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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2001年 质量体系认证成为企业的“心病”(3)

杨逦作为董事之一与会,但基本上除了解释方案,没有她的发言权。她心里很矛盾,方案是她与技术部讨论出来的,她也早等着自主研发的一天。但大哥的不支持,让她的态度有点儿模糊。她总不能站在大哥的对立面说话。她唯有沉默。她看看比她更沉默的申华东,心理稍稍平衡。她不知道申华东看着他爸心里在想:高,姜还是老的辣。消耗申杨共有的市一机的现金流,提升公司最核心的技术研发队伍水准,又用漫长的研发来延长市一机产品转型的时间,人为耽误稍纵即逝的翻身时机,达到造成并扩大亏损,却不损核心的目的。比他寻求外援柳钧的主意好多了,他们有雄厚财力与杨巡相拼,那么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还肥水不流外人田。
柳钧不明白董其扬这样的聪明人为何面对危局,却不采取快速见效的行动。他直接打电话问,董其扬闷闷不乐地告诉他,两大股东之间搞不定。柳钧立刻想到,肯定是申华东出手了。他顿时很同情被蒙在鼓里的董其扬的处境,这种时候,任董其扬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施展,只能莫名其妙地郁闷。与董事长人心隔肚皮的经理人太难做。
柳钧隔岸观火,他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年初有许多事,最重要的是税务有汇算清缴做年报,工商局有年检,至于还有其他部门的这个检那个检,基本上都是交钱敲章,并无悬念。税务有关年报的说明中,有要求到指定税务师事务所审计的条文。老张拿到说明一看就知道柳钧那儿通不过,他便让财务去税务咨询,问在其他会计师事务所做出的由注册税务师签名的审计报告算不算。财务回来说,税务窗口人员面色墨黑,不过总算点头放行。
但工商局的年检就没那么容易说话。工商给出的年检办法提出资金审计,也指定一家会计师事务所。文员前去一打听,工商却没税务好说话,工商局窗口人员态度坚决,非这家会计师事务所做出来的审计报告不可。文员办事仔细,又拐去隔壁会计师事务所临时办公室一问,被审计费吓了回来,连忙报告老张,人家根据腾飞规模,开价八千元。人家还不冷不热一点儿不愁生意地说,一年审计一次好啊,帮老板总结回顾一年的资金走向。
老张熟知柳钧的脾气,知道柳钧保证不肯交这笔冤枉钱,可是一年一度工商年检的那个贴画不能不贴,不贴就等于自动了结公司经营。有规定营业执照必须在公司显眼处悬挂,以便来往客商确认公司的存在是否合法。年检之重要,便在于此。工商局一年闹一个花样,老张很能理解,他以前在私营企业做事,不乖乖交钱加入私营企业协会,工商局就不给敲章年检。所谓加入私营企业协会,交了会费拿一件小纪念品,整一年都没协会什么事儿。这种猫腻儿,他以前的老板肯认,他相信柳钧不可能认账,更何况这审计要八千块。
果然,柳钧一口否定。可是想不重复审计,又必须参加并通过年检,该怎么办?两人都看不出眼前还有其他的道路,工商窗口人员已经一锤定音了。议论的时候柳钧又想起,去年已经审计了一回,说是新开办企业必须审计,当时还说第二次年检就不用审计了。那么为什么今年又提?柳钧打电话给市工商局咨询,市工商局说没这回事,鼓励柳钧理直气壮地与本区工商局交涉。柳钧而今已无拍案而起的性格,他以务实的态度问市局能否下去调查,收回原办法,下发新办法。市局的在电话里说要汇报领导。
柳钧记下接电话官员姓氏,第二天再问,该官员又鼓励柳钧理直气壮地与本区工商局交涉了。柳钧便知系统内投诉无用,便照着上回举报金穗卡的纪检举报电话打过去。这个电话,若是老张在场,一定费尽口舌阻止。
举报电话接线人员的声音和蔼得与纪检一贯给人的严肃印象很不符,这种态度,鼓励柳钧叙述时候毫不保留。接线人员记录之后还复述一遍,又态度可亲地让柳钧传真工商年检办法过去,半天内等回复。这回可不是柳钧在电话里追着问对方贵姓,什么时候可以知道消息。柳钧很惊讶纪检的态度,也很期待半天内的回复究竟是什么。
结果不到一个小时,换了一位官员来联系柳钧。该官员应该是个中年男性,态度很职业,开口便自述他姓什么,怎么联系,甚至还告诉柳钧手机号码。然后该官员开始耐心详细询问事由。在这么良好的气氛下,柳钧也很坦白地说,他虽然举报,可不敢不匿名,他怕未来遭到打击报复,官员竟然表示理解。柳钧结束通话后有点儿不相信,这是传说中的机关工作作风吗?
柳钧听其言观其行,按兵不动了三天,眼看年检大限一天天临近,他还是等。第三天的时候,中年纪检官员来电,告知处理结果,不合理的审计取消。官员还友情提示柳钧,以后遇到本地政府乱收费现象,以后可以直接找他。柳钧将结果告诉老张的时候,老张瞪着眼睛不敢相信。柳钧心说他也不敢相信,他当时打举报电话,抱的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而且若对方是税务而非工商,柳钧一准儿认命了。谁敢得罪税务啊?以前他还教育爸爸做账不老实,才会看见税务老爷犹如老鼠看见猫,等他两年亲手操练下来,他早已心知肚明,即使他将财务外包给专业的会计师事务所,这个得罪与不得罪之间的区别也可大了。
为求稳妥,老张不敢第二天就去办理年检,以免被工商火眼金睛识破他们腾飞便是那位匿名举报人。直等到年检大限,又探听得本区其他外资企业还真免了那杀千刀的年审,老张才亲自出马。所有的步骤都很顺利,等最后从档案室调取档案对照时,窗口人员冷冷地说,档案袋里的登记申请资料有缺失,不符合要求,不予年检。
老张唯有打电话询问当初办理工商登记的当事人柳钧,记不记得当年有这么一张资料没有提交,如今被不予年检,而且还要给追究虚假登记责任。时隔两年,柳钧当然记不清了,尤其当时办理登记全是那位热情的招商人员前后奔走,他只要签字画押交钱。但去年年检没有查出这个问题,今年怎么忽然有什么资料缺失了呢?柳钧一愣之下,问老张,是不是白匿名了。老张说可能性很大。柳钧痛骂一声“靠”,飞车赶去工商局。
在窗口大厅,窗口人员依然是眼皮子都不抬地冷冷告诉柳钧,某某手续缺失。柳钧于是问:“我当时全套办理,如果资料缺失,当时怎么可能办出来?”
窗口人员不阴不阳地说:“很多人办理登记注册的时候不走正道,你们好好回忆一下当年是怎么办手续的?”
柳钧想到这倒是他的小辫子,当初招商人员正是拿着申请资料到处走后门,窗口人员业务精通,一抓就准。可柳钧当然不认账:“那么你的意思是你们中的一员当年没把关,你现在火眼金睛把那位营私舞弊的经手人做的好事揪出来了,是不是?请问当年是谁经手,我倒要问问我在他面前走了什么歪路。档案就在你手里,你请查究竟当年是谁签的名,谁是当年那个不负责任的具体经手人。”
窗口人员顿时脸色通红,大约是想不到还有辖下企业如此不要命,敢当面气势汹汹地拍案,而且矛头反指他们自己:“没有就是没有,你再吵闹也没用。这里是机关……”
“对,我知道你这里是机关,所以我认定你的每一句话代表政府。那么请你告诉我,那位当年具体经手人究竟是谁,我跟他对质。”
窗口人员转过身去不理,祭出一贯晾着办事人的高招。柳钧就在大厅拍案要求说法,扬言鱼死网破,举报当年具体经手人。终于有人悄悄赔着笑脸走出来,劝柳钧息怒,拉柳钧去隔壁房间喝茶解决问题。又有人出来将窗口人员拉开。过后没多久,就有人拿着纸进来,解释说局里去年底搬了一次档案室,可能有一些资料遗失,本局当然不可能企业资料不全就放注册登记过关。让柳钧这就补签一份便可。
一番折腾出来,早已过了下班时间。老张走到外面才笑道:“柳总刚才很有气势啊。”
“赢得太没尊严了,做了一下午泼妇。”
“不知道他们以后还会不会玩出其他阴招。”
“不怕,我今天算明白了,比贱、比无赖、闹影响,就行。不过我再明白也不敢闹税务。”
柳钧吵架吵得亢奋,梗着脖子开了一路的车,到公司,依然眼球充血,浑身紧绷。却见到已经是公务员的罗庆在宿舍区与老友们打打闹闹,一点不像他经常接触的那些公务员。想到以后罗庆也会同化成那帮人的一员,柳钧心里替罗庆可惜。
第二天上班老张拿一张单子来交给柳钧。单子上一个政府部门对应一家协会,和各式各样的培训认证,老张的字不大不小,竟然整整写满一页A4纸。看柳钧大惑不解,老张解释道:“昨晚从工商局回家后,我想了半天,觉得老是靠柳总亲自去吵架,行不通。我根据这几年的经验罗列出这些我们今年必定被催缴的费用……”
“去年为什么没有?”
“去年我们处于试运行阶段,这些收费递过来的时候,我都以试运行不正常打发了。今年逃不过。”
“为什么逃不过?如果是外企协会那样的协会,参加一下也挺好,可以获取很多信息。”
“问题就在这儿,外企协会的成立目的与纸上这些协会的成立目的大不一样。外企协会,政府的意图很明确,是配合政府服务外商,改善投资环境,以进一步招商引资。但是我写的这些协会不一样。早好几年,不是96年,就是97年,国家推行公务员制度,我当时眼看一幢劳动局的大楼一分为二,东楼的工作人员全部变为公务员编制,西楼的变为事业编制。编制不同,待遇天差地别。西楼的当然不干,东楼与西楼做了那么多年同事,当然不能不讲义气,于是就帮助西楼的成立协会。有下属企业来办事,不参加协会就不给服务;或者把某些工作交给协会做一半,比如认证,那么下属企业不得不乖乖参加协会,每年交一笔不多不少的会费。费收多了也不行,多了就全是柳总昨天拍工商局桌子这种闹场的了,所以普遍收费都几百块,最多一两千。一个区域企业交的会费,足够养活几个改制分离出去的人。”
柳钧看看单子上协会的数量,说:“每家协会的会费不高,可这么多协会加起来,不少啦。”
“是的,我以前的企业除了单子上这些协会,还得参加政府主导的行业协会,一年总共加起来,会费得一二十万。行业协会大多是行业专管领导退休后发挥余热的地方,所以……他们只要一句话,你也不得不入。我们继续说改制分离出去的西楼人,西楼还设有认证中心和培训中心,东楼只要发布命令,给他们管得着的某个行业某个职业设立准入门槛,不持证不给上岗,那么西楼必然成为准入发证的独家认证单位和培训单位。独家,别无分号,所以培训费和认证费非常宰人。我们企业涉及的七证八证我也罗列在单子上了,职员工的这些培训和认证费用,以及年检费用,一般都是公司出,但在劳动合同里限定员工离职必须赔偿。”
“你的意思是,我要是以后每遇到单子上的一笔支出,就举报,就拍案,一年到头忙也忙不过来?”见老张点头称是,柳钧又道,“所以以后遇到类似支出,只能视而不见了?”
“是的。昨天在工商局我不反对柳总拍案,是因为每年只遭遇那么一次两次,得罪也无所谓。可有些部门,我们的经办人员三天两头要打交道,只能花钱消灾。请柳总理解。你就把它当作公关费。”
柳钧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好吧,算我学祥林嫂捐门槛,我们惹不起那些大鬼小鬼。”
等老张走后,柳钧才想起去年底开外企协会之前,协会曾经寄来一份资料,其中有份小册子是去年一年里,各级政府大力消灭的各项不合理行政收费。他去年看到的时候还误以为是德政,等今天听老张一分析,懂得那些各项不合理行政收费的来由,他唯有无语。才知道原来企业除了税负之外,还有那么多强加的其他负担。
后来再有类似费用前来审批,柳钧都只能无奈地问一句那部门要紧吗?要是要紧,唯有签字。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谁都可以斩一刀的肥羊。
柳石堂听得儿子新车到货,比儿子更早一步飞到上海,打算跟儿子一起提货。但是等与儿子会合,见到价值不菲的新车GOLF GTI[1]时,柳石堂欲哭无泪,儿子花大钱买的竟然是夏利车一样没屁股的车,加上后备箱的门,全车才三扇车门,还不如夏利车的五门,多坐两个人,就得爬着进后座。车子里面他也看不出好处,内饰打造得不精致,不是那种一看就很鲜亮的,只有GTI的招牌打磨得很精细。这种车开出去,那是会被人立即当夏利车看低的。
“为什么买这种车?”柳石堂从坐上车开出车行的第一刻起,就追着儿子问这个问题。但是柳钧正高兴地玩他的新车,没心思理他的爹。柳石堂只能看着儿子双眼亮晶晶地操纵新车,一边儿生闷气。四五十万,竟然买一辆夏利车。他一直认为儿子能赚少花,是个极端出色的好孩子,想不到儿子平时不乱花钱,真乱起来,四五十万买辆夏利这种蠢事也会干。
等柳钧终于将性能玩了一遍,才有心思告诉爸爸这车子好处在哪儿。转弯的时候他问一声没感觉吧,起步的时候问一声快吧,换挡的时候问一声没顿挫感吧,柳石堂毕竟是开车多年的,被儿子几声指点下来,即使他没扶着方向盘,也感觉得到这车子真如小钢炮一般。可他依然不客气地指出:坐着不舒服,噪音大,开出去没面子。他不肯乘这种小样儿的车回家,坐上飞机宁可继续出差。在线阅读:http://www.yuEdu8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