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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7 绝地·将军令 ——一寸相思一寸灰

楔子 骨梳

我有一双\_臂膀,于这世界,却给不了你一个拥抱。

我有一束目光,于这人间,却不能投向你的身旁。

我有多少心疼,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别人用尽了力气,去爱,

我却用尽了力气,去不爱。

别人用尽了温柔,去证明,爱。

我们却用尽了伤害,来证明,爱。

姜生,小鱼山,你哭乱了发丝,倔强地笑着,在那一瞬间,我多么想不管不顾,将你揽入怀-里。

多想,一个拥抱,便到云荒。

听你说爱他,真的很好。

我亲手打磨过一把骨梳,红豆刻了你的名字,反嵌入骨里。

那个红豆下的名字,是无人知晓的秘密。

等待你嫁人那一天,将送之于你同他的婚礼……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36 因为你很重要,所以,她,愿意为你坚强。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寓,天恩也跟了进来,他将助手和保镖们都留在了门外。

刚刚,在小鱼山,硝烟凝冻。

尴尬之气冻结在四周,雪花甫一落下,天恩便笑着,试图破开现场的僵局,主动请缨,将我送回家。

离开时,他看了天佑一眼,又看了看凉生,说,你们俩,都该好好冷静一下。

天恩进了屋子,环顾客厅,故作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说,回了城,不去爷爷那里看看,倒躲在小鱼山斗殴,姜生,你可真有本事。

我不看他,现在,任何伤害对我来说都无意义,我几乎麻木了。

我默默地走到客厅里,拿起封存着钥匙的信封,递给天恩,没有说话。

天恩愣了一下,打开信封,看见了钥匙,又环顾了一下我收拾停当的四周,笑道,怎么,姜生,你要把我哥彻底抛弃了?凉生成了你的新恩客了?

我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天恩并不在意,他懒懒地,语调极其不屑,似乎在故意-撩-拨我的怒意,说,你就是退还了这套房子,也改不了你是个寄生虫的事实!你的一切就是靠男人!你不是还有花店吗?那不也是我哥哥的恩赐吗?有本事你一起归还,何必假清高!

就在这时,金陵从厨房闪了出来,她手里端着一杯水,直直地看着天恩,神情不似过往那样畏惧和不安,而是一种漠然。

哦,是了,下午,她在公寓里帮我做最后的收拾,我说我去楼下便利店买点东西,可是却鬼使神差地去了小鱼山……

天恩一看到金陵,脸上微微有了尴尬之意。

这一点都不像他们当初的样子,以前的天恩,总是在金陵面前极度漠然,而金陵总是很委曲求全。

看来,我没猜错,金陵性格的激变,是遭遇了什么,而且这遭遇极有可能和天恩有着某种不可说的关系。

金陵将水递给我,看着天恩,冷笑道,可真没听说,谈恋爱,有赠予就变成寄生虫了。恋爱时的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给你依靠,分开之后就变成了“一切靠男人”?!女朋友难道是银行?存进去的东西,分手的时候,可以再要回来?程家二少啊,你可真会计算哪!

天恩闻言脸色微变,他星眸微沉,看着金陵。

金陵很坦然,站在他面前,记者工作锻炼出了她十足的御姐范儿。

很多年前,当她还是一个女孩,初学坏,抽烟,喝酒,文身,混在校园,混在街头。那个叫天恩的男孩,给了她一个微笑,一双手,于是她便认定了那是天堂,于是抓住他的手飞向了云端……

然而,他失却双-腿之后,性情大变,从天使变成了魔鬼。云端之上,他撒开了牵着她的手,眼睁睁,看着她从高空坠下,万劫不复。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像一个影子,追逐着他的消息,他的脚步。她粉身碎骨,变成了孤魂野鬼,都还在相信,他心里是有她,只是因为失去了双-腿,才狠狠地将她推开……直到最近,她性情大变,大概是发生了什么,让她业已看穿,所有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们两人在我眼前僵持着,我都能从他们互视的目光里看到霹雳闪电。

最终,天恩冷笑了一下,说,你们女-人啊,总是有理由!

金陵一把拉过我,拉到天恩面前,眼中闪动着激动的光,她说,总有理由?!这是公道!你们程家从她手里夺去了一个凉生!哦,是的,对于你们来说,一个亲人算得了什么?当你的亲人离去,你们的集团照样运转!股市照样牛!聚会依然不断!可是,对于当年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来说,凉生就是她的所有,她的天!你指望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不依靠亲人,可能吗?你让她去做什么?做小姐还是做童工?!如果凉生在,他就是拼了命也会让她安安稳稳地长大!供她读书,让她无忧地生活在大学里!这是你们程家该替凉生给她的!怎么到了今天,却变成了施舍?变成了她是寄生虫?!你们不要太不要脸好不好!你们有本事收回这一切去,把凉生还给她,把凉生失踪的那五年还给她啊!你们倒是还啊!现在,你们就是把全世界都摆在她面前,我告诉你,都抵不过一个凉生!别说一个破花店,几件几口所谓的破锦衣玉食!

金陵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我哭了,委屈而心酸。

于这个世界,我确实什么都不想要;唯一想要的,却是我永远够不到的。

我不知道她和天恩发生了什么,让她说话可以变得这么硬气,我只能把它看做,当我被攻击的时候,我的朋友肯在我面前站成树的姿态,挡住这风雨。

如果替我说话的人是一贯泼辣的小九,或者是一贯维护我的北小武,甚至是口无遮拦的八宝,我可能不会这么感动,可这话却从一直委曲求全的金陵口中说了出来。

因为你很重要,所以,她,愿意为你坚强。

37 圣诞快乐!

天恩走后,金陵不肯让我窝在家里,说圣诞节怎么也不能过得像个怨妇似的,于是,不顾我的反抗,将我拉到了一家咖啡厅。

咖啡厅的名字叫“小荷”,俗中见雅,紧靠在“宁信,别来无恙”PUB旁边。金陵说,这么安排就是为了晚上狂欢时方便。

城市的傍晚,天色昏暗,小雪薄薄。

咖啡店窗外的景色,真的很合适大哭一场,或者沉沉睡去,唯独不合适喝咖啡。

我忍着酸涩的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杂志,努力地告诉自己,明天将会是崭新的一天。金陵就对着录音笔整理采访稿,直到未成年美少-女八宝找到我们的时候。

八宝是百忙之中来为“圣诞之夜北小武王者归来”晚会做现场指导的。

金陵说,我看北小武肯定在骗我们,他今天不会回来了。你就别忙活了,八宝。

我点点头。

八宝看着我微红的眼睛,眨巴了一下眼,说,姜生,你和北小武的感情不一般啊,他今天回不来,你眼睛都红了。

我直接噎住,天知道我刚刚在小鱼山经历过什么。

这时,未央来短信了。

她用的是凉生的手机,短信上亲切地说道:姜生,圣诞节,今晚我们一起过吧?人多还热闹。

金陵把脸凑过来看了一眼,笑笑,说,啧啧,这哪里是邀请,这分明是示威啊。

八宝将她精美的小脸蛋也挪过来,说,示威?示他妹!

金陵就掩着嘴巴笑,说,对对,就是示她妹!

我看着金陵和八宝一唱一和,忍不住挠头。

金陵一直对八宝和薇安之流比较钟爱,原因很简单,她们生龙活虎的姿态总能给这个媒体人以绝命的刺激。

八宝仔细看了看我的手机,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眨巴着两只黑眼珠,说,我靠,“今晚我们一起”,这不是3P吗?姜生,你们可比我们娱乐圈里的人还混乱。

闻言,我满头冷汗,金陵的瞳孔极速缩小又极速扩大,她看看八宝,又看看我,自叹不如。

我在金陵和八宝的深情注视下,客气地回绝了未央。

我怎么会不懂呢?她不过是希望我和凉生之间,连一个简单的“圣诞快乐”的短信都不要有。

未央看到我的回复大概甚是满意,于是回了一句:好可惜。圣诞快乐。

每当圣诞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三个人。

一个是凉生,他给我讲过雪王子的故事;一个是天佑,他为我燃起少-女时代的第一支烟火,给我弹奏过那支动人的钢琴曲;还有一个是小九,她说,圣诞节,要记得吃苹果,那么你盼望的人,便会来到你的身边……

我和金陵曾四处打探过小九的下落,因为总是找不见苏曼,所以,一时也找不到小九的下落。上次倒也碰见过苏曼,可我总不能在她跳脱衣舞诱惑陆文隽的时候,煞风景地冲出去问她小九在哪里吧。

八宝突然开口,说,姜生,我见过那个小……

金陵一把抓住她的手,瞪了她一眼,转头冲我笑道,小棉瓜是吧?姜生,你放心,我替你去看过她了。唉,要是北小武不回来,我们三个一起过圣诞吧。

八宝被抢白后,僵硬地吐了吐舌-头。

我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看看她俩,觉得有些怪怪的。

这时,突然有陌生电话打来,我看着手机屏幕愣了一下,唯恐是陆文隽想起了那个婚约,或者是程天恩突然又来消遣我。

我看了看金陵,迟疑地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却是一阵无比欢脱的声音。

我一听,居然是北小武!

我还以为他又失踪了,还以为他说圣诞回来是骗我们的。

他鬼哭狼嚎一样地说,喂,姜生,我回城了,不过人在交警大队,交通违章,快来捞我啊!

我拉着金陵出门的时候,八宝疯了一样摸了摸脸,然后抱着脑袋跑了。

我先前以为她是要去找北小武,后来一出门,发现不见她影子了,我和金陵面面相觑,不知道八宝闹得又是哪一出。

38 交友有风险,选择须谨慎。

我和金陵风风火火冲到交警大队的时候,那里已经下班了——要说国家编制的人就是不一样,不必加班加点。

我寻思着北小武会在哪里呢,圣诞节又不是愚人节,他没必要逗我们空欢喜吧。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只见灯火阑珊处走来几个人,为首的就是北小武,他、他牵着一头、一头毛驴!

金陵当下就疯了,她说,这交通工具真时髦啊,姜生!这交通违章也太帅了吧!

我一看北小武那坨快要卷在一起的长头发,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可是没等我走上去,就看到他身后那个长身玉立的禽兽陆文隽了。他正对着一个身着交警制服的人淡淡地笑着,似乎是表示了一下他的感谢。

我如遭雷击。

北小武一见我,拽着他的小毛驴就嚎叫着冲我奔过来了。他一把把我抱在怀-里,哦,确切地说,是他、我和那头毛驴抱在了一起。

他甩着激\_情而有力的胳膊冲着我的小身板就“咚咚”地捶了几拳,说,姜生妹子,哥想你啊!来,让我看看!

其实,这么多年,北小武比凉生更像我的哥哥。

他这几“锤头”下去,我的眼泪都被他硬生生地给拍出来了。

这时,陆文隽一脸笑意,款款走上前,特绅士地给我递来一方手帕,语气恳切,说,姜生,天冷,风大,别哭皴了脸。

我眼睛血红,死死地瞪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当金陵和北小武在我身边时,我突然就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加满血的女战士。

这大概就是朋友的力量吧。

北小武转身,接过手帕,忙不迭地给我擦眼泪,说,姜生,多亏了陆医生。

闻言我的眼泪冒得就更汹涌了。

此时此刻,我的心里是有多堵,可惜北小武他们不懂啊。

北小武先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接着就笑了起来,有些心疼地说,哎哟,姜生,看你,哭成这样了,不就是半年没看到我吗?好了好了,都多大的人了。

金陵有些奇怪地望着我,她也拿过手帕,给我擦眼泪,说,哎,姜生,你啥时候这么脆弱了?未央那么牛屎的女-人都没逼出你的眼泪来。这让不知道的人看到,还以为你爱北小武爱到骨头里去了呢。好了,好了。

我心里难受啊,可是却解释不出,只能让眼泪大颗大颗地冒。

陆文隽站在对面,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看着我,气度悠闲。他玩味地挑了挑眉毛,仿佛在挑衅。

那一刻我真想冲他脸上泼硫酸。

可我一想起凉生,顿时就觉得整个人被抽干了一样,刚才涌起的所有的决绝和勇气都消失了。

金陵看着北小武身边的毛驴,也不顾我的眼泪直冒,就去摸那毛驴。

那毛驴一被摸,就很激动,甚至激动得人仰驴翻。北小武和金陵就跟那头毛驴纠缠得好不热闹。

陆文隽则走向我,笑得异常迷人,他说,说实话,我不该这么热心肠,不小心听了你的电话,知道你朋友有难,我就坐不住了。

我后退了一步,看着他。

他哪里是在说他的热心肠,他分明是在向我示威——瞧见了没?姜生,我不必在你身边,我都可以监听你的一举一动!

说完,他从我身边擦身而过,冲我颈项间轻轻吹了口气,说,听说凉生要结婚了?看来,他对你也没多少感情嘛。我都不知道自己跟你这场交换有没有实际价值……

我立刻转身看着他,说,那你不要跟我结婚!

陆文隽立刻冷下脸,说,好啊!那就让凉生去死!

我便说不出话来了。

陆文隽理了理我的发丝,冷笑着一字一顿地说,结不结婚我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你给我下命令了?!算了,这次我就当你是娇嗔了。还是说,你这是在提醒我早日娶你过门?不过,姜生,你倔强的样子可没有你在床-上的样子可爱……

你闭嘴!他的话令我倍感屈辱,浑身直打哆嗦。

陆文隽就哈哈大笑,一副很张狂、很肆意的模样。

这时,金陵和北小武牵着消停下来的毛驴走过来,说,你们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陆文隽用手掩着嘴巴,说,没什么,我就是说,姜生……姜生的样子好可爱,哈哈,是吧,姜生?

我敢怒不敢言,只得低头尴尬一笑,心里苦极了。

陆文隽托词医院有事离开了,冲我们斯斯文文地说了句,圣诞快乐,各位。

他走后,北小武很欢乐地看着我,说,哎,姜生,你怎么了?脸拉得那么长,跟我家毛驴似的!老子这交通工具帅吧?告诉你,我今天遇到一男青年,留着一爆炸头,骑着一破摩托,挂着低音炮放《月亮之上》,老子直接骑着这毛驴,尾巴上挂一音响放《爱情买卖》,立刻秒杀了那厮。他回头看哥为什么会这么帅,结果撞了。哥就骑着毛驴在那里看热闹啊,结果就被警察给逮住了……幸亏你的医生陆文隽来得快啊,否则,我还过什么圣诞节啊!

说完这一通,他把毛驴的缰绳一把塞-我手里,说,喏,圣诞礼物!姜生。

我直接疯了。

末了,北小武又补了一句,原来我是要给你捎你爱吃的驴肉火烧的,可一想还不如搞一头驴回来,你可以啃一年了,帅吧?

我苦着脸看了北小武一眼,说,帅!真!是!太!帅!了!

金陵摸摸毛驴的脑袋,又摸摸我的头,说,好啦,知足吧,丢了一只猫,换来一头驴,你这辈子,值了!

北小武和金陵这活生生的案例,告诉了我们,交友有风险,选择须谨慎!

39 真相永远是你埋都埋不住的!

圣诞节的酒吧,人气暴涨。

我一个失意至极的人,却随着北小武过着太平盛世的生活。

灯红酒绿之下,那些High着的人,似乎每个毛孔里都恨不得挣脱出一个妖怪来。

空气有些浑浊,我们进去片刻就冲了出来。北小武一手拿着烟,一手拎着酒,对我和金陵说,哥年龄大了,酒吧里的小妖精们,哥搞不赢了。

金陵就拍拍他的胸,说,搞笑,说得跟你搞过似的。怎么,出去半年,准备放下小九了吗?

北小武笑笑,说,别搞了,谁是小九啊?

他这么一说,我倒吓了一跳,不敢相信,只觉怅然,却又隐隐劝说自己要释然。

要放下一个人,是多大的不容易啊。

金陵就笑道,哎哟,你牛了啊!

北小武就笑着指着金陵对我说,咱们金陵现在不一样了,一看就是记者范儿!口齿伶俐,不像以前,就是一个知道苦读书的傻大妞!说完,他就哈哈大笑。

金陵说,好吧,你要是忘了小九啊,那别忘了八宝这姑娘。她其实不错,虽然年龄小了点儿,但不介意你老牛吃嫩草,哈哈。

说完,她转脸看我,说,八宝怎么了?你不是给她打电话了吗?全都等她吃饭呢,她在家里磨叽什么?

我耸耸肩,表示不清楚。

北小武就在一旁笑,从他的眼角余光,我能看到一种时光更迭的悲凉,可他依然说得很欢脱,哎,金陵,你现在也单身啊,忘了天恩了吧?要不考虑一下陆文隽?家大业大,人又斯文。

我一听立马血脉逆转。

北小武说到这里,又“咚咚”给我两拳,嘴巴里叼着烟卷,说,哎,我说姜生,陆文隽是你的心理医生,这根皮条,啊,不,红线……你一定要给你姐们儿拉啊!

那一刻,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自己对北小武的思想感情了。

金陵就笑,说,我很享受我的单身。好了,不乱扯了,我们去找个地儿吧。今儿过节,我做东吧!

寒风微微的夜,停止了飘雪的圣诞,我们三个人围着城转了又转,最终,北小武一头扎进了巷子弯。

此刻,他已经喝掉了一整瓶伏特加,鼻子眼睛都快肿到一处了。他指着那些冒着热气与炭火光的小摊对我和金陵笑,说,忘不掉的还是老地方!

然后他又冲过来“咚咚”给我两拳,微微吐着酒气,笑,最好的还是老朋友!

一晚上不到,我已经快被北小武给拍肿了。

圣诞夜的巷子弯,也很热闹。

麻辣鲜香的腾腾热气中,夜也变得温暖起来。

那些年轻的小情侣,男孩握着女孩的手,不住地呵气;还有同宿舍的朋友,三五成群,都坐在夜色弥漫的小吃摊上说说笑笑,那么热闹……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我连吃一颗烤红薯都要掂量半天的年纪。

那时,我曾羡慕别的女同学手中的两块五毛钱一管的润唇膏,樱桃味的,草莓味的,还有薄荷味的……低低回回,是少-女时代的梦;而如今,几百元的唇膏,却始终画不出那个年纪的惦念。

那时,高中食堂里的饭菜,凉生总是会找到细细的肉丝,放到我的碗里。吃一顿肯德基,是需要积攒好久好久的奢侈。

那时的他啊,好帅,走在校园里,就像是一处暖暖的风景,笑一笑,便是春暖花开,四海潮生……

还有那时的天佑,那么年轻,别人都称呼他小公子。就在这巷子弯,他满身鲜血地闯入了我的生命……

就在我恍惚于回忆间时,北小武戳了我一下,说,你哥呢?啥时候过来?

我看了看金陵,金陵连忙笑道,我早给凉生和八宝打过电话,告诉他们地点了,估计他们正往这里赶呢!

北小武要来一打啤酒,一边啃着鸭头,一边说,这个王八蛋,要结婚了我居然不知道!

然后他转头看看我,说,哎,姜生,程天佑呢?圣诞节怎么没陪你啊?

我看着北小武,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怕告诉他我们分手了,他会在接下来见到凉生时乱说;我又不能违心说我们很好,因为对面的金陵是知道的,我们根本不好。

金陵并不帮我,而是闷闷地在冷风里喝着小啤酒,和北小武一样,眼巴巴地看着我怎么回答。

我实在应付不来,就故作没心没肺地冲北小武笑道,嘻嘻,你猜?

北小武倒也豪放,直接一个鸭头砸我脑袋上,说,猜你姐夫!

所幸,他没继续追问。

巷子弯的夜晚,空气冷而--湿--,似乎酝酿着一场飘雪。

我始终认为没有飘雪的圣诞夜,不是圣诞夜。

以前飘雪的圣诞夜,北小武总是抱着个苹果,跟傻鸟一样呆呆地等小九;而今晚,他抱着鸭子头,说是不再等待了。

金陵眯着眼睛看着巷子弯,有些感伤地说,就要这么拆掉,建成高楼大厦了!唉,以后该去哪里找回忆去?

不知道为什么,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伤感,久久不散。

就在北小武和金陵推杯换盏,畅谈高中时代种种扯蛋的青葱和美好时,八宝妖妖娆娆地飞奔了过来。

兔毛小披肩,曳地晚礼服。

高挽着发髻,盛装出席。

北小武当场呆了,拼命揉眼睛。半晌,他对我和金陵说,她中邪了吧?

八宝见到北小武,并不欢脱,而是很淡定地坐下,姿态故作优雅,其实还是像个穿着妈妈高-跟-鞋的小女孩,改不掉稚气。她很不在意地看了北小武一眼,拖着长音,说,噢,你回来了。

这大概是八宝最近不知道从谁那里学来的理论——对男人,越在意,越要显得不在意。

所谓,欲擒,而故纵。

然后她摇了摇手,说,哦,我来晚了。圈子里最近忙得很,各种通告。唉。柯小柔说,我需要一个经纪人了。姜生姐,你花店没了,不如来给我做经纪人吧?

我和金陵看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找不到北了。

北小武就笑,冲八宝递了个鸭头,说,半年没见,还是一小傻子!你长不大啊,八宝?人家姜生是将来的程夫人!瞧这巷子弯的改造,将来都是大楼啊!就这钱,也不过是人家男人身上的九牛一毛!你要人家给你做助理?你吃屎去吧你!

八宝推开他的鸭头,傲然一笑,直接一个优雅的起身,然后,飘然而去。

我和金陵直接傻眼了。

八宝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鬼都知道她这些日子对北小武的归来可是哭天抢地般的期待,可如今却跟个跑龙套的似的,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了。

北小武打了一个酒嗝,冲我和金陵说,告诉我,那货不是八宝!

我和金陵双双转头,对着北小武说,那货确实是八宝!

圣诞节,确实是一个满怀心事的节日。

八宝走后,我们三个人,就在巷子弯,喝着小酒,吹着小风,等待着凉生。

北小武转脸问我,凉生要结婚了,你和天佑也快了吧?

我低头笑笑,这真是个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金陵酒喝得有些多了,她直接来了一句,快什么快啊?他俩人分手了。你说,孩子都有了,能说分就分吗?姜生,你说,是不是他们家族看不起你,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于是程天佑就逼着你打掉孩子,送你一套房子做安慰啊?!

北小武闻言直接被呛到了,接着就是死一样的沉静。

他呆呆地看看我,又看了看金陵,突然一把捞过我的脑袋,说,我靠!他把你抛弃了!老子废了他!

北小武一发飙,周围几张桌子的人都望了过来。

我一把拉住北小武的胳膊,示意他别这么咋咋呼呼,低头说,与他无关,是我……不好!天佑很好,真的很好,是我……是我配不起。

北小武就火了,说,你怎么会不好?怎么会不好?!就知道这些富家子弟靠不住,我怎么能把你留在他身边!凉生这个当哥的,不是混蛋吗?失踪了整整五年,他怎么当哥哥的……

这时,有人在背后突然给了一声尖叫:什么哥哥?根本就不是哥哥!

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了!

我脸色霎时苍白,猛回头,就见柯小柔一身黑衣,幽幽地立在寒风中,兰花指翘着,直指着我。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柯小柔的嘴巴里又蹦出了第二句:他们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当时我真想拿着十串肉塞-进他嘴巴里。人类阻止不了北小武,而柯小柔是神仙都阻止不了的!

我不过是不肯跟他做“姐妹淘”,他就这么冷不丁地出现在我生活的上下左右,逃都逃不掉。我不知道他今晚是怎么找到巷子弯的,又是怎么一亮相就放冷箭……

哦,对了,八宝,八宝知道我在哪里啊!八宝知道了,柯小柔能不知道吗?

我脑袋直接大了。

我一把拉过柯小柔,转头对北小武和金陵干笑道,这不必介绍了吧,呵呵,柯小柔,我姐妹!

说完,我就学北小武“咚咚”地捶了柯小柔几拳,重复道,好姐妹!哈哈,我们俩最近在一家剧团做志愿者呢,练话剧,他都练得走火入魔了,呵呵。

其实,我内心都快哭了。

我想说,好吧,柯小柔,我输了,我终于承认了,我们是好姐妹!我以后会永远跟你分享隽隽这只禽兽所有的欢乐哀愁的。你低眉绣花,我就团扇扑蝶;你娇唱小曲儿,我就含-羞-抚琴;你临水照影,我就荡秋千……

柯小柔一听“姐妹”俩字,顿时眼冒绿光。他大概觉得自己历经磨难,终于修成正果,将来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晃荡在陆文隽眼前了——其实,我也很难理解他的逻辑!

柯小柔妖妖娆娆地坐下了,看了北小武一眼,又嫌恶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低低地嘟哝了一句:一群山炮,来这种地方。

北小武和金陵还沉浸在刚才那种震撼中,刚回过神来,就听到有人骂自己山炮,于是双双怒了,一个挥着鸭头,一个拿着肉串,指着柯小柔的鼻尖说,你说什么?给老子再说一遍!

北小武长时间没有整理过自己的形象,整个人有些粗狂,显得有些凶悍,所以柯小柔一看北小武发飙,立刻哆嗦着又漏出一句:医院都鉴定了,她和凉生没有血缘关系!

顷刻间,飞沙走石,人仰马翻。

真相永远是你拼命埋都埋不住的!

40 你要是爱他,管他跟谁结婚,刀山火海,老子给你去抢婚!

天空突然飘起了夜雪,这注定会是一个无眠之夜。

我坐在花店门口,金陵抱着酒瓶看着我。

北小武靠着墙,一声不吭地抽烟,烟头火光明明灭灭。

我交代得很简单,忍着眼泪,忍着伤心。

我说,凉生病了,我想这世界上只有我能救他,为了能和他配型成功,我打掉了孩子。可是医院里的报告单上却说,我们毫无血缘关系……

北小武将烟头踩在地上,低着头,不看我,说,你爱他?

我没理他,继续自顾自地说,值得庆幸的是,凉生是误诊。他要和未央结婚了。我想我也不必告诉他这个真相,这对我们价值不大……

北小武抬起头,看着我,目光坚定,说,你爱他!

我依然不去理他,依然自顾自地说,因为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我们永远是兄妹……

北小武一把将我拉起,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说,你爱他?!

我还要说其他的,避开这个话题,北小武却眼睛红红地说,混蛋,我问你,到底爱不爱他?!你要是爱他,管他跟谁结婚,刀山火海,老子给你去抢婚!

说完,他拉住我就往外走,说,走!找他去!

我苦苦拖住了北小武,摇头说,不要这样,北小武!

金陵走上前,拉住我,说,姜生……然后她低下头,从自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说,是凉生送你去医院的吧?那这辆车就该是他的。

相片上的车,车头被撞烂了,浓烟四起,场面惨烈。

金陵说,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同行给我的,但是我能推测出,火灾时,凉生开车撞开了花店的门。姜生,一个男人,连命都肯给你了;而你,连孩子都能为他放弃……既然没有血缘关系,姜生,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阻止你们在一起!

北小武一看相片就疯了,说,都这样了,你们俩还苦逼地互相折磨什么啊?!

我看着金陵和北小武,内心痛苦无比,却自知不能说出真相。我说,求你们了,别逼我了,我有我的痛苦啊,我们不能在一起!求你们了,别逼我了!这么多年了,终于可以结束了,我不想再这么痛苦地纠缠下去了。让我过新的生活吧,让凉生过新的生活吧,求求你们了!

北小武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说,我们怎么会逼你?我们就是想你幸福啊!

我哭着说,如果能幸福,我比你们更想得到啊,可是,金陵,北小武,我得不到!求求你们了,别逼我了!我有自己说不出来的苦衷啊!

金陵愣愣地看着我,表情复杂。

我抓住金陵的手,说,好,不说我的苦衷,只说未央,只说婚礼。金陵,你也是女孩子,你也会爱一个男人,如果谁将这个男人从你的婚礼上抢走了,你这辈子怎么过啊?

金陵低下头,不说话了。

我说,我会恨死这个男人,会恨死这个女-人,我会报复,或者会自杀……可是,无论是哪种结局,凉生都不会幸福!如果他不能幸福,我们俩人谈何幸福?

然后,我转身拉着北小武的衣袖,哭出了声音,我说,北小武啊,我们俩人真的、真的不能在一起啊……

北小武一句不吭,坐回了巷子弯,喝着闷酒,仿佛要将这个秘密淹死在自己的胃里,才肯罢休。

金陵从北小武那里要了一根烟,开始抽起来。

我坐在他们对面,望着天空中淡淡的飞雪,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们最后的宣判。

突然,北小武就着酒劲,开始唱起歌来: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是个傻逼,一只是个白痴,真可爱,真可爱。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我抬头,发现原来凉生已经站在了我们面前。暗灰色的风衣,蓝色的围巾,让他看起来温润而儒雅。

他似乎已经站了很久的样子。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仿佛细吻。他的眼眸中闪过淡淡的温柔而悲悯的光。

未央站在他身边,穿着雪地靴,一副小鸟依人状,满脸泛着微微的红,那是幸福的光芒。

北小武从醉醺醺的梦游状态中抬起头,看到凉生那一刻,他原本已经红了的眼睛,突然又红了一圈。

这五年里,他应该想过很多次与凉生再次相遇的场景,但绝对不会想到是在这种复杂而无望的心境之下。

凉生看到北小武的时候,嘴角微微抿紧,那是一种克制的伤感。

北小武看着凉生身边笑靥如花的未央,又看了看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狂放而悲凉,穿透了整个雪夜。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拉着我,不顾我的反抗,走向凉生和未央。

我的心揪得紧紧的,直想逃掉。

北小武最终放开了我的手,他借着酒意,走上前去,冲凉生笑笑,目光悲凉,却生生掩藏了某些真相。他拍着凉生的肩膀,用夹杂着浓重鼻音的语调,颤-抖着说,真好!真好!真好啊!要结婚了!要结婚了!真好!真好!

那一刻,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只能用这种重复的话语纾解着内心的痛苦和矛盾。

未央笑道,婚礼的时间你们知道的,四月第一天。好啦,别跟我说是愚人节,我不想听!哈哈!只是这天的阴历日子是吉日,我们卜算过。然后,她就冲我和金陵晃了晃手上的婚戒,说,刚给我的,求婚啦!

凉生笑着看看未央,又看看北小武,说,能见到你真好!

说完,他一把将北小武拥进怀-里,狠狠地拍着他的肩膀,久久说不出话来。

北小武也拍着凉生的后背,眼睛红红的,大叫着,愚人节啊愚人节!居然是……他妈的愚人节!哈哈哈哈!新婚大喜啊!早生贵子啊!白头偕老啊!永结同心啊!

未央笑嘻嘻地看着这两个男人的拥抱,大概她今晚心情真的很好,因为一直对婚礼充满抗拒的凉生,突然向她求婚了。

一直以来,凉生都是抗拒的,虽然他们手上血戒如花,但是凉生却从不肯给她一个正式的回应。上次,她私自做出了喜帖,私自定下了婚期,却把他惹怒了。

他对她说,未央,别这样。我没做好准备。我不想做一个不负责的男人。我希望我娶那个女-人的时候,是我认定她的时候,而不是我心里有别人,却用她来掩饰。

可今天这个圣诞日,他从外面回来,脸颊微伤,却突然跟她求婚了。

他的样子,像是在逃避什么。

可是究竟在逃避什么呢?

什么会让他如此恐惧?

然而当幸福来临的时刻,她却思考不了那么多。

这个雪夜里,她甜蜜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和他的兄弟深情相拥,并享受着略微诡异却也中听的祝福。

她走向我和金陵,说,你们要不要给我做伴娘啊?

忽然,北小武抬手,狠狠给了凉生一拳,悲痛无比地说,这一拳,我不会说,可是你知道为什么!

凉生毫无防备,趔趄着后退了一步,看着北小武,突然,笑了。

这个雪夜,我们各怀心事,站成了雕塑,异常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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