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在线阅读网 > 大宋帝国套装全3册 > 大宋帝国之东风破 > 十

刘安妃这几日颇有点心神不定。她感到赵佶近来对自己的恩宠,似乎不如往日那般浓烈了。女-人在男女之情的细节都很敏感,尤其是时时处于眷渥争斗中的皇宫嫔妃,对于皇帝的情感变化、优宠倾向,更是体察得细致入微。

其实,在打发走了雪儿之后,徽宗皇帝赵佶很是宠幸了刘安妃几次。刘安妃亦是费尽心机地取悦赵佶,以求加固圣宠。

她是深谙男人喜新厌旧心理的,所以每日里饭后无事,便去动脑筋琢磨摆弄能让赵佶产生新鲜感的招法。比如改换衣着装束,变换梳妆样式,使用新型香脂,重设寝帐布局等,一日数变,不一而足。看得出赵佶对她的这些良苦用心还是比较感兴趣的,有时还禁不住称赞夸奖一番。尽管如此,不知怎的,仿佛仍有一种潜在的危机感在悄悄地向她袭来。因此她不得不更加殚精竭虑地去思谋吸引皇上的手段。

这一日,刘安妃又考虑出了新举措,自忖必可大悦龙颜,就巴巴地遣了宫女去请赵佶,道是安妃娘娘新近觅得一件罕世宝物,务请圣驾拨冗一观。

这时正值未时左右,赵佶午间小憩初醒,正在闲坐饮茶。离上次初访李师师已然有些时日了,赵佶每每闲暇独处,回想起当时情形,便觉得如品甘饴,意味无穷。甚至有时在批阅公文奏章之际,李师师的音容笑貌亦会于眼前浮现,令他心旌摇动,难以凝神笔端。作为一个皇帝,频繁出入青楼当然不妥,但对于李师师这个难得的尤物,隔了这些日子未见,赵佶却真是有点耐受不住了。他便决定再访李师师,时间就定在今夜,方才已经吩咐张迪去做准备。

刘安妃的宫女奉命前来恭请赵佶时,赵佶脑子里正想象着再次与李师师相会时该是何等情状,对有人此刻来打扰不大耐烦,就欲一口回拒掉刘安妃之请。但是转念一想,刘安妃是个性喜拈酸捏醋的人,反正现在也无别的事,倒不如过去安抚她一下,正好免除了晚间外出的后顾之忧,岂非两便乎。就欣然应允道,你回去告诉安妃娘娘吧,朕一会儿便到。

宫女急忙地回去传了信。刘安妃满心欢喜,赶紧动作起来,沐浴更衣,对镜理妆,打扮出一副出-水芙蓉般的娇容媚态,静候着赵佶的驾临。

半个时辰后,赵佶来到了玉真轩刘安妃妆阁。随行太监都在门外侍候。

赵佶迈步走进妆阁,刘安妃莲步袅袅地上前施礼相迎,一双凤目秋波闪闪,-撩-得赵佶心头酥痒。赵佶就笑嘻嘻地问,你又得了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宝贝,巴巴地叫了朕来?刘安妃莺声燕语地道,说起来此物也算不得什么宝,但能为圣上添些快活便是。赵佶道,能让朕快活的东西,那就是宝了。快点拿来让朕一观。

刘安妃就屏退身边侍女,掩好阁门,去侧室一个柜橱里取出一只木匣。赵佶看到刘安妃那满脸的神秘表情,好奇心便被勾引了起来。

木匣打开,有一层绫缎紧密地包裹着一个物件。再打开绫缎,露出来的是一本有点破旧的古书。

赵佶哑然失笑,你这算是什么稀罕物,朕那里古往今来,什么孤本善本没有,倒要专门跑过来看你这本破书。刘安妃亦抿嘴笑道,臣妾自知皇上学富五车、藏书万卷,天下经典知无不尽。但只怕是这本奇书,皇上还真的没有见过呢。赵佶听她说得玄乎,遂抄起那破书翻开一看,果然是往昔未曾见过的一种。

原来此书非是一般典籍,而是一本失传已久的古代男女房-事秘籍。内中多有图画,将各种难以言述的体态动作描绘得惟妙惟肖。虽然那书本纸页已黄,但其印刷质量还是相当精致的。赵佶风流成性,对这种春宫书籍并不陌生,他的藏书中亦不乏此类,但其内容,却均不及刘安妃这本齐全生动。

赵佶当时兴趣大增,连说此书可算一宝。问刘安妃系由何处得来。刘安妃答曰是一个江湖奇士进献的,言称此书已是天下绝版。赵佶道,无论是否绝版,断不可让下人看到,流传出去有污视听。刘安妃道,臣妾自然明白,此书除了皇上和臣妾,宫里再无第三个人阅得。说着,刘安妃就软软地偎进赵佶怀-里,目色迷离地看着赵佶道,皇上既得了这绝世秘鉴,难道不想就此仿效古人欢愉一番吗?

赵佶方才阅书览图之际已是欲念涌动,再经刘安妃这样-撩-拨,哪还按捺得住,也不管正当光天化日时刻,当下就-搂-了刘安妃拥入罗帐,三下五除二地剥去了她身上的裙衫。刘安妃亦积极地为赵佶宽衣解带。两人直弄得绣榻上一片狼藉。

依着刘安妃的意思,欲留赵佶在其宫中用晚膳,夜里再选两种前所未闻的花样继续承欢。赵佶已得满足,更重要的是惦记着再访李师师的事,不想延迟改期,便对刘安妃道,来日方长,日后朕但有暇,定与你将这书中套路悉数演过便是。遂吩咐刘安妃妥善收了那书,然后就整顿衣冠,带着随行太监起驾离开了玉真轩。

刘安妃失望之余,就不免疑心起来,不知赵佶夜里打算去宠御哪院的嫔妃。自己这般解数竟没留住赵佶过夜,难道哪个贱货还有比我更高明的手段不成?这样猜疑着,刘安妃便命一个心腹太监唤作小顺子的,暗地里去打探皇上今夜翻了谁的牌子。

到了夜间,小顺子来回话,禀道皇上今夜没翻任何宫院的牌子,好像是秘密地出宫去了。刘安妃更觉疑惑,指命小顺子今后要留意打探皇上的行踪。小顺子感到这是个棘手的差事。倒不是皇上的行踪多么不好打探,而是密告皇上的行踪这件事太危险,一旦被人知道,难免脑袋搬家。可是刘安妃亦是个得罪不起的主儿,违忤其命当时就有眼前亏吃。小顺子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小心翼翼地去操办这桩夹板缝里的差事。

且说徽宗皇帝赵佶,这次再访李师师,是让张迪当日下午便先去镇安坊打了招呼的。李姥姥对上次来过的那位慷慨大度的富商赵乙记忆犹新,印象良好。闻得他又要来,心里说大宗的银子又要上门了,遂忙不迭地应道,今夜绝不安排李师师接待其他任何一位来客,专候赵大官人尊驾光临。

是夜辰时过后,赵佶就身着便服,带着张迪及若干贴身太监由一道旁门悄然出了宫。此行仍是轻车简从,但比上次增加了一队带刀侍卫,亦都穿着便装,拉开一段距离跟在轿后。这是张迪为确保皇上微服出行的安全,特意奏请赵佶增设的保卫措施。

到了镇安坊,赵佶只带张迪及抬着礼箱的太监进了院子,将其余的随行太监都留在院门外伺候。带刀侍卫则散开队形,沿着行院的四墙外设下警戒。自然这些布置都是不事声张的。

已经恭候多时的李姥姥闻得贵客驾到,忙亲往仪门前相迎,将赵佶一行延至前院雅厅。赵佶一如前番,先付了李姥姥一笔重金,并加送了特地从大内库房中支取的珍贵紫毛皮筒两件,上等细缎两匹,以及和田贡品瑟瑟明珠两颗。李姥姥见了这许多贵重礼物,喜得眉梢乱颤,就要亲自送赵佶去后面见师师。张迪道,姥姥且慢。可否烦劳师师姑娘,亲至前厅来一迎呢?

这个要求李姥姥没有想到,也是以往的客人从来没有提出过的。李师师愿意接待已属不易,谁又更生令这花魁艳首亲来前厅迎客之想呢?李师师若是不肯前来怎么办?李姥姥稍稍打了个愣,还是爽然答应下来。眼前的这位赵大官人非惯常的客人可比,就凭他掷下的这些本钱,让李师师过来迎接一下并不为过。于是李姥姥让丫鬟在这里尽心伺候着,自己就亲往后院去搬李师师。

让李师师亲至前厅迎客是破例之事。为了搬动李师师,李姥姥一路走,一路准备了一大篓子的说辞。但到了李师师那里,才发现事情并没有自己估计的那么艰难。

今日下午张迪与李姥姥打过招呼后,李姥姥马上就将那位赵大官人今夜要来的事情告诉了师师,让她做好准备。师师得信,当时心下就勾起了几分翘盼之意。

原来自上次一晤,赵佶那卓然不群的气度学识,给师师留下的印象极深。这个才俊人物的出现,不能全然抵消师师对燕青的思恋,但他在师师心中挤占了相当一块地位。

蕙儿看出师师接待过赵佶之后,颇有一种得遇知音的快感,曾探问过她,姐姐觉得这位赵乙赵大官人,比之那燕青燕小乙如何?师师答曰,山有山光,水有水色,如何比得高下?蕙儿又问,那么姐姐是喜山还是爱水呢?就将师师问住了,嗔骂了一句死丫头。蕙儿便明白,那赵大官人,在师师心里是与燕青平分了秋色的。

然则这两个人,终不过是师师红尘生涯中的过客。蕙儿不由得私下感叹,似师师这般身份处境,虽然眼下风光无限,却不知将来究竟归宿何方。其实这个问题早就在师师心里朦胧作怪,只是无从消解,多想、细想、深想均徒劳无益,也就只好尽量不去想它,当一日和尚撞一日钟过下去罢了。

这些日子,燕青远在大名杳无音信,赵大官人萍影无踪,师师无人与之解语,正烦闷得紧,忽闻那赵大官人又要来访,自然甚为喜悦。既然两情相悦的长相厮守对师师来说乃是一种奢望,那么能与一二知音时有一晤,便是师师精神生活中的最大快意之事了。所以此刻师师听李姥姥说赵大官人提出要她亲至前厅相迎,虽觉意外,却不反感。

不过就这样一口应允下来,却是教人太看轻了自己。师师笑着沉吟了一下,说这赵大官人口气好大。也罢,我且出一首诗谜,他若能猜得出,我便到前面去迎他。遂取过纸笺,笔走龙蛇,书下了前朝宰相王安石所作的谜语诗一首:

佳人佯醉索人扶,露出胸前白雪肤。走入帐中寻不见,任他风雨满江湖。

李姥姥得了诗,急忙动身踅去前厅。不消一刻工夫,颠颠地返回来,笑眯眯地将纸笺交与师师。

师师接过纸笺一看,在那首诗旁多了一行秀挺的墨迹,所书乃四个人名:贾岛,李白,罗隐,潘阆。正是此诗的谜底。师师暗暗佩服那赵大官人的慧颖,面上却不表露,乃笑道,这下可是我自作自受,要待不去是不能的了。遂带了蕙儿,跟着李姥姥向前厅去迎那赵佶。

进了前院那雅厅,师师一眼望到正坐在里面悠然品茶的赵佶,心底忽然翻起一股隐约的忐忑。这种感觉,师师在上次初会赵佶时也出现过,却弄不清楚是何缘由。其实这正是赵佶的天子威仪所致。赵佶其人虽然生就艺术家禀赋,又是微服出行,并不端皇帝的架子,但他毕竟是坐了多年龙椅的人,那一身凌驾于万民之上的君王气派,早已经渗透了他的一举一动。师师敏锐地感到了赵佶的与众不同,但还未曾将其身份往皇帝处想,因而对此人身上隐隐透出的那种非凡的威慑力,一直心存着疑惑。

当下师师稳了稳精神,向赵佶道了万福说,欢迎赵大官人光临敝院,李师师这厢有礼了。

赵佶笑吟吟地看着李师师,将手中的折扇一合道,听说师师姑娘此乃头一回亲至前厅迎客,本人深感荣幸啊。说着向张迪看了一眼。张迪会意地就走上一步对师师问道,师师姑娘可知面前这位赵大官人是谁吗?

今夜要向李师师公开自己的身份,这是赵佶在临到镇安坊前做出的决定。

师师听了张迪这句意味深长的问话,脑海里骤然划过一道闪电。多日来盘旋在心中的猜测,突然间明确地集中到了一个方向上。难道会是他?这——可能吗?

就在这一瞬间,张迪证实了她的判断:不瞒各位,坐在你们面前的这位赵大官人,就是我大宋朝的当朝皇帝。

张迪那不男不女的嗓音平静绵软,却不亚于一个晴空霹雳,将在场的人全炸蒙了。李师师虽然早有某种预感,在听张迪说出皇帝这两个字时,心头依然感到了极大的震撼。

然则李师师到底是久经历练,具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和很强的应变能力。极短暂的惊诧后,她首先反应过来,面对赵佶从容跪下,口称小民不识龙颜,多有不恭,乞望皇上恕罪。

李姥姥、蕙儿和一旁的丫鬟此时亦如梦方醒,紧跟着师师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地恳请皇上恕罪。

赵佶微笑着挥手让众人平身,说道不知者不为怪,朕恕你们统统无罪。将来这镇安坊朕是要常来常往的,所以就不将真实身份瞒着你等了。但是对外人,无须多言之。

众人诺诺称是,谢恩起身。

李姥姥就与师师、蕙儿陪同赵佶走向后院。进了师师待客的琴房,张迪指挥随行太监将赵佶给师师带来的礼物抬进。那是两个长方形雕花木匣。李姥姥羡慕地瞟了两眼,没猜出里面是装了什么东西。这时赵佶对李姥姥道她可以自便了。李姥姥忙知趣地告退,引着同时退出房间的张迪和太监去另房歇息候差。蕙儿仍是为赵佶、师师备好点心、鲜果后,便向赵佶施礼退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赵佶和师师两个人。

像上次一样,先是一阵沉寂,但气氛却显得比上次紧张得多。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师师开门待客多年,接待皇上这还是头一回——如果上次不算的话。在皇帝面前,是容不得她似往常那般恃才傲物、任性随意的,但是阿谀巴结、曲意奉承那一套自轻自贱之举,师师又不屑去做。那么现在接待这位徽宗皇帝,应当掌握何等分寸为妥呢?

师师正思忖间,赵佶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用和蔼的口气主动打破了沉寂。师师姑娘怎么不说话?莫非对朕假冒什么商人,尚耿耿不能释怀耶?

师师忙轻轻一笑答道,皇上说哪里话。贱妾因上一次怠慢圣上,颇觉失礼,正思量该如何向皇上道歉呢。

赵佶微笑道大可不必。朕方才已说过,不知者不为过也。再说,朕既然到了这里,就是你师师姑娘的客人。客随主便嘛,即便师师姑娘知道了朕的身份,仍是以寻常客人般相待最好,莫要将朕当作皇上侍奉。否则,朕在这里与在宫里有什么两样,又有何天然意趣哉?

这几句话说得亲切,令师师的心情松弛了不少。师师遂向赵佶施礼道,皇上宽宏大量,贱妾感激不尽。今后师师若有礼数不周处,仍望皇上海涵。

赵佶欣然地道,正是这般说。今后你在朕的面前不要拘礼,朕方觉得自在。今日朕为你带来了两件薄礼,你来看看,可还中意否?说着便走到条案前,亲手打开了那两个雕花木匣。

师师随着赵佶来至案前,打眼一看,只见在那只较大的木匣中盛放着的,乃是一张黑质古琴。琴身上有黄色纹路,规则地贯列成行,宛如蟒蛇肚-皮下面的花纹。师师一望而知,这是一件名传天下的宝器,唤作蛇跗琴。除了皇宫大内,如今恐是再无处可寻此物。

在那较狭长的木匣中盛放着的,却是一轴画卷。赵佶从匣中取出画卷,于案子上展开。画卷上乃是赵佶所作的一幅竹禽图,盖有“御书之印”的印鉴。

当下师师看罢这两件礼物,马上就明白了它们的珍贵程度。师师不是贪欲之人,也并不缺少金银珠宝。单就眼下这两样东西的经济价值而论,属于她她不觉得多,不属于她她也不觉得少,是无所谓的。但这两样东西乃是皇帝亲自郑重赐赠,就说明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非同小可。这却不能不使师师感到激动。

师师当时几乎就要跪地向赵佶谢恩。但是稍稍一想,没有那么去做。那种表示感谢皇恩的做法很正常,然而很一般,师师不屑为之。于是她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只是用很诚恳的语调对赵佶言道,承皇上龙恩,赏赐贱妾如此重礼,贱妾只怕是受之有愧,无以回报也。

赵佶笑眯眯地看着她道,些许薄礼,不足挂齿,何有回报之说耶?

师师道,那么,师师岂非无功受禄了吗?

赵佶道,哦?你是这样觉得吗?其实要说回报,却也不难。

师师品味着赵佶的话,脸上不禁一红。皇上的意思,是要贱妾如何报之?

赵佶由匣中将那蛇跗琴轻轻取出,抚摸了一下光洁如镜的琴身,说道,此琴乃我华夏千古名琴,师师姑娘乃我大宋乐中高手。聆听高手名琴玉音,实乃千金难求之事。师师姑娘若有兴致,不妨就此抚奏一曲,即足慰朕意矣。

师师本来以为,赵佶就要她以身相许了,这却是她尚未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的。闻得赵佶如此说,她松了一口气,款款地笑道,师师才陋技拙,只怕是会辜负了这古琴呢。既蒙皇上错爱,师师便试奏一曲,聊表谢恩之情。遂就接了琴,于琴案上放妥,整襟凝神片刻,开始抚弦弹奏。

因欲细品这琴韵,师师此番没有边奏边唱,而是弹了一首没有唱词的古曲《平沙落雁》。师师的琴艺原是极高的,手下这张蛇跗琴又是世间罕有,音质绝佳,曲调既出,果然是音清意远,穿云裂石,令人聆之如臻仙域。一曲乐章婉转流淌下来,直教赵佶听得神魂逸荡,物我俱失。

曲终琴寂,赵佶兀自在那里闭着眼睛品赏余音。听得师师言道,贱妾技止此尔,皇上幸勿见笑。赵佶方睁开眼睛击案赞道,妙哉,朕平生听琴不下万曲,今日方知何为仙乐也。此琴落到师师姑娘手里,诚可谓物得其主矣。

接下来的时光,赵佶一面浅啜着香茗,一面就与师师议论起诗品画艺。师师竟能够很有分寸地指出赵佶所作竹禽图中一两处细微的不足。而其处正是赵佶自认为稍留遗憾之处,这令赵佶颇为叹服。

因了方才师师用诗谜盘诘过赵佶,这时赵佶也说了几个诗谜让师师去破。师师也有破得开的,也有破不开的,道出个错误答案,逗得赵佶哈哈大笑。师师侍奉皇上的拘谨在轻松的谈笑中便渐渐退去,一如赵佶还是上次那个叫作赵乙的客官。赵佶对这种融洽无间的气氛也感到非常舒适满意。

几个时辰倏忽而过。这一夜,赵佶亦是逗留至更深霜浓,方才带人离开镇安坊。

虽然李师师的才貌已经彻底令他倾倒,赵佶这次仍未提出留宿。这一来是因为,当日下午他在刘安妃处已得到比较充分的满足,此时这方面的要求并不强烈。二来赵佶虽是好色,却远非只贪肉欲之欢的粗俗之辈。若想单纯地满足肉欲,对他来说那简直比喝一杯凉水还容易。今夜在李师师这里所获得的荡漾在艺术境界中的精神享受,亦非简单的肉-体交媾所能比拟。

而且,在赵佶的心目中,已经是将李师师看作了自己的女-人。既然是自己的女-人,何日采撷乃是随心所欲的,不争一朝一夕。到了水到渠成时,再行那翻云覆雨之事,岂不备加痛畅淋漓,快慰平生乎!

李姥姥的心今夜始终是在悬着。她不知道皇帝是否有意留宿。若是有意,那是绝对拒绝不得的。但万一师师任性不允,僵持起来,那麻烦可就大了。及至看到皇上虽未留宿,面皮上却并无愠色,临走时乃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方始放下心来,暗自称赞师师的手段真是高明。

其实在陪伴赵佶的过程中,师师对于倘若赵佶意欲留宿是否应允,也是一直在暗中盘算。

多少年来,自己能在这烟花柳巷、艳-穴--yin-窟里保持住清白之体,实属不易,弥足珍贵。但是既然是做了歌伎这个行当,贞操是不会永远保持下去的,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而且,随着年岁的增长和环境的影响,对性事的渴求,也在她的体-内一日甚似一日地泛涌激荡。她很希望能够碰上一个可心如意之人,将自己的初夜奉献给他。但这个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与她交往的达官贵人虽多,容貌俊秀者亦众,然则能强烈地拨动她的心弦者,却鲜见其人。

师师曾怀疑是否自己经历风月时日太久,情感已经变得迟钝麻木。燕青的出现,终于如石破水,激起了百尺深潭的万道涟漪。师师弄不清楚到底是燕青的容貌,还是燕青的才华或气质吸引了她。她只知道在自己见过燕青之后,脑海里便再也挥抹不去他的身影。交付给这样一个能令自己心摇神荡的男子,当是无悔无憾的。只可惜与那燕青萍水一逢,即踪讯两杳。何日能再会,尽属茫然也。

赵佶带给师师的,又是另外一番感受。他与燕青同样是才华横溢、风流倜傥,而两个人却又春花秋月,各具千秋。若论威仪渊博,燕青难望赵佶项背。而若论豪侠蓬勃,赵佶却难敌燕青万一。两相比较,纯就感情因素而论,师师在潜意识中更恋眷于燕青。然而燕青远在天边,赵佶近在眼前。况赵佶乃万乘之尊,他能为师师带来的一切,是燕青远远不可比拟的。所以在理智上,师师又不由自主地选择了更贴近赵佶。

思忖下来,师师决定,今夜的留宿之事不能从自己口中主动说出,但若是赵佶提出这个要求,便就此顺水推舟罢了。毕竟,由当朝皇帝来给自己破身,也是一种难得的荣誉。赵佶玩到更深时告辞而去,没有提出留宿要求,倒让师师的感受颇为复杂。她既觉得有些意外,又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还隐隐地有点遗憾的感觉。同时,又对赵佶增添了几分敬重。

赵佶离去后,师师在灯下呆坐了许久。

蕙儿为她铺好床,见她在那里一副静默遐思的样子,便问姐姐为何还不睡,在想什么呢?师师-脸-红了一下,说道没想什么,我就是觉得今夜这事,仿佛是做了一场梦。

蕙儿随口接了一句,姐姐知道是梦就好。

师师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蕙儿忙笑道,随便一说,没有什么意思。遂侍候师师卸妆洗漱,卧下睡了。

当夜,李师师果真做了一个梦。梦见赵佶与自己赤身luo体地拥在绣床-上,赵佶的双手在自己的玉体上百般抚摸,忽而赵佶又变成了燕青,压在自己身上喃喃细语,说着些别后思念的话。自己就使劲抱-住了燕青,用双-腿将燕青兜身缠紧。燕青却说还有事情要去办,将自己一把推开,倏地便不见了。师师一惊,从睡梦中醒过来,但见窗纸发白,已是黎明时分。

师师心下明白,自己的破身之日,业已为时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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