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幕
婚约
Engagement
诺诺会一直是那个开着法拉利威风凛凛的红发小巫女,狠呆呆的,满肚子坏水,嫁为人妇什么的对她还是一个遥远的未来,她还没有学厨艺,固执地喜欢吃和自己头发颜色相近的冰淇淋,和他开快车在漆黑的山路上狂奔……
可是会变的,大家都走了,留下他在原地。
CC1000次支线快车奔行在初秋的原野上。放眼望去,水洗般的蓝天下,植被从深绿到金黄到红褐,虹霓般变化。
调查团团长安德鲁·加图索平静端庄地欣赏窗外的盛景,心潮起伏。
他是加图索家族的首席法律顾问,毕业于耶鲁大学法律系,和数位美国总统同校,也是混血种。可遗憾的是言灵方面的天赋有限,因此前半生都在主管财团的法律事务,并不直接涉足“学院”这个家族最大的投资项目。但他清楚地知道“学院”的意义,那是个烧钱的机构,但是比家族所有赚钱的机构都更重要。那里汇聚着混血种在各方面的精英,一个不曾踏足学院,不曾和那些终身教授们对坐倾谈、并得到他们认可的混血种,就算你在纯人类的世界里混得再成功,在混血种的眼里也只是二流货色。
今天他终于争取到了这个机会,不是去学院朝圣,而是获得了校董会的最高授权,去弹劾学院里那个乱来的强权校长。
他将在混血种的绝顶精英们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他的思辨性、他的逻辑感、和他感人至深的口才,好似都是为了这一天而准备的。
安德鲁·加图索,这个名字将以混血种中的法律天才之名载入史册!而他所持的法典是神圣的《亚伯拉罕血统契》!
“还有五分钟抵达终点站,列车已经开始减速。”年轻的秘书走进VIP车厢,微微躬身。
安德鲁微微点头,表示对秘书的干练还算满意。这个名叫帕西的秘书是弗罗斯特·加图索先生指派的随团秘书,说是值得培养的年轻人。安德鲁觉得他虽然远不如自己年轻的时候意气风发,好歹还算乖巧。但安德鲁不太喜欢帕西对发型的审美,这个秘书总把他漂亮的金发梳成长刘海遮住双眼,安德鲁老是看不清他的眼睛。面对上司的时候不诚恳地直视,安德鲁觉得这很不好。
“我们抵达的时间通知了校方么?”安德鲁整了整衣领。
“已经通知了,他们表示会到车站迎接。”
“不错。你很细心。”安德鲁慷慨地表示了对年轻人的鼓励,“他们的情绪还稳定么?”安德鲁想象那个霸占校长席近百年的老家伙听说校董会公然调查自己,该是五雷轰顶的感觉吧?
“这个在电话里倒是听不出来。”
安德鲁想起了什么,板起了脸,“记住,我们这次来是代表校董会。一切公事公办,在工作以外不要和他们太多接触,以免被他们影响。”
“明白!”帕西犹豫了一下,“不过要弹劾校长,光凭校董会还不够,需要全体终身教授进行投票。在昂热校长还未被认定失职之前,我们的态度是否可以柔和一些?”
“柔和?”安德鲁冷冷地,“昂热的事情,还有那个学生楚子航的事情,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一个是狮心会会长,学生领袖,一个是校长,如果举动不当,”帕西轻声说,“我担心学生们的情绪会失控。”
安德鲁冷笑,懒得对帕西幼稚的担心发表评论。学生们情绪失控又能怎么样?对抗校董会?暴动?别忘了校董会,或者说秘党长老会,本身就是最强的暴力机构!
“为我安排好日程,我要一一拜会各院系主任和所有终身教授。如果昂热配合我们的调查,我可以跟他进行友好的对话,如果他选择抗拒,那我也没必要见他!”安德鲁的口气很强硬。
“明白。”
随着进站的汽笛声,安德鲁霍然起身,板起脸挺起胸,如同一个要上战场的武士,“卡塞-尔学院成立的初衷,是一个针对龙族的军事院校,如今是它回到正轨的时候了!”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欢迎校董会调查团莅临指导。”
“安德鲁老师您辛苦啦!”
安德鲁刚踏出车厢一步,迎面涌来的就是这样的欢呼声。
怎么回事?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是停错车站了么?还是幻听了?难道不该是神色悲戚的校长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谨小慎微地等待他这位钦差么?安德鲁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昂热用“邀请喝下午茶”的方式想在调查开始前讨好于他,他必定很有原则地谢绝说,“我来这里是工作的,不是喝茶。”
可为什么是一辆花车?这条幅飞扬彩旗招展的……还有月台上的那些手捧鲜花的男生女生是怎么回事?见鬼!旁边居然闪出一个中年大叔,穿着大红的夏威夷花衬衫,带着塑料框的墨镜,起身而上就要拥抱他!
一定是进入什么错误的空间了吧?所以才会看到奇怪的场面,应该退回去把车门关上再打开一次就会恢复正常!
安德鲁根本没有关车门的时间。他被那个邋遢大叔深深地抱进怀-里,大叔猛力拍打他的后背,好像要为他止咳。浓重的酒气熏得安德鲁头晕目眩,旁边又闪出漂亮的女生,给他套上夏威夷风格的花环。他被簇拥着,跌跌撞撞地上了那辆披红挂绿的花车。
“这是……这是劫持么?”安德鲁彻底混乱了。
帕西疾步跟上,凑近安德鲁耳边,“这应该就是学院派来迎接您的车队,这位先生大概是……副校长!”
“副校长?”安德鲁脑海里一片空白。他看过学院相关的文件,这所学院有“副校长”这种东西存在?安德鲁没有在任何文件中看到过副校长的签名。
“就是守夜人,”帕西低声说,“头衔是副校长,虚衔,不负责具体工作。”
“守夜人”三个字惊得安德鲁一愣。他上下打量这个介乎邋遢大叔和邋遢老爷爷之间的人物,无论如何没法把他和照片上的那人联系起来。学院二号人物“守夜人”,隐藏在暗处的重要角色,安德鲁来前研究过他,还搞到了照片,虽说是1934年在玻利维亚照的……可再怎么岁月蹉跎、光阴似箭也不至于变化那么大吧?那雕塑般的美男子面孔呢?那希腊式的高挺鼻子呢?那介于浪荡子和摇滚青年之间的细长卷发呢?那介乎妖冶和纯真之间媚杀从少妇到老奶奶的眼神呢?
时光把这老家伙彻底造就成一个悲剧了呀!
副校长大概完全没想到安德鲁在琢磨什么,凑上来一个劲儿地点头,热情四射,“可把你们盼来啰,我早就觉得该动动他!活得跟乌龟似的长!害我当了那么多年副校长!”
几百名男生女生高举手中的花束围绕花车,花车缓缓而行,人声鼎沸,空气中飞舞着气球和丝带,隐约还有开香槟的声音,看起来他们都很开心调查团的莅临,要把这次调查办成学院的盛大游园会。
副校长揽着安德鲁的肩膀,满脸骄傲,“学生们的精神面貌都不错吧?”有力地竖起大拇指,“就知道调查团一定会满意!”
他没有给安德鲁任何回答的机会,高举胳膊,“同学们好!同学们辛苦了!”
同学们大声回应,“老师好!老师最辛苦……”
安德鲁没有想到这场“错误的欢迎会”只是一连串错误的开始……从晚宴开始,这个错误向着完全不可逆转的深渊坠落!
希尔伯特·让·昂热校长根本没有出现,更别说邀请喝下午茶什么的,据说他患上了严重的咽炎。热情好客的副校长则代表学院的管理团队把接待的活儿全包了,“你们来调查他,他心里有情绪!”副校长私底下跟安德鲁说。
“我们不管他,来一趟不容易,饭要吃好,我们别见外,叫我老梅就可以。”副校长一路上都紧紧挽着安德鲁的手。
晚宴是地道的中国风味,前菜是马兰头豆腐丝沙拉,主菜是明炉烤鸭,汤是酸辣汤下面疙瘩……侍酒师给每个人倒满一种被称作二锅头的高度烈酒……安德鲁不由分说地被副校长-搂-着入席,“你不跟我喝酒我可不帮你搞昂热了啊,你要给我面子!”副校长表现出对校董会的拳拳之心,可昭日月。喝惯红酒的安德鲁完全没想到那种纯净透明的液体如此辛辣,当副校长举杯说“我们走一个”接着仰头喝干时,他以为这是某种风俗,也仰头喝干了。
“好酒量!”副校长赞叹,于是接下来的节目就是一瓶瓶地开二锅头,豪气干云,就像在盛大的婚礼上开香槟。
安德鲁无法不接受这份好意,因为副校长不但表示了效忠校董会之心,而且拉来了各院系主任和终身教授们作陪。这些人都是安德鲁在来之前就准备“分化和拉拢”的,于是他只能鼓起勇气,模仿副校长拎着个玻璃小酒壶,绕着圆桌一个个喝过去。
“副校长先生您……好像是法国人?”摇摇欲坠的安德鲁终于意识到这招待会根本就是中国乡镇欢迎领导视察的风格,他曾代表财团去中国考察过投资环境。
“是啊,巴黎生巴黎长,”副校长一瞪眼,“你看我有点中国情调是不是?二战的时候我在中国和陈纳德搞飞虎队,在那里住了十几年,我还会唱中国民歌……”
于是兴头上的副校长引吭高歌数首,安德鲁能记得的歌词只有“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的有猎枪……”
第二天,安德鲁宿醉未醒就被兴冲冲的副校长电话叫醒,参观学院的特色项目广播体操,据称这是副校长在中国抗击日本期间学到的先进经验,这所学院近十年来的中文教育也出自副校长的提案。
第三天的节目是参观学院的“三好学生”授奖仪式,自然也是中式教育传统,场面严肃又不失活泼,但在结尾的时候安德鲁才发现本年度“三好学生”获得者是他的调查对象楚子航……
第四天的节目是参观女生的深水合格证考试。安德鲁不得不按照副校长的好意安排换上泳裤,和副校长一起坐在泳池边的躺椅上,一边喝着加冰的二锅头,一边欣赏穿着白色比基尼泳装的女生们鱼跃入水,藕一样的手臂起落,破开一池清水。
“好看吧?”副校长眉飞色舞,压低了声音,“我就觉得我们学院的女生身材好!”
安德鲁的整个人生观在连续几日里接近崩塌,他不知道家族多年来的投资在这个学院里到底养了些什么人,不是科学界的里程碑式人物么?不是神秘学领域的泰山北斗么?不是钢铁般意志的执行部专员么?这本该是混血种都仰慕的神圣学术殿堂,可是除了风骚霸权的校长,还有更风骚而且猥琐的副校长!
他以极其悲愤的心情在第四日晚上给罗马的弗罗斯特·加图索打去了电话。
夜深人静,守夜人在钟楼上的小阁楼里还亮着灯。
“劣迹斑斑!劣迹斑斑啊!”副校长拍打着手中的材料,痛心疾首,“我说老友,难怪你被调查,你担任校长的这段时间里的所作所为只能说是无法无天好么?”
“作为副校长,每月薪水照领不误,但只是躲在阁楼里喝酒看成人杂志的猥琐大叔没资格说这话吧?”昂热眉梢下塌,有点没精打采的。守夜人手里的那份材料是校董会出具的正式弹劾文件,条理清晰,证据确凿。这次调查团似乎是来真的,第四天后,安德鲁忽然强硬起来,冷厉地拒绝了副校长所有活动安排,之后公开放出了这份文件。
“其他都好说,什么‘对年轻漂亮的女生更加关照’,我都帮你解释过了……只是楚子航这件事……”守夜人挠头。
“喂喂,你怎么解释的?”昂热没来由地有点紧张。
“我说你年纪大了生活没什么乐趣,跟年轻女孩多接触接触对你的心血管有好处,无伤大雅。而且你对路明非这种小男生也很关照,所以看不出你有非分之想……”
“喂!你才是校董会派来黑我的吧?”
“那些先揭过,我们来说楚子航。他现在是你的要害,而你又决定保他。别小看这个调查团,虽然安德鲁是个废物,但弗罗斯特一定在背后遥控。短暂的混乱后他们重整起来了,发起了进攻,在所有院系主任面前,把火力集中到楚子航身上去。院系主任们是这所学院的核心力量,他们如果认为你不适合继续当校长,你才会真正被开除出局。他们不会介意你的生活不检点……”
“喂!我没有不检点好么?”昂热声辩。
“说了那些都是小事嘛!先揭过!”副校长显得气度很大,“但是院系主任们会介意你把危险的血统引入校园,这是你的致命伤。他们已经决定为此举办一场校内听证会,名为听证会其实是审判你的法庭,代你受审的则是楚子航。你和他现在捆在一起了,他挂掉了,你也跟着挂掉。陪审团是所有终身教授,法官是所罗门王,他是教授中的领袖。”
“我们可以给楚子航派律师么?”
“有我呢!你可靠的老友!我会代表学院的管理者团队痛批调查团,看我盛大的表演!”
昂热瞥了他一眼,“看着很可疑……”
“总之我是你现在唯一可以派出去的律师……或者打手,要听听律师的专业建议么?”副校长像个资深讼棍那样跷起二郎腿,吞云吐雾。
“好啊,”昂热耸耸肩,“为了赢得这场审判,我们应该做什么准备?”
副校长伸掌为手刀,往下狠狠一剁,“当然是消灭证据!”
“你简直毫无道德感……不过我喜欢,好,我们来谈如何销毁证据。”昂热点头。
“消灭证据还有更加专业的人士!”副校长击掌,高喊,“进来!”
门开了,昂热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打量那张满是败狗笑容的脸,“芬格尔?你难道不是已经毕业了么?你难道不是已经被外派为执行部专员了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校长服务!”芬格尔点头哈腰。
“我们学院最出色的新闻专家,虽然成绩差了一点。”副校长大力拍着芬格尔的肩膀,“对于赢得这场审判,他已经有了初步方案。”
“他是个学生!介入这种事会让他了解到太多他不该了解的!”昂热语气森冷,“了解得太多的人在我们中往往不是活得最长的!”
“要信任我们的年轻人啊!”副校长-搂-着芬格尔的脖子,“就像你选中路明非那样,芬格尔是我选中的人。别太诧异,你想想校内讨论区的名字。”
昂热记起来了,那个讨论区叫……“守夜人讨论区”。
如此一切都好解释了。这个名字并不仅仅是学生们表达对副校长的尊重,而是此人根本就是幕后黑手。他在阁楼里喝酒看美\_女杂志之余,还在学生中不遗余力地培养自己的势力。他掌握着“新闻部”这个厚颜无耻的狗仔团,敢于把昂热的公务旅行账单和院系主任的初恋女友照片都公布上网,最后这个校园里几乎没有人敢轻易得罪新闻部。
昂热克制着向这俩家伙投掷桌椅的冲动,“好吧,芬格尔,你能保密么?你有什么条件么?”
“求毕业。”芬格尔立正。
“你是……2001级的学生吧?还没毕业?”昂热吃了一惊,在他没有关注的角落里,居然还残留着这么一根废柴。
“校长我被你说中了伤心事……”
“好。成交,如果听证会后楚子航能保留学籍,你将在学年结束时毕业。”昂热叹了口气,“怎么可能呢?你当初是我们寄予厚望的‘A’级啊!”
“现在是‘G’级……”难得芬格尔也知道-羞-赧。
“还有……这么低的级别么?”昂热再次震惊。
“他们为我新设的……因为又降级了。”
昂热摇头,“好吧,大概副校长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了。我知道我们有很多遮掩不住的证据,说说你的方案。”
芬格尔打开文件夹,声音低沉,态度专业,“楚子航,三年级,‘A’级学生,学院重点培养目标。已经有十三次执行任务的经验,和温和的外在形象相反,他手段强硬不顾后果。以这次在中国的任务为例,他近乎失控的行为,导致五十三人被送医院治疗,没有死人只能说是他的运气好。记录表明,他执行了十三个任务,就有十三次记过。如果不是因为执行部施耐德教授是他的导师,他早就被清退了。加上他无法熄灭的黄金瞳和危险的言灵能力,他至今还能在学院就读,确实是我们的管理漏洞。”
“这么严重?”昂热也觉得头痛。
“真是恶行昭彰、罪无可恕!”芬格尔口气坚决。
“还能洗白么?”
“难度类似于洗白煤球。”
昂热抚额。
“最糟糕的是,因为风格太过嚣张,他造成的诸多麻烦后果都被当地新闻媒体报道过。虽然这些报刊或者电视节目没有提到他的名字,但全世界有上千万份报纸侧面记录了他的‘卓越执行力’。这些都会被调查团作为证据呈递给陪审团。”芬格尔说。
“能说点好消息么?”昂热叹了口气,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个教育家确实像校董会说的那样不太合格了。
“所以我们需要芬格尔。知道世界上什么人会把你的小秘密捅得满天飞么?”副校长说,“不是维基解密。而是狗仔队,狗仔队是世界上最敬业的新闻工作者,他们对于八卦的嗅觉无与敏锐,他们还是一群怀疑主义者,怀疑一切,而且无孔不入,又兼具新闻工作者的一切美德。他们会在女明星家的垃圾堆里翻看她们新买的内\_衣包装袋,以推断她们有没有做整形手术。”副校长眉峰一扬,以充满自豪的口气说,“但,最容易发现秘密的人,也最善于掩盖秘密!”
“我们专业洗煤球!”芬格尔挺胸。
“好吧,继续。”昂热无奈地挥手。
“诺玛和楚子航自己也是证据。诺玛保存着学院的一切数据,但是我们已经没法修改这些数据了,校董会势必已经查阅了诺玛的全部记录,并且存档。”芬格尔说,“比诺玛更麻烦的是楚子航。”
“哦?”昂热皱眉。
“他的血样。”副校长缓缓地说,“‘爆血’是你们狮心会最早发明的技术,你应该记得它的副作用。它之所以是禁忌之术,因为每一次爆血,使用者的基因都被修改得更像龙类。校董会一旦获得他的血样,那是无法推翻的铁证。”
“这个证据怎么处理?”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我们现在冲到病房去!宰了楚子航!把他烧成灰!”芬格尔目露凶光。
昂热懒得理这个活宝,捂着脸思考了片刻,“这件事交给我了,我有办法。”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条了,人证。学生中有人曾亲眼目睹楚子航在失控边缘的样子,有很多关于他的小道消息。好在狮心会是最大的学生社团之一,他们毫无疑问会力挺会长。坏消息是学生会是他的死敌,恺撒毫无疑问会拆他的台。”芬格尔说。
“这是我们无法解决的,”昂热沉思了很久,“这样的话我们在听证会上的胜算有多少?我亲爱的律师。”
“对半开,如果没有弗罗斯特在遥控,我绝对能把安德鲁那个废物灌倒……我是说辩倒……但是有了弗罗斯特在幕后,我就只有一半胜算。”副校长叹气。
“必须要赢得终身教授们的支持,而且要快。这是很关键的时刻,他们发动这场对我的弹劾,还有另外的目的。”昂热饮尽了杯中的烈酒,“全世界的混血种都知道有一条地位尊崇的龙已经苏醒,甚至是一位龙王。校董会各家族、还有汉高手下的那些家族正在满世界寻找他。杀死龙王已经被证明可行,他们都想抢在别人前面杀死那头龙,占据他的遗骨。而校董会用一场奇怪的诉讼把我们拖死在这里了。”
“听证会会在三天之后,在英灵殿大会议厅举行。”芬格尔说。
“那么我们和校董会之间的攻防战今晚就得开始了,他们也在熬夜准备扳倒我们的材料。”副校长把一串钥匙扔给芬格尔,“从现在开始你有使用中央控制室的权力了,带着你的团队入驻吧。执行部在全世界的活动暂停!我们先掐校董会!”
午夜,调查团秘书帕西坐在黑暗里,深呼吸。等到他确认自己已经进入最佳状态之后,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微光照亮了他的脸,平光镜片反射出一行行飞闪的墨绿色字符。
他从坚硬的铝合金密码箱中取出一枚黑色的信封,倒出一张银白色的金属卡。这是一块纯粹的金属,没有芯片暴露在外,也没有磁条。帕西的手指扫过卡片表面,感觉到细微的纹路。
特殊的插卡槽已经接入笔记本的USB口,帕西把金属卡轻轻投入。几秒钟之后,界面刷新。这是个看起来极其粗陋的界面,简单的色块和有毛边的文字,没有任何美术修饰,是最原始的工程师风格。卡塞-尔学院的网络后台,之所以粗糙,并非因为它级别不够,而是因为会使用的人太少。
能够使用这个页面的人也并不在乎审美,他们看重的只是权限。
最高权限。
“加图索先生,我已经接入诺玛。”帕西接通手机,打开免提,“等待您的命令。”
“很好,”弗罗斯特·加图索严厉的声音,“你现在已经获得了诺玛的最高权限,这是白卡赋予你的。你可以访问诺玛的每个角落,但其他人都没法查到你的访问记录。你要慎用这项权力,原本我不该把白卡交给你保管,但他们无耻到切断了网络,我才不得不让你在学院内部登录。”
“是,先生。”
当日下午,弗罗斯特在欧洲无法如往常那样和诺玛建立联系了。准确地说,整个北美大陆和欧洲的互联网通信都被干扰了。路透社的消息说是大西洋海底电缆可能被抹香鲸咬断了。但只有弗罗斯特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就在电缆中断前的几个小时,调查团公布了即将举行听证会的重大决议。而电缆中断的时候,曾在三峡执行“青铜计划”的功勋拖船“摩尼亚赫号”很巧合地从那块海域经过……弗罗斯特本以为这两个老东西不至于无耻到这地步。
“诺玛的核心存储器中有一部分资料是我们一直无法解密的。我们每个月都会备份这部分资料。他们势必藏了一些东西在这些加密文件里。一旦昂热被解除校长职务,我们就会接管诺玛。他们一定会抢先删除这些资料,他们手中有正副校长的两张黑卡。但你现在拿着白卡,拥有至高的权限!首先把资料设置为‘只读’属性,然后开始备份。”
“明白。”帕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动,就像是绝世的舞蹈家在灼热的铁板上起舞。
与此同时,中央控制室。
所有出入口全部落锁,无关人等甚至执行部的人也不得靠近。一支绝密的团队于午夜之前入驻了。
卡塞-尔学院,新闻部。
炼金密码机高速打印着,发出清脆的“啪--啪”声;绕道学院位于亚洲的秘密服务器机组,海量新闻图片被下载;视频则以3D投影显示在大厅中央……如果把数据流以《黑客帝国》里那种墨绿色的数字串表示,此刻全世界都有数字狂潮涌向大厅中央的那个人,铺天盖地,万川归海。
那个人把脚跷在昂贵的胡桃木办公桌上,大口喝着可乐,看一份文件扔一份文件,打印纸散落满地,桌上还有山一样高的文件堆,空可乐罐多到能排多米诺骨牌。
“这是一个‘天涯社区’的帖子,题目是《我靠!什么是超能力?这就是超能力!》这篇帖子的作者应该曾亲眼目睹楚子航释放‘君焰’。浏览人数76239,回复8734,上过头条!”新闻部一科科长疾步过来,递上打印在纸面上的网页资料。
“这种小事还用得着知会我么?让兄弟们再刷2000个回复,找管理员改一下发帖时间。回复的内容是‘别傻了你神经病吧?’或者‘哈哈哈哈,那是我当魔术师的二表哥你被他耍了!’或者‘楼主总发这种危言耸听的帖子能否不要捕风捉影,做人要踏实’,你懂的!去吧!”芬格尔大手一挥。
“美联社的兄弟说一千美元就把他们网站上那篇报道撤下来!”有人高声说。
“给他两千,让他把评论也给我清空!”芬格尔又是大手一挥。
“部长真威武啊!”后面给他按摩肩部的小弟赞叹。
“那是,什么叫效率?这就叫效率!”芬格尔哼哼。
“这次毕业了能还我们钱了吧?”小弟谨慎地提问。
“没问题!”芬格尔斜眼看他,“校长说了,这件事办好,不但给毕业,还把信用卡欠账清空,还帮我把债还了!”
小弟就差热泪盈眶了,“那兄弟们绝对力保老大毕业!从这一刻开始,楚子航在我们眼里,那就是没有缺点的完人啊!谁敢跟我们说楚子航不好,我们就跟他没完!”
“跟他没完!”忙碌于各自笔记本前的狗仔们一起举手高呼。这帮人是芬格尔的师弟、小弟,也是他的债主们,都是在初入新闻部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被芬格尔软磨硬泡地借走了数额不等的钱,他们那么多年来在新闻部忠心耿耿……也是为了盯紧欠自己钱的那家伙。
“老大,这里有个东西不太好处理……是视频。”有人说。
“投影到中央屏幕上!”芬格尔扔出空了的可乐罐。
应该是监控摄像头拍摄的黑白视频,密密麻麻的雪花点,清晰度极差,仰拍一栋夜色中的老楼,一个个漆黑的窗口,射灯光束由下而上。右下角的时间闪烁,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怎么跟恐怖片似的。”有人低声说。
忽然,一个漆黑的人影出现在屏幕上,他是撞碎了某一扇窗跃出来的。紧跟着有一个人影跃出,一手握刀,一手抓着一根消防尼龙管。两个人一齐下坠,第二个人猛地踢墙,在那一瞬间,他找到了借力点,把手中的长刀投掷出去。长刀贯穿了第一个人的胸口,那个人的心脏应该是破裂了,全身的血从后背伤口里喷射出去,就像用巨大的喷漆罐在外立面上喷了一道淋漓的红色。最后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形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第二个人抓着尼龙管平安落地,冷冷地四顾之后,走到尸体边拔出了长刀,在鞋底上抹去血迹正要离去,忽然发现了摄像头,走近一脚。屏幕上只剩下雪花点。
看不清他的脸,但是那对灼目的眼睛让狗仔们毫不怀疑此人的身份。
“太冷厉了……太凶狠了!”有人颤声说。
“这什么东西?”芬格尔问。
“《纽约时报》2009年4月的头版头条新闻,剖婴案告破,凶手惨死。那其实是楚子航执行的一项任务,一个混血种在纽约布鲁克林区医院作案,从孕妇肚子里剖走即将诞生的胎儿,大概是用于什么黑魔法性质的炼金实验。楚子航化妆成孕妇潜伏在那家医院里,最终发现目标,最后那家伙被楚子航掷刀击杀。这是那所医院的监控录像。楚子航因此被记过,因为现场太惊悚了,医院的半面墙都是血红的。引发了媒体的大面积报道,威胁到了学院的隐蔽性。”有人说。
“这视频如果用作证据,对我们会很不利。”有人叹了口气。
“伤风败俗啊!”芬格尔叹息。
“老大,用词错了,是残酷暴虐。”二科科长纠正。
“哦,我是说楚子航居然在医院里和孕妇们一起住了十一天,偷看大肚子妈妈们的luo体……”
小弟们对视了一眼,沉默良久,“老大……有点麻烦,时间紧迫,可这家伙的案底简直有一层楼高!除了这个还有更头痛的,他在开普敦的行动中炸平了一座建筑!如果他炸的只是普通建筑也就算了,可他炸的是开普敦棒球中心,当晚正是当地职业队之间的棒球决赛,数万观众在外面等候入场,目击了整个过程……”
“如果解释成几万人的集体幻觉……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吧?”芬格尔沉吟。
“2010年4月斯德哥尔摩的‘黑夜浪游人’连环杀人案,杀人者被不知来源的龙族血统污染,转化为‘死侍’。楚子航和他在凌晨前发生遭遇战,用一根绳套把他吊死在旅行者必经的景点‘市政厅’前……场面很有宗教感,当地人认为这是神对杀人者的惩罚,教皇甚至亲自驾临为死难者做了盛大的弥撒!”
“2009年12月,芝加哥,汉考克大厦,十三到十五楼的西面墙壁瞬间被冲击波破坏,这是因为楚子航在任务中动用了装备部声称还在‘试验阶段’的武器——‘光与尘的龙息’。原本它被认为是可靠便携的单兵作战装备,类似手枪……但是不知道为何最终效果是高强度冲击波。这件武器在行动之后被回炉重炼……至今没有重新投入实战。”
“他真够了!”芬格尔双手十指插进自己乱蓬蓬的头发。
气氛非常凝重。虽然自认为是洗煤球高手,但狗仔队们在这如山的案底前还是士气低落了。事情捅到了新闻媒体上就很难收拾了,公众媒体影响力太大,他们既不能把几百万份报纸收回来销毁,也不能给全世界人洗脑。
“干脆我们咬死不认!被吊死的变态杀手、倒塌的开普敦棒球场,跟楚子航有什么关系?”一名狗仔站了起来,猛拍桌子,透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只是楚子航当时恰好去那里执行任务而已,巧合!一切都是巧合!这种事儿CIA就做过,派特工去拉美小国策反军方,回来说政变跟我们毫无关系啊,我们只是恰好去那里旅行,还买了雪茄烟回来。”
“幼稚!”芬格尔神情严肃地批评,“我们可以不承认,问题是听证会不是我们说了算,最终的发言权在终身教授团的手里。那些老科学宅和老神棍如果认为楚子航和这些事有关,我们认不认都没用。”
“要说明这些事不是楚子航干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说明其他人做了这些事。”一名狗仔显然很有法律素养,“证明一个嫌犯是无辜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出真正的凶手。”
“就是栽赃的意思吧?”有人问。
“也可以这么说啦,就是用词比较粗糙,不够雅驯。”法律狗仔有点不好意思。
“雅驯个屁!管雅驯不雅驯!只要能辩赢就好,这就是辩论赛,磨嘴皮子而已。”芬格尔说,“不过你这话有点道理。”
“问题在于这些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显然跟混血种或者龙族有关,”一个小弟眉头紧锁,“如果不是楚子航这疯子做了这些,就得是其他疯子做了这些。能够作为栽赃对象的不多啊。”
“我知道一群人!他们很合适!”芬格尔猛拍大腿,目光灼灼。
屏幕上的下载进度条已经超过95%,很快诺玛存储器上的隐藏文件就会全部备份在帕西的硬盘矩阵里。没有人能阻止这次备份,因为没有人的权限能超越白卡。持白卡的人在诺玛的网络内部如同神一般飞行,其他用户就像是蚂蚁,爬来爬去却不知神在俯视他们。
中央控制室进出流量忽然间又开始增加了,似乎那群狗仔重整之后又热情似火地投入了工作,却不知道来往的一切数据流都在帕西的监控下。
帕西试着切换到他们的界面上,想看看这帮狗仔到底在干什么。
“嗨,您好,不知道您是谁,但很遗憾您的访问必须被终止了,虽然抱歉但是也没有办法,有权限更高的人下达命令呐。”忽然,高精度的3D模拟人物出现在屏幕上。那是个穿着白色睡裙,仿佛漂浮在空气中的少-女,长发漫卷,笑意盈盈。她和粗糙界面的对比强烈,就像是在任天堂的红白机上忽然跳出了PS3上全高清美少-女。一瞬间帕西身\_体后仰,似乎要避开她的美丽带来的重压。
他下意识地按下“esc”。这是紧急操作,中断远程控制。
他以为自己被入侵了,但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不可能被入侵。他现在是神一级的存在,谁能入侵神殿?
“esc”失效,在美少-女的鞠躬中,整个页面黑了下去,只余下暗红色的下载进度条,它已经到达了98%。但它不再前进,反而迅速回退。帕西伸手想拔掉连接硬盘矩阵的数据线,但已经太晚了,进度条归零。刚才下载的一切被远程清空。白卡“啪”地一声从卡槽里弹出。
他被拒绝了。
他感觉到自己被一层阴影笼罩着。来之前他们做了充分的调研,收集了大量的资料,而且他们本身就是校董会直属,自认为足够了解这所校园,但从踏入这里,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副校长开始,隐藏在暗处不为人知的东西都开始走上前台了。他陷入包围了,必须突围。
帕西坐在黑暗里,沉思了几分钟,拾起白卡冲出房间。
楚子航缓缓睁开眼睛,病床前,一个人影站在黑暗里。
楚子航默默地看着他,并没有特别惊讶。他察觉到了这个人的接近,对方也没有刻意地潜行。这间特护病房只有被特殊许可的人才能进入,但这个人显然没有获得许可。他就像一个窃贼,只是进门之前礼貌地敲了敲门。
“你好,打搅你休息了,可以开灯么?”人影问。
楚子航点了点头。
人影打开了床头灯,楚子航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一张漂亮柔和的脸,但因为那诡丽的双瞳,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他的脸型。一只眼睛是海蓝色,而另一只眼睛淡金,像是名种的波斯猫。楚子航和他对视,觉得自己在看一只波斯猫,安静、温顺、甚至对你很亲切,但又极其地敏锐。
猫是难以揣摩的动物,楚子航也看不清楚那个人的眼神。
“我叫帕西,是调查团的秘书,来调查你的。”那个人自我介绍。
“你好。”楚子航说。
“我需要你的一些血样,这会有助于我们研究你。”帕西取出密封在塑料袋里的真空针管,刺入楚子航的手背,真空自动把一毫升鲜血吸入了针管里。帕西收回针管,自始至终他都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医生,专业、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而且都为你好。
“你在六旗游乐园的表现令人难忘,希望还能看到你更精彩的表现,”帕西微笑,“虽然有人希望把你从学院的名册中抹掉,但试图保护你的人也很强大。暂时他们还不会分出输赢,那么在输赢决定前,把自己百分之百地释放出来吧。”他微微躬身,“还会再见面的,有机会私聊。”
楚子航无法阻止他,虽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血样不能外流。这间加护病房的监控严密的就像是监狱,四壁里面都有钢铁夹层、玻璃防弹,如果可能诺玛会把装备部那帮疯子改进过的航炮架在门口,对任何没有得到许可的人倾泻重达数十公斤的子弹。但这个叫帕西的年轻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进来了,一切于他都毫无阻碍。他总不能一把将帕西掐翻在病床-上高喊警卫。
奇怪的是,他心里并不抗拒帕西,不仅因为那个年轻人如猫般温顺,而且他隐约透着“我们是同一种人”的味道。
更奇怪的是,第一眼看上去,你会感觉站在那里的是恺撒,虽然他们长得并不相似。
第一缕阳光照进中央控制室的时候,新闻部全体脸色灰暗如败狗,而眼神炯炯如星辰。
他们将是狗仔史上的传奇,在伟大领袖芬格尔的带领下,完全击穿下限。什么维基解密,什么戴安娜狗仔追车案,在他们今夜的丰功伟绩面前都将化为渣一般不值一提的小事!新闻部效力全开,绝对不仅仅覆盖学院内,他们和各大媒体有着密切的关系,在副校长大人亲自指导和谆谆教诲下,这支团队坚信新闻可以改变世界,因此早已积累了海量的媒体资源,这个夜晚,几年的积累完全释放。
他们有信心让调查组大吃一惊……当然也可能是勃然大怒……甚至号啕大哭……
芬格尔大手一挥,“收工!我们带来的东西都带走!但是一张字纸任何存储设备都不准出这间屋子!今晚上这里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外传!”
“明白!”
芬格尔一低头,忽然愣住了。一份文件被偶然调了出来,来自学院的机密文件夹,“血统档案”。
他鬼鬼祟祟地左右看看,一边哼着歌儿,一边悄悄按下“打印”键,然后翻着眼睛望天,双手抄在屁兜里,磨蹭到打印机前,悄悄把打印出来的文件卷进口袋里。
“见鬼!那个秘书怎么可能侵入加护病房而我们完全不知道?谁给的他权限?”副校长一改往日的淡定,有如一只被抢走蜂蜜的狗熊,在屋子里暴躁地走来走去。
早晨的时候加护病房传来消息,护士在门口遇到了调查组的秘书,并且还友善地聊了一会儿。秘书表示自己是过来取血样的,托护士给副校长说一声。
“我怎么知道?我在学院里的权限跟你完全一样,我连你去了什么低俗网站都能查出来,可我也没找到那个秘书进入加护病房的记录,那个病房可是被各种电子锁封闭起来的,诺玛管理着每一把锁。”昂热给自己倒了一杯琴酒,加冰块和柠檬,简单配了一杯干马天尼。
“你这个暴躁成狂的家伙都能那么镇静,我猜那个秘书取走的血样对我们无法构成威胁。”副校长一愣。
昂热坐进沙发里,大口喝着干马天尼,“我说过血样我会解决的。我们安排了一次手术,给楚子航换血,他全身血液被洗了几遍。几个月之内他的骨髓造不出足够纯度的新血,血样无论怎么监测都不会有问题,因为那血样根本就不是他的。”
“看来你在‘咽炎发作’的这段时间里还做了点儿事,人生最大的幸福之一是盟友不是猪。”副校长松了口气。
“真正的楚子航血样。”昂热把一根密封的石英玻璃管递给副校长,“作为炼金术的狂热爱好者,我估计你会有点兴趣。”
“这是血样么?你确定你没有把它跟可乐搞混?”副校长对光观察那份血样,没有人会相信那是血样,它呈淡黑色,细小的气泡在里面凝出、聚合又爆裂,看起来确实像个玻璃瓶装的可乐。
“刚刚采出来还是鲜红的,十几分钟里就变成这样了,采血的容器里有微量的人类血样残留,和楚子航的血液起了反应,”昂热说,“反应相当剧烈,靠着装备部的一些新式设备才镇压下来。这种血液太活跃,只有在楚子航的身\_体里才是稳定的,换而言之,楚子航是它唯一的容器。”
“确实不能让这种血液被校董会得到,根本不用进实验室,只要随便混点纯人类的血样进去,就能看出问题了。”副校长举着那份血样赞叹,“真是炼金技术上的奇迹,一个混血种,以自己的身\_体为器皿进行了等级很高的炼金实验,把自己的血液向着靠近龙血的方向炼化!我真要被这种不要命的研究精神感动了!”
“你说得对,这就是不要命,我们无法判定他的血液什么时候会跨越临界血限,‘爆血’技能已经严重伤害他的身\_体。”昂热皱眉。
副校长点点头,“借折刀用一下。”
昂热把袖子里的折刀抽出,递了过去,副校长顺手攥住昂热的手腕,挑开折刀,在昂热的手指上一刀切下!
“再借点血样。”副校长把带着一滴血的折刀收了回去。
昂热无奈地压迫止血,“你不能用自己的血么?”
“废话,疼。”副校长坦然地说,从石英管里挤出一滴可乐样的黑血,也粘在刀刃上。
两滴鲜血在刀刃上滚动,像是两个被赶到角斗场上的斗士,缓缓地靠近,一触而又弹开。副校长微微抖动手腕,两滴血沿着刃口在刀尖地方相撞,融汇起来,脱离了刀身。
空气里忽然爆出血红色,就像空灵、妖娆而冷艳的一朵红花瞬间盛开,又瞬间凋谢。红花变做墨一般的黑色,坠落在地毯上,居然把地毯上烧出了咖啡杯碟大的黑斑。小屋里一股烧羊毛的气味。
“地毯是羊毛的,该死,这东西对于一切活过的、有基因残留的东西都存在侵蚀。”副校长吃了一惊,“简直是王水!”
“不,是在自己的血管里炼制硝化甘油!”昂热低声说。
“必须阻止他继续使用这种技能,否则会无法逆转。”副校长用纸巾擦去了刀刃上残留的血迹,递还给昂热。
狮心会的活动室里,以副会长兰斯洛特为首,所有干部聚集一堂。这是狮心会历史上遭受的最大挑战,会长将被送上学院的内部法庭。狮心会内部迅速达成了一致意见要力挺会长,统一意见并不困难,在恺撒领导的学生会冲击之下,狮心会作为学院最老牌的兄弟会有沦为第二的危险。他们之所以还能稳坐社团第一的地位,是因为有楚子航。失去了这个超“A”级的会长,面对同时有“A”级恺撒和陈墨瞳以及“S”级路明非的学生会,狮心会没有任何胜算。
虽然这个“S”级现在正坐在他们中间,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但楚子航领导下的杀胚显然对于听证会这种事毫无经验,如果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恺撒身上,学生会的蕾丝白裙少-女团和腹黑跟班们早已经全体出动,在学院各个地方造势了。而兰斯洛特只能带领干部们等待消息。
门开了,芬格尔进来坐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搞定了!绝没问题!”
沉默了片刻之后,杀胚们如释重负地都鼓起掌来。
兰斯洛特把一枚信封递给芬格尔,里面是他调用狮心会应急资金开具的一张本票。芬格尔毫不客气地收过,上吃校长下吃狮心会,要是副校长也会这么做的。
“听证会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芬格尔信心十足,“你们有空不如去看望一下楚子航,不用在这里愁眉苦脸。”
兰斯洛特“噌”地起身,这个法国人现在才想起他们迄今还没有去看望过楚子航。楚子航昏迷的时间里加护病房是不准探访的,倒是新生夏弥获得了校长特别授予的进出许可。今天是加护病房开放探视的第一天。狮心会全体干部都跟着兰斯洛特出去了,走廊上那群人在讨论应该准备什么样的花束。
路明非也想跟着出去,被芬格尔在背后拍了拍肩膀。“我有一个坏消息你要不要听?”芬格尔耷拉着眉毛。
“我靠,早死早超生,听!”路明非没当回事儿,废柴师兄嘴里什么时候有好消息?
芬格尔递过一张纸巾,“准备好啊师弟,你听完就可以开始抹眼泪了。”
“呸!看着这张纸巾还不错,我留着晚饭擦嘴。”路明非把纸巾叠好往口袋里一揣。
芬格尔竖起大拇指,龇牙,“师弟你真是豪情盖天,无论遭受了多大的打击还有饭意就是斗志仍在啊!那你听好啰……”他-舔-了-舔-嘴唇,“恺撒跟诺诺求婚了!”
路明非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
他觉得耳边一片空白,没有感觉,一点也不难过。他想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一定是听错了,别误信传言呐。一分钟之后这个错误就会被纠正过来,一切都会回复到以前的轨道上。恺撒和诺诺还是男女朋友,但是他们之间关系有点微妙,他们还没毕业结什么婚,昂热校长这样的学院暴君会呵斥他们,说一切以学业为重!结什么婚?毕了业再说!这样他还有几年花痴可以发,奶奶的大学不就是对着校花班花发发花痴,直到花落水凉尘埃落定,美\_女嫁给富二代,于是就长大么?这就是个过程啊!这两人懂不懂过程的美啊?不要随便加速过程好么?随便加速过程……有些来不及长大的人会很难过啊……
虽然知道不能改变结局,但是不能在尘埃落定之前让人猥琐地、小小地花痴一下么?
路明非盯着芬格尔看,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芬格尔对他使劲点头,竖起三根手指指天,表示诅咒发誓自己没瞎编。
他终于感觉到难过了,彻头彻尾的无力,心脏都懒得搏动,介乎疲倦和疼痛之间的糟糕感觉遍布全身。他想慢慢地蹲下去,或者干脆躺在地上不动。
他硬撑着,盯着芬格尔,“我靠,你怎么会知道?”
“学院里想结婚的人都必须申报,得通过血统分析,以免生下血统不稳定的后代,”芬格尔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打印纸来,“学院的血统档案,在中央控制室里偶尔找到的。我心说哇嚓嘞,这不是跟我兄弟为难么?于是偷偷打了一份带出来,我很够意思吧?”
路明非展开那张纸,《关于和“A”级学生陈墨瞳(学号A09003)结婚的申请书》,申请人“恺撒·加图索”。这是一份格式老套的文件,估计是恺撒找了什么模板抄的,主要内容是他和诺诺的简历、认识时间、相处状况,以及本着“优秀血统互相加成培育优秀后代”的良好愿望,附加一份由学院基因科学系出具的报告,说明根据血样分析,恺撒和陈墨瞳的后代出现不稳定基因的可能性很小。手续很齐全的样子,要不是校长忽然被调查组狙击了,学院的所有手续暂停,这份申请书没准就通过了。
就像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国结婚要组织批准似的,路明非觉得这份文件又搞笑又惊悚。
“纸巾……还留着擦嘴?”芬格尔小心翼翼地问。
路明非低头看看口袋里的纸巾,下意识地用它抹抹嘴,随手扔在地下。芬格尔以为他是谁?悲情戏的男主角?会有迎风流泪的45度仰角?他只是路人甲,路人甲是不需要流泪的侧脸的。本来这事儿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没事儿啊,我去撒尿。”路明非说。
他转身出门,在芬格尔的目光里一步步往前走。他的腰有点弯,肩膀有些重,两只胳膊无力地往下坠,越来越沉。他想自己得走快点,否则没到走廊尽头这俩胳膊就要拖在地上了,那么他在芬格尔的眼里要么是刘皇叔……要么是被人抢了香蕉的猴子……
他终于撑到了走廊尽头,拐过弯开始奔跑,撞进空无一人的洗手间。
他靠着门,慢慢地坐在地上,回忆自己和诺诺之间的事。乱糟糟的很多事,譬如诺诺喝令他为学生会的帆船集训跑腿、诺诺喝令他去买一份蓝莓蛋挞当夜宵、诺诺喝令他记得她自己喝咖啡的习惯,“加一块糖的拿铁”,情节琐碎毫无意义。如果要择其精华,就很少了……
“这才是我们的Ricardo.M.Lu啊。”电影院的小厅里,当着几十个文学社的人,诺诺拍了拍他的脸,笑容说不清是体贴或者促狭。
“真好啊……不管谁送的。”诺诺站在他身边,看着夜空里渐渐熄灭的烟花。
“不要死啊!”他怀抱着不属于他的姑娘在三峡寒冷刺骨的水中呼喊,诺诺暗红色的长发在水中飘逸如同茂密的海藻,穿着让人血脉贲张的比基尼泳衣。可那时他觉得自己的血都快要冻住了,全身都冷,他只是怕她死了……她死了,自己又会很孤独……
路鸣泽说他很孤独,其实他真的不觉得,白天对漂亮师姐发发花痴,晚上和废柴师兄吃吃宵夜聊天打屁,这日子有什么孤独的?
如果这世界一直都是这样,也不赖。
可能有点贪心了,想把每个人都留在最初相遇的时候……陈雯雯应该在阳光里的长椅上读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为一段和自己无关的悲情郁郁寡欢;废柴师兄就该永远毕不了业,于是两人住一屋,每天晚上宵夜,所有心里话好话烂话都可以拿出来说;诺诺会一直是那个开着法拉利威风凛凛的红发小巫女,狠呆呆的,满肚子坏水,嫁为人妇什么的对她还是一个遥远的未来,她还没有学厨艺,固执地喜欢吃和自己头发颜色相近的冰淇淋,和他开快车在漆黑的山路上狂奔……
可是会变的,大家都走了,留下他在原地。
他抬起头,在镜子里揉着自己沮丧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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