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螳螂的捕食

现在让我们再来看一看一种生活在南方的昆虫,它也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小动物,不过它像蚂蚁一样是非常安静的,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假如上天也为它准备了能够发音的嗓子,以它那种完美的身材线条,它肯定是一位出色的歌手,我想它也会让昆虫界中著名的歌手——蝉相形见绌的。在南方的一些地方,它被称为“祈祷上帝的虫子”,不过在博物学上它被叫做“螳螂”[6] 。

在博物学上,这种专门的术语与老百姓那种十分质朴的词汇非常巧妙地结合起来,这一十分奇特的生命被科学和质朴的认知同时看成了似乎是能够进行占卜吉凶的巫婆,它就像一个完美无瑕的修女一样。对于螳螂的这种比喻,其实早已有着古老的传统。在距我们非常遥远的古希腊时代,它就有了“占卜师”、“先知”等名号。生活在乡间的人们自然也很容易用同样的比喻来描述这个奇特的生命,他们给它的称谓十分形象,这让似乎并不清晰的概念有了一个非常具体的描述。当这些农民看到被太阳炙烤的草丛中竟然伫立着一只有着堂堂仪表,十分庄严地站立在某处的昆虫时;当他们看到一个将像亚麻长裙一样的宽大绿翼拖在地上,并像人举着手臂进行祷告一样将自己的前肢举在天空中的形象时,这就给了他们足够的想象空间了。于是,很早以前,在大自然的荆棘丛中便出现了这样一位可以占卜吉凶的先知和一位总是虔诚祷告的修女。

可是,我现在要告诉大家,人们因为自己的善良和幼稚而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看上去有着十分虔诚神情的螳螂其实把自己残酷的习性完美地掩盖起来了,似乎是在祈祷的双\_臂却是让人震惊的掠杀凶器:这双巨大的手臂并非它们用来心数念珠的,而是它们用来将每一个从它身边经过的生命完美截杀的工具。我想很多人或许不会想到,在大多数靠食草而生的直翅目昆虫中,螳螂是一个与素食毫不沾边的例外[7] ,它们从不信仰素食,只吃尚还活着的猎物。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昆虫世界的居民似乎都是和平主义者,可是很显然螳螂并不在其中,它是昆虫世界中的猛虎和巨妖,它总会悄悄地埋伏在某个地方耐心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然后肆无忌惮地吃掉它们鲜嫩的躯体。如果上天再赐给它足够的力气,那么这个已经拥有嗜肉胃口和完美凶器的怪物,肯定会成为田野中的王者。在人们的印象中,“祈祷上帝的虫子”或许自此就成了一个十分凶恶恐怖的魔鬼了。

好吧,让我们先把它那致命的凶器丢在一边,除了这一双制造命案的手臂之外,螳螂让人害怕的地方实在不多,我们甚至可以说它有着高雅的气质。它的体态轻盈,它有着十分优雅的上衣,它的肤色呈淡绿色,它还长着一对极具气质的罗纱一样的长翼;它不具备很多昆虫都有的如同剪刀一样让人觉得凶狠异常的大颚,它的嘴其实是非常小且尖的,就好像不是钳碎食物而是啄食用的一样;它的脖子十分柔韧灵活,昂扬地立在前胸之上;它的头可以毫不费力地旋转,无论上下左右,都可以十分自如;在无数种昆虫中,螳螂也是唯一能自己控制视线进而随意观察的昆虫,你甚至还能看到它的面部表情。

从上到下,螳螂的整个身\_体都给人以安静祥和的印象,除了它用来猎食的武器——可谓“残忍锋利”的前肢,这给人以非常强烈的对比感。螳螂有着长而有力的髋,这能够让它非常容易地用自己的前肢向前发动攻击,主动实施自己的捕猎行动。它还给自己的捕食武器上加了一点装饰,这让它看上去非常美丽。在它髋的根部,还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带有白色斑块的黑色圆点图案,圆点上面点缀着几行十分精致的如同小珍珠的饰纹。

比起前肢来,它的大腿要更长一些,就像是十分扁平的纺锤一样。其中有两排很尖锐的锯齿在它腿的前半部分内侧。靠里一侧的那排锯齿大约有十二个,其中长短相隔,长的锯齿有些发黑,短的锯齿则是绿色的。这种长短交错的安排让它的咬合程度得到了很好的加强,使它可以更好地帮助自己捕捉猎物。至于靠外的那排锯齿则更加简单了,其中的锯齿只有四个,而位于两排锯齿后面的是比所有锯齿都要长的三根刺。总之,有着两排平行锯齿的螳螂的大腿其实就是一把锯,而且在这两排锯齿的中间还存在着一个可以让其小腿折进去从而进行保护的空槽,这真是完美的设计。

螳螂的小腿与大腿之间有着十分灵活的连接,这同样是一把有着双排锯齿的锯子,不过比起大腿上的锯齿要略小些,不过锯齿数量要更多,排列也更密。在小腿的末端有一个很强壮的弯钩,我觉得这个钩尖是非常锋利的,它或许跟钢针差不多锋利,在弯钩的钩下同样存在一道非常细的槽,槽上则是两把像修剪树枝的剪子一样的“刀片”。

这是螳螂所具备的一件用来刺割植物或猎物的非常完美的工具,我自己就亲身经历过它的厉害,被这腿上的弯钩抓着,会让你感到一种火辣的疼痛感。当我准备抓一种螳螂来进行观察时,不知道被它腿上的弯钩钩住多少回了,想拿掉它都很不容易,甚至有时候还得在别人的帮助下,我才能从它的爪子下摆脱。假如你没有耐心,强行把螳螂从手上取下来,那很可能会被它腿上的弯钩给刮破皮肤,或者被划出一道一道的血痕,就好像不小心被玫瑰花的刺伤到一样。恐怕所有的昆虫都不如螳螂难对付。如果你要捉一只活螳螂的话,就不能在手上用太大的力气,不然你很可能把它掐死了;可是用力太小的话,螳螂那双带着修枝剪子的腿就会使劲抓住你,用它腿末端的弯钩刺痛你,用它像钳子一样的前肢夹住你,这一系列的反抗很可能会让你不得不放弃捕捉它的计划。

如果螳螂正在休息,那么它的捕兽武器就会收起来,然后将它举在自己的胸前,从表面上看,这自然不会伤到人。展现在你面前的就是一个虔诚祷告的修女的模样。但是,这种情况会在有猎物从它身边经过的瞬间发生变化,它原本虔诚祈祷的姿势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它将自己捕兽武器的三个部分全部同时张开,然后将其迅速伸向前方,用末端的弯钩将猎物钩住,再迅速收回,将猎物强行拖拽到自己的两排锯齿之间。完成这些之后,它的钳子会再度合拢,就像把前臂弯起来一样。惊心动魄的捕猎行动就这样结束了。

不管是蝗虫、蚱蜢,还是其他更加强壮的昆虫,只要它们已经处在了那四排锯齿之间,它的命运也就宣告结束了。即便再怎样扭-动和挣扎都不过是白费力气,这些绝望的挣扎是不可能让螳螂松手的。

跟踪野外的螳螂,对它们的习性进行研究基本上是难以办到的,观察它们的最好方法是将它们放在家里喂养。说到这个工作,其实也没有什么难度:螳螂们只在乎自己是不是能吃上饭,而不在乎是不是失去自由。而我更是每天给它们不同的、好吃的食物,这样一来,它们对于被软禁的事实也就无动于衷了。

被我抓回来的螳螂们需要一个安置办法,我准备了十几个非常宽大的金属纱网罩子,像钟形的那种。你们可能想到了,这种罩子与拿来罩食物以防止苍蝇偷吃的那种罩子差不多。我把这些罩子罩在一个填满了沙土的瓦罐上。我在瓦罐中放了一丛有些干枯的百里香,以及一块非常扁平的石块——这是为螳螂产卵而准备的。螳螂的十几个新家被我放在了我工作室中的大桌子上,这里能够接受到很好的阳光照射。而被我抓回来的螳螂就生活在这些特别的居室中,它们中的一部分享有独居的待遇,而另一些则面临群居的安排。

我寻找成年螳螂的时间是在八月份的后半个月,地点集中在一些干枯的草地和荆棘丛,当然,我也会到一些小路边上去寻找它们。此时,你会发现很多拖着大肚子的雌螳螂,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在它的身边发现比它们纤小的雄螳螂。人工安排螳螂配对是件非常费力的事情,因为在被我软禁的这些螳螂中,有很多身材矮小的雄螳螂成了其他螳螂的美餐。蚕食自己的同胞?这是一件多么残忍和恐怖的事,不过现在我还是先详细说说雌螳螂吧,关于螳螂的残忍问题,我后面再给大家介绍。

我不得不佩服雌螳螂的胃口,而我的观察又将长达几个月的时间,所以这段时间喂养这些家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基本上每天都会给这些被软禁的家伙改换食谱,可是我的精心照顾并不能算完全成功,因为它们对我所准备的很多食物都没什么热情,好多都是尝一口便不再理会。对于这种奢侈的浪费我是不能理解的,因为如果它们是生活在大自然的荆棘丛中,必须要自食其力的时候,它们应该是十分节俭朴素的。那些地方可没有这么多随时取用的食物,而一旦一只螳螂自己捉到了食物,也会毫不浪费地吃个精光;可是在我这里,它们显然丢掉了以往节俭的传统,变成了肆无忌惮的挥霍。很多肥美的食物仅仅被它们咬了几口,便扔在地上,不再理会了。或许,这种表现是它们为了排遣因软禁而产生的烦闷吧。

想要解决奢侈和浪费的问题,这需要一些外界的援助。来帮助我的是两三个非常悠闲的邻居家的孩子,而我的代价就是得付出几片面包和几个西瓜,我成功地收买了这几个孩子。我给他们布置的任务是让他们给我抓来鲜活的蝗虫和蚱蜢。于是,这几个助手便一早一晚地到家附近的草地上抓昆虫,而且他们还会把这些抓到的活着的战利品装到精心编制的芦苇小笼子中。至于我嘛,当然也不能每天都闲着,我会手持网兜,跑到花园中四处巡视,希望在这个过程中能找到一些螳螂喜欢的野味。

这些野味可以拿来观测螳螂具备什么样的胆识和力量。其中,我为螳螂们准备了灰蝗虫,这可是比准备吃掉它的雌螳螂个头儿大得多的家伙;还有白额螽斯,它拥有令人震惊的强壮大颚,可千万不能被它咬住手指;除此之外还有十分奇怪的蚱蜢,它是位戴着尖顶帽子的绅士;葡萄藤距螽也是螳螂需要面对的对手,不过它的音钹总会带来很多不安静的声音,而在它十分肥大的肚子下还隐藏着大刀。上面介绍的这几位已经是很难对付的对手了,可是,除此之外我还安排了两个十分可怕的对手——蜘蛛。这可是我们这个地区体形最大的两种蜘蛛。它们一个是圆网丝蛛,它有一个好像饰有彩花的圆盘,大约像一枚二十苏硬币那样大的肚子;而另一个则是冠蛛,它也有一个大肚子,可是没有圆网蜘蛛那么大,但是它有着十分粗野的相貌,让人不寒而栗。

所有被放进金属罩内螳螂面前的昆虫,螳螂对它们都毫不客气,不管对手有多么强大,它都勇敢地向对方发动攻势,此时我能肯定,如果是在野外,螳螂一定也是像这样去进攻对手的。当螳螂身处野外之时,它会隐藏在草丛中,以其强大的进攻能力接纳这些意外到来的猎物,这与它身在金属罩内没有什么区别。我想这种消灭所有对手的捕猎行动并非螳螂突发奇想的行为,而是这个物种早已养成的习惯性反应。只是像如今这样需要在一个罩子里进行捕猎的经历,可能并不是螳螂经常见到的,或许它会因为以前没有这种全新的体验而感到遗憾吧!

不管是蝗虫、蝴蝶、蜻蜓,还是大个儿的苍蝇、蜜蜂,也包括那些个头儿中等的昆虫,无论是谁,统统都丧命在螳螂那异常强悍的前爪之下。我只能说,至少在我所进行实验的金属罩中,螳螂从来没有在任何对手面前退缩过,而且不管这个对手具备什么样的实力。灰蝗虫、螽斯、圆网蜘蛛、蚱蜢,无一例外全部被螳螂打败了,唯一的区别只不过是时间的长短而已。这些被打败的对手最终被螳螂牢牢固定在它强硬的锯齿之间,剩下的事就是胜利者津津有味地享用自己的美餐了。需要介绍一下的是,螳螂是怎样将它的对手变成美餐的这个过程。

当一只身\_体庞大的蝗虫十分冒失地靠近螳螂时,或许因为金属罩内的空间有限,螳螂就像突然痉挛一样惊讶地跳了起来,然后,它摆出了准备进攻的架势,似乎是要威吓敌人的鲁莽冒犯。它由惊讶到反击的速度十分迅捷,大概电击也未必能有这样的速度。如果是一个不了解螳螂习惯的人突然见到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和这么勇猛的进攻架势,一定会被螳螂的表现所吓到,因为它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迅速占据了主动的。如果是一个非常了解螳螂习惯的人正在进行观察,假如稍一走神儿,一定也会为此而感到吃惊。打个比喻吧,如果在你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一只摆在你面前的盒子中突然蹦出一个模样凶狠的魔鬼或者其他什么吓人的东西,你会是一个什么反应?是的,螳螂给你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螳螂将自己的鞘翅张开,斜甩向两边,接着,它将自己的翅膀全部展开,并高高竖起,就如同两片船帆一样。它的腹部末端向上卷起,就像曲棍的形状,提起、放下,然后突然抖动起来,似乎是在战斗开始前明目张胆地放松一下自己的身\_体。与此同时,它的抖动声就像“噗、噗”的喘气声,这会让人联想到火鸡开屏时发出的声音,而且有些像蛇在受到惊吓之后吐气的声音。

螳螂的四条后腿非常强壮,它骄傲地让自己的身\_体站立起来,而它的前胸则基本上是直立的,高高在上的感觉给人一种压迫感。此刻,本来折叠在自己胸前的巨大前肢已经完全张开了,它们彼此交叉着像一个十字型,它腋下那串像珍珠一样的微小斑点和中心带着白斑的黑圆点此时显露无遗。如果将这两个圆斑放大若干倍的话,那就像孔雀尾巴上的图案一样,这是它们只有在战斗的时刻才展现给世人的宝贝,若是和平时期,它们都会被主人很好地隐藏着。显然这是战斗尚未正式开始之前可以威慑对手并展示自己力量的标志,如果不是即将开始的生死搏斗,它是不会将自己的好东西拿出来炫耀的。

螳螂摆出的慑人姿势基本上没有变化。它一动不动地窥伺着面前的庞然大物——蝗虫,它用犀利的眼神牢牢地盯着对手的一举一动,头会跟着对手的移动而移动。螳螂这样做的目的是很清楚的:它首先要在气势上将强大的对手威慑住,让对手不敢随便移动。假如没有这样的气势,或者假如螳螂的威慑完全没有作用,那么螳螂就很可能成为一个战败者。

你可能要问螳螂是否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目的?这很难说,因为我们不知道有着一个光头的螽斯,或者是一个大长脸的蝗虫,此时此刻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情,没有人能了解在这一番气势摄人心魄的心理战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我们读不懂这些昆虫没有表情的面具背后的真实情感,我们也很难看到二者对峙之时出现了什么焦躁不安的迹象。

但是,还是可以肯定一点:螳螂面前的这只虫子已经了解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它万没有想到自己面前竟然突然冒出来一个好勇斗狠的幽灵,而且这个幽灵举着自己的圆月弯刀,随时准备劈向自己;它或许刚刚意识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撞上了死神。虽然,它现在还有时间逃跑,不过它没有选择这样的方式。不要忘了,它自己可是一个跳远健将,或许它认为自己可以非常轻易地躲过螳螂的圆月弯刀而瞬间跳到死神够不到的地方;它还长着异常粗壮的后腿,这或许就是它自信的根源。但是此刻,它却没有任何跳跃前的准备,竟然依旧如木头一般待在原地,它甚至还缓慢地或许是勇敢地步步靠近了时刻准备出击的死神。

我听到一个说法,说是当小鸟遇到一条嘴巴大张的蛇时是不敢乱动的,就像在瞬间被催眠一样,小鸟被蛇那种迷离的眼神迷惑住了,而忘记了飞走逃跑,只是等待着对方过来吞掉它。

难道此时的蝗虫也像被催眠了的小鸟一样?或许,此时此刻的蝗虫已经被螳螂那摄人心魄的气势完全压制在对方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内了。当蝗虫选择坐以待毙时,螳螂以其极快的速度瞬间挥舞起了它那巨大而锋利的圆月弯刀。那带着锯齿的小前臂迅速向上臂收拢,就如两把带着锯齿的铁钳被收起一样,庞大的蝗虫兄弟此时已经被螳螂的双\_臂死死地卡住了。此时的蝗虫似乎才醒过神儿来,它十分无助地挣扎着,不过这是徒劳的,就算它此刻张开了自己的大颚,咬到的也只不过是螳螂身边的空气而已,它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强劲的后腿绝望地踢着周围的空气,或许这是它生前还能够进行的唯一运动了。

倒霉的蝗虫没有见到螳螂是怎样收起自己的翅膀的,这不是翅膀,而是它进行战斗的旗帜!当一切又恢复平静的时候,螳螂是无法平静的,因为此时它正在无所顾忌地享用自己的美餐。

当螳螂面对蚱蜢、距螽之类的时候,它摆出来的姿势就没有如面对灰蝗虫或者螽斯时那么凶猛和吓人了,而且也没有那么长的时间。比起那些危险、强大的对手,这些相对弱小的对手只需要自己的前肢弯钩就能应付了。而在面对蜘蛛时,螳螂则需要提防被蜘蛛的毒针刺到,因此它将蜘蛛横着抓了起来。很多普通蝗虫都是螳螂的家常菜,无论是在野外还是在我所设计的金属罩中,螳螂一般都不会在它们面前动用自己的威吓手段。只要这些冒失鬼踏入到螳螂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内,那么逃生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当螳螂威吓敌人的时候,都是在面对那些具备了反抗能力的对手时,这样它才能将自己的对手震慑住,然后方能保证自己出击的成功率,从而将其斩落马下。在它成功地遏制住危险的对手之后,它会用自己的捕兽器——强壮的前肢——牢牢夹住已经没有了气势的对手。在这个过程中,像幽灵一样的慑人架势起到的最重要作用就是将对手吓呆。

对于这个我们人类不太了解的奇怪姿势,螳螂的翅膀起着十分关键的作用。它的翅膀是非常宽大的,外部侧边缘是绿色的,而平时收在外层之内的翅膀则是无色透明的。一些很清晰的纵向脉络分布在翅膀上,当翅膀张开的时候便会像扇形一样呈辐射状展开。当然还有一些非常纤细的横向脉络,它们与纵向脉络交错着,成直角状,这就使得螳螂的翅膀在展开后呈现出网格状。它的翅膀平时也不会张开,只有在幽灵一样的姿势出现时才会张开,而且是平行地竖起来,直至快要相互碰到,这就与蝴蝶在不挥动翅膀时是同一个姿势。当螳螂威吓对手时,它的腹部会使劲地向上卷起,直至自己的两翼间,就像一个滑梯的弯儿一样,此时,它的腹尾会非常剧烈地抖动,并摩擦着已经张开的翅膀,发出一种像是喘息的声音。如果你用指尖迅速摩擦螳螂张开的翅膀,便能够听到同样的声音。

雄螳螂是不能缺少翅膀的,因为瘦弱矮小的它们为了得到交-配的机会总是在荆棘丛中四处奔波。因此,它们需要非常发达的翅膀,只有发达的翅膀才能支持它们在荆棘丛中四处飞翔以寻找配偶。它能飞翔的距离是十分有限的,最远也只有四五步的距离。弱小的它们吃得不多,从我在金属罩中所进行的实验来看,我几乎没有看到过雄螳螂悠闲地吃着某只瘦弱蝗虫的景象,这可是螳螂所面对的猎物中几乎最不起眼的和最不会给它们造成伤害的猎物了。换句话说,那种幽灵一样的威吓对手的姿势是雄螳螂所不会摆出的,因为它们只是一些完全没有野心的猎手。

与雄螳螂完全不同的是那些已经怀揣着成熟的卵的雌螳螂,它们几乎都是胖得出奇的,而它们的翅膀也完全不是用来飞行的。正因为它们变胖了,所以无法飞行,或者只能爬行或者跳跃。既然如此,翅膀岂不是没用了?而且还是这样一双宽大美丽,很少能被其他昆虫超越和媲美的翅膀。

如果我们观察一下灰螳螂,或许会更加对翅膀的作用产生怀疑。它们是普通螳螂的近亲。雄性灰螳螂同样有翅膀,同样借助翅膀迅速飞行——当然,飞行距离也是有限的。可是,雌性灰螳螂的翅膀却好像没有发育完全的残肢一样,就像一件奥弗涅[8] 和萨瓦[9] 地区的奶酪工所穿的短燕尾服。这一点对于这些几乎一生都不会离开干草地和碎石堆的螳螂来说,或许是一个正确的进化,因为在这样的环境里短上衣要比它们拖地的绮罗盛装更轻便一些。将自己那碍事的翅膀退化掉的做法,无疑更容易让它们适应自己的生存环境。

虽然普通的雌螳螂不会飞行,但它们并不像雌性灰螳螂一样,而是仍然有翅膀的。与雌性灰螳螂不同的是,它们还在竭力夸张自己的翅膀,这看上去似乎非常奇怪。其实,这是有原因的:因为它们必须去猎杀一些有着庞大体形的猎物。它们在一些时候会悄悄埋伏在某个地方,静候着一只可能非常难对付的猎物。如果不采取这种伏击战术而是直接去进攻那些庞然大物,那么它们自己就有可能丢掉性命。因此,在面对这些比它们还要庞大或者强悍的猎物时,它们必须选择突然袭击,至少要先将这些不速之客给震慑住,使它们一时间忘记抵抗。

正是基于这样的目的,雌螳螂便会在战斗开始之前突然将自己华丽的翅膀完全张开,就像幽灵迅速展开自己的裹尸布一样。从这个角度来说,雌螳螂所拥有的宽大翅膀可能不会让它们脱离地面从而飞到空中,可却是它们在捕猎的时候必不可少的重要工具。而个头儿比普通螳螂要小一些的灰螳螂就不需要这样的工具以进行艰难的捕猎了,它们不会去冒险捕捉那些强悍的对手,它们所面临的对手只是一些容易对付的虫子,比如飞蝇、蝗虫的幼虫等。因此,尽管这两位猎手有着相同的习性,尽管它们都因为自己体形太胖而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可是它们所拥有的外套却很符合大自然赐予它们的生活环境:普通的雌螳螂需要进行更加艰难的捕猎。这是一批十分骁勇的女将,华丽宽大的翅膀就是它们表现自己霸气的战旗;而它们的近亲——雌性的灰螳螂,相比于这些战场上的战士则只是一些不足道的猎鸟者,翅膀慢慢演变成一件小燕尾服也就顺理成章了。

要是被饿了几天,或者正处于十分饥饿的状态中,那么这只螳螂将会是一只非常可怕的昆虫。与自己个头儿相当,甚至远远大过自己的灰蝗虫都可能被它吃得丝毫不剩,当然它们干硬的翅膀会除外。雌螳螂吃掉如此庞大的一个猎物所花费的时间却只有差不多两小时。我不能不为这样一个食肉妖怪而感到震惊,这实在是非常罕见的。像这样的情况,我自己曾经见到过一两次,我心中总有这样的一个疑问:这只贪吃的螳螂怎么可能在自己的肚子里装下这么多食物呢?它是怎样颠覆了容量不可能比容器更大的常识公理的呢?我只能称赞一下螳螂那有着超强消化能力的胃了,或许食物只不过是在螳螂的胃里一穿而过,而在这个过程中它便完成了消化、吸收和养分补给的生理需求了。

我为金属罩中的螳螂所安排的日常食物是一些有大有小、品种多样的蝗虫。如果你从始至终地观察一下螳螂用锋利的前爪将蝗虫夹住,然后放到自己嘴里一点点咀嚼咽下的过程,其实是很有意思的。螳螂没有很大的嘴,它的嘴既小又尖,按道理说,这样一张嘴是很难大吃大喝的,但就是这张嘴却将整个猎物一点不剩地全部吃掉了,除了又干又硬的翅膀之外,就算是一点儿与肉相连的翅根,也被它消灭得一干二净了。蝗虫那十分坚硬的爪子和外壳,螳螂也是不会拒绝的。有些时候,你会发现螳螂正在津津有味地咀嚼蝗虫那强壮肥大的后腿,它会将后腿根部送到自己的嘴里,然后慢慢地品尝,似乎都可以看到它那一脸得意的神情。或许在螳螂眼中,蝗虫那强壮的大腿正是一块别有风味的上好之肉,会不会与我们喜欢羊的后腿是一样的感觉呢?

当螳螂进食的时候,它往往先从猎物的颈部开始。猎物被它用锋利的前肢拦腰抓住,而另一只前肢则会将猎物的头按住,这样猎物的颈部便会显露出来。接着,它会寻找猎物颈部那块柔软而缺乏护甲保护的地方,一口一口地咬下去,中间很少有停顿,直到从猎物颈部撕开了一道大口子。蝗虫就这样慢慢地断气了,而成为了一具不再会感觉到疼痛的尸体;蝗虫的咽气使得螳螂的进食变得更加从容,它可以想吃哪儿就吃哪儿,不再有什么顾忌。

螳螂第一口就从猎物的颈部下手,这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我想这种选择一定是有其中的原因的。现在,不如先把我们的话题稍稍停一下,让我们花一点时间来探究一下螳螂为什么有这样的进食习惯。

一到六月,我就会在围墙之内的薰衣草上发现两种蟹蛛。其中的一种有着白缎子一样的身\_体,而腿上却长着一圈圈呈绿色和粉红色的环,这种蟹蛛被叫做金钱蟹蛛;另一种的身\_体则是乌黑发亮的,腹部有着红色的圈,中间则是叶形斑点,这种蟹蛛被叫做圆蟹蛛。这两种蜘蛛非常有意思,它们都会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路。另外,它们对于织网打猎非常不在行,虽然它们也能吐丝,可是非常有限,而且这仅有的一点蛛丝也是为了它们做茧袋存放蛛卵准备的。说到它们是如何捕获猎物的,那就是隐藏在一些花朵之上,然后袭击前来采蜜的蜜蜂。

这两种蟹蛛最喜欢的食物就是蜜蜂了。我曾经看见过好多次蟹蛛在准备享用自己的战利品时,要么把蜜蜂的脖子咬住,要么死死咬住其他的什么部位,包括蜜蜂翅膀的翅尖。总之,那只蜜蜂已经没有挣扎的可能了,它们在蟹蛛的口下垂着爪子,吐着舌-头。

我之所以提到这一点,是因为蟹蛛将自己的毒针插入蜜蜂颈部的现象让我不得不想到了螳螂在捕捉蝗虫时的情况。都是从颈部开始的方式是那么相似。我心中有这样一个疑问:一只蟹蛛是非常弱小的,它的身\_体十分娇嫩,到处都是暴露出来的致命弱点,可是它怎么能将蜜蜂这样灵活的猎物牢牢制伏呢?从体形上说,蜜蜂要比蟹蛛更加庞大一些,至于身\_体的敏捷程度,蟹蛛更是万万不及,而且蜜蜂身上还有自己的毒针!

不管是体力上还是武器装备上,攻击者蟹蛛与被攻击者蜜蜂之间都有着非常大的差距,要是蟹蛛能够吐很多丝,凭借蛛网的帮助进行捕猎倒是能够让我理解为什么蜜蜂是最后的失败者,可是蟹蛛本身是没有蛛网和丝线的,而它却依旧是蜜蜂面前的胜利者,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胜利。要知道,如此之大的差距,已经与绵羊和狼之间的关系差不多了。但是,弱小的一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勇敢地发起了进攻,更不可思议的是弱小者最后取得了胜利!

无数的蜜蜂死在了蟹蛛的袭击之下,在我进行观察的几个小时中,蟹蛛没有任何败绩,它们源源不断地吸取着蜜蜂的体液。要想解释这个结果,我相信,看上去相对弱小的蟹蛛肯定有自己占据优势的独门秘技,而正是这种独特的方法使得它在面对蜜蜂时补上了自己的不足,蟹蛛肯定用了某种办法从而使它战胜了看上去很难战胜的强敌。

如果我选择只在薰衣草旁守株待兔,等着观察蟹蛛与蜜蜂之间的战斗,那么最可能的结果就是花了很多时间却毫无收获。因此,要想搞清楚这里面的问题,我还要更加主动一些,准备好观测这一秘密的条件。因此,我所设计的金属网罩又搬来了新的居住者:我将一只蟹蛛和一束薰衣草放到网罩中,同时在薰衣草上洒了一些蜂蜜,并将三四只活蜜蜂放到网罩中。

这些蜜蜂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自己附近的可怕邻居。它们一直在网罩中不安分地飞来飞去,并不时地落到薰衣草上吸两口蜜。有的时候,危险的蟹蛛就在离这些大意的蜜蜂很近的位置,几乎不超过半厘米的距离。但是,蜜蜂们或许因为太专心了,而丝毫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危险。看来,这么多年的经验对于这些蜜蜂来说基本上没有起到作用,它们依旧不懂得防范针对自己的可怕屠杀者。反观蟹蛛,它异常冷静,一动不动地等待着进攻的机会。它埋伏在蜂蜜旁边的花朵上,将自己四条长长的前爪张开,然后稍稍抬高一些,随时准备进攻。

时机到了,一只蜜蜂刚好前来采蜜。蟹蛛迅速出击,用自己的毒钩将蜜蜂的翅尖抓住,用它的长爪子很笨拙地勒住了蜜蜂。蜜蜂在最初的几秒钟内奋力挣扎,但蟹蛛此时已经到了它的背上,所以它的毒针无法伤到攻击者。二者之间的肉搏战需要尽快结束,不然蜜蜂便能逃走。这是蟹蛛的失败,它不会接受这个事实,因此立刻迅猛而准确地将蜜蜂的颈部咬住。当蟹蛛的毒钩刺入蜜蜂的颈部时,胜负便没有了悬念。蜜蜂丧命了,它像遭到雷击一样,原本还在奋力挣扎的它,此时只剩下了最后的抽搐,微微颤-抖,慢慢静止了下来。

蟹蛛没有放松蜜蜂的颈部,它要做的是享用自己的胜利果实,它并非要将蜜蜂的尸体全部吃掉,而是吸干蜜蜂的体液。当颈部被吸干之后,它才会改换自己进食的地方,可能是腹部,也可能是前胸。我以前在野外所看到的蟹蛛正在啃噬蜜蜂其他地方的原因,或许就是这个,我没有看到它吸血的过程,而是看到了吸完血之后啃噬蜜蜂其他部位的状态。因为紧咬住颈部是发生在刚刚控制住猎物的时刻,此时的蟹蛛还没有完全结束战斗;但是等到它转移了美餐的地点时,颈部已经没有更多体液可以吸-吮-了,它选择的是一个其他的多汁部位。

蜜蜂的体液渐渐地被蟹蛛吸完了,而此时的蟹蛛开始将自己的杀人武器移动起来,或者是这里,或者是那里,悠闲地进行各种尝试,品尝受害者的鲜血。有一次,我见到的进餐过程竟然长达七个小时,而且,由于我的观察打扰到了蟹蛛,它还中断了自己的进餐过程。如果是一具遭弃的尸体,蟹蛛不会对其产生任何兴趣,尽管表面上尸体似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其实,看不出咬痕或什么伤痕的外表之下,很可能已经被蟹蛛吸干了所有的体液。

我的猎狗朋友布尔在与对手搏斗时同样是将对手脖子上的皮咬住,因为这是能够迅速遏制对手獠牙的最佳途径。关于这个方法,我们经常能在狗类动物中见到。它往往张开嘴大叫着,似乎随时会开始自己的撕咬。而能够让对手屈服的最保险的办法便是狠狠地攻击对方的颈部,这样它就无法动弹了。蟹蛛与蜜蜂之间的战斗,与布尔的目的还是不一样的。它需要顾忌的是蜜蜂那恐怖的蜇针,如果不幸被蜜蜂的毒针蛰一下,蟹蛛就很危险了。

但是蟹蛛有着自己的办法。它知道对方的弱点就在颈背,在对手还有反击能力的时候,它不会分散自己的进攻点,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蜜蜂的颈部。蟹蛛与猎狗的战术非常相似,但是蟹蛛的目的并非只是制伏对手,虽然制伏对手难度要更低些。蟹蛛的目的是彻底杀死蜜蜂。当蜜蜂的颈部被咬住时,它就已经失去了生命的主动权。蜜蜂的中枢神经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受到蟹蛛毒液的侵害,因此死掉只是个时间问题了。而蟹蛛这种对敌办法可以让它不必竭尽全力地投入到一场惨烈的战斗中去,因为它实在没有资本打持久战,而它的对手则武器先进——毒刺和蛮力,这是蟹蛛非常清楚的态势。

现在让我们再回到螳螂的话题上。与蟹蛛迅速击败蜜蜂相比,螳螂在这种闪电战上也是非常有心得的。面对比自己强壮的蝗虫,或者强壮的蚱蜢,螳螂会尽力避免筋疲力尽地战斗之后再去品尝食物,它只会安静地品尝自己的盘中餐。如果美餐时被打扰了,那么它的进食乐趣也会大打折扣。可是它的美食是一些具备强力弹跳能力且拥有粗壮后腿的壮汉,它们的后腿上像螳螂一样带着锯齿,假如被这样的大腿踢上一脚,那么拖着硕大肚子的螳螂很可能会意外地开膛破肚。当然,对手还有一些看上去不这么危险的反抗,而所有这些都不会让螳螂有一个进餐的好心情,那么,怎样才能杜绝这些反抗的发生呢?

肢解反抗者,这自然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可是这个办法需要太多的时间,而且更加具有危险性。螳螂有一个更好的选择。它非常熟知对手颈部的构造,从这一没有太多保护的地方开始自己的攻击,能够遏制对手的动力源泉。没有了动力,它就不能进行反抗了。还有一个问题,虽然它无法反抗,可是它还没有在短时间内瘫痪,蝗虫可不是蜜蜂,它有着坚硬的外壳和强大的蛮力,因此,制住颈部以后需要立刻撕咬,只有这样蝗虫才难以动弹。仅仅过了不长的时间,蝗虫的挣扎便停了下来,它已经奄奄一息并且很快死掉了。虽然对手有着庞大的身-躯,虽然它力量强劲,可是这无碍于螳螂安静地进餐。

我曾经将捕食昆虫区别为两类,一类是麻醉猎物的,另一类是杀害猎物的。不管是哪一种,它们对于自己的对手都是非常了解的。现在,我们还应该在捕食昆虫中加上两位:蟹蛛——它有着独到的攻击对手颈部的窍门;螳螂——它熟知对手的薄弱环节,一击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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