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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2 成全·相见欢 ——几回魂梦与君同

楔子 归来

那是一个保存得很完整的古老小镇,是很多人浮生偷闲之所。

小镇风景如画,吊脚楼临水,冷水照花。

穿黑西服的男人来到夺翠楼边找到他的时候,迎面差点被一个风风火火带着杀气破门而出的男人撞开;而他,居然正在和一个年轻的女-子下围棋,俊眉,修目,带着微微沧桑的神情。

他抬头,看到黑西服男人时,先是一怔。

黑西服男人对他笑笑,恭敬至极,说,先生……

那一刻,他身边的女-子,似乎看到了他和黑西服男人之间那种“欲说还休”的玄妙,就笑笑,善解人意地说道,你有事,那我先走。今天的事儿,回头谢你!

目送她走后,他转眼看了看黑西服男人,低头,又看看手边的棋,黑子如魂,白子如玉,他眉心微皱,有些极度不悦的情绪在眼眸中流转着。

背城而去的这段日子,不断被跟踪,被打扰,被要求“回城”。他们只知道他是商场上心硬如铁的男子,却不知另一面不肯示人的他,心早已荒凉。

后来,因为畏惧他,下属们便再也不敢前来叨扰,倒是他,流落到这座旧旧的小镇,便恍若得到了新生——

这里有远山、流水、花香、鸟鸣、山峦间少-女的山歌声……

这种寄情山水的日子,足以让他忘记商战中的硝烟;虽然不足以忘掉那座令他无比颓败的城市,但他却不敢再作苛求。

他也想定,集团势力正在抬升的期间,倒也不是彻底撒手,只是去另一座急需人力的城,也是不错,既能巩固集团在这座城的发展,又能避开旧日光景。

一举两得,不失为一件好事。

一番思量,他看着手中棋子,不说话,只是微微斜眼看了看黑西服男人,想听听这次会是哪套说辞。

他知道,这个穿黑衣服的人,是爷爷身边的老资历了,所以,看来他今儿过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黑西服男人见他脸色有怒意,因为从小看着眼前的男人长大,他是怎样的性格自己也了解,于是只好急匆匆解释道,哎哟,程先生,没大事我也不会肥着胆儿来找您啊!

他抬眼,望着黑西服男人,继续听下文。

黑西服男人上前两步,说,老爷子病重,前些日子不敢催您,以为是小毛病,但如今去了香港疗养……没办法……您就是不回城主持事宜,是不是也回去看看老人啊?我担心……

他的脸色立刻变了,丢开手中的棋子,低声恨恨地道,为什么不早说?!

说罢,起身。

4 因为我不是那个幸运的国王。

秋天的街上,桐叶多已飘零。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都是匆匆忙忙的行人,没有人肯停下脚步,细数悲伤。

离开陆文隽那里后,我一个人走在去往花店的路上,路过书报亭时,目光落处,让我不由愣了一下。

《燕南晨报》上,刊登着大幅有关天佑的报道,并佐以相片,想来无非又是某些不着边际的花边新闻,跟哪个女模特啦,哪个女明星啦……

我隐约记起前几天床头的报纸上刊登的最新爆料——C姓年轻富豪神秘消失的日子:私家豪华游轮与W男星私奔天涯的不伦之旅。

心突然微微疼了一下,却不敢任这种感觉肆意蔓延。其实我知道,他的离开是因为什么。

只是现在,我亦知道,这一切已不能再与我有关。

是的,医院办公室中,陆文隽给的那场交换,我却等不了三天——

在昏迷中的凉生痛苦而压抑地唤出了那声“姜生”之后,我已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悲恸,我转头对陆文隽说,不必三天,我现在就答应你!

话音落下,泪也崩落。

……

一场交换后,我们三人之间,纠结了这么多年的,终于可以厘得干干净净了,这会不会是最好的结果呢?

报亭前,我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然而,此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那个熟悉而又让人不能置信的声音,那是旅行后的疲惫中难掩的深深的悲凉——你为什么要嫁他?!

我整个人呆住了,仿佛被钉在了街上,拔不开腿,又怎么也不敢回头。

秋天长风陡起,飘落一地仓皇,树叶片片落下,纷纷洒洒,像离人血、归人泪。

他的脚步声渐渐地靠近,那种熟悉的味道也渐渐地靠近。黄昏夕阳下,他的影子漫过了我的脚边,如同汹涌而来的潮水,最终将我淹没。

那一刻,是秋叶落时一样的静寂。

一片。

一片。

一秒。

一秒。

……

他在我身后,用力压抑着愤怒的情绪,说,你嫁他,想要的无非是凉生的周全,可是这一些,我也能给啊!我也有能力保护你和凉生的周全啊!为什么你偏偏会选择嫁他?!难道就是因为我没有狠心到拿着凉生去要挟你爱我吗?!

我闭着眼睛,不敢回头,眼泪却已然落满腮边。

今时今日,曾经离城而去的天佑就在我的身后,他就在我一转身一回头的距离外,我却连转身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人潮汹涌的街,肆意飘零的树叶。

长风吹起我的发,拂过身后的他的脸。曾经熟悉的亲密的柔软,在这漫天黄叶中,却变成了淬毒的刺,密密麻麻刺向他的心。

他见我不肯回头,大概愤怒已胜过了理智,说,既然这样,那好,我这就去医院,我替你救凉生,我替你摆脱陆文隽,但是,你得嫁给我!我也不在乎你的心是否在我这里!如果你拒绝我的话,那么就算陆文隽肯放过他,我也不会让他活着离开医院!

我呆了,恐惧在片刻间袭来,我猛然回头,说,不要!

背城一别,今日归来。

眼前的他,满目苍凉,脸颊清瘦,却依然是英俊如刀刻的容颜,头发已经长过了眼,风吹过他乌黑的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见我转身,突然笑了,可那笑容落在我的眼里,却那么的苦涩。他笑道,我说了这么多话,你都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原来我连让你看我一眼,都需要借他之名,才能逼你就范。真讽刺啊。呵呵……

他的话让我难受得直掉眼泪,可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我说,天佑,不要伤害凉生,不要再难为我了……求求你。

求求我?

天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种笑声中充满了无比的嘲讽,他说,在你心里,凉生永远是比我重要。

良久的沉默后,他仿佛陷入了一种痛苦和迷茫之中,自言自语地喃喃——

你居然求我?

姜生啊,你只皱一下眉头,我心里就地动山摇了。说要用凉生来要挟你,呵呵,我怎么会忍心?你不必求我的……

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有一天我就在你一转身的距离外,你怎样才肯回过头来看看我。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其实,我早该知道答案了,却依旧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无法放手啊。

说完,他转身,挺括的风衣-撩-起的是决绝的弧度,毫无犹豫。

秋风长街,夕阳如血。

他的影子慢慢地、慢慢地从我脚边撤离,就像一团风。

我的喉咙像生生地吞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样痛楚难忍,却喊不出声音,只是心里无比的难受。

原来,一个人离去时的背影,也可以像一把刀一样,切碎掉人的心。

只是这不是什么纯美的好故事,我又何必将你再拉入这场万劫不复呢?

你说的,我都懂;可我的心,你却未必真的都能懂。

我愣愣地望着他转身,就在我也转身那一刻,突然我听到“砰——”的一声沉闷而巨大的响声,随之而来的是尖锐的刹车声,最后是人被撞出后落地的重重的声响——

那个重重的声响就在我的脚边!

我惊恐地转回头,看到地上那个被鲜血染红的几乎四分五裂的人——鲜血漫过了我的脚,我整个人几乎瘫软掉,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天佑!

——不!

我紧紧地抱起他,面无血色,拼命地哭,哆嗦着喊叫,天佑,你别吓我啊!别吓我啊!

颤-抖中,我又歇斯底里地四处呼救,救人啊!救人哪!

声音泣血一般,眼泪鼻涕一同流下。

夕阳残照,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绝望而惊恐地看着怀-里的他。

他整个人都已浸染在血色中,俊美的容颜已经被狰狞的血色给玷\_污了。他直直地看着我,我哆哆嗦嗦地一边哭喊着他的名字,一边拨打120。

鲜血不断地从他的口鼻中流出,连眼角都滴出了血。

他微微动了一下,忍着这锥心裂肺之苦,艰难地举起手,挪开我打电话的手,似乎是在告诉我,别傻了,我没希望了……

他几乎是拼尽了力气,用满是鲜血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我掌心传来的是他血的温暖,心底传来的是他死亡前的冰凉。

他悲伤地望着我,眼里闪过一抹叫做-\_爱的神采。鲜血再次从他的口中喷涌出来,落满我胸前的衣衫,他断断续续地说,气若游丝——

姜生……你还记得很多年前的圣诞……那时你十七岁,我给你弹过的……那首钢琴曲吗?

我……告诉你,这首曲子的名字……叫做《水边的阿狄丽娜》。

可你知道,为什么弹的……是这首曲子吗?

我痛苦地摇头,满脸泪水,说,天佑,你别说了!我们等120过来,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的眼睛慢慢地变得血红,似乎已经听不到我的言语了,他像一个失去了生命体征的机器,只是想要完成早已设定好的最后的步骤而已——说出那些早已烂熟于胸却没能来得及说出的话——

姜……姜生……最后给你讲……讲个故事吧……

其……实……“阿狄丽娜”是希腊……希腊的神话传……传说,说的是很久……很久之前……有个年轻孤独的……塞-浦路斯国王,他亲……手雕塑了一尊美丽……的少-女雕像……

因为……每天与她深情对望……他最终不可避免地爱……上了她……

于是……他日夜祈祷……期盼着……爱情奇迹……

最终,他的真……真诚和执着感动了……爱神……赐给了这尊雕塑生命……

从此,国王就和美丽的少-女生活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

姜生,你知道吗?……离开你的这段日子……我一直都在想……你不是雕塑啊……你的心也不是石头啊……可我为……为什么就打动不了你呢?

现在……我懂了……因为……我……不是那个幸运的国王……

……

他的手,终于滑落,连同他眼中的悲哀,唇角的微笑,一起定格在最后的那句话里。他说——

现在,我懂了。

因为我不是那个幸运的国王。

我的世界,刹那之间,地裂天崩!

他在我的怀-里,失去了最后的呼吸;他的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衫,仿佛是毒,浸入了我的肌骨。

怎么会是这样啊?

不该是这样的啊!

刚刚他还在跟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就在你一转身的距离外,你怎样才肯回过头来看看我”。

可你没告诉我啊,那一转身的距离,会是生与死啊!

生与死啊……

5 这样子,或许,对我们彼此都好。

清晨,手机铃声骤然大作。

几乎是同时,我哭喊着“天佑”的名字醒来,周身一片薄汗,整个人起伏不定,一抹脸,全是泪。

原来,刺目狰狞的血,四分五裂的他,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我骇然地呆在床-上,魂魄尚未入体,内心五味杂陈。

冬菇爬在一旁,故作懒态却警惕地望着我,见我只是不停地喘息,它-舔-了-舔-猫爪,继续趴着睡觉去了。

寂寞的清晨里,我呆坐在床-上,望着偌大的房子,心中无限悲凉,似乎依然未能从刚才的噩梦里清醒过来,任凭手机铃声反复响起,只是觉得嗓子堵得想哭。

窗纱晃晃悠悠地飘,他又入梦来。

我拿起床边的药,吞了下去,喝了一口隔夜的凉水。这是有镇定作用的处方药,医生嘱咐过我要少吃,但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我却不得不日日与它为伴。

唉。

谁愿意这样啊?

我也曾是一机灵快乐,时不时傻帽一把,但总体还属于有点个性、有点智慧的主儿啊,怎么就给岁月蹉跎成了这苦海无边、回头也不是岸的傻帽女青年了呢?

我从小五讲四美,爱国爱党爱社会,除了欺负过北小武,咬过何满厚-屁-股,小学时为凉生偷过十元钱,基本不做什么太坏的事儿。读书基本用功,用情基本专一,做事基本认真,爱生活,爱美食,爱八卦,爱巷子弯。做过的最大的坑爹的事情,就是被命运推着试图去爱一个叫程天佑的男人,但却落了个两败俱伤、呜呼哀哉,他远走天涯,我独自凄凉。

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们几点严肃的问题:第一,不要试图用一个人代替另一个人;第二,如果另一个人是万人迷,那么你很快将会知道,伤害一个万人迷的代价就是被千人唾弃万人责骂;当然,最大最严肃的问题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那就是命运想玩你的时候,你是逃逃不过,躲躲不了。它能让你欲仙欲死、欲罢不能,不折磨到你家破人亡、哭爹喊娘,也要折磨到你精神分裂、无处可藏,直想报复社会。

唉。

医生的话还是要听的,这镇定剂的副作用果然大啊,让人容易间歇性大脑思维莫名紊乱,臆想不断,兴奋得就跟喝了两碗鸡血,外加两碗十全大补汤,外加景阳冈上的三碗不过岗。

突然,中断的手机铃声不知第几次地又大作起来,我这才发觉自己忘记接电话了。

这铃声是北小武这朵奇葩离开时给我设定的,这首他深爱着且令他欲罢不能的《求佛》,最初我是死活不肯的,可几乎都想拿板砖呼他熊脸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小九——

那个他将要去找寻的不知在何处的妖精。

因为,这首在朋友群里被奉为神曲的歌里的一句,“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打动了我。

或者说是,不知道今生能不能再见面的北小武和小九打动了我。

我拿过手机,一看电话,呆了,居然是北小武这货!

这货前段日子远游天边,说是要做吟游诗人,寻找小九。

这货的手机一般是欠费停机状态,而且这货还跟我们提前打好了招呼,说,哥没了娘亲,爹又不要,穷啊,你们要是谁想我,或者发生了死了没人埋需要我来埋的情况,就给我手机缴上费,保准拨打成功!武子哥爱你们大家的哟!

我和金陵都给这祸害缴过费,可没等我们打进去,这货的电话有钱后就直接处于占线状态了。

等啊等的,终于等到他不占线的时候,再拨打,这货又停机了!

这种坑爹的感觉,好想咆哮的说!

……

如此反复。

后来,我和金陵觉悟了,再也不干这种被北小武这货坑爹的事情了。但是因为是习惯,也因为朋友间的担忧,我给自己手机缴费的时候,总是不忘给他的手机缴费,虽然不怎么拨打,也没什么急事。

只是,我想,这货需要。

今天,这货居然主动来电话了,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真的开心,我真快激动得哭了。这是第一次,他这么主动地给我们来电话,我简直都想拿支笔戳到日历上,记下这历史性的一刻了。

接起电话,我就只说了一声“喂——”,北小武就在电话那头劈头盖脸说了一通,靠,姜生,你怎么才接电话啊?!你是不是在和天佑搞啥见不得人的事情啊?!一大清早的,好好的两个年轻人,不热爱生活,畅谈理想,憧憬未来,爱党爱国爱人民,在床-上搞鸡毛啊?……

我刚刚平复的心又在他无意的刺激下,突地难受了一下。北小武还不知道这段日子发生的一切,而这诸多的难堪,我也不想告诉他。

就在我刚要开口,想编个理由解释一下为什么才接电话的时候,北小武这货的思维跳跃度已秒杀了我,他叽里呱啦又是一通新的——哈哈!妹子,想武哥了吧!你武哥我最近要回来啦!准备好金子、银子、妹子,摆酒等我啊!……

我刚要说,好啊,好啊,你回来我们就给你接风,我也很想你……

北小武他……他的思维直接跳跃到了别处,没等我张嘴,他直接又是一通,哎,姜生啊,我说过我一定要把凉生带回你身边,可是大半年了,我却没有任何线索。唉,你不会怪我吧?我没找到小九也没找到凉生,我挺没脸回来见你的……

其实,关于凉生已安全回来的消息,我曾经发短信给北小武几次,只是这货的手机经常处于停机状态,大概并未收到。想想也是,若他知道,即使万水千山也会第一时间飞奔回来的。

我清了清嗓子,心想这个事情,我总该说得出口了吧,于是我说,那个,凉生……

北小武直接一句:医生来了,我回头电话你!妈的,真倒霉!上个月跑峨眉山上看猴子,结果被猴子推下山去了,摔得老子粉碎性骨折啊,真想索赔啊!幸亏命大,否则,哪里还能给你打电话!挂了!

——啪!

北小武挂电话的时候还不忘扯了一通,话筒彼端“嘟嘟”的忙音,让人想抓狂。

武哥,你姜妹我只是想说句话啊!

太坑爹了!

我在床-上又发了一会儿愣,想起昨天陆文隽应诺我的,他说,今天凉生就可以出院了。

走下床,看着偌大的房子,还有床头柜上这所房子的钥匙,我想,我大概应该找个时间把这房子退还给天恩。

这是天佑的房子啊,这里的一橱一柜,一条毛巾,一个皂盒,哪怕是一个极小的物件,都残留着他的影子。

而今时今日的我,再也配不起他给的这些好。

眼泪涌出眼眶的前一刻,我狠狠地将自己的脸埋到了洗手池里,狠狠地搓。

原来,冷水的作用很妙,可以抑-制住人的眼泪啊。

我去医院之前,给花店里的助手薇安打了一通电话,说是这两天有事,让她和店里的人多照看,又给北小武发了一条短信。

对短信的内容,我犹豫再三。

思忖了很久,只拼出四个字:凉生安好。

想了又想,又在后面补充上:其实,我以前转告给你过凉生回来的消息,但是你手机总是停机。我们都很想你,早些回来吧。另外,你的伤势重不重?需要钱的话,跟我说。

我发出这条短信后,就将手机扔在了床-上。

因为要去医院,要去见陆文隽,要去看凉生……我现在的心情比较凌乱。我担心这条短信发出去之后,北小武会跟火烧了-屁-股的峨嵋山猴子一样,将电话拨打回来,而我此刻,根本无力应付。

嗯,短信里,我没有告诉北小武,因为凉生的一场子虚乌有的大病,让我得知了我和凉生居然没有血缘关系。

这样子,或许,对我们彼此都好。

在一个既定的结局面前。

6 你现在不狠心分手,将来会红杏出墙的!

这段日子,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去面对任何事情。

前番因陆文隽而起的天塌地陷,只有我自己知道,北小武在外地,金陵因为家事请了长假,去了美国探望父母。

没有朋友在身边的时候,一切只能自己独力承受。因为有安慰,因为有依靠,所以可以放任自己沉溺悲伤,自怨自艾,人也矜贵。

可如果朋友不在,没有安慰,无可依靠,也就只能大爪子一挥擦掉眼泪,说一句“其实老娘我很强”,自我安慰,自我修复,并狠狠地自强不息。

我发现自己最近心得颇多,在心理研究方面硕果累累啊。

从公寓走出来,经过花店时我并没有进去,而是一直向医院走去,倒是路过那个书报亭时,我不自觉地停住了步子。

城市中人们最津津乐道的就是那些明星富豪的坊间传闻,所以天佑同学总是能隔三差五地上上小报的头条,甚至连他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都不能幸免。

不过今天的报头似乎有些诡异,用的居然不是他的花边新闻,只是我看不太清,也不敢去看——昨晚噩梦中的场景和此时此刻多么相像啊。

秋天的街道,凋落飘零的桐叶。

车水马龙的街道,匆匆忙忙面无表情的行人,没有人肯停下脚步——这些无不让我内心惶恐,生怕下一秒,梦中的剧情会在现实中上演。

我慌忙转身,从报亭前走开了。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嘲讽的声音,惊出了我一身冷汗。

他说,啊呀,真没想到啊,姜生,你也有今天哪!想知道天佑的消息,居然只能依靠这路边不着调的报纸。

他上辈子一定是冰神,所以今生所到之处无不透出一股瘆人的冰冷。我不必转身,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已经够我重感冒俩月的了。

我镇定了一下,回头。

程天恩端坐在轮椅上,离我的距离不远不近。他满脸笑容,明朗动人,黝黑深邃的眼睛里似乎隐隐吹着秋天里的长风,随随便便一舞,便是碧波摇曳。

作为一个不算标准的颜控,我其实很爱这张天使一般的脸啊!

怎么可以有人长着一张这样的天使面容啊?美得像是神话中的水仙少年,带着一份恬美,却又有一种凛冽,嘴角勾着坏笑,眼睛里闪着无辜的光。

可是当这张天使一般的脸标注上“程天恩”三个字的时候,我就想将其踩到脚底下,狠狠地踹三脚,左脚三脚,右脚三脚,再吐他口水!

天恩见我沉默,嘴角就勾起一丝笑,说,姜生小嫂嫂,我哥只是离开了,又不是死了,你干吗一脸丧夫的表情啊?

嫂你姐夫啊!丧你姐夫啊!我心里暗骂,却也迅速计算了一下我和程天恩的距离,然后又迅速扫了一眼他身边的助手,眼睛的余光又极速地扫了扫周围。

真是!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

刷——我拦下一辆的士,吱溜一下,我用冲刺的速度逃离了魔鬼天恩的视线,冲进了的士车厢——师傅,去清远医院!

的士一溜烟地离开了,只剩下惊愕在大街上的程天恩和他的助手。

长街那个秋风,黄叶那个飘零。

我在车厢内长舒了一口气。

我又不是受虐狂、受气包,有腿有胳膊会逃跑,干吗非要原地站好被他奚落?!这段日子重压的敲打锻造,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他用小手指戳戳,就会倒地痛哭的女孩了。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也打的时代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打得过就死命打,打不过就飞速跑。

正当我在车厢内自鸣得意时,司机突然开口了,他说,姑娘,跟你男朋友闹别扭了?

我说,啊?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说,我刚才偷瞧了,你一上车,你男朋友差点从轮椅上扑下来!那表情痛苦得哟……

我摇摇头。

司机说,不过,姑娘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人家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媒,可我要跟你说,我觉得你还是分手吧!你说你嫁一残疾,将来的性生活都不和谐的!你现在年轻,不晓得其中的利害,等你年龄大了,就知道这性生活的重要了……

X……生活?

X生活!

@¥%#¥……¥

我登时石化在出租车上,直等下一秒羽化成仙了。

一大清早,我满心悲伤地路过这秋天的长街、昨夜的噩梦处,去看今天更噩梦的陆文隽,然后一司机大叔很关切地跟我不谈人生、不谈理想、不谈油价、不谈中石化,跟我谈X生活!

一大清早啊!

满城尽是怪蜀黍啊!

奥特曼不要打小怪兽了,快组团去打怪蜀黍啊!

……

司机大概从后视镜里看出来我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青,由青变黑……所以也就只是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到了医院,付钱下车。

我关车门时,司机师傅极其语重心长地来了一句:你现在不狠心分手,将来会红杏出墙的!

红?杏?出?墙?

红!杏!出!墙!

一大清早,我招谁惹谁了!

“X生活”和“红杏出墙”到底跟我这一脸忧伤书卷气的单身低龄女青年能有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什么关系?!

但是下一刻,我就知道了,原来,X生活和我真是有关系的。

7 为你在这人世间一秒钟的微笑,我拿一辈子去换都愿意。

我极不情愿地来到了陆文隽的办公室前。

他的女秘书一见我出现,立刻武装出一脸微笑,起身迎了上来,身\_体微微向前,甜甜蜜蜜地来了一句:姜小姐,陆总这次真的不在!不过,他吩咐我,请您在他办公室里等他。

我说不用了,我就站在外面等他就是了。

其实我心里在暗自盘算,要不要背着陆文隽偷偷潜入住院部去看凉生。如果他康复了的话,那我就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拽着逃离这龙潭虎-穴-。

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了一下,那怎么可能呢?

恐怕还没冲到凉生眼前,未央就会在门前直接将我碎尸掉的。

我之前不是没有求过她,也告诉过她事情的真相,我说,凉生没病,一切都是陆文隽在陷害他。

而她却高傲地仰着下巴,用她漂亮的像寒冰一眼的眼眸睨视着我,对我说,姜生,你听好了,凉生就是死也要死在我的面前!

其实,她的心倒未必真的是如此决绝。只不过,她不信任我所说的话。在她看来,我的任何举动,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已知晓和凉生再无血缘牵扯的我,想从她的身边抢走这个让她从少-女时代就喜欢,而且辛苦地喜欢了八年的男子。

其实,我很在意这句话——他就是死也要死在我的面前!

怎么可以有人拿着你的性命做赌注呢?在这世界上,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你活着,无论怎样,都要让你好好地活着。

替我们早早离去的父母,替那个从四岁起就像跟屁虫一样流着鼻涕跟在你身后的姜生。

你可知道,为你在人世间一秒钟的微笑,我拿一辈子去换都愿意。

虽然拿命交换的时候,我可能会哭泣,可能会害怕,可能很想像小时候那样躲向你身后,可是,这依然挡不住我说我愿意!

我说,我愿意。

你知道吗?

自从我上次找过未央,未央大概去找过陆文隽,表明过她的疑惑。陆文隽自然是满面春风、温文尔雅地为自己洗白了,然后他便悄然地在病房门口安排了重重防卫。

此后的日子里,那里总是矗立着几个壮得如同大山一样的保镖,他们虽未戴墨镜,但却日夜交替潜伏在那里,装作无所事事,看报纸聊天,扮作病人家属。可是,每次我一出现在病房通道前,他们就会全体起立,默默地表示“欢送”,让我再也无法接近凉生的病房了。

之后,走投无路之下,我只能去闯陆文隽的办公室。最终,接受他的条件,任他摆布。

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口气,看了看依然对着我满脸堆笑的女秘书,改变了主意,说,那好吧,我还是进去等他吧。

说完,我就走进了陆文隽的办公室。

其实,到现在,我的心一直在揪着。虽然我和陆文隽之间达成了协议,可是没有亲眼看到凉生康复,我心里的石头还是无法落地。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了住院部,那里有个和我的生命关联了十七年的男子,生死未卜。

除了哀求过未央,我也曾在大雨滂沱之夜,几次三番地前去凉生的祖父程方正位于郊外的别墅,可是大门之前的警卫人员告诉我老爷子不在。

我不肯相信,只能在冷冷的大雨里无望地哭。

那种秋风秋雨愁杀人的凄凉感觉,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最后有个老人,不知是花匠还是工人,于心不忍,撑着伞从哨岗走出来,告诉我,老爷子确实不在,他去香港休养身\_体了,暂时不会回来。

大雨滂沱的夜晚,我几乎绝望。

那一刻,我才懂了,为什么陆文隽敢做得这么明目张胆——他和凉生的父亲周慕暂居国外,不通音讯;而凉生的外祖父程方正也去了香港,更难以知晓——不得不说,这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唉。

那是一段我不敢回想的绝望的日子——大雨浇身之后引发了高烧,高烧之下,引起了肺炎。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无人安慰,无处倾诉。

在未央对我说出凉生就是死也要死在她面前那一刻,在极度绝望之下,我甚至去求过程天恩。当然,结果可想而知。

只是有时候,明明是自我作践,你却会因为某个人而奋不顾身。

我轻轻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目光从住院部收回来。

久等陆文隽不来,我想起了他办公室里那个隐蔽在帷幕后,监视病房中的凉生的监视器,不禁悄悄地走了过去。

突然,办公室附设的洗手间里传来“扑通”一声,外加轻轻一声娇喘般的“哎呀”,吓了我一跳。

难道有贼?

8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我稍稍迟疑了一下,轻轻地走向洗手间。

一推门,只见柯小柔这货正爬在地上娇弱地揉着他的小蛮腰——他居然是从窗户爬进来的!他要干吗?要对陆文隽欲行不轨吗?

一见柯小柔,我不禁惊讶地“啊”了一声。

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陆文隽缓缓走了进来,女秘书热情地跟在他身后,甜蜜地喊了一声,陆总,那个……

女秘书大概是要向他汇报我正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他,可这时陆文隽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示意女秘书先出去,接起了电话。

柯小柔生怕陆文隽撞见他,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一把将我拖进了洗手间,捂住我的嘴巴。他把食指搁在嘴巴上,冲我吹眉毛瞪眼睛,示意我不要出声。洗手间的门虚掩着,不敢关闭,唯恐发出什么声响。

我挣扎起来,低声说,干吗?

柯小柔将娇声低低地压在嗓子里,闭嘴!你要出去也行,不准跟他说我在这房间里。我就看着你俩狗男女在我眼皮子底下能做什么好事!人家当你姐妹淘,你却勾搭人家男人!还敢说自己委屈,你今天不是投怀送抱上门了吗?!

我被柯小柔的混蛋逻辑搞无语了,虽然恨却只能小声说,你神经病!

……

我和柯小柔的对话还没结束,陆文隽的手机通话已经完结了。

他看了看办公室,又看了看窗外,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按下电话,召进秘书来。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打开,女秘书倒没进来,只见一妖艳漂亮的女-人冲了进来,似乎是用了狠劲将女秘书撞开,纤细的胳膊一挥,将女秘书推出门去——你出去!我和陆总有事要谈!

啪——

办公室的门给关上了,而且被熟练地反锁了起来。

利落间却带着暧昧的气息。

门外的女秘书尚未回过神来,已经被突然而来的漂亮妖女给一把挡出办公室门外去了,只能在门外跳脚。

陆文隽微微一惊,看到眼前这女-人,嘴角勾起,表情恢复了轻松,慢慢悠悠地坐在办公椅上,缓缓躺身-下去,只是审视着她。

漂亮女-人摇摇晃晃地走向陆文隽,那一步一摆中,身段玲珑,风情万种。她娇滴滴地喊了一声“陆总”。

洗手间里,作为一个女-人我的骨头都酥了。柯小柔在我身后,极度怨愤地娇嗔了一句:敢情狐狸精今年庆丰收大甩卖啊!

我一听柯小柔的哀怨声,突然不自觉地站到了他那条战线上去了。我居然会觉得,对,柯小柔和陆文隽这对官配,要遭遇狐狸精了!

漂亮女-人背对着我们,但那似曾相识的声音让我脑子发毛。

陆文隽将手合在胸前,说,这是哪阵风将我们的大明星送上门了?报纸上不是说你到海外散心去了吗?

漂亮女-人咯咯直笑,说,哎哟,陆总好关心人家的啦!

柯小柔在洗手间里狠狠地啐道:哎什么什么的啦,会不会好好说话?!

我从柯小柔的手里挣扎出来,定睛一看这女-人的背影,心里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是她?

那边陆文隽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苏小姐移驾我这里,有何贵干?

漂亮女-人就咯咯地笑个不停,我都不知道她有什么可以这么乐呵的。半晌,她抖了抖精致的手包,说,哎哟,陆总你真是太坏啦,什么贵“干”贱“干”的,对人家女孩子说这个字,好坏的啦!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是苏曼?!

她多大的明星啊,五湖星空费尽心力捧着,粉丝们众星捧月簇拥着,片约不断,广告多多,她怎么……

我印象中的苏曼,那么高傲刻薄。从她还是一个小明星的时候,到她成为娱乐圈内有分量的一线红星,她一直是多少怀揣着明星梦的少-女心中的榜样。

虽然现实中那几次交往的不快,让我对她极不喜欢;虽然我也懂,生活中,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就比如我,表面上,我是花店里那个端坐着的略显孤单的端庄女-子,可实际上,我有着不能告人的伤痕和惨痛经历。可是当苏曼将她背后这一面如此赤luo地呈现在我眼前时,我还是惊愕了。

柯小柔怨愤了,捏着兰花指揉着自己的腰,轻声抱怨道,这娱乐圈里的根子烂,老娘当年做化妆师的时候,就没看到几个底子干净的!八宝这山货还想进娱乐圈,瞧瞧这大明星们的德行啊!

陆文隽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眼皮都不抬,说,苏小姐,如果你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手头还有工作,咱们改日再聊。

苏曼一见自己的挑逗似乎没有起到作用,大概也微微一惊。但是,她又在瞬间堆起了风情,幽怨地说,哎哟,陆总,你怎么是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人啊?

说着,她摇摆着自己玲珑有致的身\_体,纤腿一抬,坐上了陆文隽的办公桌,然后俯身-下来,像一条美\_女蛇一样,青丝如云,笑靥如花,白嫩的十指上涂染着蛊惑人的艳红,如一团热情的火,-撩-拨着送向陆文隽的胸前。她极度暧昧却不无哀怨地抛送着秋波,说,陆总,你抬头瞧瞧人家,是不是比你的那些工作要有趣啊。

我当下在洗手间里就不淡定了。这算什么?我居然沦落到一大清早和柯小柔一起看现场三级片秀啊!

柯小柔直接疯了。在他打算冲出去的那一瞬间,我果断拉住了他,捂住了他的嘴。我说,你别这样,搞出去咱都不好看!

这点我懂,当你看到了一个人不愿意给你看的那一面,他们说不定会用什么方法还给你呢!尤其是苏曼和陆文隽这种人。

但是下一刻,我就后悔了。

如果我没拉住柯小柔的话,那我看到的只是一场三级片;可我拉住了柯小柔,那么一大清早我就要看到一场H片了啊!

还是现场的啊!

真人秀啊!

明星真人秀啊!!

有人说,姜生,你又在假正经了,你其实巴不得看到吧。

巴不得你妹啊!

让你去跟柯小柔这样的祸害一起看,你乐意啊?!你乐意啊?!你乐意啊?!

苏曼整个人横在陆文隽的桌前玩制服诱惑,她穿了一件杏色的巴宝莉经典款风衣,虽然宽大,但是剪裁极好,于是曲线毕露。

陆文隽推开她的手,斜了她一眼,嘴角扯起一丝很不屑的笑,眼神中是一种自矜的冰冷,这种表情让苏曼很受伤。

但是,她仍然堆着笑,并索性将衣服轻轻扯开了。

陆文隽的眼睛抬都没抬,喝了一口桌前的咖啡,我以为他会喷出来,结果他依旧不咸不淡地翻看着手中的书。

半晌,他才抬头,看着在他眼前-搔-首弄姿的苏曼,慢吞吞地说,我知道我父亲避难海外,你想找个新靠山,不过,你怎么不去尝试一下你的主子程天佑啊?你们俩是老相好,旧情复燃不更简单。

苏曼就笑,妙目流转,道,陆总你说笑吧?程老板离开这座城了,巷子弯的拆迁重建,集团的两大工程,都被他直接撂挑子了。至于他为什么离开,程家老太爷不知道,陆少爷您不会不知道吧?

苏曼的话让我的心疼了一下。柯小柔在一旁白了我一眼,撇嘴说,你要是真嫁给陆文隽了,程少爷铁定回来抢婚!恐怕他肯输给的人只有凉生。真想不通,陆文隽这死鬼给自己找这个大麻烦想干吗。

苏曼大概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威胁的味道太重,她虽然从天恩那里知道了陆文隽曾经对我、凉生、天佑做过什么,但是大概实在是想攀上陆文隽这棵大树,所以语气不得不又变得暧昧粘人了。

她咯咯地笑了笑,抱怨道,再说,程天佑那整日里面冷心狠的,怎么能像陆大少你这么风流儒雅,善解人衣……呃……人意呢?

陆文隽头也不抬,冷笑了一声,说,怕是你再也解不了他的衣吧……你何不考虑一下程家二公子呢?

苏曼就皱眉,说,人家一心想着念着你,你这个狠心的,却总是将人家往外人那里推!那程天恩压根儿就不近女色,别看整日里跟这个传绯闻跟那个闹暧昧的,还有传言说他专泡女明星,我觉得都是假的。掩饰!

陆文隽说,哦?假的?掩饰?

苏曼见他肯问,更是逢迎,说,反正他跟我在酒店里待过两夜,都在看赛马!你说,不是掩饰是什么?我都怀疑他不是腿上有伤,而是根本就不行!再说二公子更是个阴狠的主儿,哪里有陆少爷您温柔多情啊。哎哟,陆总……

陆文隽没抬头,一边看书一边说,有没有人说过你人皆可夫啊?

苏曼一愣,但这种交易对她来说,似乎已经是一种习惯了,所以她并不泄气,反而直接赤luoluo地攀附到陆文隽的耳朵前,极尽挑逗,也似带着怨气,说,我听人家说,我们家的陆大公子,最爱的就是碰自己老子碰过的女-人,不知道我这个被你父亲碰过无数次的女-人,你是否有兴趣?

我在洗手间虽然听不真切,但是这番话从苏曼口中说出的那一刻,我还是深深地被震撼了。我目瞪口呆地望着柯小柔,试图寻找出苏曼话背后的八卦——关于陆文隽和他父亲周慕的。

柯小柔依然愤愤的,只是在我的掰扯下,暂时没能冲出洗手间去誓死捍卫他心中的男神陆文隽不被苏曼玷\_污而已。

他见我被苏曼的话震撼到的样子,白了我一眼,说,陆文隽专碰他老子的女-人,这事圈里人皆知,你别说你都要嫁给他了却还不知道。哼!

然而在我和柯小柔掰扯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我要是知道了,我当时就放柯小柔出去了。

陆文隽轻轻地将苏曼的手推开,眼神冰冷,说,你知不知道你很贱啊?

苏曼咯咯地笑着,眉毛轻轻一挑,说,陆公子,你不亲自尝试一下,怎么知道人家到底有多贱?说着,她缓缓地伸出洁白细长的腿,微微够到地上,站在陆文隽的面前,将风衣一把脱去!

那一刻,我只想用一句话来形容——Oh, my lady gaga!

风衣之下,一丝不着!

风衣褪落在她纤细的脚踝边上,她柔媚的身\_体在晨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如同一朵妖艳的罂粟,等待着雨露的滋润。

在这个美好的清晨,我和柯小柔这朵令人蛋疼的男子蹲在洗手间里,观摩影视红星苏曼色诱陆文隽!

陆文隽看了看苏曼,像翻看了一本无字的作业本一样,眼神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只说,好,该看的我已经看完了,你可以走了,苏小姐。

苏曼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说,姓陆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从十七岁起,你就开始睡你老子的所有女-人了……

陆文隽冷笑道,说,我老子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我母亲!你们这些货色只不过是我老子穿过的破鞋而已!

苏曼触到了陆文隽的底线,这个男人很容易在别人提及他母亲的时候失去斯文,卸掉温文尔雅的面具,变得暴戾起来。

我当时已经陷入了呆滞的状态中,所以忘记注意手下的柯小柔已经被眼前的景象点燃了小宇宙,即将喷发出来了。

柯小柔癫狂了,真的癫狂了!从苏曼将风衣脱去那一刻,他就开始嚎叫,我捂住了他的嘴,扯住了他的衣服,可是我却挡不住他冲出去捍卫陆文隽的决心。

柯小柔冲出洗手间那一刻,“刷——”的一声,他的衣服袖子落在了我手里,而他则重重地跌出了洗手间。

苏曼完全没有想到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赶紧惊魂未定地拾起风衣,遮在胸前。

陆文隽定睛一看,柯小柔半luo着肩膀撞出了门,他的脸就变得忽而阴沉忽而苍白了——很显然,他对柯小柔已经有些恐惧了。

我手里捏着柯小柔的半只袖子、一半衣裳,我只想躲起来,哪怕躲进马桶里被冲到下水道里也好。如果可以我想把眼睛挖出来,以对苏曼和陆文隽表示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真的不想也不敢去招惹他们。我童年时可以称霸魏家坪,年少时可以称霸姐妹圈,但是我在他们这个复杂的社会群层里,只能被他们称霸。

就在我考虑要不要从窗户跳下去——虽然这是四楼,跳下去差不多会跌死,可是我也不想被他们发现——并祈祷柯小柔不要出卖我的时候,半luo的柯小柔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他自己,回头冲我绝望地吼了一句:姜生,你还老娘的Gucci啊!

我晃着他的半只衣袖在洗手间里发抖,我以为他会从地上爬起来,掉头冲进来将我从四楼扔下去,谁知柯小柔呼号完了这句后,如同猛虎一样直接冲着苏曼扑了过去——你这个贱人,勾引……

已无退路,我只能哆嗦着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柯小柔已经和苏曼厮打成一团,陆文隽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的清净地,变成了这两人的战场,还是luo战的战场。

我将柯小柔的衣袖飞速地扔在地上,没敢再看陆文隽,准备趁乱逃出办公室——走为上计,一直是魏家坪的小孩学习到的最好的手艺,而且北小武和我对此发挥得最好。

谁知陆文隽抬眼看到我的时候,迅速起身,一把将苏曼和柯小柔两人扔进了洗手间,哐当一声,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然后,他疾步上前,一把拉回正在开锁准备开溜的我。那双有力的手,凌厉的眼眸,以及让人恐惧的压迫感,让我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他挑了挑眉毛,说,怎么,戏看完了,想走?!

9 同学少年都不傻呀,逃过一关是一关啊。

我没有看陆文隽,我不想同他解释我压根儿就不是来看戏的,而是很被动地陷入了这场混乱,我是按先前的约定,来看凉生的。

洗手间里的那两只突然不闹了,而是团结一致,开始砸门。

陆文隽瞥了一眼洗手间的门,扭头看着我,用手勾住我的下巴,说,这可真是一个奇妙的早晨,一个女-人对我热辣似火,一个女-人对我冷若冰霜。这算什么,传说中的“冰火九重天”?

我厌恶地将脸别向一边,说了一句:无耻!

陆文隽就笑了,眼眸里浮动着不知喜怒的光芒,他说,看样子,姜生,你懂得很多啊。我们俩只不过共度过一个春宵,“冰火九重天”你居然也懂了。

我的脸一红,低下头,忍住了对他的厌恶,心里想,老子天生就不是一只白兔,自打高中起就被北小武这个祸害荼毒,被小九蹂躏,什么“乳猪”“奶牛”每日熏陶着……而且又酷爱自学成才,在程天佑的摧残下,十六岁那年我就参破了“bq”一词,你还指望我是朵根红苗正、无辜单纯的萝莉啊!

而且,要不是被你、程天恩、苏曼……这群禽兽组团祸害着,我也铁定是一特活跃、特牛掰、大多数时间特聪明、偶尔跟自己搞点儿小别扭的姑娘啊!被男朋友宠着,被好姐妹护着,聊QQ,聊MSN,混百度贴吧,混天涯论坛,不小心点错网站弹出个让人心跳加速的游戏页面来,死不承认自己看过少儿不宜的图书、网站……总之就是七个字——没心没肺地活着;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天天抑郁,就跟一三五死爹地,二四六死娘亲,周日里来个父母双亡似的。

你当我愿意啊!

再这样下去,我就可以获个抑郁年终奖了,还是没人给发奖金的那种。

陆文隽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挑了挑眉毛,说,不要对我摆出一副怨妇的表情,我可不是程天佑那个深情的主儿,拿着你当宝贝!你最好对我笑一笑。别忘了,一会儿我们去看凉生,他今天出院。

我看了陆文隽一眼,依然没有表情。

陆文隽有些气恼,他刚要开口,我就抢先说了,笑?你当我是你的禁脔啊?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我不笑给你看,你就不放过凉生?那你去做吧!反正横竖都是痛苦,不如早些解脱。他若没了,我也不会独活。周慕不在,程家老爷子也不在,凉生他毫无依靠。程天恩只不过是个看戏的主儿,不会有人告发你的阴谋,你也就可以拿到你父亲所有的财产,真是三全齐美。

其实我还想说,反手让人笑,覆手让人哭,就算你是从小吃言情小说长大的深度脑残体男主,我也不是那走火入魔的配戏的苦情女主啊。

我的话音未落,陆文隽一把将我推到墙角,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怒意很盛,说,别以为我不敢!

我不去看他,几乎有些认命的姿态,我说,敢不敢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陆文隽突然笑了,很开心的表情,他松了手,说,我知道了,姜生,你心里肯定特别盼望我能成全凉生,这样你就可以随着他一起死,你们俩就不必遭受分离的活活折磨了。可是我告诉你姜生,没门!我就是要看着凉生一辈子痛苦!

我从雪白的墙壁上直起身来,脖子上应该泛起了红痕,他刚才用的力气真大,我几乎要窒息了。可是,除了凉生这件事情,我绝对再也不会求他任何事了——

哪怕是为自己求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哪怕身处绝境。

我看着陆文隽,隐约感到,刚才“程天恩”这个名字让他略有迟疑了,哪怕我说的是“程天恩只不过是个看戏的主儿”。他似乎是在忌惮什么,那么,是忌惮这个名字,还是忌惮这个名字背后的另一个男人?

我跟着陆文隽离开他办公室的时候,柯小柔和苏曼还在洗手间里不住地叫喊。苏曼喊着骂了很多,一会儿怨愤,一会儿哀求的;但是柯小柔只一句,就秒杀了她的所有,他拍着门哭喊着:狠心的冤家哟……

我在门外顿时有了种外焦里嫩之感,但陆文隽似乎很淡定,他根本不关心这一切,自顾自地走出了办公室。我也只能按捺住想听下一句台词的心,恋恋不舍地看着柯小柔所在的厕所,捂着生疼的脖子,跟在他身后,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女秘书在门外恭候着,她看到我的时候,表情有些特殊的暧昧感,似乎刚才柯小柔和苏曼的厮打声很带感,让她产生了极多不良的联想。当她的目光落在我布满红痕的脖子上,并露出“噢,我的上帝”般的表情时,我的脸就如同被扔进了锅炉里,瞬间变红了。

我真想扑上去跟她解释一下,我是被掐的,仅仅是被掐的,真的,求求你相信我吧!秘书姑娘!

陆文隽的表情始终是淡然的,在走廊里、道路旁遇见其他人,他温文尔雅,如同春风一般,微笑,颔首,优雅得恰到好处,威严得不着痕迹。

我跟在他身后,直想将自己落着红印的脖子砍掉。

然而,一想到终于可以见到凉生了,我的心突然溢满了一种不知是酸涩还是安心的情绪,微微的苦,浓浓的涩,滋味并不好。

期盼见到他,却又害怕见到他。

我不知道陆文隽的母亲和他父亲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让他如此痛恨自己的父亲,以至于如此痛恨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凉生。

唉。

一个被自己称呼了十七年“哥哥”的人,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他和你毫无血缘关系——这种感觉真滑稽。

命运是不是真的好爱捉弄人?

可是之于我,这又算不算是一种特殊的恩赐呢?至少,我的心中再也不必背负那种如遭天谴一般的罪恶感了。

这种罪恶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那懵懂的年岁里,诸多的依恋和温暖下的相依为命,我茫然着,却又突然懂得了。

世界上的爱其实分为三种吧——爱,不爱,不能爱。

不能爱。

这三个字,真的像血咒一样,能将人永生封印。从你六岁那年如同电视中好看的小王子一样走进我的生活开始,一直到十七年后的血缘鉴定报告出来为止——我曾经以为那是终点了,现在,我才明白,这不过是又一场“不能爱”的开始。

我想,从你和我诞生于这世界上开始,我们便已经被下了这份血咒。它用我们看不见的印痕,烙进了我们的骨隙里,于是,我们永生不得解脱。

那份关于你我血缘关系的鉴定书,它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恩赐,那只不过又是一场上帝的玩笑而已。

不同的身份了,却是一样的境地——

不、能、爱。

陆文隽走进住院部的大堂就停住了步子,他回头,眼眸沉沉,看了看我,说,你自己去看凉生吧,那些保镖不会阻止你了。现在,他应该醒了。你去亲眼看看吧,也好放心我没有失约。

我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向电梯门。

他却突然喊住我,说,别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今天你耍点小手段,同他离开了这里,那么明天,我就会用一百种方式让他死掉!我在他身上埋了一块芯片,无论天涯海角,你们都逃不掉的!姜生,你是聪明的,而我喜欢聪明的姑娘。

芯片……天涯海角……逃不掉……我猛然回头,看着陆文隽,背后蹿起一阵死一般的冰凉。

陆文隽笑了笑,说,好了,去吧。别忘了,我也在这里等着你下来践行你对我的约定,我可不想在这里等太久。我请人算过,今天日子不错,对你和我来说,算是吉日。恰好我有时间,估计你也不忙,一会儿我们把婚前协议签了,再去……

我知道他说的“再去……”后面的话是什么,可那一刻我的心突然变得像灌满了铅一样沉重。我以为,这场“交换”自己可以说到做到,我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对变数的奢望,但是,为什么当这一切要变成现实的时候,我却变得无比的惶恐无助了呢?

突然,周围的人开始往外跑,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有人喊,不好了,院长办公室里有人要跳楼了!

我还没回过神来,陆文隽撂下没有说完的话,直接冲出了住院部。我这才想起来,肯定是被关在厕所里的柯小柔这祸害又闹出花样来了。

陆文隽冲出去后,虽然警告当头,我的心头依然忍不住掠过了一阵微微的奢望,赶紧冲进了电梯。可能我潜在的小心思里还有着我自己都搞不清的小侥幸、小狡猾——既然没有保镖,也没有陆文隽,那就冲进去带凉生离开这里,让所谓的婚约去见鬼吧!让芯片去见鬼吧!让一百种死法去见鬼吧!

同学少年都不傻呀,逃过一关是一关。

走出电梯,当我努力迈着轻快的步子往病房走去的时候,我的心还是再次沉寂了下来——我的那些小侥幸、小狡猾有用吗?

我想起刚才陆文隽红口白牙下的警告。

如果没有这次灾难,是不是还会有下次灾难?

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和算计恭候着凉生,车祸、坠楼,种种意外……我真的可以用凉生的安危去冒险吗?

步子沉了下来,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让人渐渐地清醒了过来,不敢轻易去幻想,可是却又忍不住某些幻想。

那个病房,近在眼前,却又似乎远在天边。

10 我们总要不停地作这样的证明,证明我们彼此不在对方的心里。

走廊里是我意想不到的安静,安静得只剩下我的脚步声。

陆文隽大概是将整层楼都空置出来了吧,单独搁置一个凉生——这得有多深的“爱”啊?如今的社会,医院这种日进斗金的地方,他可真大方。

我一步一步靠近凉生的病房,走到门前,发现门居然是开着的。那条敞开的缝隙,像是绝望的呼唤。我呆了一下,手刚要触碰门把手,将门推开的那一瞬间,病房里传出了杯子碎裂的声音。

在这安静的楼道里,瓷片碎裂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大,仿佛是一种沉痛的伤心,一种凄凉的决绝。

一个充满了愤怒和怨恨的女声紧接着传了出来,带着哭腔——

从你生病那天起,是我日日夜夜守在你的病床前啊!是我寝食难安、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你啊!是我每天孤单地在你身边哭啊!你的姜生她在干吗?她在和你的妹夫、和这个城市的传奇程天佑谈情说爱啊!她在过她甜蜜美好的小日子,压根儿都不关心病床-上还有一个你啊!她没有了你还有爱情,我没有了你是一无所有啊!而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醒来第一句却问我,姜生在哪里?!

我愣在门外,这个声音我听得出,是未央的;那水杯,也是她摔地上的。

此时此刻,她在病房里,漂亮的眼睛里噙满了泪,忍着不流下来,倔强而悲凉地望着病床-上的凉生,自嘲般地苦笑,喃喃道,你却问我姜生在哪里!凉生,你怎么可以这样?

那一刻,病房里是静寂的,像一片了无生命的死海。

我低着头,仿佛被钉在了病房门外。

呵呵,真的好讽刺!

我历尽辛苦、心力交瘁,求未央,求宁信,求程方正,求程天恩……最终不得不求强暴过自己的禽兽陆文隽……种种屈辱和仓皇,到最终,却是别人嘴里那个“过着甜蜜的小日子,和整个城市的传奇人物谈情,压根儿不关心病床-上的你”的那一个。

呼吸突然有些艰难,眼泪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我把手轻轻地从门把手处缩了回来,轻轻地抬头,躲在那道像伤口一样的门缝外,我看到了凉生。

他安坐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透着一丝憔悴。他安静地坐着,沉默不语,像是一个孤单的影子。未央就在他对面站着,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委屈和愤怒。

他们之间,碎了一地白瓷;清水蜿蜒,--湿----了一地悲伤。

我看到了凉生,他真的没事了。那一刻,病房微开的门外,我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了下来。

只是那一眼啊,我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刚才的病房里,情况大概是这样吧:

在凉生醒来那一刻,未央应该是喜极而泣的。她没有撒谎,这段日子里,她确实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凉生,虽然请了陪护为他擦身、更衣,但更多的时候,是她轻轻地为他擦拭漂亮的双手,陪他说每一句他都听不见的话。

终于,他醒来了,张开了眼睛。那一刻,她想必是不顾一切要去抱着他痛哭不已的。

那种本来以为会失去,却终于守住了心爱的人的心情,多么纠缠,我此时此刻已然体会到了——在我在病房门外看到凉生康复的那一刻。

可是,就在她转身为他倒水,准备喊医生的时候,凉生很不应景地问了一句,姜生呢?

他应该是无意的吧?

或者只是因为我们相依为命太久,提及对方已变成了一种习惯?

又或者就好像以前人们见面了习惯问一句“吃了没有”?

……

这一切都对我不重要,重要的是,凉生他真的“康复”了,真的没事了,真的可以对着我笑,可以看每天的太阳,每天的云朵,每天的人来人往了。

我抑-制住了眼泪,呆呆地,却又小心万分地在门后面看着他的影子。

面对未央的质问,他一言不发,他一直都是一个不擅长掩饰的人,从小到大。

未央突然笑了,笑得那么凄凉,她仰着脸,说,凉生,你就连编一个谎话骗我的力气都不肯花吗?

凉生抬头看了看未央,有些于心不忍,他说,未央……

未央就哭着扑倒在凉生怀-里,抱着他的腿哭泣。他坐在病床-上,她跪哭在病床下,满脸泪水。那么骄傲的她,从小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的她,在凉生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她说,凉生,求你骗骗我吧!就像别的男朋友骗他们的女朋友那样骗骗我吧。你骗骗我,你的心里根本没有姜生好吗?求你骗骗我吧!凉生……呜呜呜……

此时,她像一泓柔软的春水,像一只惊恐的小鹿,像一个迷路的小孩,而凉生是她唯一的慰藉。

迷蒙如雾的双眸,凄凉如冰的眼泪,痴痴缠缠不再强硬的语气……这样的未央,我是第一次看到,凉生也是第一次看到。

这一刻,饶是百炼钢,也化成绕指柔。

凉生的肩膀微微抖动着,他低下头,看着怀-里哭得像失去了糖果的孩子般的未央,眼眶微微地红了,他仰起头,像是要抑-制住将要流出眼眶的泪水一样。

最终,他再次低下了头,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坚定,像是应诺了未央的哀求,又像是在告诫自己,一字一顿地说,别傻了,未央……姜生……她只是……我……的妹妹……我……最亲的……亲人……

说完这句话,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落在未央乌黑的头发上,也落进了我的心里。这是别离了少年后的凉生,第一次在我眼前落泪。

话语如刀,眼泪如盐。

我的心,就像被刀割过又浸入了盐水之中,那么痛。

我在门外,缓缓蹲了下来,哭得无法正常呼吸,却不得不捂住嘴巴,生怕发出太大的声息,惊扰到屋子里那份来之不易的美丽。

我们总要不停地作这样的证明,证明我们彼此不在对方的心里。不是证明得让别人相信,而是要证明到让自己去相信。

未央扬起脸,看着凉生,笑了,带着微微的悲凉,很显然,在她看来,凉生这番话并不值得她去信任。

她突然对凉生说,凉生,我们结婚吧!

凉生愣在病床-上,我停住了哭声,愣在了病房外走廊冰冷的地板上。

未央说,凉生,我们结婚吧!

她拖过凉生的手,仰起头,用近乎哀求的口气,说,娶我!放你自己,也放姜生一条活路吧!你们是兄妹,怎么可能有结果啊?!

她哭着说,凉生,你瞧,我都不去求你爱我,我只求你娶我!我不同她去夺你的心,我夺不了,我知道啊!可是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她哭着说,凉生,娶我吧!你的心给了谁我不在乎,我也在乎不过来,更不敢去在乎了啊!

她哭着说,凉生,我们都是成年人,这些事情不怕摊开来说,我也不去想这是不伦,我们只用成年人的方式讨论这个问题。你心里有姜生,姜生心里有你,可是,你能给她未来吗?能给她婚姻吗?能给她一辈子的幸福吗?你们俩的名字,这辈子注定在一个户口本上时,标注的只能是兄妹啊!

她哭着说,所以,凉生,娶我吧!我不在乎这一切,我只在乎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只有这样,姜生才能去拥有她自己的幸福,并安心坦然地去幸福!你知道吗?你生病的这些日子里,她和天佑发生过无数次争执,这些争执全部因为你!他们在闹分手啊!你一定要让他们俩分手,才肯醒悟吗?凉生,你想想姜生怀着天佑的骨肉啊,你忍心让这个孩子没有父亲吗?

未央这番话,让凉生愣了很久,他的脸色苍白,神情寂寥。

尤其是这句质问——凉生,你想想姜生怀着天佑的骨肉啊,你忍心让这个孩子没有父亲吗?

利刃穿心,不过是这个滋味。

走廊冰冷的地面上,我猛然惊觉,未央并没有告诉凉生,我为了救凉生,已经失去了那个孩子;她也没告诉他,天佑已经离开了我;她更没告诉凉生,我和他,已经检查出并没有血缘关系。

我突然笑了,心中那么苦涩。我懂了,未央。

如果我是她,我想我也会这么做,在凉生知道“姜生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而且和天佑已经分开”这个消息传开之前,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搞定凉生,以免夜长梦多。

陷入了爱情里的女-子,竭尽了手段,只不过求一个男子,一生到老。

男未婚,女未嫁,谁能去指责那一些是非对错?

而且,八年时光,煎熬相恋,此时此刻,求一纸婚书,谁敢说不该?

凉生一直是沉默的,他仿佛陷入了不能自拔的思索中。

未央再次收起了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她流着眼泪,温柔地拉过凉生的手,搁在自己的腮边。她闭上双目,贪恋着那份来自凉生掌心的温度。她没说话,只是眼泪长流。

那些眼泪落在了凉生的掌心,却仿佛是一种最好的语言——

亲爱的,我宁愿你给我一个躯壳,我宁愿去守着你给的躯壳,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渴望爱、渴望你的女-人,我都做到了这样的委曲求全,你怎么能不成全啊?

我们在最青葱的年代里相遇,历经过纷纷扰扰。我曾经恨你拿着我们的“爱情”来掩饰你对另一个女孩的爱而不能。我痛恨过姜生,做过错事,让人讨厌,让你生厌……而如今,千帆过尽,生死历经,骄傲如我,什么都已放下,我都肯恳求你,尽情拿着我们的“婚约”,去掩饰、去成全你们彼此的幸福,你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啊?

我记得金陵在她们报纸的专栏里写过这句话,她说,有时候,在女-人的爱情战争中,不争,就是最大的“争”。

突然,未央止住了哭声,扬起小巧的下巴,满眼期盼地看着凉生,说,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答应娶我了?

凉生深深地看着未央,眼眸之中有多少内疚,我看不到;我只看到,未央的眼眸里,闪着一种叫做期待的幸福光彩。

我不知道从何处鼓起了勇气,突然站了起来,只想冲进门里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冲进去做什么,可当我的手伸向门把手那一刻,陆文隽的影子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他冷冷地笑着,冷冷地看着我,他的眼眸黑暗得如同他手中的枪口。他说过的,你今天侥幸带他离开,明天,我就会用一百种方式让他死掉……

我的手,从门把手处,重重地落了下来。

我对自己笑了笑,到此为止吧,姜生。

这么多年了,我的凉生他,总要平安幸福啊。

我的手落下那一刻,病房中,未央俯下-身去,从地上捡起一片细碎的白瓷片,放到凉生手里,然后她用右手迅速拉起凉生的手,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划破了一个圈——艳红色的鲜血,如同娇艳的情话,表示了一生的不离不弃。

毫无准备的凉生显然被惊到了,他慌忙地收回手,拉过未央的无名指,只见那一圈艳红,玛瑙一样。

未央冲他笑了笑,含着泪说,我听说过钻戒、金戒、草戒指、纸戒、画的戒指……而我,有你给我的血戒指。凉生,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了,你用它把我一生都囚禁了。

那道漂亮的红色,环绕在她的无名指上,像疼痛的誓言一样。

凉生吃惊地看着未央,眉目间充满了对这个女孩的心疼。她的决绝和浓烈的爱情,似乎将他逼入了绝境,令他无法思考。他轻轻地抬起手,很小心地擦掉她眼眶里掉下的泪水,说,我会……辜负了你的好啊……

未央就哭得更厉害了,她将凉生的手紧紧拉住,她哭着说,只要你肯给我机会爱你,我会用一辈子来陪你,来暖你!

凉生看着未央,清亮的眸子里透着复杂的神色,他沉默着掏出手帕,试图给她擦干无名指上的血迹。

未央拒绝了,她拉过凉生的手,将瓷片捏在手中,仰起头,没有说话,但是满眼的询问,只有一句话——我,可以吗?

凉生看了看未央纤细如瓷的无名指,漂亮的唇紧紧抿着,一直沉默。

他是一个不会轻易作决定的男子,但是,一旦决定了,便不再轻易更改,包括爱。此时,他想要思量,而她,却不会给他这个时间去思量。

有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同样也适用于爱情。

凉生的沉默,在未央的眼里却变成了默许;或者即使他的沉默是一种拒绝,她也要将它改变为“我愿意”。于是,她轻轻地附下-身,小心翼翼地用碎瓷片在凉生的无名指上划下了那圈血痕。凉生的眉心微微皱起,那种疼痛划断了他的思量、他的退路,而这道伤痕就像划在了我的心上一样。

这是两枚永生都无法脱下的婚戒,也是他们赠予彼此的一生之痕,而可笑的是,我却见证了他们“互换”戒指这一刻。

我有些摇摇晃晃,咧嘴笑了笑,自语道,这次搞偷窥搞得爽吧,姜生?要不要进去恭喜一下啊,姜生?说几句“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然后,顺便替他俩擦擦血什么的?

我冲着空气拼命地笑,做各种鬼脸给自己看,眼泪却在拼命地冒。

突然,我的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我微微一惊,仓皇转身,尚来不及收起眼泪,却见到前段时间久觅不到的宁信,她已站在我的身后。原来,刚刚我太过悲伤,竟没留神有人已走到自己身边。

宁信看着我,眉毛微微敛着,柔和的眼波中透露出淡淡的悲悯之意。

她定定地看着我,似乎是思虑了半天,才找到合适的语言,她说,姜生……难为……你了。

她的话,倒让我有些不安。

人越长大,就越懂得。当我还是一个萝莉的时候,每次未央坑害我,我就会对她充满痛恨,觉得她明明是可恨的女巫,还要装无辜的白兔;而如今长大后,我能理解了,一份八年的感情,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我想,如果换做我是未央,谁敢动我一份八年之久的感情,我会抄起笔记本当砖头,率领北小武以及花果山的猴子砸了那女-人的全家。

也或者,这只是我过过嘴瘾,将自己伪装得凶悍罢了。

因为现在就有一个女-人,动了我对一个男人十七年的感情,我却只敢、只能窝囊地站在门前,咬着自己的手臂哭泣。

突然,微掩着的病房门被打开了,未央迎面出来,眼角泪痕依稀。她看到我的瞬间,如遭雷劈一般。

当她的目光触及我脖子上的红痕时,眼睛里又流露出了不屑和嘲讽的神色。

宁信走上前,似乎想要对未央说什么。

这时,病房里的凉生似乎觉察到了异样,他猛然转身,漂亮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忽而明亮的光。那仿佛是历尽千年的一个回眸,漫长而遥远。

在他回头看到我那刻,我悲从中来,匆忙转头,没命一样跑开了,撞开了身边的宁信,也躲开了她挽留的手。

身后,宁信轻轻一声“嗳——”,我的名字她未曾喊出口,却依然换来了未央愠怒的目光。

我独自躲在走廊的转角处,像一缕孤魂一样,竭尽克制,忍住泪,忍住呼吸,忍住不嚎啕大哭出任何声息……

那一天,医院里,他离我只有十几步远的距离。

他们俩手上的“婚戒”娇艳如花,我一人在冰凉的地板上泪如雨下。

那病房门外,传来了对话。

凉生夺门而出,声音中有些许期许,刚才……是谁?

未央回头,定了定神色,微微一笑,温柔地说,哦,没谁,一个乱跑的小孩。

宁信在一旁,神色平静,带着微微的伤感,看了看未央,又看了看凉生,嘴巴紧紧抿着,没有说话。

11 姜生:我是胆小鬼,却不得不为你鼓起这许多的勇气。

嗯,是一个小孩。

一个迷了路、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的小孩,一个只能躲在冰冷的转角处哭泣的小孩,一个曾经在四岁时就将自己的手放在六岁的你的手里的小孩,一个真的不愿意一辈子都喊你“哥哥”,却不得不一辈子都喊你“哥哥”的小孩……

我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臂哭,却不敢出声。

在病房门外时,我还曾想过,如果你突然发现了我,我该怎么去面对。

我以为我会克制了再克制,冲你做个鬼脸,傻大姐似的咧着嘴笑,故意将话说得万分轻快,哥,我刚来,只是不想给你和未央姐姐做电灯泡!呵呵。

那时候,我的眼泪肯定会不合时宜地流到唇边,然后我就故作调皮地-舔-一下,掩饰着骗你,哥,我这是替你高兴的,你瞧你,终于有了“归宿”了。说完我就仰着脸哈哈哈哈地大笑,跟刚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似的。

那气氛肯定尴尬得要死,你会不会突然问我,咦,姜生,天佑……没和你一起来?

然后,未央肯定会紧张地站在一边看着我。

那我也会看她一眼,然后冲你笑笑,说,呃,他今天本来是要和我一起接你出院的,可是公司突然有事,走不开。呵呵,走不开。呵呵。

……

凉生,你瞧,我以为我会那么坚强,可以对着你说说笑笑,可到最后,现实里,我却只有一个人躲在转角冰冷的地板上哭泣的勇气。

我从小是跟在你身后的胆小鬼,却不得不为你鼓起这许多的勇气。

12 凉生:后来才知道,有些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刚刚病房中,她用一片碎瓷划出了我整片心伤。

左手上,无名指血戒如花;右手边,却只肯留给一个人。

我问她,刚才……是谁?

她说,哦,没谁,一个乱跑的小孩。

很多年前,你也是个爱乱跑的小孩吧。

魏家坪碧绿的草场上,酸枣的枝丫下,捉虫子,玩泥巴,狐假虎威地做着雄霸魏家坪的“山大王”……

不对,我错了。

其实,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爱乱跑的小孩,从小就不是。

你童年时所有的疯跑、疯玩、欢笑……其实都是只肯跟在我的后面啊。

你扯着我的衣袖,扯着我的手。

而我,却在十九岁那一年,做出了一件让我后悔一生的事——遵从了祖父的意愿,远离了你,去了法国。

于是,我放开了你的手。

那时年少,以为决绝是最好的成全,时间能让人把一切忘掉。

后来,才知道,有些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走廊转角处,似乎传来了谁的哭泣声,如此压抑却不能自已。那是我的幻听吗?

13 这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拥抱”,在你的眼底,在我的心间。

后来,关于那天的影像,变得异常模糊。我忘记了那天具体发生过什么,只记得那一天,凉生离开病房去检查时,未央走到转角处,抬手,果断利落地给了我一巴掌。

我直接懵在了原地,真的懵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是错在没有冲进病房去告诉凉生,“我们不是兄妹!所以,凉生我们在一起吧”?

宁信吓了一跳,慌忙上前,一把拉住了未央,说,未央,你疯了!说完,她俯下-身来,看着我说,姜生,你没事吧?

我捂住热辣辣的脸,那一句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恭喜”,就这么被生生地打回了嗓子眼里。

可悲的是,在她迎面而来的时候,我竟然在思忖该用怎样的笑容来配这句祝福会显得比较发自肺腑。

我真是传说之中的可悲的包子啊。

未央看都不看我,冲楼梯口一指,说,你滚!我说过很多次了,这里不欢迎你!我不想凉生回来的时候,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滚啊!

我抬头,看着未央。东西?她居然用“东西”这俩字来形容我。

宁信抬头,说,未央,不要这样好不好?一个妹妹,在自己哥哥出院的时候过来探望,这犯了什么错?

未央看着宁信,凄然一笑,说,妹妹?别搞笑了!有这样的妹妹吗?看到自己的哥哥和女朋友要结婚了,却泪流满面躲在一旁哭成这副死样子!

宁信看着未央,说,那你想她怎样?她已经躲到了最角落里了。你对着凉生说那些假话,她没戳穿你,认同了你和凉生,你还要她怎样?

未央冷笑,说,她现在没戳穿,不等于她以后不会去戳穿!

宁信说,未央,公平一些!即便是不去感谢,也不能这么对她啊。

未央高傲地扬着下巴,转头冲我冷笑,说,姜生,你是不是也以为,你今天没有在凉生面前戳穿我,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

我看着未央,苦笑,我何需她的感激。如果为了一句“感谢”,奉献出一个自己梦中都想爱的男子,我岂不是该被评为年度最佳圣母,或者年度最佳傻帽女青年了?

大概我的存在,在未央眼里就是一个错误,所以,哭是错误,笑是错误,沉默也是十恶不赦的错误。所以,她对我说,姜生,我告诉你,如果想要我感激你,那么你就去死!去死!去死!

在一旁的宁信忍不住了,她说,你别无理取闹了好不好!

未央一把推开宁信的手,目光凌厉,说,无理取闹?姐,我不像你,被这个女-人霸占了心爱的男人,却还要低眉顺眼地去理解她,去体谅她!

宁信看了我一眼,又看着未央,说,如果刚才姜生告诉凉生,她和天佑已经分手了,她和凉生压根儿就没有血缘关系,那凉生还肯让你在他手上划下血戒指吗?!我告诉你,就是你划下了,他也会宁可剁掉手指的!你要去试试吗?你如果真的爱凉生,你就该去善待他的亲人——既然他们已经选择了做兄妹。

连我都能听得出,宁信这些表面上对未央刻薄的话语中所含的深意,她无非是不希望未央“激怒”了我,我忍不住会对凉生表明真相。

遗憾的是,未央显然没能理解宁信。她只是没想到宁信会对自己说出这么重的话,所以,她突然笑了,有些心冷的味道,说,宁可剁掉手指?姐姐啊,你居然帮着一个外人这么诅咒自己的妹妹!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在你心中,她和凉生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为她和凉生是一对了,就没有人跟你去抢天佑了!你太自私了!

她的话未说完,宁信就狠狠地在她脸上落下了一巴掌!

对未央,宁信大概已经尽了一个姐姐所能尽的所有的好。小时候,对她无限地宠,甜的糖果,好玩的玩具,哪怕少-女时代她任性了,非要喜欢天佑,她都肯让给她!她被诬陷藏毒,她甚至可以眼都不眨地替她入狱,哪怕面对的将会是死刑,也面无惧色!她事事处处为她着想,却落得一句“你太自私了”。

宁信的一巴掌,让未央愣了足足半分钟。其实,这个时候我本该掩面而逃的,但是我觉得未央挨了巴掌,我却掩面而逃,有些太喜剧了,所以,我只能尴尬地看着这一幕。

……

那一天很混乱,我忘记了未央和宁信之间是如何收的场。我只记得,宁信离开医院的时候伤心欲绝。那么坚强的一个人,在我面前,眼泪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不争气地流出了眼眶——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最不该误会她的人,却几次三番地如此曲解她。

寒风吹红了她的眼眶,她说,姜生,我送你回去吧。

车上,宁信和我各怀心事,相对无语。

沉默了半天后,宁信说,姜生,别怪未央,她……被宠坏了。

我抬头,看看后视镜中她红红的眼,笑笑,叹了口气,决心将善良的包子当到底,我说,一个女-人,想要守护自己的爱情……她做什么,我想我都能理解。

不知道我话里的哪个字触动了宁信,她的眼里似乎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情绪。她沉吟了一下,几乎一字一顿地问,你,都能理解?

我点点头,故作轻松地笑笑,说,如果是我,可能会比她更不可理喻。

到达花店后,我对宁信表示感谢。道别之时,宁信眉目间闪过了一丝淡淡的伤感,她迟疑了一下,喊住了我,目光深深,说了一句“谢谢”,然后紧接着一句“对不起”。

谢谢?

对不起?

这五个莫名其妙的字,和她眼中躲闪的伤感,让我隐隐有些不安,觉得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却猜不到。

我在花店门前愣了很久,疑惑地目送宁信驱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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