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螳螂的巢

螳螂的习性十分残忍,让人难以接受。不过,它们也不是一无是处,比如,它们的巢-穴-简直就是奇观。在科学上,这被称为“卵鞘”。这个词有些奇怪,我不太喜欢。试问有谁会将燕巢叫做“燕雀的卵鞘”呢?虽然称呼为“卵鞘”可能会更科学一些,可是这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

在很多地方都能见到螳螂巢,不过都是些向阳的地方,如石堆、木块、葡萄根、灌木枝、干草秸,还包括一些人类建造出来的东西,如砖块、破布、旧皮鞋的硬皮等。螳螂对这些地方没有什么区别,只要这些地方的表面有凹有凸,能够让巢的根部黏住,并支撑住巢就行了。

一般的螳螂巢大约有四厘米长,两厘米宽,有着像麦粒一样的金黄色。如果拿火去烧螳螂的巢,还可以闻到淡淡的一股烧焦的味道。其实,螳螂筑巢所用的材料与丝非常像,不过并非像丝那样是呈线状的,而是成团的,如泡沫一样。假如在树枝上筑巢,螳螂就会让巢的底部裹住旁边的小树枝,而巢的形状则会随着支撑物的形状而建造起来;假如在平面上进行筑巢,巢的底部就会是平的,总之,螳螂巢的形状都会根据支撑物而发生变化。此时,螳螂巢的形状便是一种半椭圆形的,一头圆钝,另外一头尖细,有时还有很短的刺从巢的尖细一头延伸出来。

不管是什么形状的巢,其表面都会呈现出规则的凸起。因此,螳螂的巢能被我们很容易地分成三块区域。最窄的是中间那部分,它是由成对的小鳞片排列组成的,就如同屋顶上的瓦片一样,彼此重叠着。小鳞片的边缘悬在空中,两条缝隙平行着微微张开,这里就是小螳螂孵化出来时的出口。如果你发现了一个刚刚被废弃的螳螂巢,便能够在这个中间的部分看到很多小螳螂蜕下的嫩皮,它们在风的吹动下摇摆晃动,没过多长时间就会因风吹雨打而消失。所以我将中间这部分称为“出口区”,因为这里是一只螳螂一生中获得自由的开始之地。

螳螂的巢能够容纳无数后代,就像一个大摇篮,它的其余部分是坚实的壁垒。除了中间那部分以外,两边的部分就是整个半椭圆巢的大部,它们连接得很精妙。构成它们的是质地非常坚硬的物质,对于那些弱小的刚出生的小螳螂来说,从这里是不可能获得自由的。这两个部分有很多横向细纹,螳螂一层层的卵就是按照这些细纹排列的。

把巢切开之后,便可以看到那些呈长核形状的卵了,它们十分结实,一层多孔的厚皮盖在两侧,看上去像凝固的泡沫团。很多弯弯的薄片在核的上面非常密集地竖着,甚至一些能够活动,这些薄片的顶端就在出口区附近,形成了彼此交错排列的两行小鳞片。

在这些淡黄色的角质外壳之内的,便是螳螂的卵了。它们也是分层排列的,沿着椭圆圆弧精致地排开,其中朝向出口区的就是头。而小螳螂从巢中出来的过程便可以因此而看清楚了。一只新出生的小螳螂就是从核的延伸部分——相邻两块薄片之间的空隙中钻出来的;空隙本来很难穿越,因为过于狭窄,可是小螳螂有自己的工具——我们会在后面谈到这个奇特的工具——慢慢到达巢的中间部分。

在那些重叠的小鳞片下,有两个出口供刚刚被孵化的小螳螂出来,它们一半选择从右边出,一半选择从左边出。螳螂巢基本上都是一样的结构,没有太大的区别。

要想弄清楚螳螂巢的结构,最好的办法就是亲自去找一个来进行观察。我在此可以将螳螂巢的内部结构进行一下简述。在巢的内部,螳螂的卵层层聚集在巢的中心线上,整体形状就像海枣核一样。一层泡沫状的保护层包裹在核外,位于中央的那部分保护层则是并排着的细薄片。它的一端悬空在外面,这就是出口区。

我希望弄明白的是螳螂把巢填满卵的过程,想看清楚它们是用什么办法让这个建筑变得如此复杂的。虽然我看到了这个过程,可是中间还有很多曲折,因为这些建筑师常常在深夜即兴产卵。我多次尝试观察都以失败告终,不过,我最终还是抓到了一个机会。那是9月5日,大约是下午四点,一只雌螳螂开始产卵,据我的记录,它是在8月29日完成的受精。

这些在网罩中的螳螂几乎都是将巢建在金属网纱上的。为了支撑这些巢,我还在网罩中放置了一些扁平的石头和几丛百里香,因为野外的螳螂大多就是靠这些东西支撑自己的巢的。可是,显然螳螂对于我的安排没什么兴趣,它们更喜欢铁丝网,将巢嵌在铁丝网的网眼里,比支撑物更稳固。

野外的螳螂巢基本上没有遮蔽物,可是依然能够抵御严冬、强风、暴雨等恶劣天气。正因此,螳螂才会把巢建在凹凸不平的支撑物上,使巢与支撑物牢牢地连在一起。倘若条件充分,螳螂肯定会仔细挑选筑巢地点;而在网罩中,显然丝网便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在整个试验中,我仅碰到过一次正在产卵的螳螂。它身\_体倒挂在罩的穹顶附近,十分专注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而我就在一边用一个放大镜进行观察,这并没有惊扰到它。我甚至试着将罩顶掀开、倾斜、倒置、转一下,但还是没有打扰到螳螂产卵的事业。最后,我用镊子夹起了它的翅膀,因为这样可以看到被翅膀遮挡住的情况。即便是这种无礼的行为,螳螂仍然没有愤怒。此时的一切都是和谐的:雌螳螂专心致志地产卵,对于我的行为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观察的环境可以说很好,可是对我来说意义还是不大。因为螳螂的动作很快,我无法看清这一切。

一团泡沫遮住了它腹部的末端,因此螳螂产卵的动作细节我无法看到。这是一团灰白色并稍带一点黏性的泡沫,跟肥皂泡差不多。我在泡沫刚出来时用一根麦秸伸了进去,麦秸轻轻粘在了上面。可是,大约两分钟后,它便凝固了,麦秸也就粘不住了。很快,泡沫就如螳螂巢一样坚-硬-了。

这些含气体的小泡沫同时也是组成螳螂巢的物质。螳螂能筑起一个比自己大得多的巢。虽然这些泡沫是从螳螂身\_体中分泌出来的,不过泡沫中的气体应该并非来源于螳螂自身,显然这是分泌出来之后才有的气体。

螳螂的腹尾一直在颤-抖,而且会像钟摆一样左右地摇摆,不过速度很快。每次摇摆,便有一层螳螂卵产出,巢外便出现一条细纹。根据早就设计出的弧线,螳螂向前迈进。因为螳螂的产卵速度很快,而且观测的环境也并不理想,所以很难看清楚它的输卵管是怎样排卵的,所以,对于螳螂的产卵过程我只能靠它腹尾的动作进行推测。随着它的卵巢渐渐被排空,一个如同海绵状的螳螂巢外壳便一点点地形成了。

由于我不能进行直接观察,所以我并不知道巢的核心到底是什么情况,大概卵被产出之后便浸在了便于孵化的理想环境中,从螳螂体-内排出的泡沫与空气混合,将卵包裹住了,从而保证卵在孵化之前的安全。但这只是我的推测,无法证实这些推测是否是正确的。

如果一个巢是新建的,那么在其出口区还会有一层纯白色、无光泽的细密多孔的材料,看上去与白石灰差不多,而这比起螳螂巢大部分的灰白色区域显得更为鲜明。这层纯白色的涂层非常容易碎掉和脱落。出口区在涂层脱落之后非常容易辨认,两排悬空着的小薄片便很容易看到了。我们在野外发现的螳螂巢中很少见到这种涂层,这正是因为它很容易脱落,所以在恶劣的天气影响下早就脱落了。

这样看上去,似乎出口区的涂层与螳螂巢的主要构成成分是不一样的。难道螳螂能够分泌两种不同的物质?当然不是。我通过研究发现这两种物质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它们都是从螳螂体-内一些蜷曲的圆柱形管子状的器官分泌出来的黏稠、无色液体。那么为什么同一种物质会产生两种完全不同的效果呢?一种呈灰白色而且坚硬;另一种则呈纯白色而且易脱落破碎。这是因为在从螳螂体-内分泌出来的过程中出现了不一样的分泌速度以及分泌出来之后受到了筑巢周围杂质的不同影响。分泌快而又受到杂质影响大的便呈灰白色且坚硬;分泌慢而受杂质影响小的呈纯白色且易破碎脱落。

直到现在,我的观察都还是可以保持下去的,只要我有足够的耐心,就能够观察到一些满意的结果。但是若要研究清楚巢中间区域的结构,仅靠观察是不行的。而这个区域正是幼虫从巢中走出来的出口,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课题。以下的情况是我所确切掌握的:螳螂将自己的腹部末端从上到下裂开,如同刀口一样,其上端是不动的,下端则往左右摆动,泡沫与卵便从中排出。而其腹部上端不动的部分则负责完成巢中部区域的建筑工作。

但是,我无法解释出口区的裂缝是螳螂怎么建出来的。我想这个问题还是留给其他人去解答吧。我不得不说螳螂实在是太神奇了,它有条不紊地制造出了核中心的角质层、保护泡沫、中间部分的带状白色泡沫、卵、受精体液,同时还有重叠的薄片、交叉的鳞片和错开的缝隙!试想一下,如果是由人类来进行如此繁杂的工程,是不是早已手足无措了呢?可是,螳螂却能够自如地安排这一切!它甚至不用眼睛看身后正在崛起的建筑,似乎所有这些都能自动完成一样。应该说,这不是技术活儿,倒更像是一种机械工作的产物,只要螳螂能够将自己的工具协调安排好,一切就不用它浪费心神了。

还有一点要说的是,螳螂的巢竟然十分巧妙地运用了物理学中的保温原理。我想,螳螂肯定比人类更加了解不透热的物体。

美国物理学家拉姆福特[10] 设计出的一个巧妙的实验,向我们证实了导热性并不是空气所擅长的。因此,空气应该是非常好的隔热材料,被空气保护的物体便可以抵挡各种恶劣环境的侵害。

螳螂的做法正与拉姆福特的实验相符合:它将自身分泌出的黏液进行搅拌,这样便使得空气进入到黏液中并形成泡沫,从而对核中心的胚胎进行有效的保护。这样的设计便可以让螳螂的卵不必受到外界环境或冷或热的干扰,而有一个相对稳定的温室进行孵化。

拉姆福特的发现使人类得到了更多的启发,可是在拉姆福特之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螳螂就已经在自己的筑巢和产卵中运用起了这一物理学原理。这比人类的认知要领先很多很多年。那么螳螂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呢?

在我家附近生活着一些螳螂,这大概也是我最了解的螳螂了。关于隔温材料的使用,螳螂有时候会用,有时候却不会,其间的决定因素是它们能够判断出自己的卵在孵化期内是不是要过冬。雌性灰螳螂与普通螳螂的区别我已经说过了。至于它的巢嘛,也不像普通螳螂的那样大,大小与樱桃核差不多,巢的外面同样是一层很厚的泡沫保护层。这当然也是为了用泡沫外壳保护螳螂巢而不至于被恶劣的自然环境影响卵的孵化。

还有一种椎头螳螂,它有着普通螳螂那样庞大的身-躯,可是它的巢却差不多和灰螳螂的巢一样大小。而且,椎头螳螂的巢很简朴,其中的巢房也不多,大约只有紧密排列的三四行。更为特别的是,椎头螳螂的巢虽然也在露天的环境中,可是却没有任何保护外壳,更没有像其他螳螂的那种泡沫隔热层。这说明它的卵能够适应不同的气候环境。此外,椎头螳螂的卵的孵化时间也是非常短的,一般会在气候发生大变化之前成功孵化。可能就是由于这些原因,它的巢才不用靠泡沫来保护。

采用这样的保护措施是不是偶然出现的?还是在无数次偶然中慢慢总结出的必然之道?假如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得承认:虽然很多偶然都是在盲目中形成的,可它也会慢慢演变成一种远见卓识。

螳螂一般都是从圆钝的一端开始建筑自己的巢,尖细的一端则会在最后完成并且常会延伸成岬角状。大约花费两个小时的时间,它才能完成自己整个筑巢的工程,而且中间不会有停顿。

当雌螳螂将卵全部产完之后,它便会像没事儿一样离开。我最开始以为它到时候还会回来,可是它似乎对做母亲没有任何喜悦。当筑巢和产卵的任务完成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与它没有关系了。就算一只蝗虫爬上了它的巢,它也非常淡定。甚至如果蝗虫在破坏螳螂的巢和巢中的卵,从螳螂那冷漠的表现来看,它肯定也不会对蝗虫大动干戈的。也就是说,从那以后,它已经完全跟这个巢断绝了关系。

雌螳螂在交-配期并不拒绝多次交-配,这就决定了它在繁殖期中能够多次产卵。虽然这还算不上一个普遍规律,可是,这种情况确实是存在的。在我进行实验观察的雌螳螂中,便有不少螳螂先后筑了好几个巢。前两个巢大小还差不多,可后面的巢则要比前两个小很多。

观察那些多产螳螂,基本上能够推算出有多少卵在螳螂的卵巢中。我们可以从巢外层的横向条纹中知道在这个巢中有几层卵;而因为螳螂的卵是沿着半椭圆巢形状进行排列的,所以每一层的卵的数量有不小的差别。我们根据卵最多一层的数量和最少一层的数量,大致可以推算一下卵的总数。根据这种推算,一个正常的螳螂巢内卵的数量约有四百枚。如果一只雌螳螂前后筑三个巢,最后一个又是前两个大小的一半,那么,它总共的产卵数大约有一千枚;一个只筑了两个巢的雌螳螂大概可以产卵八百枚;最少的雌螳螂也能产三四百枚卵。总之,这个家族实在是很庞大的。

与普通螳螂相比,灰螳螂在这方面就远不如前者霸气了。在我的观察罩子中,它们只有一个巢,产卵的数量也只有六十来枚。灰螳螂的巢比起螳螂的巢要小得多,长大约只有十毫米,宽大约五毫米。另外,二者在结构上也是不相同的。灰螳螂的巢呈人字形,其背部是隆起的,两侧弯曲,中线成脊,稍稍有点不对称。它的巢上大约有十二条细纹,也就是说大约有十二层卵。出口区也没有纯白色的涂层。一层发亮的外壳包裹住了整个巢的表面,这是一些纤细的红棕色的小气泡。它首端的形状就像弹头,而尾端似乎突然被截断了,一根短刺向上伸出来。在这些无孔角质材料中嵌着的便是螳螂的卵,这种巢虽然小,可是非常坚硬,即便是很大的压力也能承受。灰螳螂与普通螳螂一样在夜间筑巢,所以观察起来并不很容易。

普罗旺斯的农民还是能够观察到螳螂的巢的,因为这些巢的体积并不算小,而且有着很奇特的结构,虽然是在石头上或者荆棘中,可是仍然显得很明显。当地的农民称螳螂巢为“梯格诺”。他们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叫,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虫子的巢。因此,当我对他们说这就是“祈祷上帝之虫”的巢时,他们都感到非常惊讶。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人知道螳螂是在夜间建设“梯格诺”的。所以,虽然他们见过螳螂的巢,却无法将这两个东西联系起来。

重要的是,“梯格诺”已经将人们的眼球牢牢地吸引住了,在人们看来,如此奇怪的东西一定具有奇怪的功能。因此,在普罗旺斯的乡间,“梯格诺”被认为是能够对冻疮起到治疗作用的良药。这种药的使用方法非常简单:将它切成两半,然后挤压出其中的液体,将其涂在冻伤的地方,被认为是药到病除的十分见效的方法。但是,螳螂的巢真有这种功效吗?

我的实验与众人认为的情况是不符的,因此我很怀疑乡间的这个说法。1895年的冬天是非常寒冷和漫长的,在那个冬天里,很多人的皮肤都受到了严寒的侵害。但是,“梯格诺”的效用并不明显。由此我便知道,“梯格诺”根本没有治疗冻疮的效用。可是,尽管如此,却丝毫没有损害“梯格诺”的名声,这可能与“梯格诺”这个名字也有关系:普罗旺斯语将冻疮叫做“梯格诺”。人们对于“梯格诺”的误解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名字。

在我所居住的村庄里,或者是附近其他地区,关于“梯格诺”的传说还不仅限于治冻疮,这些螳螂巢甚至被认为能够十分有效地治疗牙疼。传说,随身携带着“梯格诺”,牙疼病就能被治好。于是,那些在美好月色中被捡来的“梯格诺”便被很多虔诚的妇女藏在衣橱的一角,或是被缝在衣袋中;假如有人牙疼得厉害,从别人那里借来“梯格诺”是一个首先想到的办法。

这虽然有些可笑,但却非常有趣。那些在报纸上打广告的正式药物,我们就能保证它们的功效吗?这些农村人相信的偏方至少代表了一种历史。要知道,比起那些旧书中的荒诞说法,这已经算不错的了。16世纪英国博物学家托马斯·穆菲曾经说:“如果一个乡间孩子迷路了,他甚至会向螳螂问路,孩子会根据螳螂爪子所指的方向前进。”托马斯·穆菲还说,这种方法很荒诞可是出错的时候却很少。“它们的判断力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它对于小朋友的问路总会给出正确的指示,而且很少会骗人。”

我不知道这位博物学者到底是从哪里了解到的这个故事。我想这不大可能来自英国,因为英国没有螳螂;大概也不是普罗旺斯,因为这种幼稚的故事从没有出现过。比起螳螂神奇的指路能力,我倒宁愿相信“梯格诺”能给人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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