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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2007年 经济过热下的企业、股市、房市(4)

钱宏明笑道:“打嘴了吧,还教育我呢。我看你小时候的性子一点儿没改。”
柳钧拿起酒看了一眼:“挺贵的。小姐你请拿回去,我跟朋友两个今晚都开车,没法喝酒,帮我谢谢那位女士的好意。”等服务员一走,柳钧就接着道,“有一些事情,从小就知道那是坏事,比如婚外情。而这种坏事又是只需要克服一下,克服后最终也只影响我一个人的快感,那么我当然克制一下自己,不去触动那条线。这就是我今晚想跟你讨论的。我绝无教训的意思,我只说说我的一些想法,一些我积累了很多日子的想法,今天倾诉一下。”
“婚外情与婚外性,不是一个概念。对,我们今天是理智地讨论,我有必要向你指出,你千万不能混淆。”
“我无法理解,但我愿意理解你。婚外情这种事对我而言,判断起来很简单,白就是白,黑就是黑,没二话。可是我们遇到的很多事却不是。很多事情,我举个例子,行贿,从小我就知道行贿是坏事,可是真遇到了,却发现不行贿影响到的不仅仅是我个人的生存,若只影响我个人,我选择不行贿,可是不。而行贿却有无数正大光明的理由,有时候甚至是不得不行贿。我得说,从我这两只手送出去的红包已经无数了,可每次行贿,我都很内疚,心里很挣扎。每次听到有人说起行贿,理所当然地说人在江湖,还没混出师门的才拿行贿当回事儿……”
钱宏明一直认真看着柳钧的眼睛,听到这儿接了一句:“你虽然行贿无数,可你从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所以不仅是每次行贿你的心里都很挣扎,而且你还是长长久久地内疚、矛盾,甚至不断谴责自己的这种行为。”
“是的,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有人或许说这是一种虚伪,做都做了,还假惺惺掉什么鳄鱼眼泪,再恶心不过。没错,我不断地意识到我在犯错,可是我依然不断地犯错,但我不愿内心麻木,不愿放弃儿时便养成的善恶标准,我依然认定行贿是坏事,然后每一次做坏事,便可以谴责自己一次。同样的,还包括很多事情。我唯愿我坚持的这点儿脆弱的标杆,让我内心以为我还不算是道德败坏到家的人,让我内心以为我还是个分辨得清是非曲直的人,让我在某些我可以控制的领域中克制我的行为。我不知道我这么想算不算很白痴,这种想法其实多余,我即使不这么想,我可能依然还是现在这样的柳钧,可是我多了这点儿想法,却是挺折磨自己。幸好你一听就能理解我。我就知道你能理解,而且你也会这么想。是吗?我们如此坚不可摧的友谊,说明你也是个多情的人。”
钱宏明却好久说不出话来,他想顺着柳钧说一句皆大欢喜的“是的”,可面对认真看着他的柳钧,他却难以启齿。良久,钱宏明才道:“这个问题很形而上,我还真没时间认真反省过。今天不能贸然给你答案。良知在很多场合都是多余,没办法,生存逼得太紧了。”
“像你说的那个赖账的,从我昨晚看他眼神深处的惊惶,我相信你给他施加了你们这一行常用的压力。虽然,在这件事上,我知道你必须这么做,我也想不出有更好的办法。可是宏明,这种做法非常不良善,我不愿你回头一个人痛苦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嘉丽虽然是最好最安静的港湾,可是港湾又能容纳得了多少。你看看你一头白发。”
钱宏明双肘支在桌上,两手抱拳撑在下唇,欲言又止,无力辩白。到最后才说了句:“我有很强很强的欲望,各种各样的欲望。”
“可你更是个内心丰富而敏感的人,你想得要比我多得多,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经常不回家,找各种理由蹲在上海,可又这么爱嘉丽。”柳钧顿了顿,“你怕把你的丑陋暴露在嘉丽面前吧。我刚刚才替你想明白。”
钱宏明迅速但并不干脆地反驳:“柳钧,我没你想象的这么单纯。”
“我们都奔四十的人了,怎么可能单纯?我刚才说了那么一堆,就意味着我单纯吗?不见得。宏明,我只真诚地希望你别亲手摧毁自己的心。找时间,你好好面对一下自己。你都已经不敢面对嘉丽了。”
“不要想当然,行吗?我跟你虽然是好朋友,可到底是不一样的人,你别把你的想法生拉硬扯到我的头上。我确实不单纯,内心不单纯,我不愿瞒你,其实我可以敷衍你,这种问题很……对我很弱智。”
柳钧却是定定地看着钱宏明的眼睛:“我不信。”
钱宏明心头烦躁起来:“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事实。”
“事实是你本质并不坏,你别糟践自己。好吧,今天讨论到此为止,你都快把你的嘴唇磨肿了,别人看到还以为你疯狂怎么了呢,还真不能回家见嘉丽了,嘻嘻。”
钱宏明一愣,迅速撤回双臂,心中有种被透视的不快。他尽量克制,微笑道:“柳总现在指挥惯了千军万马,饭桌上也这么有张有弛有条不紊了嘛。”
柳钧也笑,不再深挖。不喝酒,两人虽然说了很多话,可还是很快吃完了饭。柳钧问刚才的服务小姐究竟是谁送酒,小姑娘不肯说,眼光却飘啊飘地飘向一处包厢。柳钧会意,走过去那包厢,打开门一看,就一脸木然地回来。里面有个美女他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余珊珊。
钱宏明一听说刚才送酒的是余珊珊,顿时拍桌大笑,招手让服务小姐过来,抢着结账同时加两盅木瓜牛奶炖燕窝,让送去到余珊珊所在包厢。柳钧大不以为然:“你送什么不好,送这种容易引起误会。”
“想在你面前扬眉吐气?我涮她一道而已。”钱宏明笑嘻嘻地拉柳钧离开饭店,“难得我们单独聚会,我想看你怎么开我的车,你赶紧想个可以越野的地方,我们飙过去。”
“你不是今晚很忙吗?”
“再忙也得给你让位啊。走。”
柳钧坐在车上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朋友的一处基建工地。钱宏明懒得开口指点特殊操作,让柳钧那老手自己摸索去,对那种天生的机械狂人而言,自己摸索反而是种乐趣。只是他旁观柳钧的操作,心中愤愤不平,这款虽然是欧洲生产,可全然美式设计的车子针对的市场主体是五大三粗的老美,他一米七出点儿头的身高开这车子很是不顺手,许多柳钧只要勾勾手指就能达到的功能,他得移动整只手,所以有些人的优势真是从脚底武装到牙齿。
夏天的晚上八点来钟,路上还人来人往,好多乘凉的市民。不过通往工地的路还是塘渣块路,基本上就没有行人。但柳钧才将车子开进去一百多米,就迎面对上一个穿圆领碎花布衫、黑色人造棉大脚裤子的老妇人,老妇人手里捧着一堆木条,木条之间还有一把本地人爱用的蒲扇。塘渣路狭窄,天色又暗,走错了就得掉进旁边烂泥地,老妇人站在路中央,有点儿不知所措。柳钧将车子靠路边停住,让老妇人就着车灯慢慢擦着车身离开。
柳钧见老妇人手中还沾满水泥沙石的木条,奇道:“好像是本地人吧,这年头本地人还烧柴灶?”
钱宏明笑道:“你这公子哥儿从小就‘何不食肉糜’,你知道现在煤气多少一罐?一百二三十大元了,看原油价格走势,煤气价还得往上升。寻常工薪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又没见升,好多人家用不起,家里改烧煤球炉了。”
“钱总你怎么知道的?太神奇啦。”
“凭我是劳动人民出身,凭我始终扎根在劳动阶层。”钱宏明一笑,“上回带小碎花去乡下乘三轮车,随便绕小镇转了一圈。那三轮车夫告诉我,夏天一到,他一天得喝五热水瓶的开水。家中煤气转眼就烧没了,怎么用得起。正好邻居有人支起一只老虎灶烧开水,一瓶一毛,像他那样一天五六瓶的就八分一瓶批发价了。你别这么看着我,好像我跟你撒谎似的。老虎灶烧开水为什么便宜,就是因为现在房地产发烧,到处是工地,工地上到处是扔掉不要的木条木片嘛。不过刚才那老太太捡去的木板可能是给自家烧煤球炉做引火柴的。烧煤球二三十块一个月,比起烧煤气就便宜多了。”
柳钧这才明白昨晚进入农村,为什么到处都是生煤球炉的。原来不是农村特殊一景,而是生计所迫,不得不将时光倒退十几年,捡起煤球炉。“哦,还有最近的面粉涨价,方便面涨价……公司食堂这两个月的支出确实有涨,我一直没过问,还以为是就餐人数上升的缘故。”
“你公司不是提供免费工作餐嘛,可能对有些低工资人群来说,那是他们一天中吃得最好的一餐了。我经常带小碎花去城乡结合部走走,去山区结对助学家庭走走,送点儿吃的用的去,让小碎花懂得点儿世事艰难。可别走你这公子哥儿‘何不食肉糜’的老路。”
“呵呵。”柳钧被揶揄,皮实地笑,“我刚才就说你了吧,本质挺好的一个人,硬是要糟践自己。”
“我们这把年纪,说难听点,半截身子已经埋进黄土,已经就那样了。我懒得多想,活着不容易,别再给自己添堵。”钱宏明不容柳钧再说,一口气接下去道,“知道杨巡做得怎么样吗?他现在可是正宗煤老板了。我前阵子跟老乡们在上海聚会,看到他也来,一水儿三辆悍马,身边紧跟着的两个人很像保镖。听说他一直在为手头膨胀的资金寻找出路,寻思着投资点儿什么。”
“我早知道,杨逦跟我说了。”柳钧有意又八卦了一把,“杨巡今年终于答应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据说给身在美国的前妻一笔不少的钱,两个孩子归杨巡,但依然放在美国由前妻教育抚养。杨逦说,其实杨巡很信任前妻,也很器重前妻,许多事情弟妹们都不知道,他跟前妻全说。但等事到临头才后悔,晚了,他前妻那种人不可能容忍男人在外面胡搞。我也顺便提醒你,嘉丽不可能看不出丈夫在外面做什么,你别欺负她软弱。”
钱宏明不语。两人在黑暗中沉默了会儿,柳钧就调转车头回城。钱宏明过了好一会儿才开腔:“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我姐跟我提起的时候,她跟我说的理由是不许祸害女孩子,而不是站在我的角度。这世上,像今天一样跟我说这么多肺腑之言的人,只有你了。我唯一要求,你别让我表态,给我留下一点儿转圈余地,你放心,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进去了。来,握握手。”
柳钧在黑暗中伸出右手,兄弟俩紧紧握了一下,不用再多说什么。回来的路上,变成大多数是钱宏明在说话,钱宏明说他给一家老小办移民去澳大利亚的曲折。柳钧心说,这可就把嘉丽发配得更远了,以后嘉丽更管不到钱宏明。
早晨起床,卧室一台电视机,厨房一台电视机,一起播报新闻伪造立体声,在央视新闻雄壮铿锵的声调中,柳钧与崔冰冰分头行动,前者煎蛋烤面包做咖啡热牛奶削水果,后者对付小玩猴一样的女儿。崔冰冰好不容易将淡淡洗干净,驱逐出卫生间,接下来就由她爸接手喂食。崔冰冰不喜欢保姆在家过夜,于是每天早上只能这么打仗一样来一遍,尤其是柳钧出差的时候。
等崔冰冰洗漱装扮了出来,却见女儿已经喝光一杯牛奶,面包啃了半片,据说还吃了两只大虾,半朵香菇,两口青菜,显得崔冰冰总是跟丈夫抱怨女儿吃饭不老实害她早上常吃不上饭很有告黑状的嫌疑。她坐到父女俩对面,倒想好好问柳钧取经,看怎么才能将饭塞到女儿嘴里去。结果看到差点儿吐血,丈夫就是夹了一筷子青菜送到淡淡小嘴边,很没技巧地说声“淡淡,吃青菜”,淡淡就麻利地张开小嘴将青菜咬进嘴里,又麻利地咀嚼几下咽进肚子里,然后自觉地自己掰面包吃,吃的时候两只眼睛还巴巴儿地看着爸爸,那个乖巧哦,与她平时面对的小魔头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崔冰冰扼腕浩叹,她也要出差,也要让这小魔头体会体会妈妈也很珍贵。
终于电视放广告,柳钧奇道:“经济新闻怎么不是股市就是房市。即使不相干的事,也可以一句话牵到股市。”
“本来就是全民炒股,我们不到下午三点整幢楼几乎停摆看股票,再前儿一个5.30大跌,跌得全国上下鬼哭狼嚎,现在谁敢不拿股市当回事啊?还有说得很多的是我们银行的,准备金率啊,利息啊,你打开财经页面去看,几乎每天都占头版位置。”
“我们制造企业本来贷款就难,贷款利率高,它这么提高准备金率,提高利息,说是对付热钱,结果刀刀都刺在我们实业界身上,融资费用一升,利润全给吃掉了。”
“不把股市降下去不行啊,我们银行存款都快搬家搬空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我们嘛,你们暂时靠边站站。”
“钱不去股市就去房市,现在谁还敢存银行?算上通胀,存银行是负利率。早就该把GDP压下去,去年却还压那个数字,刚不是调整过来了吗,谁知道调整后数字是不是确切的。可不得不承认,现在经济后劲真足,都不知哪儿来的劲。这几天吃饭,不预约就没桌子,市道火得惊人。”
可是淡淡没睡着的时候,夫妻两个人的对话只够新闻里插播广告的时间,很快淡淡就敲着碗唱乱糟糟的歌吸引父母的注意。两人快速收拾好孩子,出门依依惜别。崔冰冰毕竟不可能送丈夫去机场,柳钧也不是偶尔出差。
候机楼里,电视上放的居然也是股市行情。正是早上开盘时间,更多人拿着手机或者电脑看行情,个个脸上有喜有忧。柳钧遇到熟人上前招呼,熟人张嘴就是基金股票,柳钧一点儿没头绪,唯有听的份儿。从家飞到广州,从广州飞出国,这一程,柳钧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全民炒股,股指百折不挠,这算正常吗?在线阅读 网:http://www.Yuedu8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