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在线阅读网 > 网络小说 > 凤囚凰小说 > 凤囚凰内容章节_18

凤囚凰内容章节_18

了他,脑中更是乱成一团麻。

桓远就站在楚玉身后,他站得很近,近得能看到楚玉颤-抖的肩膀,虽然穿了几重衣,但是从桓远的角度看来,这肩膀依然有些单薄和瘦削了。

他忽然开口道:“公主,我来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公主如是不愿脏了双手,桓远愿意代替公主。”他来对天如镜用刑。

楚玉闻言一怔,慢慢地转身,眸中浮现些许不可思议的讶色,虽然桓远没有明说,但是她也能看出来,他对于她“亵渎”天师的行为是不怎么拥护的,怎么这时候却忽然主动要求参与进来?

对上桓远目中担忧的关切之色,楚玉登时恍然:他并不是忽然转了性子,只是为了减轻她的负担,才强迫自己违心做这些不愿做的事。

楚玉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再让我想想。”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不愿意,难道桓远就是那种能面不改色把人抽筋剥皮的?她不可能为了自己一时的轻松,将这件事推给桓远。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对桓远说谢谢。

其实倘若真要动手,她可以将天如镜交给花错,事关容止生死,想必花错不会手下留情。

但是,楚玉依然是不忍心,她不忍心看着容止死去,也不忍心真的刑求天如镜,到头来折磨的却是她自己。

更何况,就算交给花错,也不一定能问出真相,假如被折磨得狠了,天如镜随便说出一个错误的办法来骗她,岂不是弄巧反拙害了容止?

这一“再想想”,便一直想到了第三日。

偶尔见到花错,楚玉看见他明显的黑眼圈。

因为天如镜的滞留,外面的传言也开始流往可以预想的方向,并且流传得异常热烈。

阿蛮将地道挖到了外苑,因为不确定哪里才是公主府外的范围,不方便往上挖,便暂时停

柳色不再数钱。

流桑来找楚玉七八趟,都被桓远挡驾。

何戢一次都没回公主府过。

桓远路过沐雪园时,俊美的眉宇间浮现些如芒刺般的锐利气息。

不知不觉间,整个公主府,都陷入了一种微微的,难以觉察却无处不在的焦灼气氛中。

但是楚玉并没有注意这些,她不眠不休,所在乎的,不过两件事。

第一件,天如镜始终不松口。

第二件,容止依然昏迷。

第二百章 山有草木兮(上)

楚玉低下头,将脸用力埋进冰冷的--湿--手巾里,冷水的寒直达大脑,让她稍稍振作了一些。

三天没有休息,大量透支了她的体力和精力,但是奇怪的是,楚玉一直睡不着,她曾经很努力地想让自己休息一会,可是才闭上眼睛不几秒,就好像被什么催逼着一般睁开来。

放下手巾,楚玉转头望向天如镜。

天如镜和她一样三天没睡,比楚玉更糟糕的是,他三天来没有吃半点东西,只喝过少许清水,每当他支撑不住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楚玉都会趁着他迷糊时问手环的使用方法,希望能趁着他神志不清时套出来,但是每当问及关键的时候,天如镜都会适时清醒,又恢复闭口不言的状态。

两人互相对视,精力的消耗让他们已经做不出别的表情,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彼此,目光幽冷而空洞,仿佛两只孤伶伶的鬼魂。

天如镜全身的骨头都仿佛在凄厉的叫嚣,脑子里好像有人拿着大锤用力敲打,发出巨大的,令耳朵轰鸣的声响,视野范围变得很狭窄,看着楚玉,便看不到周围其他的物件,倘若稍稍偏转目光,便又瞧不见楚玉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糟糕,他没有尝试过这样长时间的困顿疲惫,心志虽然犹可支持,但是身\_体也许会先被击垮。

可是……

他专注的凝望着楚玉,视野之中。只有一小片圆形地范围是亮着的,让他能看清楚楚玉的样貌,周围尽是一片漆黑,只有聚集于她眉眼的那一块是明亮清透的,她的眉梢累着恹恹的倦意,目光却宛如凝固的冰块。

虽然身\_体很是难过,但天如镜看着楚玉僵冷的神情,面上飞快晃过一抹不易觉察地悲哀怜悯。

慢慢地。他开启嘴唇。张合几下。却忽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喉咙里好像破败地风箱一般,吹过空洞的风声,嘴唇到咽喉几乎都是干涩的。

发觉天如镜有要说话的意思,楚玉连忙拿起来搁置一旁的白瓷茶杯,走过去给他灌了一口。

三日下来,她的耐心已经被焦躁消磨干净。最开始还能耐心将水杯放在天如镜唇边等他低头沾唇,现在却是直接硬灌,也不管天如镜是否喝下,又或者会不会被呛着。

冷水流入气管,天如镜狼狈的咳嗽,剧烈得整个人都好像要被咳散一般,可是楚玉却仅仅是一旁冷眼观看,就好像在看三流电影一般地冷漠。

只看了片刻。她便放下茶杯。又从怀中取出手环,三天来不知道第几次端详研究。

确定手环不会产生电流伤害她后,楚玉便没少把玩这东西。她现在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在脑海中描摹出手环的每一条弧线的形状,宝石的大小,以及最细微处的形态,但是她始终无法使用。

不是她的,始终不是她的。

焦灼和疲惫真是十分可怕的东西,将她几乎要逼得疯狂,只余下一点点清明记住最初地执念,却已经没有多余地心力分给那些柔软的美好的情感。

天如镜知道楚玉是怎么一回事,并没有因为她的粗暴和冷漠愤怒,只是越发的悲哀怜悯。

虽然被绑缚着的人是他,可是他手中依然握着不败的底牌,最先被逼迫到绝境的人,反而是她。

是他将她逼迫到这等境地的吗?

如此想着,天如镜剧烈的咳嗽之后,终于总算又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他哑着嗓子,慢慢地道:“……是不可能的,你是不可能使用神物的。”

这也是三天以来,天如镜头一次主动跟楚玉说手环的事情,楚玉冷冷抬起眼,等他的下文。

“想要使用此物,必须得到现任执掌者的承认。”天如镜艰难地道,之前呛着水,他的气管中依旧火辣辣的,每说一个字,从肺部到咽喉,都带动起一阵痛楚,“又或者,杀了我,再等三年,神物便自然无主,听凭驱策。”

他说的两个条件,都极难达成,手环的现任执掌者自然是天如镜,他坚持了这么久,又怎么可能愿意帮她?而三年光阴,她更是等待不起。

她可以晚三年再回家,可是三年之后,容止只怕已经化作一堆枯骨。

楚玉没怀疑天如镜所言是否虚假,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必要编造什么谎言来骗人,纵然编造

会提出杀死他这种自寻死路的办法。想了一会儿,“你告诉我这些,是为着什么?”

这三日来,她已经费尽口舌,就连那所谓的天书不过是历史记载这件事也一并说了,目的无非便是希望软化天如镜那固执的心念,可惜天如镜纵然是听了这些,也没有如何动摇。

他修炼了三天的如封似闭,若非有所图谋,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破功。

天如镜垂下眼帘,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淡薄浮云上飘过的微风:“我想了三日,想通了一件事,你最初应当不是为了容止而来的,以容止的智计,不该是用这等手段,也不会让你出面,你挟持我,最初应是为了另一件事。”

楚玉面无表情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并非为了容止。”她原本是为了自己,可是现在容止的昏迷,已经让她改变了第一目标。

既然被看出来了,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天如镜没有看楚玉,他依旧看着地面,低声道:“那与容止是不相干的,是吗?”

“是。”

“你想从此间脱身?”

“是。”

“远走他方?”

“是。”

“再不回来?”

“是。”

“平淡度日?”

“是。”

“倘若我应允你这个,你是否愿意放弃容止?”

“……”

楚玉险些惯性地脱口而出“是”,好容易艰难地咽回去,但是不可否认,天如镜所说的,对她而言拥有莫大的诱惑力,就算是细细思索之后,她也很有答应的冲动。

天如镜看着他,慢慢地道:“我想过了,你是否活着,对大局的影响并不大,但是容止活着,却足以改变天下大势。”

两厢比较,楚玉的危险性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天如镜自己知道,楚玉对他所说的话,并非全无影响,听到那历史记载之说,与其说是震动,不如说是让他悄悄地松了口气:他终于有了能让楚玉活下去的理由。

大不了,等过了二十年,他走遍天下,修改所有的史书,让所谓历史变得和手环中的记载一模一样,按照楚玉的说法,这也未尝不可。

虽然辛苦一些,但是至少能保全她。

带着一丝恳求,他望着楚玉:“我已经让步,所以,你也退让一步吧。”

他认输。

他低头。

他屈服。

他退让。

不是为了容止,不是为了他自己,也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她。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这一日,他珍惜一个人超过自己,最后甚至压倒从小到大竖立的信念和执着,令他做出这样的后退。

他退的这一步,看上去很小很小,但却是从未有过的。

继续僵持下去,最先崩溃的人将会是楚玉。

他终于还是不忍心。

三天不眠不休无食少水并没有击倒他,可是他却在她冷凝绝望的眼眸底败下阵来。

看着楚玉怀疑审视的目光,知道她疑心他有所图谋,天如镜苦涩一笑。

他终于认输,终于低头,终于屈服,终于退让,却并不是为了自身,而是缘于她永远不会知道的理由。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是世界上最深的寂寞和绝望――我就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二百零一章 山有草木兮(中)

“放弃容止。”天如镜慢慢地说出这句话时,花错几乎要压抑不住心底愤怒的杀意。

他整个人伏在房顶上,面孔正对着推开半片瓦片的缺口,窥视着屋内的景象,而两人的说话也自然而然传入他耳中。

花错受容止托付看着楚玉,不让她对天如镜做出危害生命的举动,不过他一直忧心容止身\_体,只是偶尔偷偷的来看一眼,确定天如镜没死便回去。

这一回前来,他却正好撞上天如镜对楚玉说,让楚玉放弃容止。

纵然知道容止原就没打算依靠楚玉救命,可是他还是为这句话感到无可遏止的怒意,几乎当下便要发作起来。

但花错也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以免给容止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强自忍耐了一会儿,他分散的心神又被下方传来的声音吸引去。

“换不换?”

“不换!”

“换!”

“不换!”

要求交换什么的是楚玉,而另一方坚持着“不换”的,自然是天如镜。

花错想了想,猜测被他漏听的那段话,大约是楚玉要求用天如镜允诺她的要求换取救治容止,但天如镜依然坚持己见,虽然知道容止这边早有安排,但花错还是忍不住对楚玉产生了些许感激之情。

不管怎么说,也不管之前她做过什么,此刻她愿意放弃自己的利益顾着容止,这份心便足以让花错对她稍稍改观。

但是尽管如此。花错依然不认为,楚玉这样能说动天如镜,她花了三天才让天如镜退那么一小步,容止计划里只给她这么多时间,不会有第二个三天。

到头来,还是必须他出手。

花错这回决定不回去了,他就在屋顶上等着,等两人什么时候松懈下来后。最多再等两个时辰。他将伺机侵入。击昏楚玉,取走手环,归还并释放天如镜。

以他的武技,在楚玉发现之前击倒她,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纵然对不住楚玉,但是为了容止,也只有如此。

花错在屋顶上无声等待。而屋子里地争吵声也渐渐地产生了火药味。

“换!”

“不换!”

依旧是一样的对话,但是不光是楚玉气急败坏,天如镜也开始焦躁起来:“你不要再说了!我退让这一步已经是容忍至极,你不要得寸进尺!”

“换!”

“不换!”

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一定要是容止呢?

“换!”

“不换!”

天如镜有些狂乱的想,她为什么还不肯放弃呢?那个人真的那么重要吗?甚至比她的生命还重要?

“换!”

“不换!”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挑明了利害和底限,彼此都逼迫到绝境,为什么她还是不放弃?

容止有什么好的?

“换!”

“不换!”

情绪波动之下。他竟然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平和。不是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而是下意识地在心里贬低容止。

“换!”

“不换!”

这个时候,天如镜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飘然出尘地天师,他跌落云端,跌在尘埃里,满身地泥泞,满腹地委屈和妒嫉。

天地如炭炉,他只是那正在被苦苦煎熬的众生之一。

爱不能言,求不可得。

“换!”

“不……”

天如镜不敢置信地张大眼睛,声音卡在喉咙里,定定的看着身前的楚玉。

而与此同时,屋顶上的花错,也低低地倒抽了一口凉气,怀疑自己眼花产生了幻觉。

楚玉心平气和地,慢慢地说:“天如镜,我求你,请你将应允我的,换成救治容止。”她的声音陡然火气全消,宛如盛夏中涌现清凉地流水,平静柔和地朝四面八方延展。

她跪在天如镜面前。

纵然是来到尊卑分明的古代,由于身份特殊,楚玉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行过大礼,骄横跋扈的小皇帝是她这具身\_体的弟弟,对她十分依赖,纵然是两人决裂,也不曾让她做出代表屈从的动作。

但是现在楚玉曲膝,为了容止。

她清雅的容颜没有表情,漆黑的眼眸仿佛千百次琢磨过的黑色宝石,紧抿地嘴唇泛着惨白,而她眼眸中闪现地水光,压抑着浓重的屈辱。

面对天如镜,没办法以利益引诱,没办法以死亡伤痛逼迫,唯一小小的缺口,大约便是一点点心软地同情。

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她自己,以壮士断腕的决然,舍弃平等的尊严和骄傲,用这样屈辱,也是这样平静的姿态,向天如镜发出最后一次请求。

纵然排除楚玉的现代人身份,以她公主之尊,为了救人而向人曲膝,也是极为震惊的,不光天如镜,屋顶上的花错也惊呆了。

他隐蔽自己的行藏,只怔怔地看着下方:印象中那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飞扬跋扈的女-子,竟然为了容止……

天如镜屏住了呼吸,他的目光渐渐化得迷惘,却是好像投往了不可知的远方。

纵然天如镜和花错感到无比震动,但是他们却永远不会知道,这一跪,对楚玉而言,意味着什么。

纵然是从前的山阴公主,也曾经跪过君父,跪过鬼神,但是楚玉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她不曾跪父母,也不曾朝拜天地,更不曾刻意的讨好和乞求过什么人,这一跪给她带来的屈辱感受,比旁人所认知到的还要强烈上一倍。

但是她只是平静的,坦然的,强抑着,她望着天如镜,双膝弯曲,背脊笔直。

天如镜的目光慢慢从遥不可知的远方收回,重新投注在楚玉身上,他低声问:“我放过你,真的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今后我不会再留情的,到了你应该死去的时候,假如你不死,我会让人来杀你,至于容止,我会全力对付他……即便是这样,你也坚持如此吗?”

听出他话语中有松动的意思,楚玉心中浮现一丝欣喜,也不管天如镜将后果说得如何严重,眼下他能够救容止,不管什么,都答应下来再说:“是的。”

天如镜面上晃过一抹恍惚,他的呼吸陡然变得有些急促,似是心绪澎湃不能自已,可是转瞬间便又压了下去,紧紧咬着牙关,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觉察的赌气:“好,就遂了你的意,今后你可莫要后悔。”

目的既然达成,楚玉便上前去解天如镜身上的绳子,而屋顶上花错也终于回过神来,他轻轻把瓦片推回原位,一个纵身从屋后飞掠而下。

这么大的变故,他要将这件事告诉容止。

楚玉释放了天如镜,看着他白皙手腕上深紫色的勒痕,伴随着心情的放松,歉意再度浮上来:“我先去瞧瞧容止,你在此休息片刻。”

她话说完便急匆匆地走出门外,看着房门关上,天如镜快速低下头,他抬手用力捂住嘴唇,但是从指缝间,还是传出来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

再也无法忍受了!

明知道她是为了另外一个人,明知道她心中没有任何容纳他的余地,为什么到了现在,他竟然还会因为她的痛苦,而加倍的感到痛苦呢?

二百零二章 山有草木兮(下)

楚玉的脚步匆忙,她赶到沐雪园的时候,花错正从园中走出来,相对站住,两人目光碰个正着。

花错看着楚玉,眼神有一些不自然,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只说了两个字:“公主。”

楚玉隐约感到好像有什么不对,但是她挂怀着容止的身\_体,也懒得在花错身上多花费脑子,只直接问:“容止如何?”

因她问话,花错的面色更加不自然:“阿止他……还没醒。”

楚玉点了点头,她让花错去看着点天如镜,随即越过他便朝内走去,她穿过清冷无人的竹林,推开门让小厮守在屋外,再走到卧室看到容止时,面上却没有多少欢悦的神情。

她没有欣喜若狂,上前抱着容止说“你有救了”。

她也没有关上门便哭出满腹的心酸委屈,说“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她只是站在床边,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望着容止。

而容止也静静地安睡,气若游丝。

过了一会儿,楚玉在床边坐下,侧过身-子仔细凝视容止瘦削的脸容,和上次一样,看到昏迷着的他,都会有一种不敢置信的荒谬感,这个人也会倒下的,他也确实倒下了。她看了许久,似乎是看得入神,忽然开口轻唤:“容止。”

连唤了几声,容止的呼吸依旧微弱,楚玉低叹了口气,道:“明知道你不可能醒来的……不过这样也好。”她微微一笑,有点儿释然地:“也许很多人都知道我喜欢你。可是我想,就连几乎无所不知的你,大概也不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到了什么程度。”

她的心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竟然没有觉察,当她说“喜欢你到了什么程度”的时候,容止的睫毛,轻轻地。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在这盛满了暖意的屋内。绵软熏香之中混合了少许清新的草药味,她说得很慢也很低,只有贴近了才能听清分明:“因为这一点,我也是刚刚才知晓地。”

“你大概不会知道,我究竟放弃了什么。”

“假如在三天前,有人告诉我,我将伸手推开放在我眼前地回家机会。我一定不相信。”

“啊,对了,你大概也不会知道,我地家在哪里,我一直不敢对人说,这是我心里的最大秘密,除非我死……不,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说的。”

“我来自一千五百多年之后。那时候距离现在,已经又更迭了许多个朝代,虽然那时候污染严重。生活压力也不小,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很想念,我的亲人朋友都在那里,我的过去也都在那里……发现可以回去的时候,我高兴得快要疯掉……”

她低低地说着,好像想要一口气把心中的压抑郁气发泄出来一般,一开口便停不下来。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谁都不能说,她在这个孤独的时代里,一直严守着自己来历的底限,纵然会感到寂寞,也绝不对任何一人提起。

但是这些天来她的情绪接连波动,到了如今已经有些压抑不住,假如不找个地方倾吐,她也许会先自己把自己压抑成精神病。对着容止说是个不错的选择,现在容止昏迷着,听不到她的说话,但是她又可以一吐为快。

就好像童话里那个理发师,看到国王有一对驴耳朵,却不能向任何人说起,只有跑到森林中,对着树洞尽情大喊:“国王长着驴耳朵!”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来自一千五百年后。”

“我根本就不是山阴公主。”

“天知道她怎么不见了。”

楚玉把“昏迷”的容止当作了自己地树洞,说着不能对任何人启齿地秘密,一直说了半个小时,她才停下来,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全身都轻松了不少。

她虽然很想找个人诉说,但是也只有在面对昏迷不醒着的人时,她才能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口。

休息了一会,楚玉自嘲地笑了笑,道:“经过这一次,天如镜应该对我很有戒心了,想要再把手环弄过来,不会再如此容易,就算弄来了,我也不一定能够使用。”

也就是确信容止听不到,她才会说出这些,她做这些是因为她想要这么做,而不是为了换取什么博取什么,她也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所舍弃的东西有多么宝贵。

她的声音低低的,充满了难过的意味:“我回不去了,容止,可是我不会后悔,这是我以自己的意志做出的选择……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呢?说外貌,你不是最好看的,说待我真诚,十个你也比不上桓远,我很难猜到你的心思……”

只能说,喜欢上一个人,真是完全完全没有办法的事――不管是理智还是利害,都不能掌控主宰。

“……就算是,我比较笨和比较倒霉吧。”楚玉笑了笑,很轻松也很释然的,她忽然俯下-身\_体,很轻很慢地,嘴唇亲-吻上容止的眉梢。

柔软的唇瓣轻轻擦过他冰冷的额角,若即若离的暧昧着,只稍一触碰,便立即抽身离开。

天如镜不是嘴碎的人,不会到处说他们的交易,而相对的,作为交易另一方的她自然也会守口如瓶。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愿说。

这两句诗歌不仅仅代表绝望,有的事情不说,是因为骄傲。纵然这么喜欢了,她也绝不用自己做出的牺牲作为筹码去哀求爱怜。

楚玉快速起身朝门外走去,她赶着去看天如镜,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着手救人。因此在她转身朝外走的过程中,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只要她回过头,便会瞧见被她以为是昏迷不醒的容止,此时已经睁开了双眼,那双一贯从容深沉的眼眸里,闪动着的却是无可遏止的震惊错愕。

可是她只是快步地走出门外,就连回身关门之际,也没有朝屋内多瞥一眼。

而容止张开眼睛,只怔怔地望着上方,却不曾出声叫住她。

二百零三章 失之以毫厘

……听到了。

容止静静地张着眼,望着上方的虚空,他性子素来沉定自持,少有如此沉不住气的时候,方才楚玉尚未离开屋内,只转过身去,他便忍不住睁眼来,这在别人也许不过是些许小事,可是在他而言,却是极大的失态。

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响着方才楚玉所说的话,心中已是一片惊愕,惊愕得甚至分不清楚自己究竟在为了什么而震惊,惯常明晰的心思此时竟混乱成一团,好像潮水波涛澎湃不可抵御。

但是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在楚玉转身之前“醒来”,更没有在她转身之后叫住她。

就如同是汹涌澎湃的潮水,不管多么的激烈暴戾,却遇上更为坚固强韧的高大堤坝,一分一毫都动摇不得。

他曾对人说,为谋用计者,要掌控住自己的心态,不能沉迷于阴谋诡道之中,可是他却隐下了一点未说:掌握得太过强硬稳固了,也便失了寻常的人性。

若连自己的感情思绪都能完全以理性掌控,人生之中没有意外也没有悲喜,这是何等的可怖,又是何等的可怕?

容止知道这样不好,可是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人生的观念和信条都已经固定成型,兼之他自己也没有改变的意图,便一直这么下来。

纵然是有花错先告知他发生的变动,再来是楚玉以为他昏迷,将心中最大秘密说出来。这接二连三的冲击性消息,也不过是让他心神震荡惊愕有加,可是要说是感动,却还尚且不及。

楚玉并不是第一个待他好地人,倘若每个人对他好,他都要感动一番,那么容止也不会是今日的容止了。

只不过……

容止微微颦眉,他秀丽的眉梢原本婉约柔和。却因为瘦削而显出来一点儿料峭的锋芒。每稍一动作。便仿似轻轻地飞出一刀:“楚玉,楚……玉……吗?”

他有些无意识地念着这个名字,从前只不过是一个人的寻常代号,可是此时念起来,每一个音调,带起微微的气流,都仿佛缓慢震荡起来什么。

一直盘桓在胸口的。那只强大的无所不在地,掌控着一切地钢铁手腕,在这一刻,产生了细细地裂纹,很细小很微不足道,甚至觉察不出来,可是确实实在在是产生了。

容止有一些些惘然的无错,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份奇异的震动。思索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暂且压下,楚玉的事情可以容后再想,现在需要优先考量的。则是因为这一变故,对他所布置计划的影响。

依花错所说的情形,他约莫不必通过自己地安排,便可获救,可是如此一来……他的计划是在楚玉不能成功,他让花错将手环取来还给天如镜的基础上进行的,可是观花错方才的神情,对楚玉的此举十分乐意,大约会暂缓出手,等天如镜救治他之后再行打算。

而在此之后……

容止静静躺在床-上,有条不紊地梳理着一条又一条的线索,反溯每一处安排,过了许久,他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花错……”

他轻声开口,但是没人回应。

花错不在。

抿了一下嘴唇,容止慢慢蓄积全身地力量,支撑着自己坐起来,想要走下床去:有一个关节可能会出差错,花错他……

他这一睡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即便是得天如镜救治,也不一定能够立即苏醒,倘若醒来得晚了一些,便来不及了。

一定要提前制止…

他地身\_体已经是强弩之末,纵然有一些作伪的意味存在其中,但也是他以自身钢铁意志强行抢过来的时间,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支持不住。

才坐起来,容止便只觉得胸中血气翻滚,一片漆黑地无力将他整个人罩住,片刻后喉间涌上来一抹甜意。

他想要张口呼唤,可是嗓子里却发不出声音,他想要下床留下只字片语,可是全身的力量都被瞬间抽离。就只差那么一步,他总是与成功失之毫厘,四年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虽说人生总是由一个意外和另一个意外组成,可是发生在他身上的意外,未免太多了一些。

身\_体失去了重量,周身轻若鸿毛,好像在天上飘飞,但背后却撞上了床铺,震得鲜血涌出口角。

容止知道自己的身\_体已经到了极限,这回是真的到达了极限,本来他至少还可以再多维持一日半日的清醒,但是今天听到的事极大的震荡了他的心神,令他强自维持的身\_体提前崩溃。

有一些无奈的,他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在嘲笑什么,苍白嘴角边染上点点鲜红,显得煞是刺眼。

也罢,人算不如天算。

愿赌总要服输。

在这静悄悄的屋子里,柔软的芬芳香气中,以此处为中心,无形的波涛失去了掌控的那只手,四处激荡奔流着,越来越汹涌越来越奔放,很快便要脱去轨迹。

容止缓缓合上眼帘。

*************************************

楚玉自己整理一下,回到天如镜所在的房屋中时,屋子里四个人正在一言不发地面面相觑。

一方是桓远和花错,一方是天如镜和越捷飞。

看到天如镜脑袋上的小辫消失无踪,又重新整齐地梳成发髻,楚玉暗暗惋惜。

越捷飞十分愤怒的瞪着二人,见楚玉进来,立即便调转了炮口:“公主,我们是真心念着旧情,才喝下你的酒,你竟然如此算计我们!”

楚玉与天如镜僵持的三日内,越捷飞一直都关押在隔壁房间里,每天灌加足了分量迷药的参汤,迷药是为了确保他不醒,参汤则是确保他不饿死,现在看来,他虽然昏迷了三日,但气色却比天如镜要好上得多。

面对越捷飞的职责,楚玉微微一笑,道:“不错,我就是算计你们来着了,怎么,就准你们坑我,不准我反坑回去?”她直言承认,噎得越捷飞无话可说,接着便转向桓远。“你来了。”

之前她与天如镜达成协定的时候桓远不在,是去料理府内其他事务以及稍作休息去了,方才得知楚玉从屋子里走出来,料想有了结果,便急忙赶来,顺便放了越捷飞。

越捷飞被关了三日,不仅大量喂药,还用绳索结实绑缚,身\_体里残留大量迷药手足酸软不说,还因为长时间捆绑导致血脉不通,纵然此时放了他,也不怕他翻出浪来。

桓远看着楚玉的眼神有些探询,他走之前天如镜还是一副顽石的模样,怎么才不过两个时辰功夫,便一下子答应下来了?她究竟做了什么才令天如镜改变主意的?

但是观楚玉神情,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他也不好紧迫逼问。

其他的人都可以不予理会,楚玉深吸一口气,望向天如镜:“你怎么样,方便现在就开始吗?”

开始,救容止。

天如镜微微地,点了点头。

二百零四章 命运由天定

再度回到容止床前,楚玉身边多了一个天如镜,两人都各自休息了两个时辰,让天如镜养了会精神,才总算是开始了。

令照料容止的小厮下去,卧房内便只剩下三个人。

天如镜面上没有表情,他看了一会容止,随后转头对楚玉道:“虽然我出手救他,但也须有言在先,他的身-子亏损太过,能不能醒过来,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他这话,就好像医院里医生在进行有危险的大手术之前,让病人家属签字,生死由命,楚玉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咬牙道:“你就不要废话了,尽人事听天命,这个道理我也不是不知道。”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难道还要说不救我们换家医院?

楚玉倒不会怀疑天如镜拿这个来骗她,她现在已经把手环交还给了天如镜,倘若天如镜有心毁约,现在转身就走,她也奈何不得他,这个时候,天如镜肯留下来,便是他信用的表现了。

天如镜低头按了下手环,原本看起来好像严密无缝的手环上,立即浮起来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正方形凸起,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开口的盖子,天如镜手指一动,便将那银色的金属盖子掀开,随即微转手腕,从中倒出来两粒绿豆大小的白色药丸。

楚玉看他走上前去,弯腰将药丸塞-入容止口中,感觉十分不可思议:“就这样便可以了?”

天如镜淡淡道:“自然不止,你当知晓。我师父对他的禁制,岂止只是单纯地限制他的体力?但是这是首要的一节,昔日他吃下衰竭身\_体的毒药,算是他身\_体虚弱至今的祸首,这一粒正好是解药,只不过……”

楚玉听他的解说,原本有些放下心来,但是听他又补上一句“只不过”。忽然又被吊起在半空:“只不过什么?”至于那句“你也知晓”指的是什么。她虽有些好奇。但不方便询问。

天如镜慢吞吞地道:“其一,师父虽然给人吃过毒药,却从未用过解药,虽然此间有标注是解药,但是已经过了这么久,能不能解,我也拿不准。”

楚玉心说你拿不准的药还来给人吃。她压着怒意,道:“不能找个猫狗什么的来试验么?”好歹先看看效果吧?

听出她言语中的不满,天如镜目光微微黯然,低声道:“毒药是先辈留下来地的,已经用光了,也没有配置的方子。”当初天如月给容止吃的毒药,是最后一粒,倒是解药剩下来不少。所以他方才考虑到容止身\_体衰败了这么久。用上两份解药也许效果会好一些。

楚玉听着他的话,捕捉到一点不对劲,她仔细想了想。忽然想起一事,陡然色变道:“你说是先辈留下来的,先了多少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天如镜不隐瞒地道:“至少二百多年,祖师在得到这神物之前,药便已经藏在其中。”

听到他这话,楚玉的心整个儿都凉了:二百多年!正常药物保质期三五年就算长地了,这个药竟然经放置了超过两百年,也许还不止这么些时间,说不定之前还度过了漫长的几百年……天知道变质成什么样了!

楚玉开始努力回想,天如镜拿出来的药丸有没有长绿毛什么的,虽然刚才看似是雪白无暇,但是万一她看走眼了呢?

就算手环是高科技产物,这里面的药也应该是高科技药,但是再怎么强大,也架不住几百年几百年的放置吧,总会过期的。

这种过期的药,她怎么能放心让容止吃下?

楚玉正要开口责问,忽然又苦笑一下顿住:就算天如镜事前告诉了她这件事,她又能怎么样?就算明知道这药是过期地,她也不得不让容止服用,因为没有别地办法。

现在只能期待,既然毒药是能发挥作用的,那么相对的解药也发挥其应有的药效吧。

天如镜喂完了药,重新站起来,静静等待着,楚玉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也跟着等待,足足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才终于有了点动静:容止的身\_体动了动,随即嘴一张呕出微微发乌的鲜血,两口之后血的颜色恢复正常,但是他嘴里却好像开了个专门往外冒血的涌泉,嘴唇间涌出来的红色液体一直没停下来。

一口两口三四口,五口六口七八口……只不过片刻功夫,容止吐出来的血便染红了半张床铺,好好一张床弄得像是谋杀现场,甚至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楚玉看到这幅情形,一下子吓呆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挣扎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想碰碰容止,却又怕把他给碰坏了,只有回头揪住天如镜的衣领,切齿地问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容止他怎么了?”

天如镜也有些吃惊,他抿着嘴唇,目光似是在忍耐着什么,一字不说。

看到容止吐血,他竟然暗暗地有些幸灾乐祸的心思,虽然他并没有在其中动手脚,可是能让容止吃一些苦头,总是让他心里高兴。

这是不对的,他不该因为一个人的死活而轻易牵动心神,可是凡是牵扯到楚玉,他便很容易乱了方寸,失了平常心。

对上楚玉焦虑的眼眸,天如镜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波又一波的酸楚。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天如镜别过视线,垂目道:“我也不知。”他没有给人解过毒,天如月虽然拿活人做过试验,但是每一个吃下解药的人都死了。

这些,他自然是不会告诉楚玉的。

也许容止命大,能活下来,也许容止撑不过这一关。

假如真的有天意存在,那么他将容止的命运交给上天来决定。

听天由命,这是最不负责任,也是最容易心安的做法。

——听天由命。

楚玉心底也浮现了这么个词,片刻后她忍不住有点儿讽刺的笑起来:容止应该是最讨厌这个词的吧?

这时候看过去,容止那被鲜血染红的嘴唇,似乎形成了个嘲笑的弧度。

二百零五章 名侦探容止

吐啊吐啊的,终于停下来了。

眼看着容止几乎把身\_体里大半的鲜血都吐出来后,终于停止了这种可怕的行为、

楚玉伸手探一下他的状态,却惊喜的发现,吐出来那么多血后,他的呼吸和心跳,居然都稍微增强了一些,不再像先前那样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停止。

一瞬间楚玉觉得先前的所有担忧都值得了,整个屋子里仿佛开满了芬芳的花,她转头笑望向天如镜:“想不到还是有效的。”那解药真强悍,过期了这么久还能发挥作用。

与楚玉不同的是,天如镜有些微微的失望,虽然他并没有打算存心害死容止,但是眼看着容止从鬼门关捞回一条命来,他还是有些微的不顺。

这细微的心绪被他面无表情地压下:“是的。”也许,并不光是药的缘故,容止能支撑下来,与他意志坚定也许不无关系,先前那些用药的全都死了,唯独他一人活了下来,而这些人中,服下解药之时,要数容止身\_体状态最为孱弱。

就连他师父天如月,也曾私下对他说过,容止的心志坚如钢铁不可摧折,倘若容止不是敌人,倘若他能早些年遇到容止并收他为徒,只怕如今继承手环的人,是容止而不是他。

眼看容止看起来不像是马上要死的样子了,楚玉也松了口气,随口询问起天如镜毒药的细节:“那毒药和解药在别人身上,都产生了什么效果?”她原本想问那毒药对容止究竟产生了什么作用。但是事关容止,原来的山阴公主不可能不知道容止前后地变化,所以楚玉只能旁敲侧击来探询。

天如镜不疑有他,直言答道:“与容止差不太多,只不过药在每个人身上的作用程度不同,容止的身\_体似是最能抵抗药性,别的人吃下药后,除了体力衰竭之外。年岁至少缩减十五岁。只有他才不过缩减了四五岁的模样。而吃了解药之后。其他人虽然都死去了,但都是以恢复原来的年岁的姿态死去,也只有容止没什么改变。”

柯,柯南?

楚玉脑海中瞬间就浮现了一部漫画的名字,漫画的主角是个少年侦探,被一神秘组织灌了毒药,没有死却变成了小孩……

当然。这时候不是回味漫画地时候,楚玉地惊愕只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便立即投放到了眼前:“这样就结了?是否还要做什么?”

“自然不止。”天如镜淡淡道,顿了一会儿,他有点儿不情愿地道,“你先睡在容止身边。”

啊?

睡?

因为之前有了柯南的前例,楚玉顿时又产生了其他的联想,她中学时代除了大量的漫画外。还看过些批量制造的三流武侠小说。小说中男主角中了毒,没有解药,都是靠着跟女主角(或女二女三)OOXX才除的生命危机。

好歹是高科技产品。容止的解药该不会也这么……吧?

心中不太情愿,楚玉也没有动弹身\_体,天如镜有些奇怪道:“你怎么还不-上-床?不想救容止了?”

楚玉咬了咬牙道:“难道就只有这个法子?”

天如镜有些奇怪道:“你若是想救到这一步便收手,我也不介意。”这法子并不为难,她为何满面不情愿之色?想了想他又安慰道,“你不必忧心,不会死人地。”

竟然……有可能激烈到联想到死亡吗?

楚玉的脸色红了又白,以她这具身\_体原来的身份,OOXX不过是常事,但是她却是第一回啊,而且还是由她去主动OOXX一又心理交战许久,楚玉才艰难应道:“假如一定要这样,那就这样吧!”

顿了顿她问道:“能不能,呃,你能不能转过头去?”虽然下定了决心,她还是不太习惯有人在旁边看着。

天如镜道:“我不看着怎么行?”

……居然,居然还要现场指导么?

楚玉有点欲哭无泪,涨红着脸道:“可是我不习惯啊。”话还没出口,她便陡然想起来,天如镜未免也太平静了,而他们方才也始终没有指出来究竟具体要怎么救治,假如是用OOXX来救人,纵然天如镜如何冷静超然,也不会这么镇定吧?

心念一动,她便问道:“你究竟打算怎么救人?我睡在他身边后,要做什么?”

天如镜道:“你睡下就好,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即可。”

听他言语中的意思,似乎不是让她去OOXX容止昏迷的身\_体,楚玉中大大松了口气,她让人进屋清理了下染了半床血地被褥,换上了新地干净的,稍稍把容止的身\_体往床地一侧挪了一些,便躺在他身旁。

天如镜戴着手环的那只手平举,宝石顿时发射出一束发散的蓝光,将两个人一齐笼罩住。

在蓝光之中,楚玉没有任何不适,虽然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但想到可以救容止,心中便是一片宁静。

*************************************

容止还是活了下来,虚弱苍白的外表下,以一种强硬而坚韧的姿态,保存了一线生机。

他的呼吸心跳增强了一些,体温也在慢慢回升,但是只有一点,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他一直一直没有醒来。

他好像中了睡眠的魔法,就那样苍白而沉静地安睡着,不知道是否在等待公主的亲-吻。

不苏醒,但也不死去。

就好像时间的光轮,独独在他身上停留息止。

容止停了下来,楚玉停了下来,公主府也停了下来。

地道已经挖通到外苑的边缘,只需要再朝上方挖个五六丈,便能够通向外界,但是楚玉却不知道现在该不该走,假如她离开,便是一定要带着容止走的,可是带走了他,应该如何照料?现在容止的生命每天就用药材吊着,他昏迷前曾经开出养气养身的方子,现在那些药材全都用在了他的身上,假如离开了公主府,虽说不至于立即断药,但是少了公主府财力和权势的支撑,她哪里去找那些源源不断的药材?

因此曾经的脱身计划,因为意料之外的事情,不得不搁浅下来。

容止昏迷后的第二日夜里,天气骤然变冷,建康城内降下了今年第一场冬雪,纤柔而轻盈的雪花自墨蓝苍穹上飘摇而下,映着月光点缀深沉的夜色,给地面笼罩上一层晶莹的霜雪银白。

而沐雪园,此刻也沐着雪花,静静地静静静地,仿佛随着它的主人一并沉沉睡下,只不时有雪花簇簇落下的声响,那么静瑟,也那么的幽远。

而公主府外,一条无人的巷子里,沐着深沉的夜色与飘零而下的雪花,一袭红影飞快地踏雪而行,乍一看去,好似须臾掠过的红色流星,只留下虚幻不真的残影,伴随着飞溅的冰雪碎屑,薄薄一层雪地上留下来串浅浅的足印。

那条红影一直疾奔到一栋宅院外才停下脚步,站定之后望着门上的牌匾,楚园两个字依旧飘逸飞扬,但是牌匾上的漆已经有少许脱落,已经不复昔日气象。

这里早已经被荒废弃置,却被拿来做了他用。

花错只在门口略一停顿,抖落衣衫和发髻的冰凉雪珠,才踏足步入,走入竹林之中,他不意外地看到了那背对着他的身穿斗篷的身影。

二百零六章 未知的偏差

“叫我来何事?”约莫是天气寒冷的缘故,那人身上裹裳,显得有些臃肿,也约莫是等了有些时候,他的语气有些不善:“我还须办公子交代的事,有什么事你便快说吧。”

花错叹了口气,道:“你什么都不必做了,因为天如镜已经出手救了阿止,现在他的身-子已经好转。”他将事情前后给那人说了一遍。

虽然不晓得天如镜是怎么做的,他踏入屋中时看到满床鲜血也很是恐怖,但是探其脉象,却是前所未有的有力,几年来从未这样有力过。久病成良医,花错曾自己重伤几年,熏陶着学了不少医理,虽然比起容止尚且不及,但是基本诊脉什么的还是会的。

那人冷然道:“这又如何?你叫我出来,就是告诉我这些?只要公子不曾醒来,我便绝不停下,更何况,纵然公子醒了,我想必也乐于见到我按他的吩咐办事。”

花错想了想问道:“阿止究竟让你做什么?你们神神秘秘的弄那些暗语,我根本看不懂。”原本他忧心容止身\_体,无心关心这些杂事,但是现在容止已经算是没有生命危险,他也稍稍分出来一些旁的心思。

那人想了想,觉得花错也算是容止的心腹臂助,加上武功极佳,倘若有他帮手,或许能轻便不少,便简单地说了说:“公子来自北魏。”

他才说出这么一句,花错的手便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他动作很不起眼,因此也没被觉察。

那人继续道:“公子几年前便已经在南朝各处安插心腹,有带兵的将领,也有潜伏在亲王身边的谋士……”

他说着说着,语调逐渐扬起,显然是有些难以抑-制兴奋激昂之意,得知了容止的全盘安排后,他便禁不住为之心醉神迷。这是什么样的谋算啊。看似不经意的安排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步紧接着一步,一环扣着一环,扣住了这天下的半壁江山。

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生命悬在微不可闻的呼吸里,身后恢宏凌厉地刀锋,却浩荡无匹地向四周疾厉展开。

纵然足不出户,纵然昏睡不醒。但呼吸之间犹可杀人,转瞬之间犹可倾覆。

在那人说到引诱刘彧等人出手暗杀刘子业,接着挟立另外一位亲王以大义之名讨伐时,花错神情微变道:“这样一来,岂不是天下大乱?”

那人不以为然道:“乱就乱了吧,与我又有什么干系?这刘氏的王朝,乱一些有什么不好地?”

花错却很是在意:“假如南朝大乱,岂不是给了北魏入侵的机会?”

那人笑道:“就是要给北魏入侵的机会啊。倘若局面大乱。也只有公子醒来这一途才能稳住局面,以倾国的安危来威胁天如镜,这岂不是更妙?”虽然他尚且不知道在这个无解的死局之下。容止打算如何扭转乾坤,但是他对容止有着莫大的信心,只要容止说可以,那么便一定可以。

以一人或者几人来权衡,这个价值太小了,也太微不足道了,容止直接将整个国家作为自己的人质,以此来威胁天如镜,而倾国混乱地局势,这绝不是天如镜能够凭着一己之力扭转的。

结合各方面的讯息,容止细细研究过天如月与天如镜的行为模式,发现唯一能动摇他们的,便是这江山大局,他便以这所谓大局来一场豪迈赌博。

那人低下头,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每当审视容止的全盘计划,他便打心底地感到敬畏,容止和他的差距,并不是对待一件事的计谋高低,而是胸怀与器量地差距,假如他是一杯水,那么容止便是滔滔江海。

这手法手法狠毒而浩大,直接拿一个国家地前途,来赌自己的生死。

谁敢开这样巨大的赌局?

那人正说着,忽然颈后一痛,他惊骇扭头,却见花错面无表情地抬着手,手指并拢成刀。

“我不能让你如此作为。”花错轻声道,“倘若容止还未获救,我也许会同意帮你赌上一赌,但是此时不同,纵然出身草莽,我也终究是南朝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掀起大乱,令北魏平白得利。”

他顿了一下,又道:“方才我没有跟你说,公主用什么法子换取了天如镜地出手,纵然你知道了,只怕也不会如何感怀,但是她待容止至此,至少我要回报她一些。就算是为了公主,我也不能让你得手。”他是亲眼看着那过程的人,所受到的震动远比旁人要来得巨大。

他知道那人已经被他打晕,失去意识,此时该是听不到他所言,但花错依旧不住地往下说,好像不说话,便不足以平复他波动的心绪:“等容止醒来,我会向他告罪,但是我也要问他一些事,否则我心中不得安宁。”

“公主曾经有些话,却是说对了,我对容止所知,实在太少。”少得简直接近一无所有。

********************************

荒废楚园里所发生的事情,楚玉一无所知,她甚至也不知道,自己间接地影响了什么人,又间接地影响了什么事,而因为间接影响的人和事,又将对她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容止一直沉睡着,每天只用补药来维持生命,但是奇异的是,他却没有继续瘦削下去,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显出来一种夺人心魄的魅力。

他的脸容并没有多少变化,五官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眉宇之间却微微舒展开来,好像长期被囚困的凤凰,终于得脱出牢笼,舒展开绚烂的羽翼。

他的脸容依旧是如雪一般的白,可是雪白之外,却又焕发着极为清润柔和的光彩,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一天比一天的生动鲜亮起来。

就连有时候楚玉来看容止,甚至会忍不住看得出神。

容止一直不醒,这原让楚玉有些担忧,但是看他原本瘦得几乎只剩下骨架子的身-躯反倒多了点肉,缓慢显出些健康的兆头,她也逐渐放下心来。

二百零七章 此去应无路

雪一场接着一场的下,霜冬如刀剑严逼,刘子业的暴戾也在这季节里达到了极致,他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稍有不顺便疯狂噬咬,他甚至下旨赐死了因为他行为日渐出格,忍不住进言规劝的沈庆之,在沈庆之辞官之后便让沈庆之的侄儿沈攸之带去一杯毒酒。

楚玉听说此事后,只是略一吃惊,便不去理会。刘子业在自毁长城,虽说沈庆之为人刚直对他多有约束,但是这个人不会背叛,有他在,将会是刘子业安全的一道屏障。可惜刘子业自己毁了这道屏障。

倘若是从前,楚玉也许会去阻止,现在她却无心多管闲事,刘子业要自己往黄泉的入口狂奔,她又何必阻拦?

然而沈庆之之死,楚玉所不知道的,却是有些内情。

沈庆之的侄子沈攸之几年前被叔父阻拦了一场升官,早就怀恨在心,又被身旁侍从撺掇了一下,便几次向刘子业说沈庆之的不好,终于给他等到了这么个机会,最后以一杯毒酒鸠死了身经百战的威武将领。

那侍从的名字叫做沈光左,据说是沈家八杆子打不着的远亲,但是只有极少的人晓得,他原来是从公主府出去的。

在花错阻止之前,容止的计划已然起步,花错只阻止了剩下的步骤。

应该发动的,有一部分发动了,有一部分却没有发动,原本精巧的环环相扣的设计被预想不到地外力粗暴摧毁,反而形成一个错漏百出的尴尬局面。

而所有跃跃欲动的棋子。因为一下子失去了主宰着的那只手,各自不安起来,有的按兵不动,有的急躁冒进。

原本编织得细密的,面面俱到的,无所不在无所不到至地罗网,如今却是千疮百孔,容止地安排。需要环环相扣。有时候甚至需要一件微小地事去引发另一件微小的事。以此构成连锁反应,以曲折迂回的方式达成目的。

但是失去了代他执行计划的人,这个局面虽然也是乱了,却不是按照他所预想的方式而乱,本应该先增强地方兵力,进一步削弱中央,以免中央太强。地方太弱,才能进一步延长乱局,但是因为花错的插手,均势尚未及形成,便遭到了破坏。

容止看不到,阻止不了。

楚玉一直牢记着那个日子,十一月二十九日,那应该是刘子业丧命的日子。随着时间的逼近。纵然容止依然没有清醒的迹象,她也不得不为了离开做准备了。

她原本是想等容止什么时候醒来了再走,因为容止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睡熟了一般。可是随着时日的推移,这个愿望已经显得不太现实。

在十一月二十七日中午,楚玉总算是准备停当,决意入夜便与桓远一行人离开公主府,流桑阿蛮花错柳色以及昏迷的容止,一个都不能少。

在此之前,楚玉已经找来了所有人,包括花错和柳色,跟他们说了要走的事,她自然不会说是预知了政变和自己的死亡才要走的,只道刘子业越来越凶残暴戾,她与刘子业此刻又已经离心,指不定什么时候也遭殃,还是提早远走为妙。

近半月来公主府外苑何的守卫松懈不少,在花错以及府内自己人的鼎力协助下,路上所需的物件已经提前备好,马车行李自是不可少,而黄金珠宝滋补药材也一应俱全,由来去自如的花错在几天之前先带到城外去。

今天晚上就要离开,楚玉心中忐忑,微微不安,等待天黑之际,却接到何带来地刘子业的旨意:入宫。

刘子业要见她,今天,现在,马上。

楚玉闻言一怔,暗忖不知道为什么刘子业又想要见她了,她跟刘子业,大约有两个月没见着了吧?

这时候召见,又是怎么一回事?

去了,不知道会有什么事等着她,可倘若此时不去,说不定会触怒刘子业,反倒更加不妙。现在她和刘子业的关系可不比从前,就算刘子业不杀她,拿她身边的人泄愤也是可能的――粉黛便是先例。

接着换衣服的机会,楚玉告诉桓远,假如她能在晚上戌时(晚七点正到九点正)回来那是最好,倘若回不来,那么接下来亥时,也便是九点正,依然按照原定计划,桓远等人走。

楚玉说出这些话后,桓远却神情微沉,迟迟没有应声,过了好一会儿,他低声道:“那么,公主呢?”假如他们走了,她又当如何?虽说他们也可以逃离后再让花错回来接人,可是假如这期间发生什么变故,又该如何?

楚玉无奈道:“建康不是久留之地,本来便该早早离开,但因我的私心耽搁这么久,今夜不能再留了。”她今天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总觉得会出事,甚至也怀疑过是不是刘子业打算对她下杀手了,但这个时候刘子业既然要见她,甚至何还带着人来迎接,她想要逃跑也是困难,执意不从反而会连累其他人。

这些心中所想,楚玉自然不会对桓远说起,费了一番口舌总算是说服桓远先行离开,但是桓远也与她约定,出城之后便让花错立即返回来寻找她,倘若她三日内不曾与他们会合,他们也不会远离建康,而是会返回来寻找。

楚玉这边说服了桓远,接着却到书房写了一封信交给他,让他递给花错。

信中写的却是请花错在二十九日夜之后,说什么也要迫桓远离开,绑着他也好,打晕他也好,说什么也要离开这是非之地,是否能找到她,并不是第一要务。

楚玉匆匆写完,便草草封口交付给桓远,让他记得亲手转交,桓远是端方谦和的君子,她给花错的信,他定然不会私下拆开来看,对这一点,楚玉十分放心。

处理完一些,她才换好衣装,施施然走向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何戢,对上他焦躁的双眼时,她微微一笑:“我们走吧。”

不管此番前去,是何等路途,艰辛还是死亡,她都要走下去。

二百零八章 夜来竹林堂

楚玉方来这时代的时候,所见的山阴公主的生活,是十分奢华的,只不过她实在不惯那些,便让人一切从简,除非特别必要,平素都一人在屋子里用饭,衣裳的数量亦是做了节制。

而她从前进宫见刘子业,后者除非是才刚刚退朝,一般都穿着常服,但是今天傍晚,步入华林园竹林堂,楚玉瞧见刘子业时,却发现他身上的衣衫意外的庄重。

少有见刘子业这幅打扮,现在也不是刚退朝的时候,楚玉有些奇怪,但她与刘子业之间已经不是从前那样可以随意说话,因此她心中纵然疑虑着,也不曾开口询问。

天气寒冷,刘子业坐在竹林堂主殿内的首座,他身-下垫着足有三寸高的锦垫,肩膀上披了件厚厚的黑色毛皮大氅,衬得他的脸容十分苍白,他狭长的眼角微微发红,看上去似乎是没怎么睡好。

见到楚玉,刘子业挥退在一旁服侍的宫人,竹林堂大殿内便只剩下这对血缘意义上的姐弟,楚玉看着刘子业,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但也不想上前去行礼,便就这么站着。

刘子业的神情有些古怪,目中流露出来仿佛想要说些什么的意味,可是嘴唇动一下,却没有开口。

虽然穿着庄重,但是小皇帝很快就坐没坐相,他两条腿并拢屈在身前,微微弓身,双\_臂环过双-腿,手肘支在身前的长案上,而十根手指绞缠在一起,很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他偶尔垂敛眼眸,又时不时抬眼飞快地瞥楚玉一眼。

刘子业既然愿意这么耗着。楚玉也乐意陪着他耗,她眼观鼻鼻观心,面上一派沉静。心思却早早地飘飞到了宫外,暗想希望桓远他们最好能快些走。她人在宫中,能分散走何戢的一部分注意力,那边逃走也应方便一些.

正胡四乱想着,楚玉渐渐感觉寒气渗透衣衫,冰冰凉地钻进肌肤骨头里。忍不住缩了一下肩膀,她来时匆忙,衣衫稍嫌单薄,坐马车上虽然有暖炉,但进入宫门后走这一路,热气已然散去,再在这空寂宽大的殿内久站不动,全身都通透的凉了。

刘子业再一次抬眼时,正好瞧见楚玉这个细微地动作。见她冻着了,一下子什么都忘了,他慌忙站起来。抬脚跨过桌案,三两步来到楚玉身前。脱下大氅披在楚玉身上。嘴上一边迭声抱怨:“阿姐你怎么穿得这么少?真是的,冻坏了怎么办?”

他絮絮叨叨的。抱怨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起来他们正在冷战,手上动作陡然停下,拿着大氅却不知道应该是放手让楚玉披着,还是板起威严拿回来。

只不过,现在拿回来,也不能抹杀他方才的动作。

低下头扁了扁嘴唇,刘子业还是轻轻地给楚玉披了衣,十分笨拙的,帮她拉好领子。

刘子业显然不是个惯常伺候人的主,手底下没轻没重,他怕领口系得不严让冷风漏进去,便用力地系紧,勒得楚玉险些喘不过气来,等发现楚玉不舒服后,他又赶忙拉开,拉开了又觉得不够严实,于是忍不住又紧-了紧……

如此反复几次,楚玉给他折腾得直想翻白眼,若不是明白瞧见刘子业脸上的焦急神色,她几乎要以为他就想这么勒死她,忍了一会刘子业还在折腾,楚玉叹了口气,抬手一把抓住刘子业的手:“算了。”

刘子业悻悻地放开手来,正要唤人进来代劳,楚玉一摆手自力更生,毛皮大氅是从刘子业身上取下来的,里层都被他的体温捂热,因此穿在楚玉身上后,她也很快感受到了温暖,这温暖是从刘子业身上传递过来地。

楚玉看着刘子业,这个少年脸色苍白瘦削,眼睛红红的,对上她的目光时,有些不知所措,立即又别开视线,楚玉心里叹息一声,低声道:“子业,多谢。”她没有再如往常一样称他陛下,而是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刘子业又扁了扁嘴,目光闪动有点想要哭出来的样子,他一把拉住楚玉的手,只觉入手冰凉,便拿自己的手来回摩挲,好一会儿,他低下头,道:“阿姐,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他期期艾艾地求和,楚玉闻言又是一叹:“我怎么敢生你的气?”生杀予夺地权利,从来都掌握在他的手上,真是笑话,她有什么资格跟他怄气?

刘子业眼睛更红了,他的声音又低又快:“骗人!你眼下便是在怨我!”等了一会儿等不到楚玉安抚他地声音,他心中更为委屈难过:他是皇帝啊,阿姐就不肯说好听的话哄哄他么?

分明是阿姐的错,她怎么可以想着离开他,在别处躲藏起来?

楚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将手从他掌下抽出来,又犹豫片刻才拍上他的肩膀:“从前的事,就当作不曾发生,别再提了。”

横竖她马上便要离开,便顺着一会他的意思吧,横竖她也没办法为死去的人报仇,这时候跟他怄气很没意义。

心里如此想着,楚玉面上也浮现一些笑意:“今天你寻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刘子业见楚玉终于松口,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喜悦的红晕,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道:“我实在太想阿姐了,倒是没什么事。对了,阿姐要不要待会留下来?近几日宫中闹鬼,我打算在竹林堂做一场法事,驱鬼。”他穿得这么庄重,也是为了这个。

----帝于华林园竹堂射鬼。

楚玉心中猛地一突,脑海中便浮现了早已经背熟了的,事关她生死存亡的一段话。

眼看着刘子业就要叫人进来,楚玉做了个阻拦的手势,问道:“陛下,宗越将军呢?”虽然说她非常不喜欢宗越的阴狠毒辣,但是这人至少是确定对刘子业忠诚的。

刘子业想了想道:“哦,近日有人谋反,我让宗将军和其他几位将军出城检阅军队去了,过些日子朕要御驾亲征。”他的口气轻描淡写,完全没将谋反那人放在眼里。

----唯有直将军宋越、谭金、童太一等数人为其腹心……是夕,越等并外宿。

楚玉微微张大眼睛,又想起一事,问道:“那,林木呢?”越捷飞和天如镜的师兄,保护刘子业的贴身影子,他在不在?

刘子业不以为意道:“他今日向我告假,一个时辰前已然离开皇宫,阿姐找他们可是有事?”

楚玉摇了摇头,接着便看见刘子业唤人进来,做各种举办法事的摆设。

若有所悟,她全身僵硬,几乎动弹不得。

----佃夫、道儿因结寿寂之等殒废帝于后堂,十一月二十九日夜也。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七日。

可是她记得,那段记载中的日期是十一月二十九日。

怎么会是今天?

二百零九章 竹林堂射鬼

眼看着竹林堂里里外外画好了驱鬼用的幡,幡上画着楚玉看不懂的鬼画符,不一会儿太监华愿儿入内禀告,说是巫师已经集齐,正与天如镜一道在外等候。

天如镜也在?!

楚玉的面色越发的不好看,仔细一想,时间问题反倒不是主要的,不过是一个数字的差别罢了,重要的是,往常保护刘子业安全的人,都已经不在身边,留下来的只是一些普通侍从,周围的防卫格外薄弱,而天如镜竟然又在巫师之中,难道这件事是他一手主导?

与刘子业一道走出竹林堂,此时已经入夜,竹林堂外的竹林黑漆漆的,虽然林外挂起了灯笼,但是却照不太远,晃动的打在竹枝竹叶上,地面上的影子交错闪动,好像鬼影重重,更让人觉得阴森鬼魅。

楚玉一眼便看到了巫师群中的天如镜,比起那群穿着华丽无比五颜六色的巫师,天如镜一身紫色衣裳,却是极为素净的了。

楚玉跟刘子业说了一声暂时少陪,便直直朝天如镜走去,拉住他的袖子就将他扯向一边,道:“这是不是你弄出来的?”

天如镜定定的看着他,也不说话,他的脸容有些苍白瘦削,但是因为削瘦而衬得更大的眼睛里,一双眼眸宛如一泓清亮的秋水,每一个波光晃动,都仿佛欲说还休。

见天如镜迟迟不答,楚玉有些恼怒,咬了把牙道:“今日是二十七日,史书上记载应该是二十九日,你把这个时日提前。就不怕违反你的天书么?”

这回天如镜终于开了口:“我也不知时日为何会错开两日,这本也并非我一手安排。”他来此之际,心中也在困惑。…或者----

天意本来就是这样。

楚玉闻言一怔,忍不住追问一句:“真的?”真的不是他弄的?

天如镜淡淡道:“这个时候。我骗你作甚?”

两人远离了众人,在竹林里低低地说话,冷硬的泥土上,挨着竹根边,还残留着些许未褪的残雪。莹白的雪反射着弦月的微光,在竹林月夜之下,显得格外静瑟美丽,而天如镜苍白的脸容,也蒙上了一层如梦如雾的光晕。

楚玉沉默一会儿,忽然道:“倘若我现在便告知陛下,他或许便不会死了。”现在立即让刘子业加强防卫,到安全的地方去,将三王处死。等等……改变历史的机会就在眼前,扭转乾坤的机会就在眼前。

方才刘子业给她披上衣服,别别扭扭地讨好她。这又勾起了楚玉心底地些许温情,她做不到坐视刘子业死亡。纵然刘子业有千万般不好。可是他依旧是这具身\_体的弟弟,并且对她极为厚待。楚玉本打算一走了之,可是临到关头,却又不由得不忍心起来。

天如镜依旧面无表情,他有些木然地道:“随你。”他已经不敢去审视,现在的局势与天书上记载的偏离了多少,自从他背叛了自己的信念,救下容止之后,他便无时不刻不处在心灵的自我折磨之中,以至于虽然经过这么多时间的调养,他却反而比被饿了三天离开公主府时更瘦了一圈。

楚玉叹了口气,扭头回转,便直直朝刘子业走去。此时刘子业一身玄衣,衣衫上绣着华丽的暗纹,神情端肃,看起来也有几分庄重的味道,他左右站着华愿儿和玄安两个太监,一人捧着一柄桃木弓,一人捧着一袋棘枝箭,桃弧棘矢都有能抵御不祥地传闻,能驱邪避凶,用桃木弓射出棘枝箭,射中鬼魂,便是这场驱鬼法事的重头戏了。

楚玉从前就拿鬼故事吓唬过刘子业,这时候自然不会反口说世界上本没有鬼,只上前询问:“陛下怎么会想要驱鬼呢?”她还是不太相信天如镜所言,想从刘子业口中套套,这场法事是不是天如镜所主使。

刘子业踯躅一下,想想就是现在不说,楚玉待会也会知道的,便慢吞吞地说了:刘子业虽然性情暴戾,但是他怕鬼,这几日来他为噩梦所扰,好像看到被自己杀死地粉黛以及那个像粉黛的宫女回来找他索命,惊得他魂不附体,便只想出来举办法事驱鬼这一招。

他原本也是没怎么把杀个把人放在心上,说起来也渐渐忘了顾忌,却没注意到楚玉一下子变得古怪地神情,以及瞬间转为冷漠地目光。

是了。

楚玉冷冷地看着刘子业,在心里静静地道:是了,她怎么忘记了,虽然在她面前,刘子业是体贴的好弟弟,可是对别人,这少年却是暴虐地皇帝。

他杀了那四个无辜的孩子,杀了墨香,害死了粉黛,也间接杀死了她手下的一百多号人。

那么多的鲜血,如何能够清洗?

他不过就是对她好了一些,她怎么可以忘记那些无辜死去的人?

楚玉静静地看着他,方才微微热起来的心口,一下子又变得冰凉。

刘子业指挥巫师们开始做法,天如镜此时也走了回来,就站在刘子业身旁,楚玉张了几次口,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便向刘子业告辞:“陛下,我身-子有些不适,想提前回府休息。”

一听楚玉不舒服,刘子业也顾不上什么驱鬼了,张口便要吩咐人传唤御医,楚玉连忙阻止,再三保证自己只是觉得有些冷,回去睡一觉便没事了。

才走出两步,楚玉被刘子业叫住:“阿姐。”

她转过身,少年皇帝发红的眼睛里写着显而易见的忧虑:“阿姐,你今后都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楚玉一愣,随即有口无心地道:“好的,不离开,再也不离开了。”

“不骗我?”

“嗯,不骗你。”听起来斩钉截铁。

得到楚玉的保证,刘子业松了口气,又安心坐下来看人驱鬼,楚玉没让刘子业派人相送,自己一个人孤独地走在皇宫之中,她还披着从刘子业身上解下来的毛皮大氅,走着走着,纤薄的雪片自天穹之上稀稀落落地洒了下来。

很快便走到接近宫门的地方,在走出一个转角前,楚玉听见何戢的喝声:“什么人?”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可是侧耳倾听,才发现何戢那话并不是对着她说的。

二百一十章 公主与驸马

何戢喝问出声后,声调便陡然一转,叫出那人的名字:“姜产之?”

--太宗与左右阮佃夫、王道隆、李道儿密结帝左右寿寂之、姜产之等十一人,谋共废帝。

楚玉听到这个名字,猛地屏住呼吸。

她在第二重宫门边上,而何戢正在宫墙后不远处等着她,两人有一墙之隔,但仅算直线距离,也不过就是三四丈而已。原本守在这一重宫门的守卫,则正在偷懒与何戢带着的士兵闲聊。

依史书上所言,刘彧的部下勾结了刘子业的近臣,寿寂之与姜产之,这二人一人是执掌帝王官职的官员,是谓主衣,另一人是禁军的细铠主,楚玉方才还问得刘子业,得知主衣寿寂之便在宫中,然而姜产之今日却正好轮假。

这也是让楚玉有点疑虑的原因,怀疑这一遭是否便是历史记载中的那场法事,然而现在听到何叫出那人的名字,她立即完全没有怀疑了。

何戢叫住姜产之,与他闲聊了几句,便让他与禁军随从进宫来,楚玉听脚步声知道姜产之朝他所在的方向走来,下意识后退,退到身后一棵大树的阴影里。

退了之后,楚玉才想起来自己没必要心虚,就算姜产之是来杀刘子业的,在目的完成之前,也多半不会动她,以免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但是这时候她退都已经退了,也不方便再重新走出来,楚玉站在树后。眼看着姜产之带着七八人,朝皇宫内走去,几人的脚步很沉,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统一,月光伴随着零星的冰冷雪花洒在他们身上,更添几分肃杀之意。

楚玉看着他们,忽然有一些后悔,甚至想现在便赶回去提醒刘子业小心。可是眼前一闪而过墨香死前的眼神。她又强迫自己硬起心肠,不去理会。

一直等姜产之等人走远,楚玉才静静地舒一口气,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来,这时候却又听到宫墙后两人的脚步声渐进,停下来后是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驸马,方才那姜产之……我见他怀中仿佛藏有硬物,恐是要图谋不轨。”

何戢冷哼一声。放低声音道:“我如何不知,那姜产之身后几人,也并非他同僚,只怕是欲行谋反,他既然要反,便看着他反罢,我为何要阻拦?”

两人的说话声虽然压得很低,但是还是让墙后的楚玉听了个分明。

楚玉猛地咬住嘴唇。不让惊呼声逸出口来。

何戢继续道:“那陛下今日召见那女-子。怕是要与她重新修好,待她得势之后,焉有我的好日子过?那姜产之若能成事。对我而言是再好不过,若不能成,也怪不到我身上。”面前这人是他何家心腹,因而何戢也不怕说与他听。

一言以蔽之,他就打算当那墙头草,顺着风吹倒,姜产之身怀利刃,带身份不明之人入宫,他也只当没看到。

何戢话才说完没多久,却听到墙后传来一声暗哑地折木声,他心中大惊,连忙绕过宫墙,却见自己心中深深憎恨地女-子,安静站在宫门边的树下,脚下正是一截断裂的干枯树枝。

楚玉看到何戢,心中也是沉到了底,她方才听何戢语意不善,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却不料才迈出一步,不慎踩到地面上一段干枯树枝。

楚玉心中叫苦,也不等何戢有什么反应,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跑。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她要是还站在原地,那就是等着何戢杀人灭口。楚玉不太清楚何戢的武功怎么样,但是一个健壮的大男人,杀她一个弱女-子还是很容易的。

何戢见楚玉转头跑了,先是犹豫一下,随即想到大事不妙,倘若楚玉现在跑回去找刘子业告密,并且刘子业也逃过了姜产之那一劫,就该换成他倒霉了。

何戢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应该先追楚玉,还是干脆带着人马闯皇宫,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没叫上人,朝楚玉追去了。

潜意识里,他还是不想惊动太大,更不想亲手弑君。

楚玉没有出声叫喊求救,她始终不确定,刘子业是否已经死了,倘若惊动太多人,只怕她就算逃脱-了何的追杀,也逃不过谋反者地屠刀。

能够一个人静悄悄地离开,是最好不过的。

楚玉毕竟是女-子,天生体力弱势,才跑了一段路,便听到身后何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来到宫中最为冷清无人的地方,夜色下名为夫妻的一男一女,一追一逃,静瑟的月光和冰冷的雪花洒在他们身上,注视着这段扭曲的婚姻最后地终结,做生与死地挣扎。

也只有雪与月静静看着他们。

楚玉牙关一咬,猛地转过身来,抬起手腕,扣动机簧。

何戢距离楚玉只剩下五六步的距离,正要追过来,却只听见空气中“嗤”“嗤”的两声锐响,好像有什么擦过脚边射在地面上,同时腿上传来剧痛。

楚玉射出暗藏地两支袖箭,其中一箭射得偏了,贴着何戢的一只鞋边射在地上,另一箭也是偏的,但是好在没偏太远,射中了何戢的大腿。

一箭失败,一箭奏功,楚玉既未失望,也不欢喜,只再度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逃开。

何戢身为驸马,家中也是士族,何曾有这样受伤的机会,楚玉一箭虽然没有射死他,却也让他一时间痛得蹲在地上没法动弹,只能看着楚玉跑远。

何戢的心腹在不久后便带着几人追了上来,将何戢扶了起来。草草止了血,何戢咬牙切齿道:“给我追!”

楚玉逃到的地方,是永训宫附近,这里曾经是刘子业生母王太后的住处,但是太后病死之后,刘子业害怕太后的鬼魂,便命人不得接近此处。

她气喘吁吁地闯入永训宫内,很快又听到后方追来的脚步,这回听脚步声足有六七人,但是她带着的袖箭,才不过八支,而她的技术不太好,就算射出去,也不一定能射中。

楚玉躲躲藏藏,但对方毕竟人数较多,且都是军人出身,搜索起来很有一套,最后她还是被堵住逃亡的路,就在太后生前的卧房内。

楚玉靠着墙边,注视站在门口的黑影,屋内没有灯,她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容,也看不清楚对方凶狠的神情,她只是慢慢地坐下,坐在太后死去的这张床-上,双手按在床沿。

那人追上楚玉,暗暗松了口气,心说总算对何戢有了个交代,但是他却讶然看见,楚玉的身\_体忽然翻倒,伴随着铁索链的声响,床面忽然下陷,开了一个巨大的方形洞口,而楚玉后仰的身\_体,便正跌入那洞口中。

****************************************

华林园内,巫师们已经举行了仪式,召出鬼来,指点着刘子业张起桃木弓朝虚空中射去,连射了十数下,巫师便称鬼已经被射死了。

刘子业大喜,终于放下悬着的心,命人奏乐。

而这个时候,在竹林边上的人群里,却投来饱含杀意的阴郁目光。

天如镜就站在刘子业身旁不远处,他目光如水,宛如明月清辉,等待应该发生的事情发生。

二百一十一章 漏网的大鱼

之后的事情很简单了。

――――寿寂之怀刀直入,姜产之为副。

姜产之带来的人暂时牵制住了刘子业的侍从。

天如镜静静地望着天空。

一片混乱中,刘子业逃入了竹林堂,他身后跟随着太监华愿儿和玄安,寿寂之紧随在他们身后,执刀追逐不舍,四人闯入后堂,刘子业返身张弓搭箭,一箭射空。

寿寂之手腕微侧,黑暗里刀光一闪。

此刻亥时过去,子时方至。

*************************************************

宗越带着一队士兵,快马轻骑地往回赶,他先前得到消息飞报,是说近侧有人欲行谋刺陛下。

纵然刘子业暴虐无道,但是对宗越自己而言,却是个再大方不过的君主,他不希望刘子业就这样死去,所以他一得到消息,便挑了军中最快的马,以及两百名勇猛的骑兵,跟他一道往回赶。

可是才入城不久,穿过街巷的疾奔途中,宗越的目光却瞥见一个人。

那人身穿翠绿色的衣裳,怀-里抱着一个鼓鼓的蓝色小包裹,在一条无人的巷子里慢慢走着,娇艳的脸容上满布不安的神色。

那人宗越是见过的,因为山阴公主曾带着他出游,但是这时候他为什么会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此地?难道他不该安分地留在公主府中么?

心中疑窦大起,宗越下令暂停。自己独个打马过去,一只大手单手揪住柳色,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就像当初提起来墨香那样。

包裹掉在地上,里面滚出来一些珠宝金银。

柳色对上宗越的目光,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宗越眯了眯眼睛,那眼风更是如刀般锐利,欣赏了一会柳色瑟瑟发抖地情态。宗越才以一种阴狠的。好像猫戏弄老鼠一般的声音道:“你怎会在这里?”

此时正是亥时过半。

************************************************

“公主呢?”

桓远等人出城之后。在城外五里寻着了久候的花错,花错小心接过阿蛮背上背负着的容止,扫了一眼后却发现少了两人。

除了桓远阿蛮流桑等人外,还有幼蓝和几名信得过的侍从同行,但是却少了逃亡行动的核心,另外一个人倒是不值一提了。

将容止抱

在线阅读 网:http://www.Yuedu8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