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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3 喜帖·醉红妆 ——花自飘零水自流

楔子 禁忌

出院第一天,深夜梦醒,再次梦到祖父,梦到我们分开的那年夏天。

祖父曾说,你们会令整个家族蒙-羞-啊!

十九岁那一年,血正热,我可以不管不顾,哪怕遭天谴,可是却不忍心我视若生命的女孩遭受半句非议。

于是,就这样,那个夏天,我离开了你。

以失去记忆的名义,以走失的方式。

一晃五年时光。

有些爱,是禁忌。

从开始,就知晓。

遗憾的是,这么多年,我克制得住自己的人,不去看不去见,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不去想不去念。

我想,病房里大病初醒那一刻,我大概是喊了你的名字。

于是,便是一场一触即发的争执,未央的争吵,未央的眼泪,未央最后的服软……她说,我们结婚吧。

她哭着说,你可以不爱我,我允许你把她放在心里一辈子啊。我们结婚吧!这是对姜生和天佑最好的成全!

原来,我爱你这件事,不只需要逃避,还需要成全。

呵呵,这是多么荒凉的笑话啊。

未央含着泪水质问我,她说,凉生,你想想姜生怀着天佑的骨肉啊,你忍心让这孩子没父亲吗?

那时那刻只觉得,利刃穿心,也不过是这个滋味而已。

我该多爱这个小孩,我是他的舅舅;可是我多想爱这个小孩,以父之名……或者是,我该多么嫉妒他的父亲,他带走了我这辈子视若生命的人。

可这些情绪,我都不敢让自己有。

因为,作为一个男人,我可以放肆地去爱这世界上任何一个我想爱的女-人。

可作为一个兄长……道德、人伦、法制、责任、从小所受过的教育……这一切都注定了,对你泛起的哪怕一丁点儿思念,都让我充满了巨大的负罪感。我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外表云淡风轻,内心却无比龌龊,这让我日夜难宁……

窗外风很大,卧室的窗帘翻飞,如同离人挥别的衣袖。

桌上的病历翻飞到地板上——医生检查说是误诊……

此刻,夜冷,天微寒,有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在我的四周,这是一种男人特有的警觉,我总感觉有一种不对的气氛潜伏在四遭……

起身,关掉窗户。

手指上,是一道淡若红线的伤口,狰狞妖艳。

我很遗憾,这辈子,都无法成为那个可以对你道晚安的人,所以,我用一辈子,默念在心里,道一声“晚安”。

晚安,我的女孩。

晚安。

如何却是,晚晚难安?

14 酸枣树下,那个熟睡的少年如同画中仙。

凉生出院第四天,这个城市进入了入冬的第一天。虽无白雪飘零,却已感觉到空气中微微有了凛冽的味道,好在南方的城市,这种季节感不算强烈。

对于花店来说,一年四季都是春天,都是在百花丛中度过的。

碧绿。鲜红。

虽然,这几个月,我的生活经历了一连串的致命打击,但花店的生意非但没有一泻千里,反而出其不意的好,搞得我都打算拖着病体将花店给上市了。然而,此时此刻,我已萌生了放弃花店、离开这座城市的念头,只是因为生意太好,且花店的一半属于金陵,便也不好意思自作主张直接将它关掉。

母亲的祭日在五月里,所以,我开始着手将花店的生意交给花店里的帮手薇安了。我已决心,从这个冬天开始,我就窝在魏家坪的老院子里好了,远离这座伤心的城。

从今年冬天到明年清明,从清明到母亲五月的祭日,我大概有小半年的时间可以陪在他们身边。我想,泉下的父亲、母亲,也一定很想很想我。

我也很想他们,很想我在魏家坪度过的那些日子——虽然清苦,却也有那么多甜蜜的回忆。

可是,我该怎么告诉你,亲爱的妈妈,你的女儿要嫁人了,但是,那个人,她却一辈子无法爱上?

每个女-子,虽未必勾画得了未来伴侣的模样,但一定都曾幻想过童话般的婚礼上自己会有一种怎样的幸福。

可是,亲爱的妈妈,我却不能拥有……

唉。

以后的路,那就以后再说吧。

或者,在将来那段无心无爱的婚姻里,我可以在魏家坪或是临近的村庄里做个教书的女教师,安安静静、简简单单过完一生。

平淡而安稳。

记忆中,魏家坪的春天才是真的春天。

它鲜活,明亮,不同于花店这种无根的美丽,它是有枝有节有根的。蓝如泪的天,绿如翠的草,白如雪的云,碧如玉的水。

袅袅炊烟中飘荡着米饭香,习习晚风中传来笑语声声;绵绵山坡的草地上奔跑的小孩,额前黏--湿--的柔软的发;草坪之上,小九手中的二锅头和腮边的眼泪;酸枣树下,那个熟睡的少年如同画中仙……

故乡永远是一抹柔软而甜蜜的哀愁。

花店桌前,想起那个少年时的凉生,又想起如今,他无名指上那条细如红线的血色婚戒,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忽然,我发现桌上多了两份厚厚的协议书,抬头,却见陆文隽正在我眼前,眼含春风,唇染桃花。他俯身,双手按在桌上,整个人罩在我眼前。

他看了看我,挑了挑眉毛,指了指那两份厚厚的协议书,很随意地从我桌前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扔在我眼前的协议书上。

然后,他双手交叉在胸前,直直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一看,直接两眼发黑,正准备逃跑,却见柯小柔这个妖孽扛着苏曼冲进了花店,他一个横摔,将苏曼摔向了我的脸,大叫一声,凡人,去死吧!

……

我挣扎着醒来,却发现这又是一个梦。

花店依旧在,薇安也依旧在。

而什么婚前协议书啊,陆文隽啊,柯小柔啊,苏曼啊……通通的都是浮云。

我想,一定是我最近太累了,太心力交瘁了,才会总是这样多梦、失眠,我想我果然需要回魏家坪好好地冬眠一番了。

15 哦,原来,这些年,我们都不好。

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陆文隽没有杀过来找我呢?他不是一直想逼着我去签协议,逼着我嫁给他吗?怎么突然就人间蒸发了呢?

虽然我知道,他把婚姻当浮云,当儿戏,可是对于所有能伤害到凉生的事情,他还是极乐意为之的,而且从不会当做儿戏。

难道是前几天,柯小柔在医院跳楼摔坏了,他在搞赔偿事宜?

管他呢,这样更清闲,求之不得呢。

当然,我亦知道,我和他之间的那个约定,迟早要践行,因为,他已经兑现了让凉生活着出院的约定。

而我,也只能践行自己的约定。

唉。

在花店门前,我细细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跟薇安道别,打算提前回去休息一下。离开前,我嘱咐她好好照顾花店,记得把宁信预订的花篮,在下午四点前找人送到她的会馆。

其实,这些日子,花店的生意也拜宁信多方照顾。虽然她前段日子并不在城里,但是我猜那些突然多出来的订花、订绿植的大客户,十有八九是她介绍来的。她虽然不说,我心下亦是明白。

薇安很豪爽地冲我挥挥肉手,说,姜,你去吧。

金陵曾说,薇安的出现,成全了她对人生最终极的想象——一个身材如同鲁智深一般孔武有力的女-子,有个这么文艺范儿的名字。然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金陵的QQ签名和微博签名双双皆是:每朵在午夜抱着文字蛋疼地流眼泪的智深,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你伤不起!

薇安确实很喜欢流眼泪。

她对着天空的落雨莫名流泪,她对着花店里的花朵莫名流泪,她对着金陵发给她的工资也流泪,甚至吃饭的时候,她也会对着米饭流泪……开始我猜测可能是她某个亲人去世了,后来我发现不对,按薇安流眼泪的频率推算,她全家去世一遍都嫌不够,最起码被诛了九族,且诛了十次。再后来,我也就习惯薇安流眼泪了。

薇安说,她这是保留着婴儿的习惯,黛玉一般赤子的心灵。

其实,薇安除了流泪,在各方面还都算优秀。所以,花店的四个帮手中,我最后将重担交给了薇安。

我喜欢薇安,是因为她除了可以兼职店员,还可以充当保镖、打手——身高一七零、体重一八零的薇安是极具震慑力的。

薇安称呼我“姜”。

最初,她喊我“姜姐”,我嫌太老;后来她改为“姜小姐”,我觉得太风尘;再后来称为“姜老板”,我觉得太乡村企业家……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也就接受了这个“姜”,虽然离“葱”“蒜”很近,拿口锅来就可以炒四盘菜,就地野炊了。

未等我出门,忽然,薇安将她那张无敌的大脸凑了过来,眉眼脉脉含情,桃脸含-羞-带怯,幽幽地问我,说,那个,姜……生啊,你哥、你哥……嘻嘻……你哥……嘻嘻嘻嘻……他、他有女朋友吗?

哦,忘记说了,凉生昨日来过花店一次,说是去典当行里对下属们略略交代了一些事宜,回来的路上恰好顺路,过来看看我,也看看这个别具一格的花店。

然后,薇安对他就一见倾心了,恨不得再见失身。

昨天,不必我来引荐,薇安一边娇-羞-着一边一巴掌将我拍开,冲上前去,对凉生说,对对!这花店啊确实别具一格,小桥流水人家的。这是我们老板娘的男人程大少给设计督工的。你眼光不错啊,帅哥。

凉生冲她微微笑着,很有风度的模样。

只是,我看得到,薇安那一句“我们老板娘的男人”让他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微微的阴翳,但是瞬间便被灿然一笑融化掉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颈项上那些已经变成暗红色的印痕处,又故作平静地躲闪开。我也一时尴尬到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凉生走的时候,带走了一捧紫蔷薇。

我亲手给他挑选,给他包起,并告诉他,北小武要回城了,就这几天,圣诞节前后,说不定能参加你和未央的婚礼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杜撰出的“婚礼”二字,又或者,这是我小心翼翼的试探罢了。

然而,我在试探什么呢?

这是已经注定好了的结局,无论是怎样一番过程。

凉生张了张嘴巴,似乎有话要说,但是,始终没有说出什么,他冲我笑笑,说,北小武……和小九还好吗?

这四五年里,凉生远赴法国,同我和北小武完全断绝了联系,他根本不知道在我们身上发生过什么。

我抬头,怔怔地看着他。这张对于我来说多么熟悉而温暖的容颜啊。五年时光,就这么呼啸而过。

我摇摇头,说,他们俩……并不好。

然后,我叹了口气,告诉凉生,这些年,小九不知道去了哪里,始终不肯见北小武,而北小武一直都在找她,没命地找她!就像……

最后那句话,我没有说出来——就想我曾经找你那样。

凉生也没多问,他依然笑了笑,目光那么凉,轻轻说了一句,仿佛自语一般,哦,原来,这些年,我们都不好。

他不知道,他最后这句话,让我的眼泪在心里肆意奔流起来。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那句传得很广泛的关于分手情侣的笑话——知道你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原来,它不是一句笑话。

而是,我们的爱,需要对方的一种回应;我们的辛苦,需要对方的一种回应;我们的悲伤,也需要对方的一种回应……那会让我们知道,原来,我也曾在你心上,所以,我们都过得不好。

我珍惜你的悲伤,也希望你怜悯我的悲伤。

就在我再次陷入了前日那种悲伤的气氛中时,薇安突然拍了我一把,奔放而娇-羞-地说,姜,我在问你呢,你哥有女朋友了吗?

我笑着摇摇头。

未央,应该不止是他的女朋友吧,那是未婚妻啊。

薇安见我摇头,甚是欢喜,立刻眉开眼笑。

然而不到两秒钟,她突然又紧张地问我,姜,你哥……那么帅的人,居然没有女朋友?那……他有男朋友吗?

那一刻,我只觉得吐血三升都证明不了我对薇安的崇拜。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不想同她再继续交谈下去,转身打算离开花店。

16 分手的情侣,最怕的就是这种问话。

花店门前不知何时停下了一辆黑色轿车,墨色的窗玻璃内静寂无声,似乎有一双幽幽的眼眸,在车窗后静静地探望着这边。

薇安看到门口的车子,大叫了一声,哇塞-!程大少来了!

她这声呼喊,让我的心仿佛被烈焰灼开了一个大窟窿,爆裂一般的难受——这是一个数月里来,我不敢让自己去想的名字,更不要说提及。

没等我回过神来,薇安又大叫了一声,哇!我看错了,不是程大少!

我看着轿车缓缓启动,从门前离去,心才微微静了下来。

我轻轻呼了一口气,走出店门。薇安却突然喊住我,心直口快地说,咦,姜,真奇怪,怎么最近总不见程大少来啊?好久了啊。

闻言我的心突然抽紧,脚下亦一脚踩空,整个人扑向了街道,好在回神算快,只是脚稍崴了一下,不严重。

我回头看了看她,强作笑容,却不知该怎样回答。

分手的情侣,最怕的就是这种问话。

薇安晃着她巨大的身-躯走出来,说,你没事吧?小心肚子里的宝宝啊。哎哟,真羡慕你们,都要结婚了,都要当妈妈了,感情还这么甜,提起他的名字,你都能激动得慌了神。

她一句“小心肚子里的宝宝”,让我的眼眶慢慢地变红了。这么多时日里,那些被生生压抑在心中不去触碰的伤心事,刹那间,仿佛被薇安这句话撕开了一角,纷纷挣脱而出,撕扯吞噬着我的心。

这一路,为了凉生的病,走得千辛万苦,到头来,却原来只是任陆文隽摆布的游戏一场。

还有一个永远无法来到这人世间的无辜的孩子。虽然,它的父亲是一个我恨不得杀掉的人,虽然,它活在这世间,可能会成为我更大的苦难,但我依然,想到它就会悲伤得无法自拔……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要冒出来了,这时,却见薇安她居然流泪了,她居然比我还快地流泪了!

失去孩子的是我啊!

我想流泪,却遇到了一个比我还煽情的人。

薇安一边流泪一边说,姜,我都被你和天佑的无敌真爱给感动了。

闻言我目瞪口呆,却不得不慌忙转身,唯恐眼泪流在了他人面前,疾步走向了街边那条熟悉的巷子。

17 年少时的情义,换一个值得拿命相托的人。

这是一条寂寞而悠长的巷子。

我曾在此固执地寻觅了凉生无数次,那个叫天佑的男子也曾无数次陪我走过……

如今,他们两人,一个回到了我面前身边却有了她,一个因我黯然心伤远走了天涯……我的眼泪终于肆意奔-流-出来了。

在无人的街巷里,我突然想哭出声音,很大声很大声地宣泄掉自己压抑着的那些委屈和无助。

就在我打算不顾形象、毫无顾忌地扶着墙壁大哭一场的时候,只见一个跟泼了狗血一样鲜红的人影晃了过来,“啪——啪——啪——”跪在我眼前就是三个响头,然后抱-住我就嚎啕大哭起来。

我嘴巴是咧着的,眼泪还在冒,却这样被残忍地打断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讨饭的,可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八宝这货!

她抱着我哭得那叫一个过瘾啊,可我的喉咙却如同火燎。玉帝啊,我只是想哭啊,你何苦派下薇安又派来八宝两个折磨我一个啊。

一个接一个,都不带歇气儿的。

八宝没看到我正憋得满脸通红,继续自顾自地嚎啕着,说,姜生姐,八宝对不起你!我那天该死啊,我怎么能给陆文隽打电话,让他来酒吧接你啊?呜呜呜……如果不是我给他打了电话,你也不会被他强暴,也不会有了宝宝,也不会失去程天佑。你杀了我吧……

八宝说到了我不愿触及的伤心事。可为什么“强暴”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让我感觉味道有些怪啊?就好像她不是在说“你也不会被他强暴”,而是在说“你也不会同他吃饭散步”一般。

其实,事发之后,我心里不是没嫉恨过八宝。可是冷静下来,我也明白,最终的原因还在我自己,是我遇人不淑,分辨不出好坏,太相信这个所谓的心理医生了。

陆文隽啊陆文隽,你不去做奥斯卡影帝,多么屈才啊。

我内心痛苦地纠结了一把,狠狠地擦了一把腮边的泪,喉咙因为刚才想哭却被打断而隐隐作痛,我低下头,看着抱着我腿的像只红蜘蛛的八宝,说,你走吧,我……

八宝却不肯放手,继续抱着我哭,说,姜生,你揍我一顿吧!这么长时间,我一直都躲着,不敢来找你,我怕你恨我,怕你骂我!我怕程天佑知道,那个电话是我打给陆文隽的,他不会放过我……

一听“程天佑”这三个字,我的眼睛就发酸,眼泪就止不住想要往外逃窜。

我努力地平稳了一下呼吸,极力平静了自己的情绪,对八宝说,天佑……他……他不会……知道的,你会安全的。

八宝仍不肯放手,清纯的小脸上布满了泪水,她说,姜生姐,程天佑不放过我也好,我罪有应得!可我不想北小武误会我啊!小武哥要是知道我害惨了你,他会杀了我的!他真的会杀了我的!他就要回来了,姜生姐,我不想失去他,我不能没有他……

哦,这下我突然明白了。八宝之所以来找我,是因为北小武要回来了。

我低头,看看八宝,笑笑,说,哪有那么多砍砍杀杀,再心疼舍不得的人,再想保护的人,也不值得随便拿命去抵,北小武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八宝听了“嚯——”一下子站了起来,跟打了鸡血似的,小脸绷得紧紧的,那神情好像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她说,姜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太小看北小武了!我爱他,我就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为了朋友俩字,他会去拼命,你知道不知道?!

说到这里,八宝突然又蹲下去抱着我的大腿嚎啕,姜生姐,我不想北小武恨我!不想他……

八宝那句“为了朋友俩字,他会去拼命”,让我无比的感动。

人的一生,平淡的时候太多,年少时的情义,换一个值得拿命相托的人。

我看了看八宝,叹了口气,说,我……我……不会告诉他的。

是的,我不会将这些伤口随处展览,无论是北小武还是金陵。我不想他们看到我体无完肤的样子。陆文隽和那个夜晚,未能出生的小孩……这些我都打算变成秘密,即使打落了牙齿也要和血吞下去!

突然,我一激灵,出了一身冷汗。

我看了看八宝,问她,谁跟你说我被陆文隽……

是了!

对于陆文隽和我之间的事情,知道的不过五个人——我、陆文隽、程天佑、程天恩、柯小柔。八宝的记忆应该停留在她给陆文隽打过电话的那个时刻,她怎么会知道我被强暴,又怎么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的呢?!

八宝看着我,得知了我不会告诉北小武,已欢喜万分。我突然这么一问,她也愣了愣,然后毫不设防地指了指巷尾。

18 我告诉你,咱俩还不一定谁先进陆家的门儿呢!

没错!

那货!

确实是那货!

我擦了擦眼睛,又擦了擦眼睛……直到我发现就是擦掉了眼珠子,也改变不了是那货的现实。

他他他——在百花丛中笑!

他他他……此刻不是应该躺在医院里吗?

他前几天不是刚从陆文隽的办公室里跳楼了吗?怎么还这么完整啊?!

这一刻,我多么希望自己变成“智深”啊,我要用一七零的身材、一八零的体重秒杀了这货!

直接撞倒。

碾平。

重复碾。

柯小柔幽幽怨怨地走了过来,他穿了一身白西服,贴身笔挺,像一朵洁白的莲花,盛开在悠长的街巷里。

我真的弄不懂他的心,为什么他一定要和我联手,一定要和我做“姊妹淘”,难道为了将来每天和我写日志,煲电话粥,一起分享交流“陆文隽心得”吗?那个我深深痛恶却不得不嫁的男人,那个他深深爱慕却只能远观的男人。

我觉得自己快要精分了——

一个我,在痛苦中试图冷静;一个我,在抓狂中想要砍人。

此刻,我多么想一脚踢开八宝,一把抓过柯小柔,拎着他的白衣领问:我可曾杀你老父?!可曾夺你妻子?!或是我用车撞死了你妹还大喊一声“我爹是李刚”?!若都不是,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啊?!

最终,冷静的我还是占了上风。

我扶起八宝,语气极淡,仿佛那些伤害、那些风霜都是浮云,我说,北小武什么时候回来了,我们就一起吃饭。

然后,我看了看柯小柔,只瞥了一眼。

那眼神不冷不热,明明是看你,却更像是无视——这些都是我跟未央交手时学会的。

未央是个中老手。曾经,她是学校的校花,对这种姿态她极为擅长,且用此灭掉了校园一大片热血少年,那惨状可谓血流成河啊——想想凉生多不容易,居然能浴血杀出重围。

每个校园里总会有这样一种骄傲且漂亮的女生,跟我们这群看了谁都热情地扑上去当亲人的傻妞不一样。我最近也已醒悟,可也只从未央那里学得皮毛而已。

但这点皮毛到了柯小柔那里,却无疑是天雷勾了地火!在他看来,这分明是赤luoluo的正室夫人看待小三、二奶、外室的眼神。

于是,柯小柔,脆弱的柯小柔,敏感的柯小柔,他的小宇宙瞬间核裂变了!

他多委屈啊,他大概在那里寻思着,姜生,我好心好意、低声下气想跟你做姐妹淘,不想你却如此不知好歹。

于是,柯小柔爆发了,他一把将八宝拉到身后,小身板一挺,兰花指一翘,指尖直指我的鼻尖,尖叫,姓姜的,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我怎么得罪你了,你用那眼神看我?我告诉你,咱俩还不一定谁先进陆家的门儿呢!

我的心肝脾肺肾登时一抖,心下默念,你进!你进!你全家都进!

八宝有些疑惑地望着我和柯小柔,很显然,她不知道,最近短短的几天里,我、陆文隽、柯小柔之间发生了什么狗血纠葛。

19 这句话就像精美的细瓷,轻轻地落在了地面上,摔得粉碎。

金陵的电话打来之前,我还沉浸在刚才战胜了柯小柔这朵傲娇男子的喜悦中不可自拔。

这次的胜利,我只用了一个眼神,全程无一句话。

当下我无限感慨,未央和宁信这对姐妹果然厉害,她们俩都喜欢静默,虽然是一个傲慢型,一个端庄型,但殊途同归啊。

什么敌人、情人、亲人、朋友,全被她们静默的磁场给吸了进去,赢也赢得体面,输也输得漂亮;完全不像我们,歇斯底里之后,算是真性情,还是毫无形象可言呢?

我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这时,金陵的电话打了进来。从美国归国后她直接去了青岛,一来是看看母校,顺便与大学同学聚会,二来是参加老同学许暖的婚礼。

我接起电话,她在那端喜笑颜开,说,姜生,我从青岛回来了,刚下飞机,正坐大巴往市区来。

我说,哦,你不是下周一才回来吗?

金陵说,咳咳,这不是社长暴怒了嘛,去美国待得太久,这次同学的婚礼我也只参加了一半,吃过中饭就退场了。我还得保住饭碗啊,我得赚钱买房子啊,没有男人爱总得有个房子待吧。

我说,那你不早说,我也好去接你。

金陵就笑,说,算了吧,我哪里敢麻烦你呀,都要做妈妈的人啦,天佑不会舍得你东跑西跑的……哎,你和天佑的婚礼……凉生的病情怎么样了?我给你和天佑带回了一份新婚礼物呢……最近婚礼可真多啊……

四周突然变得很静,耳朵里似乎可以听到时钟的声音,滴滴答答。我不知道是怎样说出下面这句话的——其实,金陵,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们分手了。

这句话就像精美的细瓷,轻轻地落在了地面上,摔得粉碎。

本是惊裂,我却说得万分平静。

——孩子怎么办?这是金陵的第一反应。

——没了。我故作不在乎,却唯恐声音颤-抖,泄露掉我的心声。

电话那端的金陵静默了大约半分钟,才说,我马上就下大巴,打车回来,姜生你等我!

20 原来,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事,忘不掉的人。

金陵进门之后,将行李箱随手扔在了地上。

从机场到市区,她似乎是一路狂奔,直到看到我安然地站在她面前,她才放了心一样。

我在一旁帮她捡起行李,拖向室内,回头笑笑,说,茶还是咖啡?

金陵静静地将围巾摘下来,换上我早已为她准备在门边的Hello Kitty的拖鞋。她的动作很慢,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一些话,说还是不说?一些事,问还是不问?

若戳破了那层薄薄的壁垒,会不会引发一场海啸?

她见我回头,一脸微笑,便也扬起脸,报以灿烂的笑容,说,茶吧,坐飞机坐得有些渴。

我笑着,帮她端到了露台的案几上。

这座公寓最美好的地方就是,除了有两个可人的阳台之外,居然还有一个大大的露台。原主人应该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所以,在这个露台的布置上极费了心血,做了防水处理,安置了精巧的假山、玲珑的小池,在常青草木间,还铺上了洁白如玉的鹅卵石。

防腐木布置的栈道,在中心处汇聚,那里便是栖息处。花架掩映下,阳光透过花枝,投下流动如乐声的斑驳光影。碳化木的桌椅,附上金碧深红撞色的坐垫和桌旗,让整个空间从闲适中透出了点点明媚之气。薄冷的天气里,居然也可以温暖得不成样子。

焚香时,香烟袅袅,与花蝶相伴。

一壶清茶,可以叫人忘记繁华驳杂。

我将茶杯放在案几上,轻轻推到金陵面前,自己坐在一旁,缓缓地喝下手中的茶。

你们瞧,我连公寓主人的名字都不敢也不愿提及,只敢用“原主人”三个字,就该知道,我是多么抗拒和别人谈及这道伤疤。

我将他小心翼翼、万分隆重地压在心底,埋住,封住,不敢去想,不敢去提。

我怕日夜难寐,更怕泪落成海。

我欠了这个男人太多,恐怕今生都偿还不了。

茶在金陵手中,淡雾蒙蒙,香氛袅袅。

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我一下,见我面色平静,也就不想去打破这份我艰苦维持的平静了。

这是多年朋友间的默契,彼此已心照不宣。

她小心地抿了一口茶,然后冲我笑笑,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姜生,你等等啊。

说着,她就低下头,从包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信封里是一沓厚厚的相片。她递给我,嘴角微翘,笑道,喏,这是我们大学同学聚会时的照片。

然后她飞快地从对面坐到我身边,和我一同分享起她去青岛重温大学时光的那几天的喜悦,说得眉飞色舞。

我知道,她其实只是想飞快地找一个话题,不让我尴尬。

我仔细地看着照片上的金陵,她温柔,漂亮,在一群人中笑靥如花。这时,我的目光落在了金陵身边的长发女-子的脸上,她像寂静的湖水,却因惊鸿飞过,激起涟漪,有种凛冽之美。

金陵看着我目光的聚焦处,说,哦,她就是许暖。漂亮吧?当年,我们学校好多男生追她。这次同学聚会,好多男生都是为她回的青岛。可惜啊,许暖今天已经结婚了。新郎有款有型,又酷又美,跟你家天……说到这里,金陵意识到自己太过兴奋,差点说错话,连忙停住了,指了指许暖旁边的那个短发女-子,岔开话题说,喏,这是林欣,当年我们三个在学校里最要好。

我装作没有听到她失口的话语,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些相片,听金陵说着这次聚会,以及许暖的婚礼。

金陵故作八卦地缓和气氛,说,姜生啊,说实话,你的大学同学里有没有追着你来咱们这座城市的呀?

她一问,我就愣了。

大学时光,缓缓来袭。那段他许给我的四年时光里,曾用单车载过我的男孩子,他们的眉目是那么浅淡,远不如他的眉眼清晰。

那些赌咒发誓非你不可的爱情,早已阵亡在毕业季里。

毕业纷飞,回到自己的城市,打拼发展飞黄腾达,门当户对娶妻生子,才是真理。娶回来的妻子,最好有一个能让自己少奋斗二十年的爹。

所以,有些东西,就显得格外珍稀。

我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相片,笑着问她,说,你那些大学同学,没有为了你回去的吗?

金陵收起相片,眼中有些许落寞,笑笑,说,唉,我哪有那么万人迷啊。这么多年,就喜欢一个人,可是啊,却怎样也得不到。唉,不说了……

其实,我知道,她还是放不下程天恩。那个她在十几岁就喜欢上的男孩,曾有天使一样的微笑和容颜。

原来,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事,忘不掉的人。

她的天恩,我的凉生。

我们亦知道,忘记或许可以让我们拥有更好的幸福,可是,总有这么一个人,让我们不愿意要这些其他的更好的幸福。

总有这么一个人啊。

那个下午,我和金陵看完了相片,就没再说其他话题。她似乎是不放心我,却一直不敢问及,也不敢离开。

她抚弄着我的发梢,我就安静地靠在她的肩膀上。真正要好的朋友,就是这样,即使坐在一起,半天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我的伤口,她知,但不多问;她的安慰,无言,但我全懂。

只是,我隐约感觉到现在的金陵,虽然温良,但眼里多了一份隐含着戾气的凉薄,像是会因某事一触即发。

就这样,我们俩人坐在露台上,相互依靠,不再说话,喝着冲到很淡的茶,吹着细细的风,看着天边的云朵。

云朵啊云朵,你可看到远方的他?

云朵啊云朵,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已漂泊到了哪座城?是哪缕风乱了他的发,又是哪缕风入了他的怀?

云朵啊云朵,他可知,那个叫姜生的女-子,内疚凄惶……

我将脑袋安静地靠在金陵的肩膀上,告诉自己一句,就这样吧。

金陵思量了很久,突然问了一句:姜生,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放不下凉生,但是,你也说,凉生和未央可能要举行婚礼了。

金陵突然而来的直白让我始料未及,我傻傻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

金陵叹了一口气,说,我想知道,你对天佑,真的只有内疚吗?真的没有其他感情吗?你们俩经历了这么多,在这种小三、二奶横行的世界,也够不容易了。要是,要是天佑能回来,如果他还肯爱你,你愿意尝试去爱他吗?

21 她的手指轻轻一松,那红色的喜帖像一团流火,坠落在我的脚边。

金陵的话音未落,门铃陡然响起。

我连忙借机起身,迅速去开门。

其实,金陵问了一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有些隐私,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你都不想她知道。

我无法告诉她,也绝对不想告诉她,曾有这么一个夜晚,一次醉酒之后,我……被陆文隽占有了……而最让我无法面对的是,这一幕恰好通过监控器的屏幕,清晰地展现在了程天佑的眼前!

那一夜,这个男人疯狂地驱车而来,可赶到时,一切已经无力回天了。

衣衫散乱,花已作泥。

因为深爱,第二日,他面对酒醒后的我,明明心在滴血,却还是那么温柔深情地认下了那一夜凌乱,甚至后来,认下了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而我的心,也错因那个春风暗渡的夜晚,渐渐对他萌生了恋人的悸动和柔软。

然而,后来,当天恩告诉了我那个夜晚的真相后,一切都地裂天崩了!我再也无力以一个恋人的角色站在他的面前了。

所以,我和程天佑之间,不是爱或者不爱的问题,而是连彼此面对都变成了一种折磨,何况是相守?

就算他没有离开这座城,就算他现在再告诉我一次他不在意,真的不在意,可我逃不过我的心啊——这是任何一个女-人都逃不过的心结。

我只要看到他那双眼睛,就像是看到了那个冰冷而不堪的夜晚。

他的眼睛,注定是我今生的伤口。

一个女-人可以有很多隐秘的过去,无论有多么阴暗,多么糜烂,多么不光彩,但是绝不能有一个如此不堪的过去,毫无遮拦地发生在一个她打算与之共度一生的人眼前。否则,当初有多感天动地,以后就有多万劫不复。

男人嘴上说不在乎的,往往是心里最在乎的。这一点,红尘之中,等爱垂怜的女-子,谁都该懂。

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说给金陵,让她能懂。

我怀着不为金陵知道的心事,打开门,看到来人时,脸色微微一变。

此时我真有往脑门上扣一个锅做盔甲的冲动——我可不想再挨一耳光了,否则真就是超级包子妹了。

未央不请自来,她一进门,就将一捧紫蔷薇重重地摔在我脚下。她眉间紧皱,双眸含怒,狠狠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整个人看穿一般。

我一看那捧花儿,心下已明了,这是昨日凉生从花店带走的蔷薇,花束的小贴签上标明了其来处,未央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

果然,未央冷笑道,呵呵,宁信还要我感谢你,姜生,看来,我真的是该好好谢谢你啊!

我看了看未央,又看了看那束紫蔷薇,却不明白只不过一束花,怎么可以令她这么愤怒。但是,我仍然小心翼翼地解释说,这花儿是哥哥路过花店替你买的,我不知道……哪里让你不开心了。说完,我唯恐未央误会,还补了一句,我和凉生,没有单独接触的。

是的,我和凉生,从来没有通过一个电话、一个短信,甚至在网络上、微博上、微信上,都没有一个字的交流;唯一的交流,就是那天,他来过花店,当时,薇安和其他员工也在场。

我已不是当初那个不管不顾的小女孩了,我懂得进退,懂得分寸。我知道,我和凉生,就算是退到兄妹的位置上,在未央眼里,或者在我们心底深处,也不可能像平常兄妹那样了。

所以,见,不如不见。最好,一生都不见。

如果不是和陆文隽有协议在前,我会选择离开这座城,彻底从他的生命里消失,就当他从未到过魏家坪,而我们,从未遇见。

未央看着我,嘴角弯起一丝嘲讽的笑,她说,好一个没有单独接触过!好一束紫蔷薇!好一个被“禁锢的幸福”!你们俩倒真会花语传情啊!谁禁锢了你们的幸福,你倒是说说看!我倒想看看了,你们到底有多少幸福可以被禁锢!

我低头,看着那束散落在地上的紫蔷薇,它的花语,我还真是不清楚,我本以为那是凉生随意挑回家,送给未央的。

这是我曾无数次想象过的幸福,每个夕阳西下的黄昏,我在家中做好了饭,安静地窝在沙发上,等一个人下班归来,他回来的路上,给我捎一束小小的鲜花。

若是城市,便是花店里小小的一束不贵的雏菊;若是乡间,便是他随手从路边摘来的不知名的野花。

只是,此刻我已知,这个人,不会是凉生,也不会是天佑。

我抬头看着未央,竟然有些内疚,结结巴巴地说,我不知道这种花有这个花语……凉生……也只是看到这花儿开得好,估计他也不知道……

未央冷笑道,不知道?!你一个开花店的,不知道花语?凉生也不知道?开玩笑!他一个在法国待了五年的程家表少爷,在著名的浪漫之都,花语什么的会不知道?!你们俩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我眼前私通款曲,姜生,你当我是死的吗!

未央的争吵声惊动了金陵,她连忙从花架处起身,快步走了过来。

金陵看到地上的花,大概明白了什么。

她将我拉到身后,看着未央,说,有意思吗?为了一束花儿,跑到别人家门口来吵!程家表少爷?这个称呼可真稀罕。呵呵。程家大少爷我们都不稀罕,这位表少爷你可要自个儿看住了,看好了,看稳当了!

自从我认识金陵以来,她还算性情温良。虽然我知道这部分温良,更多是因为天恩而存在的。然而,近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她身上多了一些戾气。大概是被什么事情给刺激到了,所以前段日子她才会远赴美国,说是陪伴父母,我猜更多是散心。

未央这个骄傲的白雪公主素来看不起金陵,这个我是知道的,她一直都说,金陵和小九差不多,不过是个小太妹。

金陵的这段历史我知道,她从小父母远在国外,所以十一二岁就开始抽烟、喝酒,跟社会上的一帮人混在一起,直到遇到了天恩——一个曾像天使一样的男孩,对她笑了,于是,她就决心变成他所希望的女孩,温暖,善良,而美好。

高中时代,在未央的生日party上,金陵作为朋友,为了保护我,慌乱中,将天恩胁迫小九暗藏在我外套里的冰毒,掉包到了未央的外套里,因此害得宁信代替未央被抓捕入狱……

这段往事,也是未央痛恨她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为此,金陵也一直对未央和宁信于心有愧,事事躲避。倒是今日,她似乎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姿态,让我不由得有些疑惑。

我想我猜对了,金陵一定是被啥事给刺激了,用专业术语来说,就是“囚禁在心里的魔鬼解开了封印”。

金陵的姿态,让未央也有些吃惊,但是,她还是高傲地看着我们,收起了怒容,仿佛刚才那个气焰嚣张的女-子不是她似的。

半晌,她故作不经心地笑笑,低头,垂目,用纤长的手指从她的香奈儿坤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物件,动作缓慢,极尽优雅。

她两指捏住它,指尖翘若兰花,冲我和金陵笑笑,挑了挑眉毛,说,金陵,我不知道你也在这里,所以我和凉生婚礼的喜帖没给你带。不过,姜生,你的,我给带来了。

说完,她的手指轻轻一松,那红色的喜帖像一团流火,坠落在我的脚边。

喜帖?

我一时间回不了神,整个人像被抛入了异时空,变成了悬浮体。视觉变得模糊,听觉变得模糊,一切都变得模糊。

模糊之间,只见未央冲着我笑,她故意将左手的无名指在自己小巧的下巴上摩挲,那上面形同血戒指的伤口,有种凛冽的美。

她凑上前来,在我耳边吐气如兰,轻语道,呵呵,姜生,你一定会来祝福我和凉生的,对吧?

说完,她优雅转身,长发如瀑,身影绰绰,蹬着高-跟-鞋,下楼离去了。

那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

半晌之后,我默默地蹲下-身去,悄无声息地捡起那张红色的请柬,尚未打开,便被金陵一把抓了过去,毫不含糊地刷刷刷撕得粉碎!

这个文艺女青年破天荒地爆了粗口——靠!

然后,她继续冷笑,四月一日?四月一日!日子可真够会选的!这是愚人节啊!还是春暖花开啊!

我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看到红雪纷纷,飘落在我眼前。

于是,那天下午,我用了一下午的时间,蹲坐在茶几前,跟只峨眉山的猴子似的,拼贴着那份被金陵祸害掉的喜帖。

没有眼泪,也没有皱眉。

神情恬淡,安然可入画。

凉生结婚的喜帖被摔到我眼前的那一刻,我的心居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痛,感觉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天崩地裂。

我自己都奇怪自己的镇定。

我以为我会抱着金陵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可我居然还能啥事也没有似的,像只大猴子蹲在这里贴贴补补。

一片,一片,仔细拼对,就像拼起自己碎裂掉的心脏一般。

原来,心脏碎掉了,便不会再感到疼痛。

金陵在一旁,双手抱在胸前,说,姜生,你干吗要这么忍她?你是开包子铺的吗?!

我低头,想了想,看着手中的喜帖,那是我爱了十七年的男人的喜帖啊,如今,它安静地躺在我的手里,明媚得像一朵花儿。

我抬头看看金陵,笑了一下,说,未央说我欠了她的,她爱了这个男人八年,我让她不能幸福……

金陵一巴掌拍在我脑门上,说,放她大爷的狗屁!要这么说,她还欠了你的呢!你爱了这个男人十七年,是她让你不能幸福了好不好?!狗屁千遍成真理,你不会被她给洗脑了吧?!

我抱着脑袋看着金陵,我不明白,为什么未央“放她大爷的狗屁”,我却要脑门上挨一记。

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金陵说话这么汹涌澎湃慷慨激昂,难道这才是她隐藏多年的完全体?

她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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