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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你,撼天动地

你上次到地面,是一个月之前。你在愚蠢和痛苦中杀死埃勒巴斯特的事,也已经过去两天。第五季中,万物皆变。

凯斯特瑞玛-上城严阵以待。那条你最初进入社群的隧道已经被封堵。社群中的一名原基人从地下抬升起一块巨石,把它彻底堵住了。很可能是依卡,或者就是卡特,在依卡杀死他之前。除了你和埃勒巴斯特之外,他俩是社群中控制力最强的原基人。现在,这四个人中间已有两人死亡,敌人也已经在门口。你走进电灯光线下面时,聚集在隧道入口石头后面的壮工们都跳了起来,那些原来就站着的人,也站得更加挺直。谢伯,壮工首领埃斯尼的副手,看到你还面露微笑。事情就是这么糟糕。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焦虑。他们已经疯狂到会把你看作他们的英雄。

“我不喜欢这个。”依卡曾经对你说。她在社群里,组织防御,以备隧道被突破时迎敌。真正的危险,是雷纳尼斯侦察兵发现凯斯特瑞玛晶体球的通风管道。那些管道隐藏得很好——其中一个在地下河道冲刷出的洞-穴-里,其他的也在同样偏僻的地方,就好像建造凯斯特瑞玛的人,本来就害怕受到攻击——如果这些管道被封堵,社群里的人就将被迫出去。“而且他们还有食岩人充当帮凶。你够危险,也够狠,足以消灭一支军队,伊茜,我承认你有这么强,但我们中没人能打赢食岩人。如果他们杀了你,我们就失去了最强的武器。”

依卡在观景台跟你说了这番话,你们两个是去摊牌的。有一天左右的时间,你们之间很是尴尬。你禁止那次投票,就破坏了依卡的威望,也毁掉了所有人有权参与社群管理的幻象。你依然相信那有必要;哪些人的生命值得用战斗来维护,本来就不应该由所有人决定。她实际上也同意,你这么说的时候,她表示赞同。但这事还是伤害了她。

你没有为此道歉,但的确在努力弥补裂痕。“你才是凯斯特瑞玛最好的武器。”你坚定地说。你是真心这样想。凯斯特瑞玛撑了这么久,一个哑炮组成的社群,却一直都没有公开处罚生活在他们中间的基贼,这就是奇迹。即便“尚未发生过种族屠杀”是个很低的标准,但其他社群甚至连这个基准都没曾守住。你乐于承认应该得到认可的成绩。

这缓和了你们之间的尴尬。“好吧,反正别他妈死掉就好。”她最终对你说,“这种局面下,没有你我还真是很难维持局面。”依卡擅长这个,容易让人感觉有动力做到某些事情。所以她才是首领。

而且也因为这个,你现在才走过凯斯特瑞玛-上城,这里已经被雷纳尼斯的士兵们变成了一座军营,实际上你是害怕的。为其他人战斗,总是比为自己战斗更艰难。

火山灰已经持续飘落一年之久,社群街道上堆积的这种东西深可及膝。最近至少下过一次雨,把灰尘加固过,所以你能隐知到某种--湿--泥巴壳,在表面的粉尘之下,但即便是表层,也真实存在。敌人的士兵们拥挤在走廊和大门下面、曾经空着的房子前面,看着你;檐下没有被淋到的灰尘,已经漫过了半面墙。他们不得不把窗户挖出来。那些士兵看上去就像是……普通人,他们没有穿军装,但还是有种整齐划一的感觉:他们或者是纯桑泽人,或者是很有桑泽特色。在他们积灰、褪色的衣服上面,较为惹眼的是更美丽、更精致的布条,缠绕在上臂、手腕或额头上。那么,他们不再是流离失所的赤道人;他们找到了一个社群。某个比社群更古老、更原始的东西:他们现在是一个部落。而现在,他们来抢占你的地盘了。

但除此之外,他们也只是普通人。很多人与你年龄相仿,甚至更老。你猜,他们中很多人是壮工中的冗员,或者无社群者,试图证明自己有用。这里男性比女性稍多,这也很正常,因为多数社群都更愿意踢走那些不能生小孩的人,但这里女性的数量也很可观,证明雷纳尼斯并不缺乏健康的繁育者。一个强大的社群。

他们目送你走过凯斯特瑞玛-上城的主要街道。你与众不同,这你知道,因为你的皮肤上没有灰尘,头发洁净,衣服颜色鲜艳。只是棕色皮裤和没漂白的衬衫,但这些颜色也变得稀有,在这个仅剩灰色街道,灰色死树,灰色阴霾天空的世界上。你还是视野中仅有的中纬人,跟他们大多数人相比,身材更为矮小。

没关系。在你身后飘浮着尖晶石碑,跟你的后脑保持正好一英尺的距离,并且缓缓旋转。你没有让它这样做。实际上,你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要那样做。除非你把它拿在手里,否则它就这样自动挪到你身后。本应该问问埃勒巴斯特,怎么让这家伙更听话一点儿,在你杀死他之前,噢,算了。现在它在微微闪光,真实,到半透明,再变真实,而且你能听到——不是隐知,是听到——它转圈的同时,能量在轻轻哼鸣。你看到人们察觉到它,脸色大变。他们或许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情况不妙。

凯斯特瑞玛-上城的中央有个圆顶的、四面透风的凉亭,依卡告诉过你,说这儿曾经是社群的集会中心,用来举行婚礼舞会、派对和不定时的社群大会。它现在被改造成了某种指挥中心,你走向那里的时候发现:一群男男女女在亭子里面和附近,或站,或蹲,或坐,但有一小撮站在刚刚整理好的桌前。等你距离够近时,你看出他们有一份粗略的凯斯特瑞玛地图,跟附近区域的地图放在一起,目前正在讨论。让你郁闷的是,你能看出,他们至少已经发现了一条通风管——位于瀑布后面,在附近的一条河道上。他们很可能在寻找它的时候损失过一两个巡逻兵。那条河岸上现在到处是煮水虫巢-穴-。这不重要。他们找到了,而这很糟。

你靠近时,三个讨论地图的人抬头看到了你。其中一个用手肘碰另一个,后者又转身摇醒了另外某个人,你已经走进凉亭,停在距离桌子几英尺的地方。那个站起身来,揉着惺忪睡眼的女-人走过来跟别人站到一起,看起来并不十分起眼。她的头发正好截短到耳朵上方,切割方式特别突兀,像是用刀割的。这发型让她显得特别矮,其实她并不是。她的躯干是平滑的圆桶形,微小的乳房跟小肚子浑然一体,看上去至少生过一个孩子,两条腿像玄武岩柱子。她没有穿戴任何跟其他人不同的装束,她表示部落身份的饰带,只是一条褪色的黄色丝巾,松松地挂在脖子上。但她的注视中带有一份威严,即便在半睡半醒时,这让你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凯斯特瑞玛?”她问你,就算是在打招呼了。反正,在你所有的身份信息里面,也就这一条最重要。

你点头:“我是他们的代表。”

她两手按在桌面上,点点头。“那么,我们的消息传到了。”她的视线扫到你身后悬浮的尖晶石碑,表情略微有些变化。你看到的不是仇恨。仇恨需要情绪。这个女-人做的,只是意识到你是个基贼,并因此断定你不是人,仅此而已。漠视比仇恨更糟。

好吧。你其实没有办法报之以漠视;你情不自禁会把她看作人类。那么你只能拿仇恨来将就了。更有趣的是,她似乎明白尖晶石碑是什么,以及它有什么含义。很有趣。

“我们不会加入你们。”你说,“如果你们想因此开战,那就来吧。”

对方把头侧向一旁。她的一名副官掩口而笑,但很快就被另一个人瞪得安静了。你喜欢这次制止。这是一份尊重——针对你的能力,即便不是对你本人,也是对凯斯特瑞玛的尊重,尽管他们不认为你们有任何机会打赢。尽管你们实际上,很可能,也就是没有机会。

“你知道的,我们甚至都不需要攻击。”那女-人说,“我们可以就驻扎在上面这里,杀死任何出来打猎或者贸易的人。把你们饿出来。”

你努力不上钩。“我们还有些肉类。这样要花一段时间——至少几个月吧——才会发生维生素不足。我们其他类型的库存还挺充足的。”你强行耸耸肩。“而且,以前的其他社群,解决肉类稀缺还挺容易的。”

她微笑。这人的牙齿并没有磨尖,但有一刻,你感觉她的犬齿要比实际需要的更长一些。这很可能是想象吧。“的确,如果你们喜欢这样的话。这也是我们忙于寻找你们的通风口的原因。”她敲敲地图。“把它们堵上,让你们窒息到身\_体虚弱,然后清理掉你们堵住的隧道,轻松进入。住在地下其实很蠢的,一旦有人知道你们的位置,你们实际上就成了更容易被攻击的对象,而不是更难的。”

这是实话,但你摇头。“如果被你们逼急了,我们也可以够强硬。但凯斯特瑞玛不是个富裕的社群,而且我们的储藏也并不比其他没有那么多基贼的社群更丰富。”你停下来,以求更佳效果,那女-人没有畏缩,但在亭子里的其他人中间,有些躁动,他们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很好,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开始犹豫。“外面有那么多容易砸开的坚果。为什么要费劲来找我们?”

你知道他们这样做的真正原因,因为灰人要追杀有能力打开方尖碑之门的原基人,但他肯定不会对这些人说这个。一个强大、稳定的赤道社群,为什么会变成征服者?等等,不对;它不可能稳定。雷纳尼斯距离地裂相对较近。即便有活着的站点维护员,这样一个社群的日子也会很艰难。每天都有毒气从地下喷出。火山灰掉落的状况也要比这里更加严重,要求人们始终佩戴面具。要是下了雨,更是只能祈求大地开恩了。雨水会是纯酸性,这还是在附近的地裂不断喷出热气和飞灰的情况下,假设仍有下雨的可能。他们恐怕很难有任何牲畜幸存……所以说,或许他们也面临肉食短缺呢。

“因为这是生存必须。”那女-人说,这让你感到意外。她挺直身\_体,两臂在胸前交叉。“雷纳尼斯当前人口过多,物资储备不足。所有其他赤道城市的居民,全都跑到我们城门口扎营。我们反正也必须这样做,否则,城区就会有太多无社群者。还不如把他们变成武器,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并把剩余的掠夺物送回社群。你知道,这次灾季是不会结束的。”

“它会的。”

“最终会的。”她耸肩,“我们的专家计算的结果是,如果种植足够多蘑菇之类的作物,并严格限定人口规模,我们或许可以具备足够的生存能力,活到这次第五季终结。不过,要是我们抢占所有其他社群物资储备的话,生存概率能更高一些——”

你翻了个白眼,因为实在忍不住:“你们以为库存面包能支撑上千年吗?”或者两千年。一万年。然后还有数十万年的冰冻期。

她等你说完了才继续。“其他有利条件,包括跟任何拥有可再生资源的社群之间建立补给线。我们还需要些沿海社群提供海产品,一些极地社群,那里可能种植低光照要求的作物。”她停顿,也是为了更好的说服效果,“但你们这些中纬人,吃得太多了。”

好吧。“所以,基本上,你们就是来消灭我们的。”你摇头。“你们为什么不直接说呢?胡扯那些消灭原基人的蠢话干什么?”

亭外有人喊叫,“丹尼尔!”那女-人抬头看,心不在焉地点头。看来这是她的名字。“总是有机会让你们内讧的。然后我们就可以进去,解决剩下的人。”她摇头。“可惜现在,一切都变难了。”

那份低沉、持续的嗡嗡声,突然出现在你的隐知盘里,像尖叫一样刺耳。

你隐知到它的那个瞬间,就太晚了,因为这意味着你已经在守护者可以消除原基力的范围内。你转身,险些跌倒,开始旋出一个巨大的聚力螺旋,它可以把整个该死的小镇速冻,正是因为你预计对手会抵消你的能力,因而没有布设紧致的防护型聚力螺旋,所以才被扰乱之刃刺穿了右臂。

你记得埃勒巴斯特说过,这种刀子扎人的时候奇痛无比。那东西很小,适合投掷,它的确应该让人感到痛,既然它已经刺穿你的二头肌,很可能还伤到了骨头。但埃勒巴斯特没能细说的是——你现在特别生他的气,在他死掉了好多小时之后,这个愚蠢又没用的大混蛋啊——这种刀子的某种特性,像是可以让你的整个神经系统着火。这火感觉最热,能把人烧成灰烬的位置,就是你的隐知盘,即便它跟你的胳膊距离好远呢。痛感太剧烈,以至于你全身的肌肉一起抽搐;你仰面跌倒,甚至无力喊叫。你只是躺在那里抽搐,瞪着那个女-人,她走过那帮讪笑的雷纳尼斯士兵,居高临下地向你微笑。她年轻得令人吃惊,或者看似如此,尽管外貌毫无意义,因为她是一名守护者。她从腰部向上全luo着,在这帮桑泽人中间,她的皮肤黑得令人吃惊,乳房很小,几乎全被涨大的乳晕覆盖,让你想起自己上次怀孕期间。你以为生过小仔之后,你的乳\_头再也不会缩小回去了……然后你开始好奇,不知道等你像艾诺恩一样被震成碎块时,会不会感到痛。

一切全变黑了。你一开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你死了吗?有那么快吗?一切还都像在燃烧,你以为自己仍在试图尖叫。但随后你开始有新的感知。运动。疾行。某种像风一样的东西。陌生微粒刺激你皮下微小感应器的触感。那感觉……平静得怪异。你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痛。

然后是强光,让人震惊的光,射在你不知道已经闭合的眼睑上。你睁不开它们。附近有人咒骂,靠近,很多手把你按住,这险些让你慌了神,因为整个神经系统快要爆掉的时候,你是用不了原基力的。但随后,有人把刀从你的胳膊上拔出来。那感觉就像你体-内的地震警报突然被解除。你解脱地瘫倒,现在只剩下普通的疼痛,然后睁开眼睛,因为你又能控制自己的肌肉了。

勒拿在那儿。你是在他房间的地板上,光线来自他的晶体墙,他手拿那把小刀,俯视你。在他身后,霍亚用祈求的姿势站立,这一定是针对勒拿的。他的两眼转向你,尽管没有费力调整站姿。

“我×,这群败类。”你一半是-呻-吟,一半是叹息地叫道。然后,因为现在已经知道此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你补充说:“谢谢。”对霍亚说的。他把你拖入地底,带走了,抢在守护者能够杀死你之前。从未料到你会为这种事情道谢。

勒拿放下那把刀,走开去寻找绷带。你流血并不多;那把刀竖向刺入,跟肌腱平行,而不是横切截断,而且貌似错过了大动脉。在你两只手仍在颤-抖时,并不容易看得太清楚;惊慌。但勒拿并没有来去如风,用病人生命垂危时快得几乎非人的速度忙碌,你因此感到些许慰藉。

勒拿背向你,准备材料时说:“我猜,你的谈判尝试并未成功。”

最近这段时间,你和他的关系有些尴尬。他已经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却没有做出相应的反应。但你也没有拒绝他,所以才尴尬。几周前的某天,埃勒巴斯特曾咕哝说,你早该带那孩子滚滚床单了,因为你欲火难平时,脾气总是更坏。你骂他混蛋,然后改变了话题,但说真的——正是因为埃勒巴斯特的这番表态,你才对这件事考虑更多。

但是,你也总是想到埃勒巴斯特。这是哀悼吗?你恨过他,爱过他,曾经多年想念他,迫使自己忘掉了他,然后又一次遇见他,又一次爱上他,还杀死了他。这份哀恸,不像你对小仔的那种,也不像对考伦达姆,或者艾诺恩。那些都是你灵魂中的伤口,至今仍在流血。而失去埃勒巴斯特这件事更简单……只是你本体的一次削弱。

也许,现在并不是考虑你灾难型爱情生活的时候。

“没成功。”你说。你褪下外衣,下面只穿了件无袖衬衫,适合凯斯特瑞玛这种闷热环境。勒拿回来,蹲下,开始用一块软布揩拭血污。“你是对的,我不该上去。他们有个守护者。”

勒拿抬眼与你对视,然后又垂下眼睛看伤口:“我听说,他们可以阻止原基力。”

“这个甚至都不用那样做。那把该死的刀子就替她做到了。”你感觉自己知道这是为什么,同时想起了艾诺恩。那个守护者也没有抵消他的原基力。也许那种身\_体接触的邪招儿,只有对原基力活跃中的基贼才有效。那就是她打算杀死你的方式。但勒拿闭紧-了嘴巴,你觉得,他或许并不需要了解这些。

“事先不知道那名守护者的事。”霍亚突然说,“我很抱歉。”

你看了他一眼:“我并没指望食岩人无所不知。”

“我说过我要保护你。”他的声音显得更少平仄,自从抛弃了人类肉身之后。或许他的声音一直没变,你现在感觉他声调很平,只是因为他没有肢体语言来配合。尽管如此,他听起来……像在生气。可能在生自己的气。

“你的确说过。”你显出苦相,勒拿开始用绷带绑紧你的胳膊。但是没用缝针,所以这也是好迹象。“我并不想要被拖到地底,但你的时机把握得很好啊。”

“你受伤了。”绝对在生自己的气。这是他第一次在声音里显出孩子气,就像他之前那么长时间在你面前显示出的面貌一样。他是同类里面较为年轻的吗?心态年轻?也许他是过于坦率真诚,所以实际上就是个孩子。

“我活下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安静下来。勒拿默默忙碌。两人都在发散某种程度的不满,让你不由自主感觉到几分内疚。

之后你离开勒拿住处,去了平顶台,依卡在那儿设立了自己的作战指挥中心。有人把她家里的其他沙发也都搬了来,她把这些长沙发大致摆成一个半圆,基本相当于把她的参谋组搬到露天里。有鉴于此,加卡四肢张开躺在其中一条沙发上,像她习惯的那样,手枕在一只拳头上,把整个沙发全占据,谁也没办法坐在上面,而汤基就在半圆形中央徘徊。周围还有其他人,或焦急,或无聊,有人带了他们自己的椅子,或者就坐在坚硬的晶石地面上,但还是没有你预料的那么多。整个社群非常忙碌,你在赶往平顶台的路上察觉:你途经的一个房间里有人在给箭支粘上羽毛,另一个房间里则在制造十字弩。在地面层,你可以看到一帮人,像是在上长剑课;一名身材苗条的年轻男子,在教大约三十个人如何上下交替地劈砍。观景台那里有些创新者,像是正在布设落石陷阱。

不过,当你和勒拿走上平顶台时,围观者都有些得意,这可真有趣。每个人都知道,你是自告奋勇上去传达凯斯特瑞玛给雷纳尼斯的回复。你这样做,部分是为了公开表明自己并没有夺权;依卡仍然是老大。每个人看似都因此断定你疯了,但至少是他们这一边的疯子。他们眼里曾有过那么强烈的希望!希望却很快破灭,你回来了,一只胳膊上绑了带血的绷带,这情形不会让任何人安心。

汤基正在激动地抱怨什么。就连她都已经准备好作战,把她的裙子换成了宽松的灯笼裤,还把头发乱糟糟地绑在了头顶,大腿两侧各配一把玻钢刀。她看上去还有点儿威风,然后你注意到她正在讲的内容。“第三次必须特别小心。压力差异导致刮风,明白吧?只要让温度产生差异,应该就能让风吹起,因为气压降低了。但这个必须发生得足够快。而且不要有地震。我们反正都是要失去森林的,但地震只会让它们原地潜藏不动。我们需要它们活动起来。”

“我可以做到那些。”依卡说,尽管她看起来有点儿犯愁,“至少,我能处理其中一部分。”

“不行,这个必须全部同时完成。”汤基停下来,瞪着她说,“这他妈不能讨价还价。”她随后看到你,住了口,眼睛马上盯在你胳膊上的绷带上。

依卡转身来看,眼睛也瞪大了:“可恶。”

你疲惫地摇头:“我同意,这主意值得一试。而现在我们知道,他们不可理喻。”

然后你坐下来,平顶台上的人们全都安静了,听你讲这次上去观察到的情况。一大帮冗余人口占据了地表的房子,有个将军名叫丹尼尔,至少一名守护者。把这些跟你们已知的情况相加——对方有食岩人相助,他们还有一整座城市的人作为后盾,在赤道区的某地——这前景看似很不乐观。但最让人担心的,还是未知的部分。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缺少肉食的?”看上去,没人因为灰色食岩人的爆料反对依卡,或者至少是现在没说,尽管他们知道,依卡曾有这种事瞒着大家。女首领本来就是要做这种抉择的。“他们又是怎么找到该死的通风口的?”

“只要有足够的人力,就不难找到。”你开口猜测,但她打断了你。

“还是很难找。我们用种种方式使用这颗晶体球,已经有五十年了。我们对当地极为熟悉,但还是花了好几年才找到那些通风口。其中一个,在沿河更远处的一片泥炭土沼泽里,那儿臭气熏天,时不时还会着火。”她坐着向前探身,两手撑着膝盖叹气。“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呢?就连我们的贸易伙伴,也只见过凯斯特瑞玛-上城。”

“也许他们也有原基人合作伙伴呢。”勒拿说,这么多星期都经常听人说“基贼”,他这个礼貌的“原基人”听起来特别扭,也做作。“他们可以——”

“不会。”依卡说,她这时看着你。“凯斯特瑞玛很大。你当初来到这里时,有没有察觉地底有个大洞呢?”你吃惊地眨眼。她在你回答之前点头,因为你的表情已经坦白了一切。“是的,你本来应该有感觉,但这个地方的某种物质就是能……我说不好。反射走原基力似的。一旦你进来,当然就相反了;晶体球摄取我们的力量充当动力源。但下次你到地面,我是说没人要杀死你的时候,可以试试隐知这个地方。就会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她摇头。“即便他们豢养了某些原基人当宠物,也不应该知道我们在这儿。”

加卡叹口气,翻身变成躺着的姿势,低声嘀咕。汤基露出牙齿,这坏习惯估计也是跟加卡学的。“这个不重要。”汤基说。

“这只是因为你不爱听,宝贝。”加卡说,“并不意味着它不对。你喜欢整齐有序的东西,而生活本身并不整齐。”

“是你喜欢混乱吧。”

“依卡喜欢凡事都解释清楚。”依卡没好气地说。

汤基犹豫了一下,加卡叹口气说:“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想到了,或许我们的社群里有个间谍。”

哦,可恶。周围听到的人已经开始议论和躁动。勒拿瞪着她。“这样说毫无道理。”他说道,“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背叛凯斯特瑞玛。任何被接收进这个社群的人,都是无处可去的。”

“你那样说不对。”加卡翻身坐直,微笑,露出一嘴尖牙。“比如说我,本来可以加入我妈出生的社群。她去我出生的社群之前,是那里的领导者阶层——老家太多竞争,她又想当真正的首领。我离开自己社群的原因,却是不想继任她成为首领。那社群好多混蛋。但我绝对没打算在一个地底洞-穴-里度过余生。”她看看依卡。

依卡长叹一声,显然已经被她这种态度折磨很久了:“我真不能想象,你还在因为我没有驱逐你耿耿于怀。我早跟你说过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对啊。但我只是想说:如果当时你让我有机会选择,我是不会留下的。”

“你宁愿加入某个人口过剩的赤道社群,自以为是旧桑泽帝国再世那种吗?”勒拿皱眉问道。

“我不会。”加卡耸肩,“我现在喜欢这个地方。但我的意思是说,或许有其他人更喜欢雷纳尼斯。喜欢到愿意出卖我们,以换取在那个社群里的位置。”

“我们需要找出这个间谍!”有个站在绳梯附近的人喊道。

“不。”你当时严厉地说。这是你当老师时期的语调,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看着你。“丹尼尔自己说,她希望凯斯特瑞玛能自己内讧,分崩离析。我们不能在此地发动追讨基贼的行动。”这个俗语有两重含义,但你并不是要卖弄小聪明。你完全清楚,大家之所以带着显而易见的敬畏看你,就是因为你的讲课腔调。尖晶石碑仍然悬浮在你身后,它跟随你从地底潜回来了。

依卡揉揉眼睛:“你得改改这个动辄威胁别人的态度了,伊茜,我知道你在支点学院长大,所以不懂人情世故,但……这种行为在社群里并不受欢迎。”

你眨眨眼,有点儿意外,很受伤害。但……她是对的。社群的存续,信赖于信任和恐惧的微妙平衡。你的不耐烦,正在让平衡状态大大偏离。

“好吧。”你说。所有人都放松了一点点,欣慰地发现依卡仍然能说服你,现场甚至有几声紧张的讪笑。“但我还是觉得,现在讨论内部是否有间谍的事并不合宜。如果有的话,雷纳尼斯也已经知道了他们想知道的事情。我们应该做的,只能是想出一个出其不意的计划。”

汤基指着你,瞪了下加卡,无声地表示:看看,这样才对嘛!

加卡向前探身坐定,一只手按在膝盖上,瞪着你们所有人。她通常不会争执太多——那是卡特生前的习惯——但你现在从她下巴的位置就能看出那份固执。“要是间谍还在这里,这事就他妈的重要。你们怎么指望敌人料不到呢,要是——”

骚动从观景台开始。从平顶台这里看不清楚,但有人在叫依卡。她马上站起来,向那个方向赶去,她还没穿过离开平顶台的主要绳桥,就有个小小的身影——社群里充当传令兵的小孩之一——沿路飞跑过来靠近她。“上层隧道传来消息!”那孩子还没停步,就大声喊道,“说雷纳尼斯人已经开始用攻城槌强攻了!”

依卡看看汤基。汤基干脆地点头:“穆拉特说,炸药已经放好了。”

“等等,什么?”你问。

依卡没理你。她对那孩子说:“告诉他们,撤离,按原计划行事。快去。”男孩转身跑走,但只是赶到能看清观景台的位置,然后他举起一只手,攥拳,接着展开手指。整个社群想起几波口哨声,信号不断传递下去,好一通忙乱,几队人聚集起来进入隧道。你认出了其中一些:壮工和创新者。你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

依卡转向面对你时特别冷静。“待会儿需要你帮忙。”她轻声说,“他们在用攻城槌,这是好现象;他们没有基贼帮忙。但如果他们真心想要强攻下来,堵塞-隧道就只是权宜之计,只能挡他们一时。而且我也不喜欢被困在地底的想法。你能帮我建造一条逃生隧道吗?”

你倒退一步,很是震惊。让隧道塌方?但当然,这是唯一合理的战略选择。凯斯特瑞玛无法击退人数更多,装备更强,食岩人和守护者盟友更多的军队。“然后我们怎么办,逃走吗?”

依卡耸耸肩。你现在明白她为什么看上去如此疲惫了——并不只是要应对这个险些对基贼成员翻脸的社群,还要担忧未来。“这是以防万一。我已经派人把重要物资带入附属洞-穴-,这事忙了好几天了。我们当然不可能全部带走,甚至无法带走大部分。但如果我们离开此地,藏身别处——你不用问,我们早就有地方了,几英里外的一个储藏库——那样即便是雷纳尼斯人闯进来,他们也只能找到一个黑乎乎、无价值的空社群,如果待太久,就会被窒息在这里。他们会带走能携带的战利品,然后撤离。也许我们可以等他们走后再返回。”

所以她才适合当首领啊:当你被困在自己的狗血剧情里,依卡却做好了所有这些准备。但是……“哪怕他们中间有一名原基人,晶体球就将正常运转。也将属于他们。我们就无家可归了。”

“是啊。作为应急计划,它的确有漏洞,你说的没错。”依卡叹气,“所以我想试试汤基的计划。”

加卡看上去很生气:“我他妈早就跟你说过,我根本就不想做首领,依克。”

依卡翻了个白眼:“你宁愿失去社群吗?闭嘴吧你。”

你看看她,再看汤基,再看她,感觉完全摸不着头脑。汤基很崩溃地叹了口气,但还是迫使自己开始解释。

“精细控制的原基力。”她说,“在地表发动几波持续降温,环绕这个区域,但一步步收窄范围,以社群为圆心。这将让那些煮水虫进入暴走状态。其他创新者花了好几周时间研究它们的习性。”她微微甩手,也许下意识地感觉这种研究太微不足道。“这办法应该管用,但必须做得很快,由某个精确度和耐力足够的人来施行。否则,那些虫子只会挖洞潜入地底,进入休眠。”

你突然明白了过来。这计划太变态。它也可能会拯救凯斯特瑞玛。但是——你看看依卡,依卡耸耸肩。你觉得,她的肩膀绷得很紧。

你之前从未理解,依卡如何用原基力做到她的那些招数。她是野生的。理论上,她可以做到你能做的任何事;一个专心的自学者,可以借助天赋掌握基础技能,然后不断完善自身。但大多数自学的基贼就是……学不会。你曾隐知到施法中的依卡,显然,如果在支点学院,她也能赢得戒指,不过只有两三枚。她可以移动一块巨石,却无法精确移动鹅卵石。

但是。她却能用某种办法,把方圆百英里内的基贼都吸引到凯斯特瑞玛。她能对卡特做出那种操作。她还有一份牢靠、稳定又强大的感觉,就连你都无法解释,这让你质疑自己对她做出的学院式的评价。一个两戒或者三戒新手,不可能是这种感觉。

但是。原基力就是原基力。隐知盘就是隐知盘。肉-体总有承受限度。

“那支军队不光住满了凯斯特瑞玛-上城,还分布在森林盆地里,”你说,“你只要冻结半个这样大的圆圈,就会晕倒的。”

“或许吧。”

“是一定会!”

依卡翻了个白眼。“我明白现在要做的事,因为以前我就做过。我知道一种方法。你就是要——”她说不下去了。你下定决心,要是你们能活着熬过此劫,一定要让凯斯特瑞玛的原基人学会用语言讨论他们在做的事情。依卡自己丧气地叹息,就像听到了你的内心独白一样。“也许这是你们学院式的一种技能?当你跟其他基贼一起行动,让所有人都用同样步调,使用最弱者的技能,但利用最强者的耐力……?”

你眨眨眼……然后觉得浑身掠过一阵寒意。“地火啊,生锈的烂桶子啊。你居然懂得怎样去——”埃勒巴斯特对你用过这招儿,两次,很久以前,一次是为了封闭岩浆热点,一次是为了给他自己解毒。“平行并联?”

“你们是这样称呼它的吗?好吧,反正呢,等你们结成一个小组,平行发力,布成……一张网……吧,之前我可以跟卡特还有特梅尔一起……反正,我现在还能那样做。利用其他原基人,甚至孩子们都可以帮忙。”她叹了口气。你已经猜到下面要说什么了。“问题是,那个把其他人维系在一起的人……”那块轭铁,你想,回忆起很久以前你跟埃勒巴斯特的愤怒对话。“将是第一个油尽灯枯的人。她不得不,呃,承受那些……那些磨损。否则的话,网络里的所有人就只能互相抵消。然后什么都做不成。”

油尽灯枯。那就是死了呗。“依卡。”你的技能比她高出上百倍,也比她更精准。你还可以运用方尖碑。

她摇头,神色黯然。“你以前,呃,有没有跟其他人连接过?我跟你说过了,这个需要练习。而且你有其他任务要完成。”她的视线很有穿透力。“我听说你在病房的朋友终于蹬腿了。他死前,教过你该怎样做了吧?”

你看着别处,嘴里全是苦涩,因为你能掌握单个方尖碑的证明,恰恰是用其中一块杀死了他。但你完全没有接近学会如何打开那道门。你还不知道如何同步使用众多方尖碑。

首先是一个网络,然后是那道门。不要搞砸了,伊松。

哦,地啊。噢,你真是笨得可以。你想。这个笨,既是说你,也是丢给埃勒巴斯特的负面评价。

“教我怎样建立一个……网格,跟你一起。”你激动地对依卡说,“一个网络。我们称之为一个网络就好。”

她皱眉看着你:“我刚刚才跟你说过——”

“那就是他想让我去做的事!我×,真可恶!”你转身,开始来回踱步,同时感到兴奋、恐惧和愤怒。每个人都在瞪着你看。“不是建立原基力之网,而是——”那么多次,他让你去研究他体-内的魔力线,你自己体-内的魔力线,理解它们如何联通,如何流转。“当然,他这个混蛋才不会直截了当告诉我,他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清醒理智的事?”

“伊松。”汤基对你侧目而视,一脸忧愁。“你现在说话,已经开始像我了。”

你对她大笑,尽管在你对巴斯特做出那件事之后,一直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笑了。“埃勒巴斯特,”你说,“病房里的那个人。我的朋友。他生前是个十戒原基人。他也是那个击碎整座大陆的人,裂口在北方。”

这句话之后好多人低声议论。面包师特利诺说:“一个支点学院培养的基贼?他来自学院,却做出了这种事?”

你无视他。“他是有原因的。”复仇,还有创造一个新世界的机会,一个更适合考鲁生存的世界,尽管考鲁已经不在人世。也许他们需要了解月亮的事?算了,没时间,说了也只会让大家困惑,正如这么多头绪曾让你困惑一样。“我一直都不明白他是怎样做到的,直到现在。‘先是一个网络,然后是一道门。’我需要学会方法,了解你将要做的那件事,依卡。你教会我之前都不能去死。”

某种东西让周围微微摇晃。跟地震相比,这幅度很小,范围也小。你和依卡,还有平顶台上的所有其他原基人马上转身抬头看,确定了它的方位。一次爆炸。有人引爆了小包炸药,封堵了一段通往凯斯特瑞玛的隧道。片刻之后,观景台传来喊叫声。你眯眼看那个方向,看到一帮壮工——你去跟丹尼尔和其他雷纳尼斯人谈判时,守着入口的那帮人——减速停步,呼哧喘气,一脸焦急……而且满身灰土。他们逃走时炸塌了隧道。

依卡摇头说:“那么,我们一起建造逃生通道吧。希望在此过程中没有同归于尽。”

她招手,你跟随,你俩一起,半走半跑,前往晶体球另一侧。这件事发生于无言的默契;你俩都本能地觉出,最适合刺穿晶体球的位置在哪儿。绕过两座平台,穿过两道悬桥,然后晶体球远端墙体就在面前,掩埋在短粗的晶体后面,这里容不下任何房间。很好。

依卡举起双手,做成方形,这让你觉得困惑,直到你隐知到她的原基力突然增强,在四个点穿透晶体球墙面。这真是让人着迷。此前你曾观察过她使用原基力的状况,但这是她第一次试图精确地做好一件事。而且——情况跟你预想的完全不同。她的确无法移动鹅卵石,但她可以削出精准的角度和线条,最终结果像是机器切割而成。这比你能做到的还要更好,你突然意识到:她无法移动鹅卵石的原因可能是……移动个鹅卵石有什么鸟用?那只是支点学院用来测试精准度的方式。依卡的方式却是简单直接地做到精准,只在需要的场合这样做。也许她在你的测试中挫败的原因,仅仅是测试项目不对。

现在她停顿下来,你隐知到她的“手”伸向你。你们站在环绕一根晶体柱的平台上,这根柱子太细,放不下住人的房间,所以安排了储藏室和一间小小的工房。平台是近期建造的,所以栏杆是木质,你不太愿意把生命拖付给它。但你还是抓住栏杆,闭上眼睛,用原基力伸向她提供的连接点。

她抓住了你。如果你不是从埃勒巴斯特那里习惯了这种情形,一定会被吓坏的,但这次的情况跟之前一样:依卡的原基力像是跟你的融合在一起,将你的力量吞没。你放松,让她接管控制权,因为你马上意识到自己比她更强大,能够,而且应该掌握控制权,但眼下你是学徒,而她是老师,所以你收敛,静心学习。

这是一场舞蹈,某种意义上是。她的原基力就像……一条河,带着细小波纹,卷舒,涌流,水面有固定的流动模式和速度。你的更快,更深,更直接,也更强大,但她极为有效地调整着你,因为两股水流混到一起。你的流速变慢,更加放松。她的流动变快,利用你的深度来加强自身力量。有一会儿,你睁开眼睛,看到她靠在晶体柱上,缓缓滑下,蹲在地上,这样就不必在凝神施法的过程中在意身\_体平衡……然后你们就已经进入晶体球内部,穿过它的硬壳,掘入周围岩层中。你跟依卡一起周游,感觉如此轻易,让你甚为意外。埃勒巴斯特要比这次更粗暴,但也许他跟你做这种尝试时,还不习惯这种方式。依卡却跟别人做过同样的事,而且她是你见过最好的老师。

但是——

但是。哦!你现在那么容易就看透了真相。

魔法。现在有丝丝缕缕的魔法,正跟依卡的流动交杂起来。当她表现弱于你时支持她,强化她的动力,并让你们之间的接触面变和缓。这些都是从哪里来的呢?她把这些东西从岩石本身吸出,这又是一个意外,因为直到现在,你都不知道岩石里面本来就有魔力。但它的确存在,闪烁在极小的硅离子和钙离子之间,就像在埃勒巴斯特骨骼成分之间的跃动一样自如。等等。不对。尤其是在钙离子之间,然后才会触及硅离子。它是被钙成分产生出来的,而这些又存在于石头里的石灰岩部分。在某个时间点,数百万乃至数十亿年前,你猜想,这一整片地区都是海底,或者就是内陆湖。无数世代的海洋生物在此地出生,生活,然后死亡,然后沉入海底,结层,再被压缩。你看到的那些,会是冰川刮痕吗?很难说。你不是测地学家。

但你突然明白的是:魔力起源于生命——那些当前活着,曾经活过,甚至是在那么久远的时代之前活过,现在已经化为异物的东西。突然之间,这份感悟让你感知中的某种东西发生了转移,然后

然后

然后

你突然看到了它:那魔法网络。一张由银线组成的巨网,贯穿着整个大地,渗入岩石,甚至是岩石下面的岩浆,像成串的宝石一样,闪耀在森林、成为化石的珊瑚礁、储油层之间。贯穿空中,透过小小跳蛛结成了网格。云中也有魔法线贯穿,尽管很细,连接在小水珠里的微生物之间。线条延续到你的知觉可及的最大高度,接近空中星辰。

而在它们接触方尖碑的地方,这些银线就完全变成另外一种东西。对那些在你知觉地图上飘浮的方尖碑而言——这范围突然变得极大,千里万里,你的感知渠道突然远远不止有隐知盘——每块都浮在数千条,数百万条,乃至数万亿条银线的结点。这就是让它们保持飘浮状态的动力源。每块方尖碑都泛着银白色光芒,不停闪耀搏动;邪恶的大地啊,这就是方尖碑不真实状态下的样子。它们飘浮,它们闪烁,实体变成魔法,再变成实体,而在另一个存在位面上,你敬畏地深吸一口气,赞叹它们的美。

然后你再次吸气,注意到就在附近——

依卡的控制力拉扯着你,你为时已晚地意识到,在你走神期间,她一直在运用你的力量。现在已经有一条新的隧道,斜穿过多层沉积岩和火成岩。其中还有一条阶梯,由宽阔、平缓的台阶组成,径直向上,只是偶尔有宽大规整的平台。为开辟这些台阶,并没有挖出任何东西以腾出空间;相反,依卡只是让岩石变形,让出空间,将原有石料压入墙壁和地板,组成台阶,并增加四壁密度,对抗周围岩层带来的压力。但在接近地面的位置,她让隧道戛然而止,现在她把你从网络里解放出来(又是那个词)。你眨眨眼,转身看她,马上明白了她的用意。

“你可以做完它。”依卡说。她从平台上起身,拍拍-屁-股。她现在已经显出疲态,这一定让她累坏了,试图平复你在惊异中的状态起伏。她无法完成自己选择了要做的那件事。她冻不了半条山谷,就会油尽灯枯。

但她现在已经无须去做。“不用。我来解决你那件事吧。”

依卡揉揉眼睛:“伊茜。”

你微笑。这一次,这个昵称并没有让你生气。然后你运用她刚刚教你的本领,像曾经的埃勒巴斯特一样抓住她,也抓住了全社群的每一位原基人。(你这样做时,所有人都很紧张。他们习惯了被依卡这样对待,但是当一具新的轭铁出现时,他们还是能隐知到。你还没有像她那样,赢得所有人的信赖。)依卡身\_体绷紧,但你什么都没做,只是抓住了她,现在很明显了:你真的可以胜任。

然后你搞定局面,开始连接尖晶石碑。它就在你身后,你隐知到那个精准的瞬间,趁它停止闪烁,并且发出低沉的,撼动地面的搏动时出手。预备,你觉得它像是在说。就像它会说话。

依卡的眼睛突然瞪大,当她隐知到方尖碑的催化力……充电激活了?唤醒了?应该是唤醒了基贼的网络。这是因为你正做过去六个月来埃勒巴斯特试图教你的东西:将原基力和魔力共同使用,用它们可以互相支持、互相加强的那种方式,让整体更为强劲。然后将它整合进入一个原基人组成的网络,向同一个目标努力,所有人加在一起,强于每一位单独成员,再把这份力量接入方尖碑,将其威力扩大很多倍。这感觉非常神奇。

埃勒巴斯特没能教会你,因为他跟你相似——接受学院训练,也受到学院的局限,被灌输的结果,是仅仅从能量、等式和几何图形的角度看待力量。他掌握了魔法,是因为有这份天资,但他并没有完全理解。你也一样,甚至是现在。依卡,因为她是野生自学,反而没有任何需要忘掉的负担,她一直都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要是你之前不是那样傲慢的话……

好吧。还是不行。你还是不能说,那样埃勒巴斯特就会依然活着。他使用方尖碑之门将整个大陆撕成两半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那些烧伤在慢慢夺去他的生命;你结束这个过程,其实也是一种恩惠。最终,你会相信这个结论。

依卡眨眨眼,皱起眉头:“你没事吧?”

她了解你的魔力,因而也能尝到你的悲戚。你咽下口水,想缓解如鲠在喉的感觉——怀着小心,紧紧把握着封闭在你体-内的力量。“没事。”你撒谎说。

依卡那眼神,显然是知道太多。她叹气说:“跟你说哦……要是我们都能活过这一劫,我在一座仓库里存了些尤迈尼斯产的赛雷蒂酒。想喝醉吗?”

你绷紧的喉咙突然放松,大笑出声。赛雷蒂酒是一种蒸馏出来的烈酒,用同名水果做原料酿成,是尤迈尼斯郊外山麓的特产。那种果树在其他任何地方都很难生长,所以依卡的存货有可能是整个安宁洲的最后一批。“那是无价之宝啊,还要喝醉?”

“醉到人事不知。”她的微笑很疲惫,但也很真诚。

你喜欢这个提议。“如果我们能活过这一劫。”但你现在很确定自己能做到。原基人网络加上尖晶石碑,蓄积的力量已经绰绰有余。你将会让凯斯特瑞玛转危为安,保住所有哑炮、基贼和其他站在你们一边的事物。没有人需要去死,除非他们与你为敌。

就这样,你转身,抬起双手,十指张开,而你的原基力——和魔力一起——向前延伸。

你感觉到凯斯特瑞玛:上城,下城,还有上下城之间的一切。现在,雷纳尼斯的军队已经展现在你面前,数百个热能和魔力组成的小点,在你脑中的地图上,有些聚集在不属于他们的房子里,其他人聚集在通往地下社群的三条隧道入口,在其中两条隧道,他们已经突破了凯斯特瑞玛原基人布设的挡路石。在其中一条隧道,有石头掉落在通道中,有些士兵已死,他们的尸体正在变凉。其他士兵正忙于清除障碍。你能看出,这至少要花费几天时间。

但在第三条隧道——真是可恶——他们已经找到并拆除了爆炸物。你品尝到未爆发的化学物品发出的酸涩味,还有嗜血的汗臭味道。他们正畅通无阻地冲向凯斯特瑞玛-下城,走完了通向观景台距离的一半以上。再过几分钟,他们的先头部队,数十名壮工,手持长刀、十字弩、掷石带和长矛,就将与社群守卫者发生冲突。数百名增援部队,正在他们身后赶来。

你知道你必须做什么。

你退出这个近景视角。现在,凯斯特瑞玛周边的森林展现在你下方。更宽的视角。你尝到了凯斯特瑞玛平原边际的气息,还有近处的低陷处,那是森林盆地。现在显然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是一片海,再早时期曾有冰川,及其他更多事物。同样明显的,是成团的光点和火焰,它们组成了本区域所有的生物,散布在林中各处。数量要比你想象得更多,尽管有很多都在冬眠,或隐藏,或用其他方式应对第五季的侵袭。河边光线很亮:煮水虫布满河道两旁,在平原和盆地中,也多有分布。

于是你从河道开始动手,小心翼翼,沿河冻结土壤、空气和岩石。你一波一波进行冰冻,动手,变冷,再动手,变更冷一点点。你让变冷圈中的气压变低,让风向里面吹,吹向凯斯特瑞玛。这是诱惑加警告的手法:动起来,你们就能存活。留在原地,我就把你们这些小杂种冻灭绝。

那些煮水虫开始了行动。你感知到它们,组成一波明亮的热流,冲出地下巢-穴-和笼罩近期受害者的地上腐食堆——数百巢-穴-,数百万煮水虫,你原本完全不知道,凯斯特瑞玛周围树林里居然有这么多这种东西。汤基关于肉食短缺的警告毫无意义,而且太晚;你们永远也不可能跟如此成功的肉食动物竞争。你们一直以来,都只有习惯人肉味道这一条路。

这且不去考虑。凯斯特瑞玛周围的冷气圈已经合围,你把能量一波波向中央输送,催促,引导。那些虫子爬行得好快——而且,我的天,它们还能飞啊。你已经忘记那翅膀壳了。

然后……哦,火烧的大地啊。突然之间,你很高兴自己只能隐知到地表状况,而不能听见看见。

你能接收到的信号,全都显现为压力、热能、化学物和魔法。这里的一团亮闪闪的雷纳尼斯士兵,聚在木头和砖石空间里,然后有一波烫热的煮水虫光点到达此地。透过房子地基你隐知到沉重的脚步声,门被摔上,然后是更肉感的身\_体互撞声,地板上慌乱的微型地震。随着虫子就位,开始用餐,士兵们的形状亮度暂时加大,沸腾,冒烟。

凯斯特瑞玛的猎人特忒斯的确不幸,但也仅有几只煮水虫咬到了他,所以他才没有因此当场死亡。但这次,每一名士兵都会遭遇数十只煮水虫的攻击,覆盖每一寸能被触及的身\_体,而这也算一种恩惠吧。你的敌人,他们不必挣扎太久,一座接一座,凯斯特瑞玛-上城的房子接连归于沉寂。

(你控制下的整个原基人网络都在战栗。其他人也没有一个喜欢这样的情形。但你坚定地驾驭大家,让他们继续完成任务。现在绝不能手下留情。)

现在,虫群开始进入地下,扑在那里聚集的士兵们身上,并且找到了通往凯斯特瑞玛-下城的隐秘通道。你在这里更加仰赖尖晶石碑的力量,努力甄别隧道中的哪些亮点是雷纳尼斯士兵,哪些是守卫凯斯特瑞玛的战士。他们聚集成堆,正在搏杀。你必须帮助你们的人。啊——可恶——倒霉。依卡在你的控制下挣扎,尽管你忙于维护网络,听不到她说的具体-内容,但你知道大致意思。

你知道你必须做什么。

于是你从隧道围墙上揪出大块岩石,用它们封闭了全部隧道。有些凯斯特瑞玛的壮工和创新者们被堵在了煮水虫一侧。也有些雷纳尼斯士兵在安全的一侧。没有人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透过隧道中的石块,你不由自主地隐知到惨叫声带来的震荡。

但你还没有来得及迫使自己无视这个,就又听到另一声惨叫,就在附近,这震动是你用耳鼓听到,而不是隐知盘。你愣住,开始拆解网络——但你不够快,远远不够,早有人在拉扯你的束缚。切断了它,将你和其他基贼全都丢得东倒西歪,互相消除对方的聚力螺旋,队伍一时全乱。可恶,怎么回事?有某种东西把你们的两名同伴扯走了。

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木头平台上,一只胳膊被拧着压在身-下,剧痛,你的脸被挤靠在一口储物箱上。你头脑混乱,-呻-吟着——你感到两膝发软,充当轭具可是真难——你推地起身。“依卡?这到底是……?”

箱子后面有声音,先是一声惊叫。然后是你脚下的木料在悲鸣,因为某种重得不可思议的东西正在考验它的承受力。然后是石头碎裂声,响亮得如此骇人,让你不由得心惊,尽管同时想到,自己以前也听过这样的声响。你抓住箱边和栏杆,拉自己单膝跪起。这已经足够让你看到:

霍亚,那姿势让你马上半自觉地命名为武士姿态,站在那里单臂伸长。手中悬着一颗头颅。一颗食岩人的头颅,发式卷曲,发色为祖母绿,上唇以下的脸部都不见了。那个食岩人剩余的部分,从下巴往下那些,还站在霍亚面前,冻结在伸手取物形态。你可以看到霍亚的一部分侧脸。它没有移动或者咀嚼,但在他线条细致的黑色大理石唇边,的确粘了些灰色石粉。对面食岩人的残躯上,颈后的确也有一处咬伤。然后是熟悉的石头挤碎声。

瞬间之后,那名食岩人的身-躯碎裂,你意识到霍亚的姿势发生过改变,一拳击穿了对方躯干。然后他的眼睛滑向你所在的方向。你没看到他做吞咽动作,但话说回来,他说话反正又不用动嘴巴。“雷纳尼斯的食岩人,正赶来攻击凯斯特瑞玛的原基人。”

哦,邪恶的大地啊。你迫使自己站起来,尽管感觉头重脚轻,立足不稳。“有多少?”

“够多。”一闪眼间,霍亚的头已经转向别处,朝着观景台。你看过去,发现那里打斗很激烈——凯斯特瑞玛人正在抗击冲出隧道的雷纳尼斯人。你发现丹尼尔也在攻击者队伍中,手持两把长剑,对搞两名壮工,而就在近处,埃斯尼大喊着要人再给她一把十字弩。她的卡住了。她放下那件无用的武器,拔出一把刻制的玛瑙剑,白光闪耀,扑向丹尼尔。

然后你的注意力集中在更近处,贲蒂被缠在一座绳桥上。你看得出缘由:就在她身后的金属平台上,站着又一个奇怪的食岩人,这个整体是柠檬黄色,只有嘴唇附近是云母白。它一只手伸出站在那里,手指弯成召唤状。贲蒂离你很远,也许有五十英尺,但你仍可以看见那女孩泪流满面,挣扎着想要摆脱绳子。她的一只手无用的垂在身旁。骨折了。

她的手骨被折断,这让你感觉全身不舒服。“霍亚。”

背后木板一声闷响,他丢下敌人那颗头:“伊松。”

“我需要快速赶到地面上。”你可以隐知到它,就在头顶那里,充满魔力,威严,巨大。它一直都在这里,但你回避着它。对你之前的需求而言,它过于强大。现在却正好是你需要的。

“上面是爬虫的天下了,伊茜。除了煮水虫,什么都没有。”依卡还勉强站着,身\_体倚靠着晶体柱外墙。你想要警告她——食岩人是可以穿过晶体柱出现的——但你没有时间。如果你动作太慢,他们无论如何都能抓住她。

你摇头,踉踉跄跄走向霍亚。他不能来到你身旁,他太重了,这个木架到现在没倒,已经堪称奇迹。他的姿势又变过一次,现在又有一名食岩人成了他周围的碎块。现在他已经移开,一只手按在晶体墙上,尽管他身\_体的其他部分朝着你的方向。他向你伸出另外一只手,手掌摊开,貌似邀请。你记得有一天在河边,霍亚摔到泥坑里之后,你伸手要拉他起来,尚不知他的钻石骨骼和一肚-皮古老传说的分量。他拒绝了你,以便保守他的秘密,你当时感觉受到了伤害,尽管努力不那样。

现在,跟凯斯特瑞玛的炎热相比,他的手显得比较凉爽。实实在在——尽管他隐知起来不太像石头,你短时为此纳罕。他的肌肉有一种奇怪的质感。被你的手指握住之后,还会微微收缩。他还有指纹。这个让你大吃一惊。

然后你抬头看他的脸。他已经让自己的表情发生过改变,不再是刚刚消灭敌人时的那份冷酷。现在,他唇边带有微笑。“我当然是要帮你的。”他说。他还是那样孩子气,你几乎要报之以微笑了。

但没有时间思量这些,因为突然一下,凯斯特瑞玛就化成你周围的一片白,然后是黑暗,大地深处的浓黑。不过霍亚仍然拉着你的手,所以你并没有害怕。

之后你就站在了凯斯特瑞玛-上城的凉亭前,身处死者和垂死者之间。在你周围,步道上和亭中石板上,躺着雷纳尼斯的士兵,他们身\_体扭曲,有些已经不可能看清样子,被密集成毯子一样的昆虫覆盖,还有极少数仍在爬行,尖叫。丹尼尔曾经用来计划进攻的桌子翻倒在一旁;桌面上爬满甲虫。又是那种气味,像盐水里泡过的烤肉。空气中到处是飞行的煮水虫,还有你制造的低气压微风。

有只甲虫向你快速冲来,你吓得直哆嗦。瞬间以后,霍亚的手出现在甲虫原先的位置,热水滴落,那东西被捻碎时发出的水壶一样的声响渐渐平息。“你很可能需要升起一个聚力螺旋。”他建议。该死的,当然应该这样。你开始远离他,以便安全进行这件事,他却握紧你的手,稍稍更用力一点点。“原基力伤不到我。”

你能运使的并不只有原基力,但他也知道这个,所以那就没有问题啦。你升起一个高高的,致密的聚力螺旋,围绕自己,把周围的--湿--气转化成飞舞的雪花,煮水虫们马上开始回避你。也许它们寻找猎物的方式是侦测体热。现在都不重要了。

然后你抬头看,看那团黑影,它遮住了天。

缟玛瑙碑与众不同,跟你以前见过的所有方尖碑都不一样。其他石碑,多数是晶体片的形状——两头尖的六棱柱或者八棱柱——尽管你也见过一些形状不规则,或者两端不平整的。这一块,却是半卵圆形。收到你的召唤后,它缓缓穿过云层下落,之前已经在那里潜藏了足足几个星期。你无法猜想它的大小,但当你仰头去看凯斯特瑞玛-上城的天穹,发现缟玛瑙碑已经快把整个天空填满,从南到北,从灰云密布的地平线,到对面,反射红光的另一端。它本身不反射任何东西,也不发光。当你仰视它——这样做而又不战栗的难度大得出奇——只有它边界处的云团让你知道,它其实还在凯斯特瑞玛上空很高处。看上去,它比实际距离更接近。就在你头顶上。你只要举起一只手……但你心里,有几分害怕这样做。

一声撼动地壳的巨响,你身后的尖晶石碑颓然落地,就像是在更强大的事物面前臣服。或者只是,因为现在有了缟玛瑙碑,它不断吸引你,拉扯你,吸收你向上——

——哦,地啊,它吸收你的速度好快——

——你已经什么都没剩下,无法再命令任何一块其他方尖碑。你已经无力旁骛。你在跌失,飞入一片虚空,它甚至不是在招引你,而是直接将你吸入。从其他方尖碑那里,你学会了顺应它们的能量流向,但现在,这里,你马上知道绝不能那样做。缟玛瑙碑能够把你整体吞噬。但你又不能拒斥它,那样,它会把你撕成碎片。

你能做出的最佳选择,就是一种微妙的平衡,你一面努力与它保持距离,一面在它力量的间隙中随之漂流。而它的力量已经有太多注入你的身\_体,太多太多。你需要利用这份力量,否则,否则,但,不行,情况不对,有东西在偏离平衡态,突然就有一份轻微的束缚感,绕住你的身\_体,你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缠绕在上万亿,上万亿亿亿根魔力线之中,而它们都在渐渐收紧。

在另一个存在层面上的你尖声惨叫。这是个错误。它在吞噬你,这极端可怕。埃勒巴斯特错了。宁可让食岩人杀死凯斯特瑞玛的所有基贼、毁灭全社群,也胜过这样死去。宁愿让霍亚把你嚼碎,用它美丽的牙齿,至少你还喜欢他

爱他

爱-爱-爱-爱

魔力像鞭子一样抽紧,来自上千个不同方向。光线组成的网格倏然闪亮,突然间显现于黑暗背景之上。你看到了。这超出你平常的感知阈限太多,以至于几乎无法理解。你看到安宁洲,整个大陆。你感觉到行星这一侧的整个地壳,也品尝到另一侧的气息。这太过雄浑——地下的魔火啊,你就是个白痴。埃勒巴斯特早就跟你说过:先找到网络,然后是方尖碑之门。你无法独自成功;你需要一个小的网络,来缓解大网的冲击。你再次建筑凯斯特瑞玛的原基人,却无法把握住他们。现在,他们的人数已经减少,而且也受了太大惊吓,即便是你,也无法把他们拉拢过来。

但那里,就在你身旁,还有一座小山一样的力量之源:霍亚。你甚至没有试过向他求助,因为那股力量太陌生,太可怕,他却主动接近你。让你稳定下来。紧紧把握住你。

这让你终于得以想起:缟玛瑙是一把钥匙。

这钥匙可以打开一扇门。

那扇门又能激活一个网络——

突然之间,缟玛瑙碑开始搏动,深及岩浆,重如大地,环绕你的全身。

哦,地啊,不是原基人组成的网络他说的实际上是由……

尖晶石是第一个,就在那里,原模原样。然后是黄玉碑,它的亮黄色力量如此轻易地服从了你。

烟石英。紫石英,你的老友,曾追随你到特雷诺的那个。紫辉石,绿翡翠。

玛瑙碑。碧玉碑,蛋白石碑,黄水晶碑……

你张口尖啸,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红宝石锂辉石蓝晶石橄榄石还有

“已经太多了!”你不知道自己是在叫嚷这句话,还是在心里默念。“太多了!”

你身边那座山说道:“他们需要你,伊松。”

然后一切变得如此清晰。是的。方尖碑之门,但凡打开,必有其目的。

向下。晶体球外墙。闪烁的原始魔法之柱;这是凯斯特瑞玛的组成成分。你隐知-感觉-知晓这座建筑中的污染物。那些你容许在其表面活动的人。

(依卡、贲蒂,所有其他原基人,还有依靠他们让社群维持的哑炮们。他们都需要你。)

但那里还有那些干扰晶体网格的东西,沿着它的物质和魔力线奔走的,隐藏在晶体球外壳里,像寄生虫一样试图隐藏的。他们也是山峦——却是不属于你的群山。

招惹了惹不起的基贼,霍亚提到自己的禁闭时,曾经这样说。是啊,这些敌方食岩人,的确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你再次呼吼,但这回是在发力,是在攻击。啪,你截断网格和魔力线,按自己的意愿将其重新连接。砰,你举起整根晶体柱,将它当作标枪掷向敌人,把它们戳到粉身碎骨。你寻找灰石人,那个伤害过霍亚的食岩人,但他不在威胁你家园的外敌之中。这些只是他的喽啰。好。你会给他捎个口信,写在这些喽啰的恐惧里。

等你停手时,至少已经封印了五名敌方食岩人在晶体中。实际上很简单,因为他们愚蠢到在你的注视下试图穿过晶柱。他们化身成晶体状态;你只要简单地取消化身能力,冻结他们,像昆虫被定在琥珀里。其他敌人在逃。

有些逃向北方。不可接受,而现在,距离对你已经不成问题。你上升,转向,再俯瞰,下面就是雷纳尼斯城,盘踞在它的维护站之间,像蜘蛛藏身于被捆绑、被吸干的猎物中。这道门的用途,是做出行星尺度的事情。因而对你来说,轻易就能把力量向下推出,像对待可能打死贲蒂的那女-人一样,照样处置雷纳尼斯的所有居民。恶棍就是恶棍。那么简单,就能扭曲他们细胞之间闪耀的银线,直到细胞静滞,硬化。成为石头。事情做完,凯斯特瑞玛的战争获胜。全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现在局面很危险。你心里清楚:如果掌握了方尖碑网络的力量,却没有一个目标,自己就会成为它的目标,然后死掉。现在明智的做法,在凯斯特瑞玛安全之后,就是赶在被它摧毁之前,拆解那道能量之门,退出网络。

但是。除了凯斯特瑞玛的安全之外,你还想要得到别的。

你知道,那道门就像原基力。没有明确的意愿掌控时,它会把所有的欲望,都当成毁灭世界的意愿看待。而你不会控制这心愿。你也做不到。对你而言,这愿望铭心刻骨,就像你的过去,你多疑的个性和你多次碎裂的心。

奈松。

你的意念在旋转。向南。搜寻。

奈松。

有干扰。很痛。珍珠碑钻石碑和

蓝宝石碑。它们拒绝被拉进方尖碑之门网络。之前你几乎没有感觉,因为你被数十块,数百块方尖碑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你却有了知觉因为

奈松

这是她

是你的女儿,是奈松。你了解她内心顽强的个性,就像了解自己的心和灵魂,这是她,写满了整座方尖碑。而你已经找到了她,她还活着。

它的(你的)目标达成,门自动开始拆解。其他方尖碑接连断开;缟玛瑙碑最后才将你释放,尽管带有一丝冷淡的不情愿。下次再见。

当你身\_体软瘫,倒向一侧,因为有东西突然把你撞得失去平衡,这时却出现几只手,把你扶了起来。你几乎难以抬头。你的身\_体感觉遥远,沉重,就像被困在石头里。你已经数小时没有吃过东西,但不觉饥饿。你知道,你的体力消耗远超自身负荷,却感觉不到疲劳。

你的周围有几座山。“休息吧,伊松。”其中你爱的那座山说,“我来照顾你。”

你点头,感觉脑袋重得像石头。然后又有新的成员出现,吸引你的注意力,你迫使自己最后一次抬头看。

安提莫妮站在你面前,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但她的出现,还是让你有几分安全感。你本能地知道,她不是你的敌人。

在她旁边,站着另外一个食岩人:高,瘦,身上那套“衣服”有点儿古怪。全身雪白,尽管五官是东海岸人的形状:丰满的嘴唇,长长的鼻子,高颧骨,还有细细雕刻出来的一头鬈发。只有它的那双眼睛是黑的,尽管它看你的样子,只有一点点似曾相识,带着困惑和一丝应该是(但又不太可能是)记忆的东西……那双眼睛,的确有几分熟悉。

真讽刺。这是你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食岩人,全身质料都是雪花白石,那个词,读作埃勒巴斯特。

然后你就失去了知觉。

要是它没死,那又将怎样?

——迪巴尔斯的创新者里多写给第七大学的信,由信使从埃利亚方镇同名城市出发送出,写信时,榴石色方尖碑刚刚升出-水面,信件到达之前三个月,世人已经通过电报得知埃利亚城被毁灭的消息。资料来源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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