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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什么?郑耀先明天要走?”面对江欣的报告,韩冰大吃一惊,“没想到,他的嗅觉到很敏锐,远远出乎我的意料。”

“郑老六说咱们这儿已经乱成一锅粥,再不走恐怕会跟着吃瓜落儿。”

“那你就没想办法多拖住他几天?”

“该使的劲儿我都使了,可他比狐狸还像狐狸,我能有什么办法?”江欣也是一肚子火气,她万万没想到:这么多人居然拿个小小的郑耀先毫无办法,“其实今天你就该扣下他,我就没琢磨明白:明明已将他们一网打尽了,为什么还要放虎归山?”

“没有证据啊&……&”韩冰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小江,情报工作很复杂,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就冒然抓捕郑耀先,恐怕会在舆论面前处于被动。这对我党形象有什么影响,你考虑过没有?”

“可我气不过!”江欣咬咬牙,“一看他那二五八万的拽样,我就想毒死他。”

点点头,韩冰彻底认可内线情报的准确性——郑耀先果然是美\_女杀手,只不过他是伤害美\_女,令美\_女欲除之而后快的罪魁祸首。

想了想,江欣突然疑惑地问道:“项姐,我没弄明白:你怎知道那部机器不是电台?”

“当时郑老六有句话你注意到没有?”

“哪一句?”

“‘韩小姐,我可是受国际公约保护的新闻记者’。”

“这句话能代表什么?明明就是他无计可施故意拖延时间嘛!”

“可郑老六陷入无计可施了吗?他明知道自己是在进行间谍活动,为何还要这么说?”

想了想,江欣长长叹口气:“看来我还是继续做机要员吧!这种刨根问底累脑子的工作,的确不太适合我。”

“呵呵!”韩冰笑了笑,又道,“他胡说八道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产生错觉,认为他是黔驴技穷。如果我中了圈套,就会迫不及待打开机器,那后果你该清楚了吧?郑老六肯定会倒打一耙,利用‘无故构陷扣留新闻记者’,‘违反人权’等等一大堆理由,搅得天翻地覆四邻不安。现在是什么时期?国共关系很紧张,大战一触即发,我怎能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令我方军调代表在谈判中处于下风,给国民党制造进攻的借口?”

“可我还是没明白,你到底怎么识破阴谋的?”

“他的情绪。不知你注意到没有:我要打开机器时,郑老六似乎有些不情愿。”

“这又能说明什么?”

“假设一下:正常人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如果情愿,那就是机器里面没有问题,反之肯定大有文章。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江欣点点头。

“但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他在这种情况下不情愿又能怎样?难道还能阻止我们工作吗?”

“不能,的确不能。”

“所以反常即为妖。依我的工作经验,一个特工在这种情况下,要么彻底惊慌失措如丧考妣,要么无动于衷听之任之,甚至考虑该如何脱身保命。你瞧瞧郑老六,他符合哪一点呢?若不是有阴谋?还能怎样解释?”

“那杨旭东呢?他在坟场的所作所为还有什么好说?”

“杨旭东也很聪明,虽然被我们当场擒获,但是没有人亲眼目睹他参与破坏。”

“在场那么多人,怎会没有?”

“特务使用了燃烧弹,要知道,我们的战士从逆光角度根本看不清山上的情况。因此,我们也只能推断杨旭东参与了特务活动。”

“他还用参与吗?”江欣心中一阵气苦,“要说杨旭东没搞破坏,你相信吗?”

“我也不信,但是没办法,因为我们找不到对杨旭东不利的证据。更何况,我们拘捕杨旭东并没有把握扳倒郑耀先,他甚至几句话就能撇清和杨旭东的关系,所以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你知道吗?杨旭东在被提审时都说了些什么?他说自己深夜外出是为了找女-人方便&……&

“呸!臭流氓!”

&.……&先不说他人品如何,总之他所说的话,完全对应和那反动地主在一起的事实。至于他携带的摄影机,据他解释是为拍摄解放区田园夜景。当然,这肯定是在胡说,可惜他没有进入军事禁区,我们也无法驳斥他。后面的事情就没再问,估计不出意外,他一定会说两个人在偷-情时遇到了绑匪。总之,这个人比我们想象得还要狡猾,他和郑耀先均不同于一般的特务,使用普通手段去对付,那会令我们更加被动。”

“听你这么一说&……&唉!”江欣有些犯愁了,“他们太可怕了,不是一般的可怕,用人来形容他们&……&嗯!有点委屈。”

郑耀先要走的消息,在军区内部引起轩然大波,该如何解决郑耀先的问题,军区主要领导不得不放下手中工作,为此专门干了一次碰头会。

根据政委陈国华同志提议,放走郑耀先那就是对人民犯罪。与会代表就此话题立刻展开了讨论,特别是江百韬,干脆拍着桌子义愤填膺地喊道:“要是放走这罪大恶极的特务,我们党委该如何向死难的烈士交代?老百姓今后会怎样看我们党?这种灭天理丧人心的事情,在座各位谁能负责?”

“老江,老江,”一摆手,陈国华插言道,“我们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你别激动,别激动。”

“可郑耀先鬼得很,他偏要选在我们和国民党决裂前离开,这谁能挡得住?”政治部主任苦笑道,“我现在才明白,他‘鬼子六’的绰号不是白叫的,可真让人头疼!”

“三个臭皮匠难道还顶不上个诸葛亮?”一指在座的头头脑脑,陈国华气得就差没掀桌子,“你们玩脑子也是玩了几十年的人,噢!一个小小的‘鬼子六’就把你们全撂趴下啦?丢人!不是我说你们,就为这么个东西还开会?啊?没事儿干哪?吃饱了撑的?算了!要依我说,咱也别费那心思,直接把人扣下就全都省心!”

“老周,这可不行,”陈国华心有余悸地说道,“扣住一个郑耀先事小,可我们在山城办事处的同志,也甭打算回来啦!用郑耀先一条命,换我们几十位同志的性命,你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吗?是不是有点抬举他?”

“那你说咋办?”

看看江百韬,陈国华有些左右为难。

“老余!咱这不兴婆婆妈妈,你快说!”

“我和老江商量过,”喝口茶,陈国华的口气略有些尴尬,“当然,人嘛!我们还是要留。”

“废话!这还用商量?”

“不过留人也要讲究个技巧,你比方说,他走我们不能拦,可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这个人在半道出点什么事儿,嘿嘿!那责任就指不定是谁的。”

“嗯?你想在国统区把他&……&”陈国华做个斜劈的手势。

“在国统区并不理想,”江百韬接过话题,“那是他的势力范围,根深蒂固,我们不方便下手,最好是在国共交界的缓冲区,只要枪一响,没人能说清是谁干的。”

陈国华陷入了沉思,叼着烟卷权衡半天,最后不得不叹口气,心悦诚服地说道:“嗯!我看行。唉!要说带兵打仗,你们不如我,可要说阴险,呵呵!把我捆成仨,也顶不上你们一个。”

“那就这么定了。”松口气,陈国华转身看看韩冰,韩冰也在瞧着他,两个人都从对方脑门上,看到了一层细汗。“我们这是在玩火呀!”陈国华暗道,“玩不好,党的形象可全叫我们给毁了&……&

与此同时,收拾行装准备动身的杨旭东,正在被一件烦恼苦苦折磨。

“还在想那个女-人?”郑耀先随口问道,“你放心,她由一处的人关照,肯定能离开共区。”

“六哥的话我信,可现在闹出这么大动静,一处那些混蛋连自身都难保,更何况还带着个女-人?唉&……&

“喜欢她了?”

“还谈不上。”

“既然不喜欢那就好办。反正这里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哪怕共军把地皮炒熟,也是他们的事情。”

“六哥,您真觉得我们彻底安全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才刚刚开始,又怎会安全?”

“那您打算如何处置江欣?”将捆行李的绳索使劲勒了勒,打个死结,满头大汗的杨旭东直起身,低声问道,“关于江欣的情况,我不解释相信您也清楚。只不过有一点我很困惑:那就是她能不能跟我们走?”

“她肯定跟我们走,这一点不用考虑。我所想的是:为什么有人非要选定明天下午&3&&15&分为我们送行?”

“我也奇怪,哪个时辰不好选,怎会把时间定得这么死?”

“这里面有文章啊&……&

“六哥想到了什么?”

摇摇头,又点点头,随后再摇摇头&……

杨旭东不便打扰陷入沉思的郑耀先,尽管他有许多话想对六哥倾诉。

二处肯定有人要至六哥于死地,纠其原因,不外乎六哥的存在,已完全成为他们升官发财的绊脚石。身受官场打压多年的杨旭东比谁都清楚一点:世上没有扳不倒的顶梁柱,再有能耐的人也躲不过背后突射的子弹。“六哥对我不薄,他还要举荐我,可我应不应该提醒他注意某些事项呢?”一想到自己即将卷入那无情的派别内斗,他的头立刻变成了两个大。

“旭东,你在想什么?”

“噢&……&没什么,只是&……&”咬咬牙,杨旭东痛苦地喃喃自语,“六哥,回家后我陪你出去走走&……&

郑耀先点点头,没说话,抬手掸掸身上的烟灰,缓缓吐出憋在嘴里的青烟&……

经过解放区军民大力配合,在逃的中统特工终于大部落网。但遗憾的是,分散逃窜的老黄,在许红樱这条“地头姑子美\_女蛇”的有力配合下,侥幸逃脱-了。一处此次行动非常失败,由于陈浮的意外失踪,在没有收到明确刺杀目标和后续行动指令的前提下,全军覆没已是必然结果。

“抓住几个总比没有强,反正都是主犯,司令员踢谁不是踢?”韩冰只好这么安慰自己,而陈国华也是如此配合的。

几个衣衫褴褛形神猥琐的国民党特务,在“谢绝”任何合作后被押赴刑场。当然,处决他们的场面郑耀先是无缘以见。据当地老乡传闻:杀犯人那天,陈国华和陈国华都出席了,掉了脑袋的人犯,那沾满黄泥的头颅果真被陈国华一脚踢进了臭水沟。至此,共产党的高级将领中,一位绰号叫做“周大脚”的虎将,彻底闻名于国府内外。

关于如何对待郑耀先,解放区各级主管不约而同表现得异常低调。大有一种“你愿来便来,愿滚便滚”的架势。就像当初平平淡淡迎接郑耀先一样,现如今似乎又想将他悄悄送走。低调,绝对是那个年代,那段特殊历史时期,那座被红旗所覆盖的天地,最强有力的主旋律。被主旋律光辉所笼罩的郑耀先,对此也并无任何疑义,因为他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六哥猜得不错,江欣果然跟我们一起走。”临动身前,杨旭东悄悄对郑耀先说道,“而且共军还派出个警卫班负责安全。”

摸摸自己的脖子,想象一下脑袋被人踢飞的感觉,郑耀先对杨旭东深有感触地说道:“其实,共军的刀也很快,杀起人来他们照样不手软。”

午后的天空中飘起蒙蒙细雨,山间田园顷刻间变得郁郁葱葱,望着庭院中的石板路,欣赏路上那细腻--湿--滑的青苔,郑耀先突然有种强烈的失落感。

“六哥?”看看远处正在套车的八路士兵,杨旭东的目光变得异常犀利,他冷眼瞧着郑耀先,嘴角微微抽动。“老板是怎么死的?”

“你不会连我都怀疑吧?”

“我不敢&……&但我想老板都能突然一命呜呼,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小卒子?”

郑耀先悠悠叹了口气,说道:“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在某个位置上雷打不动,更何况是老板?该挪窝就挪窝,这是铁定的潜规则。”

杨旭东点点头,稍稍缓和了语气:“六哥,无论怎么解释,在外人看来,我杨旭东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嫡系。君荣臣辱,君辱臣死,你喝粥兄弟我决不吃干饭。既然六哥当我是自家兄弟,那兄弟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条贱命,从此就是你六哥的。一根绳,剁成两截,拴上你,也吊上我。”

杨旭东所说的这番话,令郑耀先在心里记了一辈子。漂亮话谁都会说,关键就在于说话的时机,正如一个因饥-渴而晕倒在沙漠中的旅行者,能送给他一碗水的人,恐怕会令他终生难忘。

带队的八路是个警卫班长,姓常。握手后,他告诉郑耀先人人都称他为“老常”。韩冰没有露面,老常解释说她还有重要事情要处理,脱不开身。

江欣和杨旭东先将照相器材搬进前车,两个人谁都没理谁,似乎就是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上车吧!”老常一挥手,随后指引郑耀先等人登车,“下午是俺当班儿,俺是个粗人,只会打打杀杀,有什么照顾不周,你们这些文化人可别见怪。”这个自称是粗人的汉子倒显得很客气。

几个人挤进狭窄的车厢,各自想着心事,杨旭东瞥瞥老常腰间的驳壳枪,又偷偷瞧一瞧江欣的神色,顺便挤到二人中间蠕动着身-子坐下。

“你干什么?”江欣瞪着杨旭东,怒道,“就这么点儿地方,你照顾照顾别人不行吗?”

“嫌挤你自己雇车。”杨旭东头不抬眼不睁,连说话都没好气儿。

“你&……&”咬咬嘴唇,江欣愤怒地将头甩到一旁,高耸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整个身-子都在伴随粗重的呼吸而颤-抖。

“好啦好啦!”老常笑了笑,出面做起和事佬,“没有多少路,大家坚持一下,要不然&……&我出去押车,也好给你们匀出个空场儿。”

“那就劳烦您了。”郑耀先拱拱手,随后狠狠瞪了这二人。

大车驶出山坳,径直向北行去,一路上谁都没说话。郑耀先轻轻挑起窗帘,打量着押车士兵。这些兵衣衫破烂,补丁摞着补丁,有的就连鞋子都绽出脚趾,若非他们身上那久经战阵的杀气和保养良好的武器,很难想象这曾是令日寇闻风丧胆的老八路。

八路军缺粮少饷已不是什么秘密,国民政府早在几年前便停发了他们一切补给,八路目前所使用的军用物资,都是依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换来的。

“金先生,”杨旭东捅捅沉思中的郑耀先,伏在他耳畔低声说道,“这条路有点不对。”

“噢?”郑耀先赶紧打量周围环境,果不其然,这条路和他们进入解放区时截然不同。虽说道路两旁依旧是高山峻岭,但路面却显得更加幽静狭窄。

“共党恐怕要下黑手。”杨旭东的眼睛变得血红,他冷静地打量着每个士兵,大有一种先下手为强的势态。

周围的气氛迅速凝固,郑耀先感觉自己好似坐在一触即发的火药桶上。尽管这场戏的主角是他,但他本人却迟迟不能入戏,除了苦笑,还是苦笑,手足相残的悲剧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他除了叹息造化弄人,还真就没有其它解决办法。

活着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有着无穷的诱惑力,郑耀先当然也不例外。如果眼前的士兵陡然发难,那他也必然会奋起还击决不坐以待毙。不能暴露身份,还要保证自己生命安全,此情此景,换作神仙那也是束手无策。他郑耀先不是神仙,只想临死拉个垫背的。

反击需要武器,在进入解放区以前,按照规定,他已将随身配枪留在了国统区。此时此刻,在别无选择的前提下,郑耀先将目光停留在老常的驳壳枪上,而杨旭东,则紧盯其他士兵腰间的手榴弹&……

郑耀先走了,然而这只是斗争的刚刚开始。韩冰发自内心感觉到了郑耀先的可怕,这个人就像根鱼刺,如鲠在喉不除不快。我党的行事作风一向光明磊落,但这种光明磊落并不包括那些人人得以诛之的恶徒,对于这满手血腥的郑老六,军区党委迅速做出决定,将具体执行权交由韩冰负责。

收拾郑耀先这可是门大学问,既要保证不给外界留下口实,又要将这人渣干净彻底地消灭掉。“能不能撑过这剂毒药,就看你是不是九条命的猫?”韩冰秉烛盯着五万分之一军用地图,提起铅笔在“洋马河”方向重重划了个圈。

“科长,郑耀先没有完成任务,那他回去该怎么交差?”副手马小五拄着拐杖在一旁说道。由于切身的感受,使得小五对以郑耀先为首的特务组织深恶痛绝。如果不是腿伤的缘故,他肯定会主动请缨亲自上阵操刀。

“你说错了,他现在离完成任务只有一步之遥。”

“科长&……&您是说&……&&……&可我怎么没看出来?”

“如果你是郑耀先,在这种环境下,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才是最佳接线时机?”

“什么时候都可以接线啊?只要他小心,我们总不会连他上厕所都监视吧?”

“呵呵!小马呀!你刚接手工作,对这一行还不太熟悉。干我们这一行讲究个‘稳、准、狠’,不出手则已,出手则必须一击中的。郑耀先是个什么人?鬼得很哪!在我们眼皮底下没敢动,并不代表他会放弃行动。现如今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最安全最稳妥的出手事机,换做是你,能轻言放弃吗?”

“您是说&……&他把接线时机选定在离开解放区?噢&……&原来这几天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幌子,目的只是为这短短的几个小时?”

“具体说,应该是通过国共缓冲地带那短短的几分钟。”将铅笔在桌面上一拍,韩冰嘴角泛起一阵冷笑,“以他的个性,只要还在解放区,就肯定不会出手。这一路上,还有什么地方能比缓冲地带更加合适?”

仔细琢磨琢磨,小马被彻底折服了,他由衷地点点头,感慨道:“干这一行没个七巧玲珑心还真是不行,只是凭分析和推断就能预知对手要做什么,唉!科长,我算是对你心服口服了。”

“我没有你说得那么神,所谓百密一疏,也有我照顾不到的地方。就拿这件事来说,凭我多年工作经验所形成的预感来看,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疏忽,至于疏忽了什么,现在为止也说不上来。”

“科长,我看您是过于小心了,由老常带队,您还有什么不放心?老常可是位经验丰富的老侦查。不是我夸他,当年小鬼子就是这么说,有他配合江欣,估计郑耀先是在劫难逃。”

“是啊!老常的确是位值得信赖的好同志,不过&……&我怎么还是感觉有些不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车队在山道中逶迤,紧张气氛一直伴随每个人悄然步入夜幕。傍晚时分,雨水渐歇,众人走到一条被称为“洋马河”的溪畔。

这是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床,它从崇山峻岭中穿行,孕育方圆十几里的贫瘠土地。在战争年代,一条洋马河将根据地和沦陷区划分成两个世界,如今,洋马河仍然重复着过去的贫瘠,但是根据地对面,却由沦陷区换成了国统区。&1945&年夏天,一场灾难深重的民族解放战争缓缓拉下帷幕,洋马河这条名不见经传的小溪,却在一夜之间跃居于民国各大报纸的正版头条。这里,已没有原来意义上的居民,由于战争带来的恶果,出没于这条小溪附近的,基本都是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以及为阻止这些士兵行动而特意铺设的地雷。民国报纸曾形容这里是“一寸山河一颗雷”,如今能够越过雷区到达彼岸的,也仅有一条泥泞弯曲的小路。

指着洋马河对岸,老常微笑着解释:“从这儿北上十里,就是国民党的驻军,我的任务也就到此为止。”

“你们不办交接手续吗?”郑耀先从容地问道。

老常没作回答,他大声命令手下登车,随后指着首车的物资又道:“我能做的,就是将你们安全送过雷区。”

“那就多谢了。”郑耀先向老常有意无意靠进一步,这简单的一步,却令江欣那原本平静柔和的明眸,微微烁出一道寒光。

“你们就地休息,我去探路。”老常从背后抽出一根细长的铁条,对郑耀先嘱咐道,“金先生,要不&……&您也先休息一会儿?天黑路滑,倘若有个闪失,我可担待不起。”

“没关系,我看&……&还是早点起程吧!到了那边,我们还有许多事儿要做,不能耽搁。”

“那&……&好吧&……&”老常迟疑着,转身看看部下,大声命令,“你们在这儿等我,马副班长!”

“到!”

“注意警戒!”

“是!”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吗?”

“班长,要不然&……&我再派两个人陪您过去?”

“好吧,注意警戒,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明白!”

“小马!我想到问题出在哪了!”韩冰的脸色骤然突变,一滴滴冷汗顺着光洁的脸颊,溅落在书案上&……&“我只考虑接头地点是在国共缓冲地带,为什么没料到敌人极有可能隐藏在警卫班?”

“警卫班?不会吧?那都是些百里挑一,政治可靠的老同志。”

“敌人的脸上没写字,越是危险的敌人表面上越可靠。”

“可在他们中间,有谁最可疑呢?”

想了想,摇摇头,再想想,再摇摇头&……

“科长&……&

“没办法了,小马,你立刻通知缓冲带附近的部队,叫他们以最快速度,务必赶在郑耀先到达之前,将其全部截住!”

“是!我马上去办!”

韩冰千算万算,但她还是忽略了一个问题——马小五的腿脚有伤。从保卫部跑到军区作战室,正常人需要&5&分钟,而小马则足足多出一倍时间,在战争中,往往能左右双方胜负的,也恰恰就是这几分钟。

郑耀先始终未敢放松警惕,他紧随老常身后,心里暗暗盘算:“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弄死我,不但首选僻静所在,而且知道的人是越少越好。依我看,眼前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正合适,换作是我,也决不会放弃这机会和地点。”回头瞧瞧杨旭东,他已被两名战士分隔开,其双拳紧握,死死盯住郑耀先,似乎要暗示六哥注意什么。

趟过细流潺潺的洋马河,用铁条小心探过雷区,老常回身向解放区望了望,挥手擦擦双鬓的冷汗,目光最终停留在两名战士身上。相互间点点头,老常一指不远处的山坳,对郑耀先说道:“对不住金先生了,我们也只能把您送到那里,希望您一路平安。”

郑耀先点点头没说话。此时,借着乌云缝隙透出的月光,他留意到两名士兵已将杨旭东贴身挟住,看来无论有何风吹草动,亦均可以在第一时间内将其迅速制服。

江欣的脚步越来越轻松,浑身迸发着青春活力,她低着头,双手插进衣袋,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山风在发梢间咆哮,又迂回钻进众人的耳朵,在郑耀先听来,这万马奔腾般的呼啸,却掩饰不住某些人那剧烈的心跳。脚步拖拽在枯叶上,被折断的腐枝败叶,清脆-呻-吟着,随着-呻-吟痛苦地加剧,郑耀先的心也在慢慢往下沉&……

“到了。”老常站在山坳底端,轻轻吁口气。他背对众人,抬头看看满天的乌云,嘴角渐渐流露出狰狞的杀机。

郑耀先没有动,插在口袋中的右手,紧紧握住作为武器的派克金笔&……

两名战士仍然挟持着杨旭东,肋间枪套已被悄悄打开,枪柄上的红绸正在随风漫卷&……

江欣白皙细长的手指迅速抽出口袋,一把乌黑油亮的德国撸子被她顶上子弹&……

“动手!”在一声厉喝中骤然转身,老常向后迅速扣动扳机&……

子弹从两名战士的躯体闷声穿出,射在山岩和石壁上,溅起点点火星,裹着水汽的沙粒、青烟在飘散弥漫,山谷中徘徊、激荡着清脆的枪声,发出“隆隆”的滚荡音&……

江欣的手枪抵在郑耀先胸口,带着炽热的驳壳枪管,又牢牢锁定她额头,郑耀先和杨旭东望着满面狰狞的老常,一时间竟然惊讶得忘却了眨眼。

一片寂静、沉闷,将气氛压抑得有些透不过气&……

江欣的脸色异常难看,她用眼角余光愤怒瞥向那满脸胡茬的汉子,悲伤、惊怵、不可置信等诸多表情,在苍白隽秀的脸上不停地变换&……&“你是特务?你——怎——么——会——是——特——务!”

“砰!”

“嘭!”

江欣的德国撸子微微一跳,子弹划着橘红曳光,擦过郑耀先发髻,消失在茫茫夜空&……&他的耳膜“嗡嗡”作响,被温热的血箭喷得睁不开眼睛。

老常咬咬牙,吹吹枪口上徐徐的青烟,一脚踹开正在摇曳的江欣,抬眼看看满脸惊愕的郑耀先,说道:“六哥,你们赶快离开,后面的共军就交给我了。”

“你是&……&”郑耀先迅速冷却头脑,正欲询问老常的真实身份,身旁却骤然响起“砰砰”的枪声,直到撞针落空声隐隐传来,杨旭东这才拎着带血的撸子,恶狠狠瞪向不停抽搐的江欣。

“你下手够狠,”老常对杨旭东微笑道,“人已经不行了,没必要把她脑袋开成八瓣。”

“她该死!”杨旭东咆哮着,吐出压抑已久的暴戾。

“她该死这是不容置疑,不过你们再不走,恐怕也会和她一样。”说着,老常爬上土坡向解放区方向机警地望了望。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郑耀先盯着老常,他渴望从这粗人身上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答案。

“先生是赣州人吗?”转过身,老常低声问道。

郑耀先微微一怔,随后脱口而出:“不,我是江西于都人。”

“于都?哦!我去过,那还是十六年前。我记得于都有家和春堂茶叶铺,掌柜的姓马。”

“恐怕您那是老皇历了,马掌柜已经盘点了茶叶铺’,如今掌柜姓金,专售‘大红袍’,每次只售五钱&……&同志!”郑耀先的眼圈红了,老常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总算和你联系上了,如果没有那包茶叶,我们也许就擦肩而过。”老常擦擦眼泪,掏出一支派克金笔递到郑耀先面前,“这里有共军最新突围计划和一份绝密情报,您请收好,万万不能落到共党手里。”

“你放心,”郑耀先小心接过金笔,与此同时,心中却不知不觉产生一个疑问,“他究竟是不是‘影子’?如果是,一个隐藏极深的重要人物,又怎能轻易暴露?那么&……&‘影子’到底是谁?这姓常的说他下午当班&……&哎呀!对方将护送时间定在下午&3&点以后,原来是要赶在老常当班?这样,既可以让老常名正言顺保护我们,又不会因临时变动人手而引起八路注意!哼哼!‘影子’!你可真是心细如发!”正想着,远处突然树影徐动人影婆娑&……

“六哥!您快走!”老常咬着牙,将郑耀先奋力一推,随即紧张地说道,“我在这里顶不了多久,你们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兄弟,咱们一起走!”

“少废话!再耽搁,咱们谁也跑不掉!快走!”从尸体上摸出弹药,老常最后望一眼郑耀先,含泪向他敬个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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