复公共信用策划书。该方案的主要内容是:英格兰银行购买900万英镑的南海公司股票,东印度公司也有条件地购进同样数量的南海公司股票。这个方案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成,下议院通过了这项计划,并以命令形式通知两大公司执行这个方案。事实上,这两家大公司都不愿意仗义相助,在他们各自召开的内部扩大会议上,所有与会者都表示了对这个方案的强烈不满,但这并不影响议会决定的效力。最终,两家公司都购进了南海公司的债券,并向委员会提交了一份执行报告。

在沃普乐的监督下,委员会又提出了一项提案,经过上下两院审议顺利通过了。委员会同时还递交了一个提案,提案要求南海公司董事会成员、主管、副主管、会计、出纳和职员在一年内不得出国。同时,调查他们的财产状况,以避免他们转移或转让财产,逃避责任。所有在公众中声誉良好的议员都支持这项提案。恰恰在这个时候,施贲先生听到了有关南海公司秘书长塞格雷特立·克拉克斯的一些流言,他相信流言中关于这位先生在处理南海公司事务时手脚并不干净的说法。因此,他决定提醒一下这位先生注意自己的行为。他说:“他很高兴地看到英国议会拥有了往日的神采,团结起来为了公众利益努力。同时,对南海公司各位董事和职员的人身及财产安全的保护也是适宜的。但是,”他看着克拉克斯,接着说,“但有一些人,虽然身居高位却并不洁身自好,如果定罪,他们的罪行并不比南海的董事们轻。”

听到这些话,克拉克斯惊惶失措,急忙站起身来说,如果议会认为他在南海事件中犯罪的话,他随时准备任何人的质询,无论他是不是议员。克拉克斯的话刚说完,大厅里喧哗之声顿时四起。上议员莫乐沃斯站了起来,他首先对克拉克斯敢于主动接受议会监督的勇气表示钦佩。他接着说道,他虽然已经是年过花甲之人,但还是要接受克拉克斯对议会发出的任何挑战。他相信,在议会外还会有大批的年轻人与他在同一战线,他们不惧怕与克拉克斯先生针锋相对。会议陷入了混乱状态,议员们争相发言,都想一吐胸中的不快,几乎所有的发言者都在那里大吵大嚷,只有莫乐沃斯和克拉克斯两个人还静静地坐在那里没动。经过几分钟的混乱之后,愤怒的议员们要求克拉克斯顺应大家的情绪,对他的那番毫无缘由的话做出合理的解释。

克拉克斯不得不去平息议员们的愤怒,他说他只是想要对议会里那些向他发难的人做出回应,并没有向议会挑战的意思,但他会就自己的行为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样,混乱的场面才得以平静,议会又开始讨论下一个问题:对南海公司事件的调查究竟是以全体调查的方式,还是组成一个委员会负责此事。最后结论是组成一个13人的秘密委员会并赋予该委员会人事调遣和发布文件记录的权力。

上议院议员和下议院议员都非常关注南海事件的调查。罗彻斯特(Rochester)主教把这个计划比做一场瘟疫。沃顿公爵则表示,议会应当铁面无私。就他个人而言,如果他的哪位朋友涉嫌此事,即使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他也会秉公处理。南海公司的董事们犯下十恶不赦的罪名,他们掠夺公众财富,使得国家几近败亡,必须受到最为严厉的惩罚。上议员斯坦霍普则主张,没收所有涉案罪犯的财产,不管他们是不是董事会成员,以弥补公众遭受的损失。

这期间,公众的愤怒也越发强烈,这一点可以从库克斯在《沃普乐》一书中得到印证。人们把南海公司董事们的名字当成了骗局和邪恶的代名词。全国城乡各地都爆发了群众请愿活动,面对国家灾难,人民纷纷要求严惩这些罪魁祸首,那些没有走向极端的温和派人士也被人们斥为罪犯的同谋。深受南海事件之害、一心想要复仇的人们,以写匿名信或公开信的方式,对他们进行恶毒的侮辱、谩骂和指责。人们的矛头直指财政大臣艾斯拉比和克拉克斯,上议院立即采取行动调查他们。

1月21日,议会要求所有曾经参与南海计划的经纪人呈交账目,并报告经他们之手买卖股票的财政部官员的情况以及自1719年米迦勒节(4)以来他们的信托情况。通过上报,人们发现,大量的股票最后集中到艾斯拉比手中。5名南海公司的董事都被羁押了起来,其中包括爱德华·吉朋(Edward Gibbon),他是英国著名历史学家,《罗马帝国衰亡史》的作者吉朋的祖父。

关于事件的处置,斯坦霍普伯爵提出了一项动议,在此基础上议会做出了一项决定:凡是在南海公司向议会提交的议案未决期间以及其他某些时间内,未经对实际支付能力的有效评估和充分担保,经南海公司的任何董事或机构决定,为任何政府官员或议员的利益而购买股票的,都属于贪污腐败行为。几天之后,议会又通过了另一个决议:南海公司的董事和职员以秘密方式将自己持有的公司股票卖给公司,这对公共信用造成极其有害的影响,构成法律规定的诈骗和破坏信托罪。艾斯拉比因为对上述罪名负有不可推卸的罪名辞去了财政大臣的职务,并退出议会,等待他的将是正式刑事质询和法律的裁决。

南海公司有一名会计叫奈特,他受那些不诚实的董事的指使,进行了许多危害极大的秘密活动。事发后,他携带大量账簿和文件逃往国外。出于安全考虑,他乔装改扮乘小船离开伦敦,后来乘坐一艘大船逃到了加来(5)。秘密委员会将这一情况下报给议会通报。鉴于这一事实,议会立即向国王呈交了两个报告:第一个报告请求国王发布命令,悬赏捉拿奈特;第二个报告请求国王立即命令关闭港口,防止南海公司的其他职员逃离国境。墨迹未干,这两个报告就由议会代理人摩修呈交给国王,国王当晚便发布命令:悬赏2000英镑抓捕奈特。几乎在同一时刻,下议院关闭了议会大门,钥匙放在桌子上。秘密委员会成员之一鲁斯将军向议会宣布,他们已经掌握了大量不为人知的恶行和骗局的证据,在适当的时候他们会向议会通报所有事实。秘密委员会同时提出,为了调查的顺利进行,应当限制南海公司一些董事和主要职员的人身自由,并没收他们掌握的文件。以此为内容的一个动议在议会获得了一致通过。议会传唤了议员罗伯特·查普林爵士、塞奥多·简森爵士、索布里奇先生和F.叶勒斯先生,以及南海公司各位董事,让他们交代自己的腐败行为。

塞奥多·简森爵士和索布里奇先生绞尽脑汁为自己辩解和开脱罪责。议员们以极大的忍耐听完了他们荒唐的辩解,并让他们回去等候,随后一致通过一个动议,指控他们构成了破坏信托罪——使整个国家面临巨大灾难,极大地破坏了公共信用。由于他们不合作的态度,还将被议会除名,羁押候审。罗伯特·查普林爵士和叶勒斯同样也在关押了四天之后,被逐出议会。议会同时请求国王命令驻外使节协调各国协助缉捕奈特,并在捕获后移交给英格兰,不给他在任何国家寻求避难的机会。国王立即批准了这个请求,连夜向欧洲大陆各国派遣了信使。

公众一致认为,在被关押的董事当中,约翰·布伦特爵士应当为这场史无前例的灾难负主要责任。波普写给阿兰·洛德·巴瑟斯特的信中也透露了这一事实,此人并不是个虔诚的英国国教教徒,但他却以一个信教者自居,常以一些极端的行为引起人们的注意。他经常批判时代的奢靡之风、议会的派系之争,对贵族们的贪婪行为更是严厉抨击。他原来的职业是掮客,后来不知因何缘由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南海公司的一名董事,而且还是公司里表现最抢眼的经理。至于他是不是在进入南海公司之后才开始声讨那些贪婪之徒,现在已无法考证,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看到了上流社会的贪婪行为,或许这也是他在后来不惜铤而走险的原因。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布道者只有保证自己不犯他所谴责的罪行时,才能拯救人们的心灵。

布伦特先生被带上法庭受审。在长时间的质询之后,他仍然拒不回答案件中的几个关键问题。他说这些问题下院的一个委员会已经询问过他,现在他忘记了自己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因而再回答的话可能有所出入。这个关于他拒绝回答问题的声明已经间接地证明了他的罪刑。他的态度引起了议院的一场骚动。法官强行要求他回答在南海公司提交的议案通过的过程中是否曾经向任何官员或任何两院议员出售过任何数量的股票,他再次拒绝了法官的要求。他说,他很尊重议会,也相信议会不会强迫他认罪。法官又做了几次努力,想让他回忆起在议会询问时的答案,但均告失败,于是让他退出了法庭。

接着,就布伦特的审判,政府内的同情者和反对者之间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同情者认为,约翰·布伦特爵士为人随和,与政府中的许多人也很熟悉,他之所以沉默寡言一定是有人施压。而反对者的情绪更为激烈,斯坦霍普公爵就是代表之一。沃顿公爵的反应最为激烈,他在发言之时大声叫喊,激烈的情绪导致了热血上涌,一阵晕眩之后,他不得不离开议院,回到家中休息。片刻之后,医生给他做了杯吸手术,第二天上午又做了个小手术,才让他感到轻松了一点儿,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到了傍晚,他的病势加重了,转眼之间便与世长辞。这位国会议员的猝死使得全国人民沉浸在巨大悲哀之中。乔治一世伤心欲绝,他自己在密室待了几个小时,默默地悼念这位去世的忠臣,谁来劝慰他都没有接见。

逃往国外的奈特先生终于在列日城附近的蒂里蒙特(6)被捕了。在捉拿奈特这件事情中居功至伟的是侨居布鲁塞尔的英国人里斯的一位秘书。奈特被捕获前,藏在安特卫普的一座城堡里。英国多次向奥地利法院提出了引渡奈特的要求,但都被拒绝了。奈特自愿加入布拉班特国(7),并要求接受该国法律的惩罚。布拉班特是乔恩斯准入协定的缔约国,根据该协定的相关规定,布拉班特拥有这样的权利:凡是在国内被捕的罪犯,都由该国审判。布拉班特决定行使这项权利,拒绝英国的引渡要求。借英国当局进行交涉之机,奈特乘机逃离了安特卫普城堡。

2月16日,秘密委员会向议会提交了第一份调查报告。在报告中,他们陈述所面临的困难:他们所审查的每一个人都满嘴谎言,试图逃脱法律的制裁。在他们提供的账册上,有些项目是伪造的,有的则不写股东的名字,涂改的痕迹随处可见,还有些账单被整页整页地撕掉了。更为令人吃惊的是,有些非常重要的账本不见了踪影,有些则被转移走或藏匿起来了。一开始审查他们就发现,需要查阅的资料浩如烟海,需要处理的情况也千差万别,极其复杂。有时在处置涉及数千人的价值数以十亿计的财产时,有的可以通过正常的法律程序处理,有时则不得不在不合法的前提下采取行动。

比如,他们曾发现这样一件蹊跷事。在南海议案通过之前,公司账册上有一笔总值1259325英镑的账目,而股票账单上的记录却与公司账单相去甚远,以547500英镑的总额卖出。显然,这笔账目是编造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加速南海公司议案的通过。根据账册的记载,这笔股票是按照票面价格的150%—325%不等在不同时间分批售出的。在公司尚未被授权增加资本之前,这么大的一笔股票就卖出了,秘密委员会感到里面大有文章,于是决定彻查全部交易细节。他们把公司主管、副主管和几名董事带来询问这一交易的详情,结果他们吃惊地发现在进行这笔股票交易时,南海公司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股票,当时能够进行交易的股票至多也不过3万英镑。

经过进一步审查,秘密委员会发现了其中的“天机”。这笔交易是由公司自己上下其手完成的,股票由公司伪装成购买商买入或持有,他们相互之间从未签订过任何转移或接收协议。这些伪装的购买商既没有交纳订金或保证金,也没有向公司付钱。他们制造这一假账的目的在于,如果股市下跌,议案未被通过时,他们不会遭受任何损失。但是,一旦股价上涨,事实上确实如他们所想的那样,股价上涨了,那么他们就可以利用这个事先订立的约定买入卖出股票从中渔利。根据这个需要,议案通过以后,奈特就对这笔空头账进行了修改和调整,那些伪装的购买商也从中得到了好处。

这笔虚假的股票,主要掌握在约翰·布伦特、吉朋和奈特三人手中,他们把股票赠送给几位政府官员以及他们的特定关系人,这些接受贿赂的人帮助他们促成议案的通过。这笔股票的分配情况如下:桑德兰伯爵5万英镑,肯德尔女公爵1万英镑,普拉顿伯爵夫人3万英镑,她的两个侄子3万英镑,查理斯·斯坦霍普(财政部的一位秘书)1万英镑,剑刃公司5万英镑。

他们的另外一个重大发现是,此前一再要求严惩南海公司祸首的斯坦霍普先生也曾通过特纳尔——卡斯沃尔公司获取了25万英镑股票的差价收益,但为了遮掩这件事情,他的名字从账册上涉及的地方被擦掉了,或改成了斯坦吉泼。财政大臣艾斯拉比获取利益的方式更为令人发指。他也在作为南海公司董事之一的特纳尔—卡斯沃尔公司开了一个户头,户头上的股票金额为794451英镑。除此之外,他还建议南海公司把第二批认购单做成150万而不是100万,多出的50万股股票由公司自己控制,不用做任何担保。第三次认购单的交易则更加令人瞠目结舌:艾斯拉比先生7万英镑,老克拉克斯先生65.9万英镑,桑德兰伯爵16万英镑,斯坦霍普议员4.7万英镑。

与这份报告同时提交的还有六份比较次要的报告。在报告的结尾,委员会宣布,由于缺少主要当事人奈特先生的配合,调查工作已无法继续开展。

在第一篇报告被印刷出来之后的第二天上午,议会就此进行了讨论,这也是仅有的一次讨论。经过一场充满愤怒气氛的激烈辩论之后,议会通过了一系列决议,决议申斥了董事会成员及与他们有瓜葛的议员和政府官员腐化、可耻和堕落的行为,决定给予他们严厉的惩罚。这些人的财产将被没收以补偿因为他们受到严重损失的公众。关于补偿款的发放,议会还要求秘密委员会提交一份议案。

查里斯·斯坦霍普是第一个被审判的人,他自然是想尽办法为自己开脱。他说,在过去几年,他将所有的钱集中存在奈特那里,奈特为他买进了很多股票,但他都按价付款了,没有占一点便宜。但他对在特纳尔·卡斯沃尔公司账户上的股票表示并不知情。他认为这是有些一相情愿的人在未经他本人允许的情况下私自进行的事情,他对此并不负有责任。特纳尔公司应当为他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对于品行端正的人来说,将25万英镑股票据为己有的斯坦霍普,一定是个不能饶恕的家伙。

然而,还是有人试图包庇他,最终同意宣判他无罪的票数仅仅多于反对者三票。他的亲朋好友们,如斯坦霍普议员,切斯特菲尔德伯爵的儿子这时四处活动,他一位一位地拜访那些态度并不坚定的议员,他对每一位议员都详陈利弊,孜孜不倦地劝诱他们投无罪票或者干脆不要出席议会会议。许多昏庸懦弱的乡村绅士被他连绵不绝的各种说辞搞得头晕目眩,最终接受了他的建议。斯坦霍普的无罪判决做出之后,在民众的心里激起了千层浪,许多人表示不满。带有示威性质的集会和骚乱充斥在伦敦的大街小巷,暴乱一触即发。尤其是在即将审判那个比斯坦霍普罪刑名更为严重的罪犯时,空气中的火药味更浓了——人们认为艾斯拉比可能也会受到官员们的包庇,从而逃脱法律的制裁。

而艾斯拉比,人们普遍认为他是罪魁祸首之一。在公众的思想里,即使艾斯拉比天性恶劣,但他所担任的职务和肩负的重任,也应使他在法庭上讲出实情。与斯坦霍普被宣布无罪的同一天,对艾斯拉比的审判开始了。那天,情绪激动的人群挤满了议会周围的各条街道,他们急切地想知道判决结果。关于艾斯拉比最终如何定罪,议会用了整整一天时间进行辩论。通过辩论艾斯拉比知道了一个他不愿接受的现实,已经没有一个人站在他的一边,他的恶行众所周知,没有一个人敢于为他进行辩解。议会辩论的最后结果惊人的一致:艾斯拉比贪得无厌,视财如命,鼓动和促成了为祸深远的南海事件;他还与南海公司的董事们沆瀣一气,将国家的公共信用体系彻底击垮;鉴于他令人发指的罪刑,他将被逐出议会,关进伦敦塔监狱;一年之内,也有可能直到下一届议会开幕之前,他不得出国。他必须如实报告自己所拥有的全部财产,并用他的财产去帮助那些因为他不负责任的行为而受害的民众。

这一判决大慰民心。尽管判决结果做出时已是深夜十二点半,但消息还是在顷刻之间就传遍了全城。有些人点燃了房中所有的灯表示庆贺。第二天早上,艾斯拉比被押往伦敦塔监狱。沿途的道路两旁站满了人,他们一边大声辱骂,一边向他投掷石块。人们觉得这样仍不能全部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于是又燃起堆堆大火,围成圆圈边歌边舞,好像是刚刚从灾难中生还一样互相道贺庆祝。伦敦大街呈现出一派节日的喜悦景象。因为斯坦霍普事件而积聚的民愤也在此时得到了宣泄。

为了进一步安抚民心,议会又将特纳·卡斯沃尔公司的乔治·卡斯沃尔爵士驱逐出议会,关进伦敦塔监狱,并命令他赔偿25万英镑的损失。接下来,议会开始讨论秘密委员会的报告中涉及桑德兰伯爵的那部分内容。由于他素有名望,议会想尽办法为他洗清罪名。有关他的指控主要是他曾强行勒索过约翰·布伦特爵士。因为这项控告关系着一位德高望重的议员兼枢密顾问官的名誉,所以议会费尽心机想要找到一些证据表明约翰爵士的话不足为凭。这位贵族的许多朋友都站出来为他说话,并提醒说如果这位爵士有罪,将会使保守党在政治上占尽优势。在最后的议会表决中,以233票对172票的多数宣布桑德兰伯爵无罪。但是,全国人民并不这样认为,这件事也招致了人们的巨大愤怒。大量的群众走上伦敦街头集会,幸运的是最终没有造成骚乱。

在这一天,老克拉克斯撒手人寰。根据议会的日程,第二天他的案子就要开庭审理,人们普遍认为他的死事出有因,多半是畏罪服毒自杀。但也有人觉得他并非死于自杀。事实上,在五个星期之前,他在财政部担任秘书的儿子由于身染天花不幸殒命,老年丧子使他这些天来一直沉浸在悲恸之中。他之所以不惜自毁声誉,忘却忠义,不顾一切地聚敛钱财,就是为了他这个宝贝儿子。但随着罪行的暴露,他的内心已经变得异常脆弱,精神压力也越来越大,恰在此时,他的儿子离世,所有的一切令他难以招架,最后突发中风而死。在他死后,他的150万英镑遗产被充公,用于救助不幸的受害者。

幻梦终结

董事会成员的案子基本上已经审理完毕。为了补偿因他们的行为而受到伤害的公众,议会没收了他们的许多财产,累计达到了240万英镑。根据每位董事的具体情况,议会允许他们保留一定的财产,以便保证他们的生活需要。其中,约翰·布伦特爵士有约18.3万英镑的财产,议会允许他留下5000英镑;约翰·费洛斯爵士的财产是24.3万英镑,最终留下1万英镑;塞奥多尔·简森爵士拥有24.3万英镑,保留5万英镑;爱德华·吉朋拥有10.6万英镑,保留1万英镑;约翰·兰伯特爵士拥有7.2万英镑,保留5000英镑。其他犯罪较轻的人,得到了较为宽大的处理。

爱德华·吉朋受到了严厉的惩处,他的孙子历史学家吉朋在他的《我的生活与写作》一书中,对当时议会的行动进行了详细的描述。他承认自己可能不是一个十分客观的记录者,但我们不能忽视这样的一个事实:几乎所有的作家都会出于自己的立场而对事件做出并不十分客观的记录。但从兼听则明的角度来考虑,这位伟大的历史学家的叙述仍然具有参考价值。

他写道:“1716年,我祖父受众人推举成为南海公司的一名董事。根据他财产账目的记录,在履职之前,他已经拥有了6万英镑的财产。但是,当1720年的那场灾难来临时,他三十年的劳动成果几乎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我很难从一个评价者的立场去评价南海事件,还有我祖父和他的董事兄弟们究竟是否有罪,因为我既不胜任,也可能带有偏见。但那些玷污道义、冤冤相报的粗暴而武断的行为必然会受到当今时代的平衡法的谴责。整个国家的人们从黄金美梦中醒来,就争吵着要找到为这个举国上下疯狂行为负责的人,就连议会也加入了这个行列。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尽管那些董事们犯有严重的罪行,但当时的英国却没有针对这些行为的法律。上议员莫乐沃斯的言辞虽然未被采纳,但它却催生了一个刑罚法案——一个具有追溯性的法律条文,用以惩罚那些潜在犯罪。董事们的人身自由受到限制,议会通过命令的形式给他们的名字加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可耻记号。他们被强迫发誓,上交自己的所有财产,而且绝对不能转移或转让。”

“而刑罚法案忽视的是,即使是狱中的在押犯都应享有申诉的权利。就这样,他们的申诉请求被拒绝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并不依靠证据,也不在意任何申辩。开始时,有人提议授予每位董事保留八分之一的财产的权利,以使他们安度晚年。但有人对此表示了强烈反对,反对者认为,每个人犯罪的情况并不相同,对有些人来说,这样的比例太轻了,而对有些人来说又太重了,不能够使犯罪和惩罚实现真正的对应。因此,应当区别每个人的犯罪轻重,具体行为区别对待。并没有通过一次庄严、公正和冷静的审查,而仅凭一次草率从事的会议,一个并不具备法律效力的投票结果和几个最卑鄙的秘密委员会成员,就主宰了33个英国人的命运和名誉。在这种情形下,委员们的任何一句恶意的言论,或是一次沉默的投票,都可能受到人类天性中的乖戾或是个人间的敌意的影响。伤害因侮辱而生,而侮辱又因玩笑而生。在这种充满不确定因素的情形下,20英镑的津贴似乎是在玩笑中被拿走了。”

“在一份言语暧昧的报告中,某位董事曾经与某个项目有牵连,而一些平民百姓恰恰在这个项目上折了本,凭这些就可判决他有罪。另一个人获罪的理由更是荒谬至极,只因为他说了一句要用金子喂马。还有一位在当时处在高位的财政部官员,因为傲气而被定了罪,据说在接受询问时他拒绝回答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关于个人隐私的提问。凡是不参加法庭辩论的董事们都被定罪,即使他们未经申辩也在所不惜。同时,还武断地做出了没收财产的决定,董事们的所有财产全都被席卷一空,以填补政府亏空。即使这样愚不可及的措施也得到了全能议会的许可。”

“我的祖父从未想过能够获得比公司其他董事稍轻一些的处罚。他恪守保守主义原则的性格和他与保守党之间的亲密关系,无疑招致了当权者的憎恶。他的名字被列入了一份秘密报告中。纵然他的才能尽人皆知,但也不能成为他得到宽恕的理由。在第一次对南海公司董事会成员采取行动时,吉朋就被关押了起来,最后判决更让他臭名远扬。他发誓会向议会呈交所有的财产,除了继承的遗产以外,总值约为106543英镑5便士6芬尼。吉朋曾经获得的两笔津贴,各为1.5万英镑和1万英镑,也被算入没收财产的范围。在这片被劫掠一空的废墟之上,我的爷爷,拖着他年迈的身体,凭借着议会留给他的技能和一点存款,建立了一座新的命运大厦。16年辛苦付出得到了最好的回报,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相信,这第二座大厦比第一座更让人感动呢?”

在董事会成员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后,立法机关着手第二项工作——恢复公共信用。这时,人们发现沃普乐先生的计划并不十分完美,而且公众已经对他颇有微词了。

1720年底,人们知道了南海公司的全部股票本金数目,总值为3780万英镑,其中的2450万英镑将分派给全部股东,剩下的1330万英镑则由公司以法人的身份占有和支配,这也是他们导演这出闹剧所获得的全部收入。他们从中拿出800万英镑作为一般所有者和认购者的红利,红利按每100股33英镑6便士8芬尼派发,这个做法已经是相当宽厚了。议会还进一步规定,曾经向南海公司借款的人,如果已经向南海公司实际转付或抵押股票,那么南海公司就不得再提出偿付和追索的要求。但是,借款人还要加付借款总额的10%。在股价处在高位时,南海公司通过这种方式借出了110万英镑,而现在股价已经跌落到正常水平,所以他们只能收回110万英镑。

但是,想要彻底恢复公共信用还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企业已和伊卡鲁斯(8)的处境相同,它们飞得太高了,以至于阳光烤化了粘接翅膀的蜂蜡,它们也从云端跌入了深海,在猛烈的波浪中挣扎求生,这时才恍然明白它自己只能生存在坚实的大地上。从此,它再也不想飞上天空了。

这次危机之后,在国内贸易再度繁荣的时候,又几次出现了过度投机的迹象。一个项目的成功就会引发一群相似项目出现。在商业世界中,公众的双眼总是盯着成功的行为不放,不失时机地进行模仿,这种只关心利益而忽视风险的做法,往往把人们带进危险的深渊。

1825年,又是一个令英国人恐慌和难忘的一年。与当年南海计划中出现过的公司一样的泡沫公司东山再起。这些骗子们又像1720年一样,利用人们的贪婪诈取了大量财富,但当命中注定的报应来临时,他们还是走了霉运。

另一次可怕的事情发生在1836年,相似的阴谋几乎又一次带来灾难,但幸运的是,在灾难到来之前,人们猛然间惊醒,总算是有惊无险。直到1845年,南海阴谋始终都是英国历史上因为商业投机行为而造成大众恐慌中最著名的事件。这本书首次发表的时间,大约是在铁路大恐慌(约1845—1846年)来临前后。

【注释】

(1)卡珊德拉:希腊神话中预言凶事的神。——译者注

(2)讽刺小说《格列佛游记》的作者。——译者注

(3)基尼:英国过去的一种货币单位,1基尼为105英镑。——译者注

(4)基督教节日。——译者注

(5)法国北部的一个海港。——译者注

(6)比利时东部的一个城市。——译者注

(7)现为比利时中部的一个省份。——译者注

(8)希腊神话中的一位神。——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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