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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od第十五章 血

虽然维达尔用来打开谷仓的钥匙并不是黄金制成的,但对于等候在破旧大门前的农民来说,这把钥匙开启的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宝藏。他们一大早就来排队,队伍横贯整个院落,其中的许多人还带着孩子。饥饿是他们家中的常客,对他们而言,“面包”“盐”“豆子”和“土豆”这样的字眼远比童话书中描写的宝藏有魅力。

维达尔让两名士兵守着谷仓门,还有一名士兵坐在他们从房子里搬出来的桌子后面,查验农民们的配给券。

“把你们的配给券拿出来检查!”负责检查配给券的阿兹纳中尉喊道,语气中满含只有穿上他的制服才能体会到的自信,但他从来不曾品尝过为了填饱肚子而排队领取配给的滋味。他父亲是个屠夫,眼前这些疲惫的面孔和佝偻的脊背只会让他把他们视为劣等物种,觉得自己当然和这些农民不是一类人。

“快点!”他对一位老人咆哮着,一把抓过他手里的配给券。“你姓什么?叫什么?”中尉的屠夫父亲与这个老人没有半分相像,从来不会如此疲惫、如此潦倒。

“纳西斯科·佩纳·索里阿诺为您效劳。”老人回答。没错,他们一辈子都在为他们效劳。

阿兹纳挥挥手,准许他走进谷仓。

“姓名!”他喊道,队伍沉默地向前移动。

默西迪丝和另外两名女佣拿出装满新鲜面包的篮子,将所有物资运到磨坊的梅德姆中尉从默西迪丝的篮子里拈起一块面包。

“在佛朗哥的西班牙,我们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食物!”他的咆哮在院子里回荡,“磨坊里还有很多!那些赤色分子却说我们让你们挨饿,完全是胡说八道……”

梅德姆的声音飘进了奥菲利娅和她母亲的房间,将女孩从睡梦中惊醒。她梦见了潘神和蟾蜍,还梦见那把钥匙打不开……打不开什么来着?奥菲利娅不确定自己是否愿意知道答案。

字句不断地从外面飘进来。

“在统一的西班牙,没有一个家庭……”

奥菲利娅轻手轻脚地滑下床,以免吵醒母亲。家庭……

“没有一个家庭缺少柴火和面包!”

面包。这个词让她觉得饿了,非常饿。毕竟,昨天经历了一次令人筋疲力尽的冒险之后,她没有吃晚饭就被赶到了床上。

“……没有一个家庭缺少柴火和面包。”尽管说出这句话的人满怀自信,但连奥菲利娅都知道这是赤裸裸的谎言。孩子们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成年人都会撒谎呢?

潘神在说谎吗?在奥菲利娅的梦中,他看起来更加阴险。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她母亲在睡梦中发出呻吟,太阳还没来得及把房子晒暖,她的脸上就冒出了闪闪发光的汗珠。奥菲利娅踮着脚尖走进浴室,并没有吵醒卡门,斑驳的阳光洒在了浴室地板上,但奥菲利娅锁上了门,把晨光挡在外面,她从暖气片后面拿出潘神的大书,书页重又变得像雪一样白。

“来吧!”奥菲利娅低声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让我看看!”

书听从了她的命令。

左边的书页上出现了一个红点,右边的书页上也逐渐冒出另一个红点,它们迅速变大,像墨水在潮湿的纸面上洇开的速度一样快。白色的页面慢慢被红色占据,最后,连书页之间的缝隙都变成了红的,红色的墨水甚至滴到了奥菲利娅的光脚上。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她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她抬起眼睛朝门那边看了看,母亲似乎还在睡觉。

红色的书页中传出一声低沉的叫喊。

奥菲利娅扔下书,冲到门口,一把推开浴室的门,发现母亲靠在床架上,手按着肚子,白色睡衣被血浸透了。

“奥——菲利娅!”卡门嘶哑地说,无助地举起一只手,上面全都是血,“帮帮我!”

然后她倒在了地上。

维达尔站在院子里对表,他用黑色的皮手套遮住了破碎的表蒙。得需要多久才能喂饱这些农民?仅仅因为其中的一个家伙不相信他们,就需要浪费这么多的时间?维达尔愿意拿他的制服打赌,有不少人会把分到的食物带进山里,养活那些加入叛徒行列的亲戚或者情人,他真希望自己能像杀死那两个打兔子的农民那样把这帮人全都干掉。

“上尉!”

他转过身来。

这个女孩疯了吗?竟然穿着睡袍朝他跑过来。平时她可总是躲着他,恨不得完全变成隐形人。他曾经劝卡门把女孩留在她的祖父母身边,然而女孩的母亲不同意,女儿是她的弱点,也是她唯一敢与他争论的问题焦点,但他并不打算替一个死去的裁缝养孩子。

走向那个女孩的时候,维达尔的步子很僵硬,但站到她的面前时,他意识到奥菲利娅脸上的恐惧并不是由他引起的。

“快来!”她叫道,“求你了!”

维达尔这才注意到她衣服上的血,显然不是女孩的。恐惧在他内心深处搅动,恐惧混合着愤怒。愚蠢的女人。她会辜负他,辜负他给她的孩子。他大声命令赛拉诺去找医生。

天空开了个大口子,大雨倾盆而至,整个世界都湿透了。这样的天气与急匆匆地穿过庭院的费雷罗医生的心情相配得出奇。

他看见维达尔站在谷仓前,凝视着他带到磨坊来的帐篷和汽车,费雷罗觉得,跟磨坊后面那些高大的杉树相比,它们看起来更像是被遗弃的玩具。他穿着外套,袖子上沾了一些血。

“你妻子需要休息,不能打扰她。直到分娩之前,她都应该保持镇静。”你不应该把她带到这里来,医生在脑子里补充了一句,但他嘴上只是说:“应该让小姑娘睡在别的地方。我会待在这里,直到孩子出生。”

维达尔仍然盯着院子。

“让她好起来,”他说,没有把视线从雨中移开,“不管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当他终于转身面对费雷罗时,脸上的肌肉已经因为愤怒而变得僵硬。他为什么会愤怒?费雷罗想,是怨恨人生还是责怪自己不该把怀孕的妻子带到这里来?不,像维达尔这样的人从来不会责怪自己,很可能是他未来孩子的母亲惹他生气了,因为她让他变得如此脆弱。

“让她好起来,”维达尔重复道,“治好她。”

这不仅是个命令,还是赤裸裸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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