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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凰内容章节_2

感敌意,二来也断绝了他和桓远的联系。

江淹的离去,将会是对桓远极大的打击,削去他一半的力量,加上把其他一些可能参与其事的男宠也一并送走,这更加等于折断了桓远的手脚,让他的布置无从施展。

第三点便是,江淹并不单单是获得自由而已,他甚至还经由楚玉的举荐,走向光辉的仕途,这无疑是给府内其他男宠一个暗示,今后他们也将有希望如此,如此一来,桓远那边的人心更散,有了看得见的前程,还有谁会跟着他冒险?

他们只会努力的讨好她,甚至有的人会为了自由不惜出卖桓远。

这一手一举三得,不可谓不俐落,是楚玉深思熟虑的想法,但是她才稍微透露一些,容止便通盘明了,心思之敏悟,又岂止是玲珑剔透心肝所能形容?

楚玉一边忍不住暗暗赞叹,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升起强烈的警戒防备之心:她想了许久的东西,容止听她提一下便片刻通晓,这少年简直太聪明了,聪明得她有些害怕。

假如他和桓远做一样的事,她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应付过来。

这份警戒将才萌生会心之意强行压抑下去,楚玉眼珠子转了转,问道:“我叫你来,是想问你,我应该把江淹推荐给谁?平心而论,他是个人才。”

容止闻言愕然望向楚玉:“公主真要举荐此人?”

楚玉比他还要愕然:“这个是自然的,难道要本公主出尔反尔不成?”

容止定定的看了楚玉片刻,好像是想要看清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过了片刻才豁然笑道:“公主当真不同了,倘若是从前的公主,就算表面上用此计离间众人,但是暗地里,一定会暗中处置江淹,更遑论举荐他任职。”

楚玉心中狂跳,面上若无其事道:“我变成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呢?”楚玉也没料到,自己竟然露出了这样大的破绽,但一想容止并无证据,便稍稍安下心来。就算是让她知道山阴公主原本的作风,为了不露破绽而辣手杀人,她也是不愿意的。

容止笑道:“说不上好与不好,从前的公主心思细密滴水不漏,杀伐决断从不手软,但是却欠缺些胸怀,今日公主似乎心软了一些,可是气度却大不相同,江淹试图反叛,公主不但不以为忤,反而给他一个前程,虽然未免有放纵之嫌,但是这等气度,容止也不由心折。”

楚玉忍不住脸上发热,虽然她对容止现在还谈不上多少好感,甚至有些戒备,但是被这么一个漂漂亮亮的美少年用真诚的眼睛看着,笑吟吟的说对她心折,楚玉还是不能免俗的心跳快了几拍。

第十五章 指间有阳谋

楚玉性格果决坚定,片刻后微受影响的心情已经平复,她努力不去想容止刚才的话,道:“我只是看他才华难得,不忍心看明珠蒙尘罢了。”假如她猜测得不错,这个江淹,应该就是历史上那个写“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的江淹啊,虽然地球上少了他照样能转,但毕竟是太过可惜。

容止微微一笑,他神色虽有些不以为意,但是却没有说什么来反驳。

在楚玉的授意引导和容止的配合下,很快的,六个将要放出公主府的男宠全部安排完毕,根据个人的情况,给于他们不一样的未来,其中分属带头的江淹与另外五人有一定的距离,等于被孤立了。

由于楚玉手上有伤,推荐信以及盖印章等事宜皆由容止代劳。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玉总觉得,容止的目光,似是有意无意的扫过她被白纱包裹的右手。

*************

楚玉又一次在杏花林中开聚会,时间间隔不到两日,不少人都以为公主只不过静下来几日,又恢复到了以前醉生梦死的状态。

但江淹心头却有不祥的预感。

由于上次容止的告诫,桓远也来了,他数日不见公主,也不知道公主有什么变化,只有来亲自一看,眼见为实。

席上,柳色与墨香都没有能坐到楚玉身边,他们两人望着首席的楚玉干瞪眼,却不敢上前,因为楚玉身边坐着一个容止。

楚玉右手不便活动,倒酒和一些烦琐的小事都交给容止代劳了,容止坐在身边,比起柳色墨香二人还有一个好处便是,他不会逮着机会就贴近抛媚眼色诱她,只会在适当时候领会她的意思给予帮助,这省了她不少心。

喝了几杯酒,楚玉便以眼神示意容止可以开始了,后者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六封封了火漆的信件:“江淹,你上来。”

江淹心头一沉,他来此之前,便已经直觉不妙,看见容止坐在楚玉身边,暗道难道容止不甘心受桓远威胁,先发制人将他们所密谋的事告诉了公主?

步子几乎有千钧重,江淹慢慢的朝楚玉走过去,他只是一介书生,想要在这里动武强行逃脱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更不要说逃脱之后沦为被追捕的罪犯。

不管将要发生什么事,他都只能坦然处之,坦然受之。

不过三四丈的距离,江淹却觉得自己宛如走了一生,来到楚玉席前,他缓缓跪下,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心头却没有慷慨激昂之意,只是空落落的空得可怕。

临到关头,江淹忽然有些后悔参与了桓远的计划。觉察到自己心里的变化,江淹又忍不住有些-羞-愧,可是慷慨赴死,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能做到的事。

江淹的心理活动反映到脸上只是一片黯然,楚玉见他神情,也猜到了少许他心中所想,她仔细的端详江淹的模样,俊俏斯文的面容,浓黑如剑的双眉增添了些许英气,狭长的眼睛和紧抿的薄唇显得有些抑郁。楚玉看得专注,毕竟马上就要放他离开,今后应该没有机会再看到这个才子。

历史名人难得一见,楚玉看得有点久,直到容止轻轻的在长几底下拉她的衣袖,楚玉才反应过来应该办正事了,她微微一笑,左手从容止手中拿过一只信封递向江淹,神情温和的道:“江淹,你来我这里也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我决定让你出府,这里有一封举荐信,你只要拿去求见建平王刘景素,便能够得到他的任用。”

前一秒还以为将落入地狱,可下一秒睁开眼睛,却瞧见身边是天堂。

江淹听着那一个字一个字的声音,每个字他都知道,但是合在一起,那意思却是那么的令人不敢置信。他震惊得甚至连手掌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他梦想了那么久的,自由和前程,两样东西,同时呈在了他面前。

唾手可得。

伴随着醒悟一起来的是欣喜若狂,江淹狭长的眼睛里闪过热烈的神采,他伸出双手,就要接过楚玉手上的信封,他可以离开这个牢笼,他可以尽情的施展自己的才华……

江淹脑海一片空白,他深吸一口气,就要镇重的接下那封信,可是这时背后却传来一声轻咳,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曾经与他探讨诗文,曾经与他密谋议事……心头好像蓦地打响一声霹雳,江淹脸色刷白,他看着面前含笑的楚玉,忽然明白了她这封信的用意。

离间。

他不动,楚玉也不动,就那么笑吟吟的手执信封,维持着递给他的姿态。

她悠然微笑:你接还是不接?

这不是阴谋,这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阳谋,就这么坦然的摆在明面上给他看,可是江淹偏偏无法拒绝。

现在楚玉手上拿着的,是他梦寐以求的,只要接过来,他就不再需要冒险,能够平安的离开,平安的奔赴前程……可是这么做的前提是——

背叛桓远。

桓远的身份,他略微了解一二,假如按照正常的途径,桓远此生都不能脱离牢笼,因为这个理由,桓远才会冒险考虑反叛的事,他这么一走,等于在桓远毫无防备的地方,给他血淋淋的一刀。

就算别人不知道,可是江淹自己却明白,他与桓远之间相知相惜心灵相通的情谊,虽然那日在公主面前是做戏,可戏是假,情是真,若不是两年深厚的交往,又如何能做出那样逼真的戏来?

看出江淹的动摇,楚玉温声的再加一把火:“你素来有才名,建平王应该会很喜欢,你曾经做过的诗文我已经派人给他送去了,只要你去,就能得到他的任用。”说着楚玉觉得有些好笑,觉得自己好像是拿着香甜的毒苹果引诱人的巫婆,不过这毒苹果对于江淹有益无害,所损害的,不过是另一个人的利益罢了。

她并不太担心江淹最后会拒绝。

一面是安逸的仕途与可见的自由,一面是已经可以算是失败的反叛,一面是无限风光,一面是崎岖坎坷,一面是锦袍加身,一面是流血死亡。

利益得失是永恒的矛盾焦点。

人皆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想起早亡的父亲,想起母亲对自己的期望,脸色像是纸一样的苍白,江淹的手指微微颤-抖,从楚玉手上接过了重逾千钧的举荐信,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容止不着痕迹的微微摇了摇头,轻叹口气。

楚玉满意的笑笑。

第十六章 刚极容易折

江淹袖子里揣着沉甸甸的信件,脚步不是太稳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他一直不敢去看桓远,害怕看见他面上的责难,怨怼,指控,这任何一种情绪都会刺伤他。

江淹之后,是另外五人,楚玉亲自把信交给每一个人,十分温和的给予适当的勉励,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宽容的上位者,没有得到举荐的,也在这其中看到了希望,有的甚至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态

可是席中一人,风仪古雅,面色却凄厉惨白,眼神幽冷似鬼。

这个人是桓远。

入眼是灿烂的春光,桓远却只觉得自己身处隆冬,满枝雪白的杏花尽作冰雪。

他本以为就算被公主发现事败,也不过就是一个死字,却没料到楚玉采取了这样的手段,她不要他死,她要他众叛亲离被所有人背弃。

他不在乎失败,可他在乎江淹。

直至现在,他还记得,昔日在容止阁楼之中,他与江淹有一段时间同处一室,但彼此都不交谈,直到有一天两人在找书的时候,不约而同的摸上同一本,看向对方,才忍不住开了口:

“这位……”

“兄台……”

支离破碎片片飘零……全都一去不返了。

**********

安排好了六人,楚玉心情放松了不少,她端起酒杯,下意识的瞥向桓远所在的方向,想要看看现在他是何神情,目光触及桓远神情,楚玉愣了一下,虽然计划是她安排的,可她没料到江淹的背叛给桓远的打击那么大。

虽然心头有些过意不去,但是假如再来一次,楚玉还是不会改变做法,毕竟此事不可不为,她并非真正的山阴公主,暂时无法掌控全局从容布置,只能别辟蹊径分化他们。

宴席散后,楚玉特地留下江淹,给他敬了三杯送别酒,微笑道:“建平王向来喜欢文章书籍,并且也是年轻人,你在他那里,一定能够如鱼得水,我在此祝你一路顺风。”

此时人已经散去,留在楚玉身边的,只有江淹容止,以及不远处贴身保护的越捷飞。

听着楚玉的话,江淹百感交集五味陈杂,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对楚玉是憎恨还是感激,但楚玉给予了他恩惠和帮助,这是不争的事实。

猛地灌下一杯酒,江淹脸颊上浮现两片飞红,他低头恳求道:“公主,我走之后,请不要降罪桓远,此人有惊世的才华,即便是我也远远不及,倘若……实在可惜。”他估计楚玉大概是知道他们密谋的事了,才会使出这样的手段分化他们,带着对桓远的愧疚之心,他向楚玉求情。

楚玉微微一笑道:“这个可以放心,倘若我真想处置你们,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你也看出来了,我今天故意在众人面前让你选择,逼迫你背弃桓远,这一点,你是否怨我?”

江淹神情迷惘道:“我不知道。”

楚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此时的酒度数不高,加上又是温和的果酒,她纯粹就拿来当果汁喝了:“你很诚实,假如你立刻说不怨我,那就是胡说八道了。我这么做,有我的用意,你是否还记得当初你遭人诬陷入狱,虽然是那人不对,可是你有没有反省过自己?”

江淹立即就有些不痛快:“我没有过错,为何要反省?”

楚玉叹息道:“为什么那人不诬陷别人,偏偏诬陷你?而且你从前的同僚,没有一个为你周旋,难道这不是你平时做人太失败的缘故么?”

见江淹发愣,楚玉继续道:“有一个词,叫做刚极易折,太过刚-硬-了就容易折断,我绝不是让你和贪官污吏同流合污,可是你在保持自身高洁品格的同时,也要懂得一些委婉周旋,没有几个官场上的朋友,你的仕途很难顺利的。”她安抚一笑,“我并没有想说服你什么,只是希望你在一些时候能想起我的话,有时候低头和妥协并不可耻,太过在乎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反而会害了自己。”

江淹凝视楚玉许久,才镇重举杯,道:“多谢公主教诲。”虽然并不认同楚玉的话,但是他能够感受到楚玉说话间情真意切,确实是为了他好。

楚玉笑一下,举起杯子来,却发现杯中的酒不知什么时候空了,让容止倒酒,但是酒壶中也是涓滴不剩,便索性放在一旁:“我今天这么做,其实是想磨一下你的锐气,这样今后你再碰壁,受到的挫折会少一些。你才气惊人,有大好前程,更美好的在今后,往日都可视作尘烟。”这么说,虽然一开始是存着一点收买人心的意图,但是她也确实不忍心让这个才子因为过于刚强的性格遭受打击才说的那番话,劝到后来,却是诚心诚意了。

尘烟?

江淹有一些惘然的看着前方枝头飘落的杏花,在这里的一切,真的都可以当作过往尘烟么?

话说到这里,该说的该劝的都已经做齐了,楚玉慢慢的站起来,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偏头看着江淹,轻轻的念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越捷飞不懂得诗文,但是容止和江淹听了,先是不由得一愣,奇怪楚玉为何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两人暗中拿这话在心里一揣摩,心中皆是一动。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这话乍听起来浅白,却道尽了别离之意,有些东西,第一个说的人是天才,第二个说的则是跟风,从前从未有人这样形容过别离,因此二人听来,都觉得耳目一新,却不晓得楚玉不过照本宣科。

江淹自己就是个很会写文作诗的,鉴赏品味也十分的不错,他将这句话细细琢磨几遍,神情越来越惊讶,这句话太合他心意了,不知怎么的,无端便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胸中有什么隐隐约约的要萌发出来,却又好像少了些什么。

可是他也能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或听过这句话。

楚玉说出这句话,本意是想试探一下,最后分辨一下这个江淹是不是历史上那个,说出来后瞥见二人神情,她忽然想起个忽略掉的细节,暗叫一声糟。

就算这个江淹就是那个江淹,以他现在的年龄阅历,也写不出来这句话,换而言之,她把今后江淹要写的句子给剽窃过来了。

哎呀呀,真不是故意的。

楚玉耸耸肩。

不过事已至此,反正都已经剽窃了,她也不能说这是你今后会写的诗文我提前说出来还给你,只故作镇定微笑着,任由江淹放眼打量。

第十七章 翻覆真小人

喝完了送别酒,楚玉让人带江淹去收拾离开路上需要的东西,自己却留在杏花林中,靠在一棵杏花树边,未受伤的手拿起空了的酒杯随意把玩。

“你看我处置如何?”她凝视着杯缘,口中话却是问一旁的容止。

容止笑道:“很高明,我从不知道公主是这样好口才的,一番话,不费吹灰之力就淡化了江淹心头的不快,他日若有缘相逢,他也会记得今日公主的恩惠。”

楚玉扯扯嘴角。其实她并不是很耐烦留在公主府内算计一帮男宠的事,但是既然继承了山阴公主的身\_体,也应理所当然继承其他的一切,处理这些事,是她的义务。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相貌英气勃勃的少年走回来,他站在杏花林边,犹豫着要不要接近,倒是楚玉先发现了他,让他过来说话。

这少年也是是男宠之一,楚玉记得他好像姓沈,名字却是忘了,少年走过来,神情似是有些不安挣扎,最后才终于下定决心的跪下,道:“公主,沈光左有十分重要的事,向你禀报。”

楚玉手指一紧:来了。

容止淡淡的笑了笑:“他倒是见机得快。”

沈光左将自己所知道的桓远的筹划全部盘托而出,原来桓远身在府内,却设法买通了公主府上的人,得以与当朝一些手握权势的重臣联络。

楚玉听着不由得有些惊叹,惊讶于桓远的手法之巧妙,其实说白了,他所用的手法,无非是买通,可是这买通也需要技巧,什么人能买,什么人不能买,需要多少代价,从内府到外府的传递,机密的保护,彼此的制衡,因为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兼之自身局限,导致进行得比较慢,还没完成就被楚玉中途截断,可是这其中的巧妙精细之处,也足够令人惊叹了。

不得不说桓远等人毕竟是读书人,办事情还是比较文明的,没有动不动要打打杀杀,他的计划,也不过就是借助外界压力,强迫楚玉释放他们,兵刃相见,那是不得以的最后一步。

怕楚玉不相信,沈光左特地说得十分详细,楚玉虽然一直面带微笑听着,心中却有些不太舒服。毕竟这才是前后脚,这少年便摸上门来告密了,可见利益的诱惑何等的强大,人心又是何等的容易动摇。

眼前这沈光左,倘若为官,恐怕也只是趋炎附势之辈。

但是他所为毕竟是对她有好处的,楚玉不会傻到因为一点个人好恶而做出任性的决断,她十分亲切的扶起沈光左,微微笑道:“你说的这些,我查证之后,会给你重赏,你来到我这里也有一阵子了,想不想出去闯一番事业?”

沈光左面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却又不太敢直接说出来,楚玉随口道:“你是擅长文还是擅长武?”

沈光左眼睛一亮,道:“我自幼练习武艺……”

楚玉打断他:“很好。”她偏头望向容止,“你说我应该把他举荐给谁?”

容止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道:“我建议,将他推荐给龙骧将军沈攸之。”方才沈光左所说的桓远欲联络的重臣之中,首当其中的便是当朝重臣沈庆之,沈攸之则是沈庆之的堂侄。

沈光左一听他的话,脸上压抑不住热烈的狂喜之色,楚玉就算不知道这个龙镶将军是干什么吃的,但看他的神情,也知道这是一个好去处。

打发走了沈光左,楚玉便忍不住的问容止:“这个沈光左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你为什么反而给他这么优厚的待遇?”口头虽应下,但由于沈光左投诚得太快,楚玉还是有点瞧不起这个人,尽管沈光左是投靠向自己这一面,可是楚玉心里的观念令她更为看重有骨气的人。

容止微微一笑道:“眼下时局动荡不安,派他到沈攸之那里,还能够发挥更多的用途。我曾经查过沈光左的底细,他算是沈家远房的族亲,有这层关系,他的晋身会更快些。你不要嫌弃他是小人,正因为他是小人,用起来才格外的得心应手,假如是江淹这样的人,我反而不敢随意使用。”

听他言下之意,这个沈光左,今后尚有用处,楚玉略一沉吟便不再追究。

有时候感情和理智是不能统一的,这个道理她能明白。

再等一会儿,没有人跟着来告密了,容止便对楚玉道:“我去跟沈光左说一些要注意的事。”说罢先行离去。

容止找到沈光左,两人在房中叹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功夫,过后,容止走出沈光左的卧室,忽然想起一事,便朝距离此处不远的修远居走去。

修远居是桓远的住所,也是单人独居,整个西上阁里,除了驸马何戢,就只有桓远与容止是独居的,别的男宠,都是跟他人住在一起。但是与容止住处的清净不同,桓远的居所,周围有侍卫在把守着,门口站着的两名侍卫一看容止来了,立即行礼让路:“容公子请进。”

面前摆着一只长方形漆盘,盘中装着一只酒壶,两只酒杯,桓远跪坐在角落的阴影之中,模糊了脸容神情,只隐约能瞧见修朗眉目的轮廓。

容止走近的时候,桓远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重重的按在墙上,肩胛骨与坚硬的墙面狠狠撞击,钻心的痛楚立即蔓延到四肢百骸。

第十八章 天地为炭炉

“你要做什么?”身\_体痛得几乎僵硬,容止冷淡的道。

因为痛楚,他额上迅速的涌出冷汗,一粒粒的汇聚滑落下来,可是他的神情却还是那么的散漫,眼色从容悠然,好像那身\_体与他全无关系:“动粗不是你的性子,桓远,不要丢了自己的风度。”

桓远面无表情的凝视容止片刻,才缓缓的松开手。他坐回原来的位置,拿起放在面前的酒壶,自己斟了杯酒,道:“公主知道了我和江淹谋划的事,是否是你密告?”这酒,是他为了给江淹饯别准备的,虽然江淹弃他而去,可是他还是想要再见他一面,却不料在门口就被侍卫拦下,限制了他的行动。

从前他行动虽不自由,可是却也不似这般被困于室内,显然这些侍卫得到了特别吩咐。

容止轻笑一声道:“你太低估公主了,今天席上的处置,是公主所想出来的。那日你与江淹密谈,公主在假意离开后,又去而复返,连我也不曾防范,随后公主便决定把江淹遣出府。”不过那拦阻桓远的侍卫,却是他吩咐的,桓远虽然已经失败,可是犹不死心,想要藉由送别来勾起江淹的愧疚,便于他今后行事,但容止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桓远沉默半晌,才慢慢道:“容止,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怎么样已经没关系了,我真心真意的问你,在公主身边,你真的甘心么?”

容止笑而不答。

桓远低声道:“虽然除了平日帮助公主管理内苑事务,你从来不显风头,可是我却觉得,你所展示的才华,尚不及所拥有的一成,你是不世出的人物,到了外面,足以呼风唤雨影响天下,你真的甘心留在这公主府,做一个骄奢女-子的玩赏的面首?”他的声音低沉沉的,在暗沉的空气中压了过来,“你真的甘心么?”他来到公主府两年,就认识了容止两年,这么长得时间,他从未真正看透过容止。最初以为他温和可欺,后来却渐渐明白,这个貌似无害的少年有多么的深不可测。

容止依旧笑而不答。

望着他好一会儿,桓远神情一松,忽然笑道:“你不甘心的,否则你为什么不敢回答我?你没办法真心实意的说自己心甘情愿。”他相貌极其温雅俊美,神情舒展开来,刹那间仿若在暗处翻开大片姣白的花瓣,于洁净之中漂浮着抑郁又空灵的美。

桓远说完这番话,容止有了反应,他伸出手来,慢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倒得很满,直到酒液快要没出杯子,他才放下酒壶,轻声道:“桓远,你不要忘了,今天你能够安然的活着,是谁给的,你是罪人之子,倘若不是公主设法救护,你早就死在乱刀之下,你不但不感激她,反而心心念念着反叛,忘恩负义,桓家的祖先是这么教导后人的吗?”

桓远道:“不可否认她救了我,庇佑了我,可是她的营救,纯粹出自私心,将我当作禁脔收藏起来,老死在这公主府中,可是容止,我不愿意。”他以非常平静的口吻这么说,这是一种已经彻悟的决然,他的眉眼修长疏朗,眼睛里的光彩,宛如润玉上那一点微微的莹泽,看上去柔和,实际上却坚韧无比,“至于桓家祖先……难道不就是毁在她刘家的手上么?”

曾经辉煌一时的士族,多年前连衣衫上都带着不可逼视的荣光,如今都埋葬在不知名的黄土之中,这乱世里成王败寇,他无话可说。

可是……

“我不愿意。”他坚定的说。

尽管已经沦落至此,可是让他做一个女-子玩赏的器物,他不甘心。

他也绝不会为了成全清白而自杀,生存乃是世上至大的恩赐,放弃生命才是懦夫的行为,曾经府内有男宠因不愿受辱而投湖自尽,看着他冰冷的尸体,桓远虽然感慨,却并无一丝敬佩。

生难死易,他选择艰难的那条道路。

“不愿意啊。”容止轻轻的笑出声来,“好志气,好风骨。可是桓远,你没得选择。”

他端起酒杯,观赏澄碧的液体,酒液因为他的动作洒出来少许,撒在他雪白的衣衫上,洇开一小片幽绿的印渍:“你方才说我不甘心,你不是我,又怎么会知道我的想法?”

见容止起身要走,桓远知道今天无法说服他,叹了口气道:“也罢,你甘心,我却不甘心,就算这次失败了,只要我活着,就不会放弃。纵然不幸死了,也强过在此忍受煎熬。”

容止笑一下,慢慢的朝屋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煎熬?”他反问桓远,“你觉得,留在这里锦衣玉食生命无忧,对你来说是一种煎熬?”

桓远嗤笑一声:“难道我应该认为这是天大的恩宠?”

容止脚步顿一下便继续朝外走去,过了一会儿,桓远好像听见屋外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传来一句话,好像有,但又好像是他恍惚间产生的错觉,那声音是那么的渺茫,好似自亘古洪荒始便存在的沧然:

“天地为炉,世间万物冥冥众生,谁不是在苦苦煎熬。”

************

容止离开后,楚玉在杏花林中又徘徊片刻,便打算回去,途经东上阁与西上阁的交界处,正看见江淹和其他五名刚才已经得到出路的少年朝外府走去,楚玉朝他们点点头便从他们身边错肩而过。

没有牵挂没有回头,出了这扇门,他们今后便是陌生人,事实上,对于楚玉来说,这些人原本就是陌生人,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从此之后便是永诀。楚玉这么想着,嘴角微微翘起,没有回头。

从此之后再无相见。几乎是同时,这么想着的江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从前日夜所想的,无非是早些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能够离开的时候,却产生了一些困惑。

那个女-子的背影,洒脱而自由,没有了往日的高高在上,陌生得好像第一次看到一样。

第十九章 街头狂奔秀

送走江淹沈光左七人,又过两日,陆续有男宠向她投诚,说出桓远的安排,他们也得到了想要得到的,自由与前程。

至于具体将谁举荐给什么人,由于楚玉对环境的陌生,还是不得不将这件事交托给容止,让他全权办理。

虽然楚玉依然没有完全相信容止,可是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假如不借助他人的力量,她只能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有的男宠是只求走人就了事了,但也有些不安分的,临走前还不忘陷害别人,比如跟她告密说谁谁谁某日某时骂过公主什么的,楚玉左耳听进,右耳听出,一边笑笑点头,转身忘得干净。

三个女-人是不是一台戏她不晓得,不过三个男人一台戏,她在这里算是见识到了,她要是真耐心处理这些乱成一团的关系,不知要耗费多少精神,不若什么也不理,干干脆脆一刀斩断。

短短几日,人物风流云散。除了不能放的,不想走的,没处送的,二十多个男宠,只剩下六个还留在府上。

虽然每天被一大群美男子围绕着十分的赏心悦目,但是看久了也会眼花,更何况,他们大部分并不是真心诚意留在这里的,在一起困久了难免会出什么乱子,桓远的这件事虽然被她扼杀在摇篮里,可是他日难保不会再出现一个张远李远,不如早早将他们送走,还能顺便做个人情,让他们心存一点感激。

楚玉知道,倘若是从前的山阴公主,绝不会像她这么压不住阵,但是山阴公主的威信,无非是通过酷厉手段换来的,她无法狠下心效仿,便只能做千年之后的楚玉,用她自己的法子。

虽然楚玉本意是想要全部送走,可是最后却还是意料之外的留下了六人。

那日在席上看到的十二岁男孩,名叫百里流桑,便是没处送的,毕竟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再有才华也是能力有限,而当初山阴公主见到流桑时,他的父母已经被盗贼杀死,现在就算放流桑出府,他也无处可去。

柳色墨香两人,他们虽然有出府的机会,但是两人都拒绝了,表示一定要跟在楚玉身边,甚至给她玩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这两人中,柳色是贫寒出身,因为听说山阴公主好男色,便大着胆子埋伏在山阴公主游玩的地方,进而被收入府内,而墨香,则是别的权贵送给山阴公主的玩物,据说家中犯了重罪,已经被满门抄斩。

两人一个哭着说假如被赶走就会活不下去,一个泫然欲泣的控诉当初叫人家小香香现在要就翻脸不认人,同时一个上吊一个投河,简直就好像事先编排好的一样。楚玉何尝不知道他们在装模做样,这套把戏当初她在电视上不晓得看过多少遍,曾想狠下心驱逐二人,但又担心这二人寻死太过用力,弄假成真真挂了,不得以只有留下他们。

毕竟是于心不忍。

另外一个叫做花错的,就是那个两次宴会都抱病不来的男宠,不过与桓远的称病不同,花错是真的伤病缠身卧床不起,他的命全靠公主府的上好药材和医生吊着,因此楚玉也不能就这么将他赶走。

而桓远……楚玉觉得这个人十分的为难,在看到资料之后,楚玉才知道,原来桓远的祖辈桓家也曾经是一个权倾朝野的名门世家,可是在几十年前,桓家的主事者因为造反,被山阴公主的先祖刘裕找机会给灭了,而桓家没有参与谋反的成员则被软禁,几十年来也陆续被杀了差不多,只留下桓远这么一条血脉。

两年前山阴公主无意间看见桓远,大为心动,便想方设法的将桓远秘密弄到了自己的府上,至于桓远愿不愿意,却不是她会关心的事。

从这层关系看来,楚玉的祖先是桓远抄家灭族的仇人,所谓父仇不共戴天,更何况楚玉家里把桓远的父仇母仇这仇那仇给全占了,桓远没有拿刀子捅她,那是他忍辱负重,绝不是仇恨化解了。

但是微妙就微妙在,桓远是罪人之后,他虽然憎恨着山阴公主,但是却也要依靠公主的势力才能保全自身的安危。

最后是容止。

楚玉也曾问他想不想离开,结果容止没有回答,只笑着对她念了一首琴歌《凤求凰》,语调温柔款款,念得楚玉心跳加速脸颊发烧,竟然没好意思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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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身为公主,既不用关心国计民生,也不用操劳外敌内乱,有吃有喝有房有地有权有势,外加有美男子,也难怪山阴公主闲着无聊,将大好的青春都消耗在卧室里那张华丽大床-上。

既然自己来到这个身\_体里,山阴公主不用多想,八成是挂了,楚玉也不关心她是怎么挂的,只不过,她既然继承了山阴公主的身份,那么顺理成章的,吃喝嫖赌……呃,嫖就不用了,吃喝赌之外,她应该以一千多年后的眼光,发掘些新玩意来给自己找乐子,否则在这个没有电脑的年代,生活会苍白缺少乐趣。

花了点时间研究山阴公主的笔迹,楚玉发现山阴公主从前写的都是行书,一手字写得很是娟秀,难以在短时间内模仿得相像,斟酌再三,楚玉决定练习隶书,从头练起,这样就没有人能指出笔迹的差异了。

两三天时间把从前荒废的字练得像些模样,看上去勉强能唬人了,楚玉也懒得精益求精,便、开始执行身为公主的主要任务:玩。

留在家里没什么意思,无非便是吃吃喝喝,她现在已经无聊得开始拿夜明珠当弹珠玩儿了,假如再自由发展下去,她恐怕会效法古人,撕绸缎听声音玩,于是很快的,楚玉将目光放到了公主府外。

楚玉现在所在的城市名叫建康,但是在今后的一千多年中,它会改名叫做金陵,最后叫做——南京。

千年古都南京,这个城市凝聚了太多的繁华光彩,太多的颠沛沧桑,厚重得难以想象。重生在古代,并且正好重生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假如不好好浏览一番,实在是辜负上天的美意。

既然要玩,楚玉自然有自己的原则,假如一大群侍卫跟着,前呼后拥的逛街,那有什么趣味,唯一的好处就是看到良家帅哥强抢起来方便,可是现在楚玉没这嗜好,完全不需要。

家中才清理走一批,留下的那六个还让她有点头疼,她毕竟不是山阴公主,没那么大的胃口吞下。

楚玉也不想在街上太过引人注目,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改装,她穿上男装,将头发剪短一些束起来,摇身一变便成了个翩翩美少年。

她容貌原本就舒雅清秀,即便是做男子打扮,依然显得风仪出众。

两人从公主府后门溜出去,穿过偏僻的巷子,便看见了人来人往的街道。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旗帜招展,一些人家门口种植者高大的柳树,此时正是春季,暖风一吹,柳絮便在空气中飘飘荡荡,有的飘到了楚玉身上,楚玉拿手指将柳絮捻起来,仔细的看了一会才丢开,虽然这柳絮与公主府内的,与一千多年后的并无两样,可是楚玉却忍不住打心眼里的觉得飞扬欢喜。

走着走着,楚玉发现有很多人在以热烈的目光看着她,最初是一些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她没有往心里去,可是后来发展到了街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在看她,一边看还一边朝楚玉指指点点,彼此窃窃私语。

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楚玉有点慌神,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都看着她,楚玉自觉穿男装的样子虽然俊俏,可是却没有到达那种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的地步,那么她被人瞩目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难道他们看出来她是女孩子了?

楚玉停住脚步,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平民少-女问道:“你们为什么看……”她话还没说完,却听见那少-女一声惊叫,抬手取下头发上簪的绢花,朝楚玉丢了过来。

楚玉心头一凛,立即后退:“你做什么?”难道她看起来这么像色狼禽兽吗?连一个小姑娘都要朝她丢东西不让她靠近?但是要丢东西自卫,也不要丢这么没有杀伤力的东西吧?

更何况,她曾经用水盆照过脸,觉得自己这外貌还是比较拿得出手的啊……

在少-女行动之后,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附近的男男女女都拿出了东西,有的拿着花,有的拿着柳条,有的拿着还没成熟的瓜果,甚至有人拿着一颗个头尚小的白菜……

纷纷朝楚玉砸过来。

疯了。

楚玉脑子里陡然浮现这个词,她下意识的拉住越捷飞,护着头拔腿就跑。

都这个架势了,她要是还留在原地被人砸,那她就是个傻瓜!

虽说楚玉完全可以命令越捷飞殴打甚至驱散这些人,可是她毕竟不是山阴公主,生于自由平等环境的少-女,骨子里完全没有视百姓为蝼蚁的蔑视心态,遇到这种情况,第一个反应不是“给本公主打散这群蚁民”,而是不知如何是好的逃跑。

跑了几步,楚玉回头一看,脸刷的一下白了,只见刚才拿东西砸她的人,砸完了还不过瘾,居然纷纷的朝她追了过来,嘴里还叫喊着。

楚玉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心绪杂乱如麻,根本就没注意他们乱糟糟的在喊些什么,她只想赶紧逃走,于是拉着越捷飞跑得更快。

这帮人简直就是一群暴民!就算,就算她看起来比较像禽兽,也用不着这么对她赶尽杀绝吧?

但楚玉越是逃跑得飞快,那些人追得更起劲,最初是十几人在追楚玉,她每跑过一条街,身后都会多一些人,最后竟然发展成了百人队伍!

楚玉和越捷飞两个人在前面狂跑,后面跟着一百多人狂追,浩浩荡荡好不壮观!

第二十章 禽兽啊禽兽

狂奔!

暴走!!

疯了!!!

楚玉脑海之中一片混乱,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出来逛一次街,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堂堂的南朝首都,治安民风怎么糟糕到了这个地步?!

一片混乱之中,楚玉脑中飞快的闪过破碎的念头,乱七八糟的撞在一起,砸出得四分五裂,一瞬间又被急迫的焦虑所淹没,在慌乱之中,越捷飞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她放开了,转眼间连人都看不到,楚玉也不敢回头去找,只能继续的跑下去。

身后的脚步声噼里啪啦轰轰隆隆,敲打着楚玉紧绷的神经,这身\_体毕竟不够强健,跑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开始喘气,楚玉的脚步忍不住慢了下来,可是一听到身后逼近的人潮声音,身\_体里又凭空的注入一股力量,又跑得快了一些,直到再一次感到力气不支。

如此反复几次,楚玉终于再也无法从身\_体里榨出更多的潜力了,拐过一个拐角时,心中一横暗道死就死吧,可是眼前忽然横里闪出一个人,飞快的对楚玉道:“跟我来。”

他带着楚玉,在复杂交错的小巷中穿梭,不一会儿,便甩开了那些人,楚玉停下脚步激烈喘息,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感觉汗水拼命的往身\_体外汹涌奔腾。

其实也不是一片空白,身\_体极度的负荷之中,楚玉在回想刚才自己的表现,刚才她骤然看到这么多古代人气势汹汹的围过来,一下子慌了神,甚至来不及思考如何才能做出最合适的处置,只直觉的逃跑。

那人在身旁好像说了什么,楚玉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位兄台,你说什么?”她的声线原本就稍偏低沉,剧烈奔跑之下喘息未定,更是掩盖了所有的女性特色。

救了楚玉的那人,容貌端正,衣衫十分的华丽,显然也是家境不错,他近处瞧着楚玉姣好的容貌,心底暗暗赞叹,对于楚玉刚才没听到他说什么也不以为忤,只又重复了一遍:“在下裴述,阁下是第一回独自出门吧?”

楚述点点头,诧异的反问:“你怎知道?”

裴述笑道:“看你刚才的反应就晓得了,你其实不必害怕,那些人没有恶意。”

楚玉犹自有些惊魂未定,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那还叫没有恶意?”都拿着东西砸人了。假如这叫没恶意,那什么才是有恶意?

裴述道:“阁下有所不知,其实方才他们只是想要表达对美男子的仰慕,才会群情激动,阁下一逃,反而刺激了他们,导致他们追得更加的疯狂。”

楚玉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中听到的话:“怎么可能?”这都快赶上二十一世纪的追星了,可她有什么好追的?

裴述一笑道:“你莫要奇怪,本地风气向来是如此的,其实只要你应对得当,并不会引发骚乱,又或者今后出门时,多带几个护卫,这样便可隔开你的仰慕者。”他见楚玉衣衫精致,风仪华美,想来家世多半不凡,便有心刻意结交,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为她解围。

听裴述慢慢解说,楚玉才明白,这原来是潘安那时候传下来的风俗,看见美男子出行,大家就那鲜花瓜果丢给他,来表达自己的倾慕之意,她听着便感觉头皮发麻,遥想潘安当年竟然能在那么多瓜果的攻击下保住一条命,也委实不容易。

古代还有个美男子叫做卫玠,和潘安一样都十分的帅,帅到什么程度呢,就说他往人群中那么一站,仿佛明珠美玉居于瓦砾之中一样。当年他头一次来南京,也就是建康,本地群众听说这个美男子来了,结果人山人海的围观,街道上水泄不通寸步难移,硬是把人家体弱多病的美少年给活活看死了,但是结合今天自己的遭遇,楚玉怀疑那位卫家美男子是被果子鲜花什么的活活砸死的。

这是一个崇拜美色的时代,尤其是男色。

这年头当美男子不仅需要外表漂亮,还需要一具灵活矫健的身\_体。

楚玉愣了半晌,松了口气笑道:“长见识了。”心道原来不是她看起来太禽兽,而是本地的民众太禽兽,见着个美男子就要扑过来,如此说来,她的变装还不算失败。

休息一阵,两人挑选僻静的地方走,路上又攀谈一番,楚玉心中透亮,明白自己不过是半桶子水,大多数时候都是倾听,在能明白的地方偶尔插上一两句自己的见解,她含笑沉默的神情翩翩,显得沉稳深沉,兼之见解别有独到之处,令裴述更为心折。

裴述所谈的,多半是诗文,虽然楚玉对古代韵文的研究不深,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装高明,毕竟她胸中所藏,是积攒了千多年的诗文精粹,见识上就高出不少,因此每每说话时,虽然只寥寥片语,却能恰好说到点子上。

裴述刻意结纳楚玉,楚玉也想结识一下外面不同的人,有助于自己更了解这个世界,两人越谈越是投机,虽然不知道对方内心是怎么想的,但是表面上看起来,却已经像是多年好友一般了。

时间就在交谈中慢慢流过,裴述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办,便向楚玉告别,才走了两步又回过神来,赧然笑道:“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阁下。”

楚玉微微一笑:“在下喻子楚。”考虑到山阴公主那绝对算不上好的名声,她不便说出自己真正的名字。

“原来是子楚兄。”裴述笑道:“三日后我将在城外的平顶山举办曲水流觞诗会,子楚兄可否愿意参加?”他见楚玉见解深刻,便想当然的以为她作诗一定不错,又哪里知道楚玉不过是占着时代的优势,直接攥取前人的精粹。

顿一下,他又好似漫不经心的道:“届时,千金公子也会前来。”虽然表面上像是漫不经心的,可是楚玉能看出来,他话语之中有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炫耀的意思,仿佛在说:“大明星也会参加,你要是不来,那太可惜了。”

虽然裴述被蒙骗了,但是楚玉对自己的水准却是心知肚明,她刚想拒绝,忽然念头一转,便应承下来:“好的,我一定去。”虽然另有目的,但同时的,裴述的言行让她不由得对那位千金公子有些好奇,不知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

第二十一章 临时抱佛脚

目送裴述离开后,楚玉才郁闷的想起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方才情急之下,她忘了记忆路途,现在大约是迷路了。

她左右看看,选了一个方向便要尝试找来路,身边却忽然多了一条人影,那人影无声无息的,鬼魅般出现,若非在公主府内已经有过同样情况,楚玉此时恐怕就要叫出声来。

来人自然是被楚玉不小心甩掉的越捷飞,他望着裴述离开的方向,道:“公主不要把那人带回去么?”

楚玉正想直觉的反问为什么要带回去,话未出口便福至心灵的领悟过来:那山阴公主从前只怕没少让越捷飞干这类勾当,在街上瞧见顺眼的男子便让人打昏了带回府去,现在想来裴述长得也算不错,只是在公主府内那些人的映衬下,却仅仅能够得上端正二字而已。

有比较才有优劣,楚玉现在才明白,山阴公主收藏起来的男人是什么等级的优质货色,但是却被她一下子放走了大半,假如,她是说假如,假如山阴公主地下有灵,也许会被她气得再死一次。

“不必……”伴随着心里一声叹息,楚玉淡淡的道,忽而又想起来:“你方才为何不带着我逃离?”看越捷飞这个架势,似乎并不似如她原先所想的一样被甩开,而是一直跟在她身后,为何他不出手相救,难道存心看她笑话不成?

越捷飞惊讶道:“公主原来不喜欢那样么?”

楚玉无语。

原来因为她没有下令,导致越捷飞以为她在享受被追逐的乐趣,时下确实有名门公子有这样的嗜好,被这么多人倾慕追赶,是一种极大的荣耀,甚至有极端者攀比谁身后追逐的人比较多。

两人挑选僻静的小道回公主府,走过一条街巷时,楚玉听到巷口传出妇-人的喝骂声:“你们若是再不听话,就叫坏公主把你们给捉了去!”

坏公主?

楚玉心中微动,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朝巷子里望去,只见参差不齐的两排木房之间,一个健壮的妇-人正拿着条看不清原本什么颜色的抹布,单手叉腰喝骂身边的两个小孩。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好像在地上打过滚一样脏兮兮的,都是六七岁上下,男的那个听了这话,立即瑟缩一下老实了,而女孩儿却还不肯乖乖听话,用稚气的嗓音反驳道:“我才不怕,坏公主只抓男娃娃,不抓女娃娃。”

他们口中的坏公主……

楚玉心头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下意识的朝越捷飞看了一眼,对方回以十分肯定的眼神:说的就是你。

楚玉大为郁闷,心说这山阴公主真是恶名在外了,连大婶都拿来当作狼外婆吓唬小孩子,幸好刚才没对裴述说本名,否则他九成九跑得比兔子还快。

不过话说回来,她就算要抓男人,也至少是抓家里容止桓远那个等级的,至于看上这脏兮兮的小破孩么?

那妇-人见吓唬不了女孩,立马变了脸色,骂道:“坏公主不抓女孩儿,但是妖法师抓,当心把你们俩抓去,正好凑一对童男童女。”

小女孩一听,似乎极为戒惧,也跟着老实了。

楚玉眼睛一亮,心说原来还有比她更加恶名昭彰的人啊,不晓得那妖法师是什么人物,又有什么杰出事迹,比她的名号更能吓唬小孩?

带着疑问楚玉回到公主府里,结束了这一次虎头蛇尾的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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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站在沐雪园门口,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里,上一次是闲逛时瞧见桓远与江淹相会,这次,却是为了临时抱佛脚。

虽然她胸中有超出千年的品味见识,但是楚玉却并不打算完全依赖这些。

文学这个东西,因为时代的不同,欣赏的角度与方向也是有所差异的,假如她在诗会上做出一首元曲,甚至是现代散文诗,只怕没有几人会欣赏,因此当务之急是多了解现在的诗文界流行风向,所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至少她能装装模样。

打听到府内最大的藏书阁在容止的睡雪园中时,楚玉就在心中犹豫着要不要来,犹豫间却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这里,站在门口,她踯躅不已。

她有些不敢见容止。

几天前的情形还清晰的在脑海中回荡,当她处理完府内其他的人后,转头问他是否想要离开时,那个眼神高雅仿若不可攀附的少年,用看不到底的眸子注视着她,似笑非笑,那么轻缓的念着: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这是一首用来求爱的琴歌《凤求凰》,大意是说看到一个美丽的人,对她思慕如狂,希望能与她比翼双飞。

楚玉忍不住皱眉,容止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在借助这首琴歌来表达对山阴公主的爱慕?可是山阴公主身上哪有一丝一毫值得爱慕的地方?又或者,他是如柳色墨香一般的邀宠献媚之辈?可是假如他是那样的人,眼神却为何那么的高雅?

他的容貌明明不是顶尖,不要说柳色墨香,就连被她赶走的男宠之中,也有七八个比他强的,他唯一不同的便是那高雅不可攀附的神情,游离于众人之外,既不反抗,也不谄媚。

难道这就是山阴公主看重他的原因?

蓦地,楚玉明白过来,原来她心中一直对容止有着最深的忌惮,超过她重生以来所见过的任何人。不管是献媚讨好的柳色墨香,还是傲骨隐忍的桓远,刚极易折的江淹,又或者反复小人沈光左,这些人至少有一方面是可以看透的,只要一个人有所求,那么便不难找到他的弱点,可是容止不同,他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不在乎,甚至连自由也不要……

假如容止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废物,什么都不要的混沌度日,这也不足为怪,但是他的心思那么的敏悟通透,处理事情起来井井有条,甚至桓远还曾想拉拢他,这样一个人,怎么甘心以这样尴尬的身份,消磨在在一个声名狼藉的公主府里?

又想起那支《凤求凰》,楚玉有一种不敢置信的荒谬感,容止,他该不会真的倾慕着山阴公主吧?这太令人不愿相信了。还是说,这《凤求凰》之中,别有什么深意?

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门口站了太久,楚玉抿一下嘴唇,推开门步入园中。

只见满园的清气之中,梧桐树下,青石台上,靠坐着一个悠然的人影。

容止白色的衣衫好似云一样散落在石台上,竹简放在一边,他背靠着梧桐树,平日里看来深不可测的双眼闭合,睡着的姿态显得毫无防备。

楚玉想了想,放轻脚步,朝林后的阁楼走去,可是在经过容止身边时,脚下不知道踩着了什么,顿时林中响起了清脆的玉石碰撞声,楚玉一惊,还未及有所动作,容止便已经醒来。

“啊,是公主。”容止懒洋洋的揉一下睡眼,看清是楚玉时也没起身行礼,只笑着问道:“公主来我这,可是有什么事么?”

楚玉略一迟疑便直言道出:“我想拿几本诗集看看。”

容止有些惊诧,神情莫测的看着她,道:“我记得,公主从前似乎是不爱看诗文的啊。”

一时间,春光璀璨绿意葱荣的庭院,在脉脉不得语间生出些寒意。

楚玉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不慌不忙道:“我现在想看了,不成么?”她知道容止已经开始起疑,但是只要她不留下确实证据就不必紧张。

静默片刻,容止一笑道:“公主若是想要亲自寻找,只怕不太容易,还是让我来帮公主吧。”

来到藏书阁之中,楚玉才明白,容止所说的不太容易,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二章 三日锁心丹

书阁的第一印象:大。

非常的大,七八间宽大的屋子,全都摆满了书架,架子上也放得满满的,几乎不见什么空余。

书阁的第二印象:乱。

这是楚玉细看之后发现的,书架上有放着纸书,有锦帛卷轴,也有竹册。一捆捆竹简卷轴以淡青色的丝绸书衣包着,整整齐齐的摞放在书架上,干净无尘,空气间漫溢着淡淡的书香与檀香混合的味道,可见容止平日里对书阁的打理十分用心。

但楚玉说乱,并不是说容止乱丢书籍,而是这些书籍的摆放,几乎没有什么规律,竹简与纸书混放在一起,虽然各自拜访得整齐,但是整体看起来,却是有些乱了。

而这些书也没有按照内容分类,各种类型的杂放在一起,非常不便寻找。

书阁的第三印象:杂。

楚玉随意的翻了一些书,发现这书阁之中,所收藏之繁杂,超出她的想像,山河,地理,政治,诗文,民间故事,异闻杂录,几乎什么都有。

容止静静的站在书阁门口,看着楚玉在书架边不断的来回走动,拿起一本本书草草翻阅,也没有上前动手帮忙,他只是在原地默默的看着,乌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瞳里,好似有叠云一般莫测的情绪漫漫舒卷着。

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出神似的看了许久,才慢慢的出声,凭记忆指点楚玉应该在哪里找她要的诗文书册,自己也帮忙挑选诗集。

“左侧书架第二排第三格第七册。”按照容止的指点,楚玉准确无误的找出他所说的书籍,心中对于他的记忆力表示一百二十万分的佩服,如此杂乱的排布,还能一丝不差的记得哪本书放在哪个位置,这人脑简直堪比电脑。

怀-里抱着二十多本书,楚玉感觉双\_臂酸麻发痛,才回头想要招呼容止帮忙,却见容止手上捧着十本书,样子有些吃力的道:“公主,我拿不动了,你帮忙分担些吧。”说着,他走过来,给在楚玉雪上加霜的又叠了十本。

楚玉无语的瞪视着他,后者神情倒是十分坦然,好像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想起自己这些天从未见过容止拿起比一册竹简更重的东西,也许大概真的是体质柔弱弱不胜衣,便咬牙忍下,充当了一回大力水手。

当楚玉抱着书慢慢的往外走时,作势继续翻找诗集的容止停下了动作,从楚玉看不见的角度,深深看着她。

满是书卷芬芳的空气里,那少-女容貌是欺骗世人的清雅,虽然因为手上重负有些难过,可是压抑之下的神情依然明快如山间松风,目中又有几分飒然之意。

恍惚间,容止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影子,模模糊糊的,与楚玉清丽的面庞分离又重合。

他不知不觉的伸手抚上心口,直到楚玉走出书屋,身影完全消失,才从迷梦一般的幻境中苏醒:他方才在看着的人,究竟是谁?

****************

狂翻了两天的书,楚玉看得头昏脑胀,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前世上大学时,每到临考试前,大家便都拼命的学习,努力的记忆书中要点,靠着这种考前突击的做法,竟然一路平安,大学四年都没有落到补考的境地。

对于这种突击式的学习,楚玉是轻车熟路早已习惯,但是两天来一直看着她的容止却十分不解,终于忍不住在两天后问出来:“公主,你这么辛苦看书,是要做什么么?”

楚玉放下书本,揉揉酸涩的眼睛,道:“没法子,我受人邀约,要去参加诗会,总要做些准备。”

容止失笑道:“竟然是这样,公主是想要自己做出诗来么?”这可有些不太容易。

楚玉想想道:“这倒未必,只是诗会上若只有我一人不作诗,未免有些出格。”

容止抿一下嘴唇,柔声道:“倘若公主在为这个烦恼,大可不必如此辛苦,只消在参加诗会时带上一个人便可。”

“谁?你?”楚玉微微眯起眼,觉得颇为有趣,难道参加诗会也能带枪手?

容止摇摇头,道:“我算什么?我说的那人,是桓远。只要带上他,保管没有人会留心公主你是否有作诗。”

他顿一顿道,“不过桓远身份不便示人,公主应该掌控得严密一些。”他说着走到书架的尽头,手按在墙面上,掌心一转,便有一个暗格弹了出来。从暗格中取出两只瓷瓶,一只瓶身上有斑驳的青蓝色莲纹,一只瓶身晶莹玉白。

楚玉有点紧张又有点好奇的睁大眼,盯着两只瓷瓶:那该不会是传说中的毒药吧?

容止仔细端详了一下两只瓷瓶,最后将带莲纹的握在手心,玉白的那只放回去:“这药名为三日锁心丹,服下一粒,大约有三日左右的时间身-子乏力,只能堪堪行走,跑动却是不支,更遑论动武,如此一来便不必担忧桓远借机逃走。”

“这个,会不会对身\_体有损害?”

“自然是有一些的,三日之后,桓远需要卧床调养半月,才能恢复如初。”容止很随意的说着,好像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手中药瓶朝楚玉递了过来。

楚玉盯着他,手却不去接:“桓远是不是曾经得罪过你?”假如没有,何以要怂恿她对桓远施加这么阴损的药物?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既然容止在内苑的权力如此之大,那么那些记载各男宠资料的卷轴,是不是他也曾经手过呢?

假如是这个缘故,卷轴上不见容止的记载,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她还记得,府上曾经有几个男宠,据说因为不守规矩被处置了,那是不是容止干的?

容止闻言一愣,他抬眼望向楚玉,漆黑的眼瞳里,如云一般翻卷着微妙的情绪,他平素看来总是高雅又深沉,这一番错愕,带着几近微微的哀恸之色,好像严密的面具乍然破裂,露出了一角绝色的脸容。

他的神情素来平和高雅,这不同寻常的刹那波动,反而令他生出一种别样的惊魂动魄的诡艳,楚玉刹那间几乎失了神,片刻后才收敛心志,却还是被他看得心虚。虽然明知道自己没什么可心虚的,可是被这样一双眼睛望着,她还是忍不住心虚……不仅心虚,还还心跳乱了好几拍。

“公主既然舍不得让桓远受苦,那么便让越捷飞留神将他看紧一些,此人假如放到了外面,一定会反过来成为对付公主的利器。”容止微微一笑,方才异样的眼神好似水月镜花的幻影一般,就那么不着痕迹的抹去,他将药瓶放回原处,“容止还有要事,先行离去了。”他甚至连最简单的礼节也省略了,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

楚玉就算再迟钝,也晓得容止好像是生气了,而生气的原因恰好是她。可是她想不通那家伙为什么生气,她只是不想伤人而已,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那家伙究竟在计较什么?有什么问题坦白说出来不行吗?给她摆什么脸色?

古人真是莫名其妙!

第二十三章 有暗香盈床

容止莫名其妙的走了,楚玉比他还要莫名其妙的留在原地,手上虽然拿着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想来想去,怎么都想不通,容止在气恼什么,照理说,容止在府内的地位,几乎就是在山阴公主一人之下,其他所有人之上,甚至连驸马都未必能比得上,而根据幼蓝所说,容止平素待人十分的宽厚,并不似小心眼的人。

她只不过是带桓远出府而已,也没有说要给他什么天大好处,容止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容不下吧?

思来想去的乱成一团,不知不觉太阳西斜,夕照从窗口打入屋内,打在书页和楚玉手上,给如玉的手指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辉,楚玉知道自己这个状态是看不进书了,只有暂时放下,回到东上阁吃了晚饭,又洗漱一番,天色便完全暗下去了。

楚玉记得明天就是与裴述约定的参加诗会的日子,也不想睡得太晚耽误时候,便走回卧室准备睡觉,她心中有事牵挂,没有留神卧室所在院子前侍卫的奇怪神情,以及幼蓝的古怪眼色。

推开-房门,楚玉如同这些天一般随口吩咐幼蓝不用守着伺候了,进屋反手关门。

屋内没有点灯,但是楚玉这些天来已经把摆设位置记得烂熟,不需分辨便顺畅走到床边,手摸在腰上准备解衣-上-床,可是她尚未动手,便嗅到空气里有一抹温暖柔滑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楚玉皱一下眉,原本这卧室里是点燃熏香的,但是楚玉嫌点香时紧闭门窗空气不流通,加上身上沾染得满是香味也不习惯,便让人撤了,几日下来屋内香味渐渐消散,怎料现在又闻到了,她才想出声叫人进来询问,却又忽然想起这香味似乎不是熏香,她好像在哪里闻过。

沉思片刻,楚玉眯起眼睛,借着屋内微光,却隐约的瞧见,在自己的床-上,被子下似乎有一个人形的隆起。

楚玉沉默的看了一会,走到墙边点燃挂在墙上的灯具,并不算明亮的黄色光线,立即充满了整个房间,也让楚玉看清楚了床-上的人,那人整个身-子连同脑袋几乎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宛如丝缎般柔软光滑的黑发,铺在床-上。

楚玉走回床边,双手环胸,淡淡道:“出来吧。”

那人缓缓的爬起来,不出楚玉所料,果然是墨香,他身上独特的香气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若不是闻到了这香气,她还不会觉察床-上有人。

墨香姿态慵懒的支起身-子,丝被顺着他起身的动作滑落,一点点的,露出光洁的颈项,圆润的肩头,修长的手臂,和纤细柔韧的腰身,他的肌肤姣白如玉,神情似梦非梦,狭长凤眸之中水光潋滟,流转着惊人的妩媚,伴随着周身的异香,简直是天生尤物。

但是楚玉并不为之所动,只是冷淡的注视着他,墨香似乎能感觉到她心中所想,咬一下嫣红的嘴唇,眸子半垂下已是泫然欲泣,但眼泪却不落出来,只在眼里盈盈的含着,他轻启朱唇,道:“公主,都已经这些天了,你当真一点儿都不想墨香么?”

楚玉皱了皱眉,并不说话。

墨香眼睫微微颤动,一滴晶莹的泪水便凄然落下:“墨香很害怕,墨香原本便是主人送来的玩物,除了侍奉主人,本身全无所长,倘若公主不要了,墨香不知该如何自处,公主会不会厌倦了,要把墨香送给别人?”

楚玉原想呵斥他,可是见他身\_体微微颤-抖,已是不能自持,心头还是一软,温声道:“你尽管放心,我虽然不再贪恋……床笫之事,可也绝不会如此待你,若你实在是不愿离开,有我一日,有公主府一日,便不会少了你的衣食,你就算想在这里住一辈子,也行。”她心中叹息,看这个情形,这墨香也是受过不少苦,才会如此没有安全感,甚至想方设法爬到了她床-上,希望能用身\_体争取什么。

好不容易打发走感激涕零的墨香,楚玉叫来侍卫,问道:“你们怎么放他进来的?”她不是早就宣布过不要轻易放男人进来么?幸好这是墨香,倘若是心存杀意的人,趁她就寝时一刀刺过来……

侍卫恭敬的道:“是容公子带他进来的,我们以为是公主的意思。”

楚玉默然片刻,点点头,叫来侍女换过盈满墨香体香的床单被子,终于躺-上-床时,已经有了倦意。

虽然心中尚有许多不解,可是倦意与黑暗一起袭来,楚玉慢慢睡去。

****************

墨香用单薄的衣衫包裹住身\_体,走出东上阁时,面上还带有凄色,可是才走入西上阁,神情便陡然一换,倘若楚玉在此,定会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此时的墨香,妩媚的眼眸中目光平稳坚定,身-躯虽然柔弱,却似蕴藏着不可摧毁的韧性。

西上阁的隐香苑,是墨香的住所,原本与他同住的还有一名男宠,只不过此时已经离开。

走近隐香苑的主屋,屋内站立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墨香,雪白的衣衫曳地,身姿孤绝冷峭,在黑暗之中,仿佛漂浮的冰雪。

墨香趋步上前,半跪在那人身后,道:“见过容公子。”

那人转过身来,弯腰搀扶起墨香:“说了许多次,不管是私底下还是外面,都不要对我行此大礼。”在外是不能,在此是不必。

他的嘴角牵着柔和散淡的笑容,漆黑的眼眸幽深不可度测。

正是容止。

第二十四章 敬酒与罚酒

夜沉如水。

容止身后跟随着四名侍卫,双手端着一只托盘,盘上放着一尊酒壶,一只白玉杯子,五人走进了修远居。

而门口的侍卫并未阻拦。

这个时候,桓远还未入睡,正捧着一本书坐在灯下,表面像是在看书,目光却无焦距,不知神游何方,门被推开的声音将他惊醒,转头一看,见容止面带笑意的走进来,桓远心中一沉,顿时便与这夜色一般的凉了。

容止面上带着慵懒散漫的笑意,眼神高雅又温柔,可是桓远知道,这人甚少有从容以外的表情,虽然从未亲见,可是他能想像,这人即便是在杀人的时候,也不会流露出血腥的戾气。

那么现在,他是要做什么?

目光落在容止端着的托盘上,桓远心头浮现猜测,神情也警惕起来:“这么晚了,容公子驾临修远居,可是有什么吩咐?”

容止微微一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桓远,在你面前我也不想兜弯子,喝我一杯酒,我便走。”

桓远放下书本,淡淡道:“若我不愿呢?”

容止洒然笑道:“你以为,我带来这些人,是做什么的?”言下之意便是,假如桓远不肯,敬酒不喝,那么他只能让人用强,逼他喝罚酒了。

由不得他。

桓远将目光移向酒壶,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容止淡淡道:“你大可放心,我并不是来杀你的,让你饮下这杯酒,乃是另有用途,快些做决定吧,桓远。”

知道再无转圜余地,桓远拿过杯子,稳稳端着让人斟满,毫不迟疑的仰头一饮而尽,酒液之中,带着微微的甜味,过喉却又有淡淡的苦涩回转,他情知酒中加了别的料,只是不知是什么。

容止了然微笑着:桓远的性子,他还是能捉摸的,此人虽然有纵横的才华,但是因为生平眼界局限,骨子里有些放不开的书生气,就算明知道这杯是毒酒,为了面子上不难看,他还是会主动饮下的。

喝下酒后,桓远感觉身\_体并无异样,并无料想之中的剧痛,也无昏沉晕眩之感,疑虑之间,容止已经带人离开。

这厢里桓远迷惑不解,那厢里,楚玉安睡无梦。

*****************

次日醒来,楚玉着衣出门,才推开门,便见到容止站在门外,似乎是正要抬手敲门。

“公主早啊。”他微微笑着,眼神如云,好似昨天的不欢而散是一场幻影。

楚玉也乐得装无辜,虽然有点想责难他为什么往她床-上送男人,可是想起从前容止只怕没少干这事,也不便说些什么,只含笑点点头。

两人并肩而行,容止漫不经心的道:“公主是打算去找桓远么?”

沉默片刻,楚玉点点头:“不错,我是要带他出去。”她也明白,自己的诗文水平是很难在短时间内突击提高的,因此不管有没有用,既然容止说了,那她就尝试着带上桓远出去,同时也算是借这个机会,试试看能不能与桓远构建良好的关系。

不想一直被人敌视着,也不愿意消灭敌视的来源,那么只有想办法消除敌意。

容止看看楚玉的男装打扮,浅笑道:“公主这个模样,要是走在街上,只怕会颇受百姓倾慕呢。”

楚玉听他这话,想起了三天前的遭遇,马上就有点面无人色了,可是她是要去参加诗会,总不能穿着女装或者邋遢不堪的去吧?

容止眼色了然的道:“公主如是不弃,我可以为公主稍加修饰。”

一个时辰后,楚玉走出沐雪园,样子已经不大一样,容止取了一些药物为她修饰容貌,这不是易容,只是将脸色变得暗一些,风华登时少了四五分,以确保她不会因为皮相过于俊美而被人追逐。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楚玉便去找桓远,她原本还担心能不能找到,但是才靠近修远居,便正好与目标遭逢,桓远与流桑从远处走来,流桑抱着桓远的手,样子很是依赖。

一看见流桑,楚玉便忍不住在心中暗骂山阴公主禽兽,虽然她已经得知山阴公主并未真正对流桑下过手,但是看这个架势,很显然这位公主是想玩养成,自己养一个美少年出来使用,有这份心思,就已经很禽兽了。

桓远偏着头,好像在对流桑说些什么,走近了才瞧见楚玉,他的神情有些僵硬,站在原地不进不退,倒是流桑欢呼一声扑上来,抱着楚玉的胳膊,叫道:“公主,你怎么穿着男装?”流桑的身高只到楚玉的肩头,他仰起脸,一边说着,一边用水汪汪闪亮亮的大眼睛望着楚玉。

这双大眼睛那么的纯真可爱,楚玉见了,心中不由得柔软了几分,想起流桑的身世,她拔出被抱-住的手,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我想出去走走,换上这身衣服方便些。”

她话才说完,却看见流桑的眼中忽然绽放出明亮的光芒,他又一次抱-住楚玉的手,贴在楚玉身旁用力蹭:“公主,我也想出去玩,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流桑细软的黑色发丝微微颤动着,嫩嫩的脸蛋看起来令人食指大动,忍不住想要捏一下,楚玉并不好色,可是这种好像柔软绒毛小动物一样的东西,让人无法不喜欢,她活动一下手指,忍住开捏的冲动:“好,我可以带着你出去,但是你要记住,在外面要叫我公子,不准暴露我的身份。”

流桑自然是连连点头,要求得到了满足,他一开心又抱着楚玉蹭啊蹭的,像一只幼小乖巧的猫咪,楚玉被他嫩嫩的小脸蹭得心痒痒的,心说难怪山阴公主要糟蹋幼苗,就照着他这么蹭,要是色心再足一点,她也忍不住……

自己能出去了,流桑看一眼桓远,又得寸进尺的提出要求:“公主……公子,我们也带桓哥哥一起出去好不好?”

楚玉原本就有此意,闻言瞥一眼桓远,只见他双眸垂敛,似是漠不关心,她微笑道:“好。”

听闻她此言,一直冷淡的桓远忍不住震惊的抬起眼来,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楚玉,楚玉对他微微一笑,他立即收敛神情,又恢复了一派漠然。

“公主。”出声叫她的人是越捷飞,被楚玉瞥了一眼后,无奈的改了称呼:“公子,桓公子……”桓远毕竟是叛逆之子,这么带他出去,万一他跑了怎么办?

楚玉笑道:“有你在身边,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带桓远去参加诗会是容止的建议,给桓远下药也是容止的建议,但是楚玉以自己的意志决断,采用前者而抛却后者。

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伤害他人的身\_体,楚玉认为不可取,那么就只有依靠侍卫的严密保护了。

越捷飞不再多言。

第二十五章 新忍者神龟

为免太多人注意,楚玉和上次一样,还是从后门出发,四人走出门去,便是公主府后的巷子,这巷子十分冷清,平素少有人来,可是这个时候,他们却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一人一骑出现在尽头巷口,马踏声声,片刻后已来到他们面前,仿若一阵疾奔的风。

骑士勒住骏马停下,此时楚玉才看清他的模样。因为骑马疾驰,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帽子斜落在肩头,可是乍看上去,却丝毫不觉狼狈,反而有一种飞扬挺拔的气质,他俊美的面上没有表情,坐在马上微微侧眼俯视四人,身姿笔挺,用现代的话来说,这造型很酷。

“驸马爷。”流桑喃喃的出声,抱着楚玉胳膊的手臂慢慢的松开。

那就是这么多天也没能见到的驸马何戢?这具身\_体名义上的丈夫?

即便这些天楚玉已经被府上的容止等人养刁了眼睛,看到帅哥早已见怪不怪,但楚玉还是不得不承认,何戢的样貌,十分的上等,就光靠着这张脸,也足够成为驸马。

何戢骑马回府,瞧见门口不远处站着一个似是从未见过的人,身边是越捷飞桓远和流桑,他眉毛微耸,本以为这是公主新带回来的男宠,暗道不过如此,可是再看一眼却有些眼熟,更仔细观察……

何戢面色微变,翻身-下马,来到楚玉面前,深深一揖:“见过公主。”

看到何戢时,楚玉以为自己又要遭一次白眼了,毕竟身为山阴公主的丈夫却被戴上这么多顶绿帽,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的,就算没办法休妻,也至少会摆出高傲不屑的姿态,对这个妻子视而不见,就好像江淹那样。

可是何驸马的反应大出楚玉的预料之外,导致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何戢抬眼瞧见楚玉眼中流露迷茫,立即面露关切之色,上前握住楚玉的手,担忧的道:“公主的身-子是否还未恢复?前些天公主生病,我身为驸马,却因为公务繁忙无法探望公主,如今想来真是-羞-愧万分。”他一边说着,眼角还微微泛红,似是动了真情。

楚玉被他的手一握就立即惊醒过来,随即在心中赞叹:演技!什么是演技?这就是演技呀。这位驸马的演技,绝对是奥斯卡影帝级别的!这么细腻的神态表演,如此真情流露的台词,假如不知道内情,外人看来,绝对会认为这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妻。

楚玉绝不认为,何驸马会对自己妻子养男宠的事宽宏大量毫不介怀,事实上,没有哪个男人会对这种事毫不介怀的,她甚至认为,假如自己的身份不是公主,早就被何驸马杀了一万遍啊一万遍,可是,现在她身边还站着两个男宠,何驸马却能够如此深情款款的说话……

微微的寒意笼罩着心脏,尽管被帅哥亲热的握着手,可楚玉丝毫不觉得甜蜜温馨,只警觉的暗叹,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这样的人不是有大智慧,便是有大图谋,今后对这个人,她要多加小心。

她淡淡一笑,从何戢手中抽回自己的手,道:“我没有事,驸马如果事物繁忙,不必理会我,我有流桑桓远陪着就好。”

何戢犹豫一下,见楚玉神情散淡,便再说两句关怀的话,才口称尚有急事,将马匹交给看门的人,走入公主府,尽管衣衫凌乱,可是他风姿仪态,却好似穿着整整齐齐的盛装华服一般。

身后的大门关上,楚玉才长长的吐了口气,流桑再抱-住她的手臂,低着头闷闷的道:“公主……公子,我不喜欢驸马。”

楚玉莞尔一笑,终于忍不住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摸摸他的头顶,手下发丝柔软细致:“为什么不喜欢他?”

“我不知道。”流桑困惑的摇摇头,又习惯性的蹭了楚玉两下,“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不喜欢他。”他的眼睛清澈真纯,漾着粼粼波光。

楚玉一愣,随即恍然: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他能够感受到何戢伪装外表下所掩藏的恨意,直觉的转化为自己的不喜欢。

失笑出声,楚玉拍拍他嫩脸,、细嫩手软手感极佳,终于忍不住顺手捏了一把:“没关系,我也不喜欢他,我们一起不喜欢好了。”

听她这么说,流桑很开心的笑了起来。

楚玉跟着微笑,眉间不由得透出一丝沉沉忧色。

尽管何戢的外貌极好,风仪出众,让人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可是才见过一次,楚玉立即将他上升为心目中危险程度仅次于容止的角色。

何戢是驸马,是世家子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不像公主府上那些男宠一般没有后台,这样的人,根本无需看公主的脸色行事,他却如此隐忍,甚至不惜做出恩爱的表象,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得心烦,楚玉决定暂时放下,不再困扰自己,念头一转想起一事:这位驸马大人,被公主免费赠送了那么多顶绿幽幽的帽子,自然是大大的王八乌龟了,但是他不但不发作,还这么能忍,表面上做出很爱公主的模样,简直就是神人,为表达尊敬,她决定今后暗地里尊他为忍者神龟。

也是为了在心中警醒自己,千万要防备这位驸马。

他如此忍耐,必有所图。

第二十六章 流水非诗会

才走出公主府后的巷子,走到大街上,楚玉便敏锐的觉察到,桓远的在宽大衣衫下的身-躯有些僵硬,尽管他极力的掩饰,但却仍被楚玉看出了动作上的不自然。

而他俊美的脸容,也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少许像是有些防备,又像是有些向往的神情,恋恋不舍的看着每一样事物,好像怎么都看不够。假如一定要拿什么来比喻,楚玉觉得是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生物,想要探索外界,却又本能的防备。

心头随即浮现容止今天对她说的话:桓远已经有两年未曾踏出公主府了。

而在被公主看中纳入后宫之前,桓远也没有多少自由,他身为叛逆族人,被皇室软禁,本身就不得自由,想要做什么都受到监视,时刻如履薄冰,甚少有像这样在街上行走的机会。

四人挑较为僻静的街巷走,但是饶是如此,桓远俊美的外貌还是极为引人注目,不一会儿,便有个小姑娘红着脸跑过来,朝桓远身上丢了一支桃花。

楚玉暗叹失算,她只记得自己改装了,却忘了桓远的俊美比起她来甚至犹有过之,幸而他们今天没有跑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否则只怕会被瓜果活生生的砸死。

桓远下意识的接住桃花花枝,神情有些不解,楚玉偏头瞥着他笑道:“你怎地不高兴?有人倾慕你呐。”

桓远白皙俊美的脸容上瞬间闪过赧然之色,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像这样光明正大的走到大街上,从被软禁到被强辱,不过是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走在路上,收到年轻少-女的倾慕。

从小在封闭的环境下长大,比谁都渴望挣脱牢笼,现在辽阔的天际就在眼前,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压抑住发足逃跑的冲动。因为桓远知道自己逃不了。尽管身边只有一个越捷飞,可是他见识过此人的武技,知道绝非自己所能力敌,只要他稍有妄动,越捷飞腰间的长剑,就会准确无误的架在他颈上。

桃花逸散着浅浅的馨香,桓远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虽然那少-女的容貌平常普通,可是这毕竟是他生平第一次遭遇到……

尚未来得及思索许多,桓远脑中闪电般的掠过一件旧事,面色微变,好像甩开什么大麻烦一样,飞快的丢开花枝。

他并不害怕楚玉因为他收下花枝而惩罚他,却怕楚玉加害那个姑娘。

那是一年多前,公主一个时常往来的很要好的堂姐看上容止,便嬉笑着问公主索取,被公主笑着婉拒,然后,桓远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女-子,疑虑之下请人打听,却得知是出了意外丧生。

可是谁又晓得,那意外是不是真的意外?

楚玉眼明手快,捞过半空中坠落的花枝,笑道:“人家小姑娘送你的花,怎么丢了呢?你若是不要,我便要了。”这枝桃花开得很是娇艳,看花枝折断处还很新鲜,想来是才摘下来不久。

桓远忡怔着,不知道她说这些有什么用意,还不及细想,楚玉便朝前走去,而他的袖子一紧,身不由己的被流桑拉着跟上。

********************

平顶山是城外一座并不算出名的小山,这名字甚至也不在记载之中,山虽不高,但看上去倒也秀丽婉约,来到山脚下时,楚玉便瞧见有一汪清澈的流水,顺着山间的岩石狭缝潺潺流下。

山道虽然有修葺,可还是稍嫌陡峭,幸而山间林荫不时送来缕缕凉风,令人心情舒旷。

山道有几处分岔,林木十分密集,晃眼看去宛若铺上一层碧装,看不清远处的道路曲折,走上一条岔道时,楚玉却听见从另一条道上飘出来的人声,碧色的绿荫遮挡住了人影,只有那轻快的声音隐隐传来:“意之兄,往这边走!小心!”

另一人似是回了什么,但因为声音稍低,听不清楚,随后发出声音的人便渐渐行得远了。

过了片刻来到山顶,山顶上是一大片的平台,大约这就是平顶山名字的来由,平台尽头的尖角处是一座依着山崖边建造的八角亭,亭边青白色的山石之中,有一汪清澈的泉水潺潺流出,从一条像是人工开辟出来,约莫一尺多宽的弯弯曲曲的水道里,顺着山石的坡度蜿蜒而下。

曲折的流水两旁,每隔大约两米间距,每一个位置,都放置了一两张锦垫,而锦垫边,又是一张四方矮几,放置有肉脯糕点,供客人取用。

不过楚玉却无暇关注这些,因为她的心神正处在惊讶之中。

山顶上已经来了不少人,想必都是来参加诗会的,人不稀奇,可是稀奇的是,这些人几乎都是美男子,走动起来的时候,一个个长袖飘飘身姿潇洒,甚是好看,就算其中有几个外貌不是那么出众,脸容平凡的,但是举止仪态也都是十分的优美,让人一看就产生亲近的念头。

这哪里是什么流水诗会?分明是美男荟萃!

楚玉有点郁闷,早知道如此,她何必突击式的啃那么多古文?直接带着一张脸来就好了!

与楚玉心中的惊讶不同,桓远和越捷飞都是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不由自主的各自看一眼楚玉,心说难怪公主最近好像转性了一样,还以为她准备朝高雅层次发展了……原来如此。

这下子可算是狼掉进羊群里了。

除了与桓远所想的一样之外,而越捷飞却在为可能发生的另一件事犯愁:这里上档次的美男子实在不少,假如公主看上的目标太多,他要怎么把这些人全打包带回去?

第二十七章 美男来荟萃

邀请楚玉来此的裴述正与几名美男子谈笑风生,冷不防的瞧见楚玉,便于正交谈的人告了声罪,施施然走过来,笑道:“子楚兄真是守信。”说罢将目光移到楚玉身边其他三人身上,带着几分询问的意味:“请问这几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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