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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 a Woman第三十三章 不过是个女人

她被捆绑在沾满了塔尔塔的血的横梁上,谷仓外面,新的一天正在破晓。加西斯把默西迪丝的两手捆在她的身前时,她并没有看着他,他也是如此捆住塔尔塔的手的。

维达尔忙着搜她的包。他摘下了手套,他在审讯囚犯时经常这样做,因为清理皮革上的血很麻烦。默西迪丝对此再清楚不过,因为她清理过无数次他的皮手套。

“香肠……”他把香肠扔在地上,“这不是给你和那个女孩吃的,对不对?而且,你肯定不会为那个孩子偷这个。”他嗅了嗅一包东西。“我最好的烟草,你本可以跟我要的,我会给你的,默西迪丝。”

加西斯微笑着系了个绳结,他的上尉又拿起她准备送给森林里的那些人的信件看了起来。

“给我记下这些人的名字,明天把名单交给我。”他把信递给了加西斯。

“是,上尉。”

她当初为什么要带走这些信?现在游击队员们的亲人都会被那些兵抓起来……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伤害到躲在树林里的人,信中那些爱的话语原本担负着安慰的使命,现在却反过来成了对付他们的武器。

默西迪丝试图忍住眼泪,绝望如同毒水一样在她心中沸腾起来。爱是极其有效的陷阱,而战争最残酷的一点就在于,它使爱成为致命的风险。我们会杀了你的母亲。我们会强奸你的姐妹。我们会敲断你兄弟的骨头……

默西迪丝把头靠在残破的横梁上。即便他们现在就杀了她,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已经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她的心早已被恐惧折磨得疲惫不堪,除了同情那些很快就会听到士兵们的敲门声的人,为他们感到遗憾之外,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维达尔解开她亲手为他清洗和熨烫过的衬衫,她以前时常抱怨衬衫上留下的血迹难洗,现在轮到她来弄脏这件衣服了。她的血会溅在袖子上吗?还是说他会直接脱掉衬衫?没错,想象洗衣服的事情,默西迪丝,不要考虑他会对你做些什么。

“你可以走了,加西斯。”

加西斯看了她一眼,她不确定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有些士兵不喜欢折磨女人,但他的上尉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犹豫。她怀疑,比起折磨男人,他更喜欢折磨女人。

“你确定,上尉?”

维达尔笑了一声,默西迪丝不记得自己以前是否听到他笑过。“看在上帝的分上!她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默西迪丝盯着谷仓的木墙,它会是她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这些木板是树木的尸体做成的,而外面生机勃勃的树林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加西斯走出谷仓,关上了门。

默西迪丝心想: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看待我的,所以我总能逃脱。对你来说,我是隐形的。

她继续凝视墙壁,以为这样审讯者就不会看到她眼中的恐惧,但维达尔走到她身边,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他。

“该死,你发现了我的弱点:骄傲。”他仔细审视着她的脸,仿佛把它当成一块美丽的肉,而他只想让它流血,“幸运的是,这是我唯一的弱点。”

撒谎。默西迪丝感觉他的手指压在她的脸颊上。他极其享受她无助的样子,想要通过摧毁她的美丽来把它变成他自己能够拥有的东西。

“现在让我们找出你的弱点。”

维达尔放开她的脸,大步走向排列着各种工具的桌子。

“这很简单,”他背对着她拿起锤子,“你肯定会开口的。”他又把锤子放回桌上,检视其他工具,好像不确定该用哪一种。“但我必须确保你所说的一切——”他拿起一把铁钩,温柔地察看起来,“都是真的。”

继续说下去。默西迪丝暗自祈祷,因为她的手指在偷偷地翻找藏在围裙里面的刀。它是否足够锋利?锋利到足以割开绳子,而不仅仅是胡萝卜和洋葱?

“没错,你会开口的,我这里有几样专门让你开口的工具。”他仍然背对着她。

默西迪丝确信,塔尔塔听他说过同样的话。维达尔喜欢夸耀。毕竟,一个驻扎在加利西亚森林腹地的某个废弃磨坊里的上尉,除了自己的残忍之外,还有什么可夸耀的呢?他竟然说自己的弱点是骄傲?不,虚荣才是他的弱点:不断地向自己和他人证明,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的冲动,证明他的心不知恐惧和怜悯为何物。撒谎。其实他什么都怕。尤其是怕他自己。

默西迪丝开始用刀割绳子,眼睛始终盯着他的脊背。

“我们不需要特别的工具……没有必要。我很有经验。”

哦,是的,他喜欢听到自己的声音。他乐于炫耀自己冷静的语气,即便与此同时他的心会因为愤怒或兴奋而快速跳动。默西迪丝确信,当他看到那把锤子,想到可以用它敲碎他经常注视的那张脸、敲碎当她靠近时他会漫不经心地触碰的那双手的时候,他的心会跳得更快。她在他眼中的确是隐形的。没错,默西迪丝,他只知道她是佩德罗的姐姐,父母早亡,还有个早夭的姐妹……她真正的自我对他而言是隐形的,维达尔只注意到了她美丽的样貌。

好了。她感到刀刃触到了皮肤,她的双手自由了,但还有更多需要切割的东西。

“首先,”维达尔举起一把钳子,“我觉得这个东西不错。”他仍然没有转过身来。

默西迪丝默默地松开捆住双腿的绳子,她踮起脚尖走向审讯者,双脚深深地陷在柔软的稻草里面。

她举起刀,猛然刺破他的白衬衫,捅进了他的脊背,然而纤细的刀片长度不够,肌肉也不像绳子那样容易割开。维达尔呻吟着捂住伤口,默西迪丝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试图平复呼吸,她从来没用刀刺过人,况且她的武器和她的身体一样脆弱。

当他终于转身面对她时,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只不过是个女人。默西迪丝这一回把刀插进了他的胸口,抽出刀刃时,他瘫倒在地,但她趁机又往他的肩膀下方刺了一刀,但这个位置远远高于他的心脏——假如他还有心的话——而且刀刃太短。虽然手指上已经沾了他的血,滑腻腻的,默西迪丝还是又捅了他一刀,这一次刀子刺进了他张开的嘴唇之间,默西迪丝把刀片压在他的嘴角上。

“瞧见了吗?我可不是什么老头,狗娘养的。”她对他说,“也不是受伤的囚犯。”

她手上用力,刀刃沿着他的嘴角一直割到他的脸颊,然后她跪在地上,用手按住他流血的嘴巴。

“不准你再碰那个女孩。”她几乎听不出自己的声音,“我给很多猪开膛破肚过,不多你这一头。”

她的膝盖发出的声音却与她凶狠的语气截然相反,她所有的恐惧仿佛都集中在了那个部位,但她设法稳住心神,来到谷仓门口,推开了大门。默西迪丝走到外面,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血淋淋的刀。她再次把刀子藏进围裙,然后迈步离开,经过院子里的那些士兵,他们对她视而不见。隐形人。

只有军官赛拉诺转过头来盯着她看,但默西迪丝继续向前走。马厩前有一台收音机,正在大声广播乐透彩票的中奖数字,震耳欲聋。厨师总是把她的钱花在买彩票上。

继续走。

“嘿,你看到了吗?”赛拉诺对加西斯说,后者正拿着他从树林里捡到的那张叛军们留下的彩票,面露沮丧。“你相信吗?”赛拉诺疑惑地说,“他放她走了。”

他指着默西迪丝。加西斯把手中的彩票揉成一团,扔到地上。“你说什么?”

默西迪丝走得更快了,她觉得加西斯紧盯着她的背,也许他不像他的上尉那样享受酷刑,但他肯定不介意杀人。

“嘿!”他冲她喊,“你给我停下!”

默西迪丝跑了起来。

哦,这很容易。

加西斯从枪套里拔出手枪。

开枪比拿锤子敲烂五花大绑的囚犯要容易得多。

他小心翼翼地瞄准目标,就像奥菲利娅的父亲仔细地将纱线穿过针眼。

“抓住她,加西斯!”

然而此时加西斯已经忘记了默西迪丝,他放下枪,吃惊地看着他的上尉像个醉汉那样摇摇晃晃地走出谷仓,衬衫上全是血,手捂着嘴。

“快!”上尉叫道,但军官们很难听懂维达尔捂着嘴时说出的话,“把她给我抓回来!”

加西斯没有动,只是盯着维达尔指缝里流出的血。“上尉,怎么……”

“把她给我抓回来,该死!”

这一次上尉放下了手,加西斯看到了刚才对着他吼叫的那张嘴,它一直咧到了维达尔左边的脸颊上,仿佛露出了一个血腥的笑容,他赶紧收敛心神,低下了头。

“上马!”他朝士兵们喊道。

听到加西斯咆哮着发出命令时,默西迪丝刚刚逃到树林边。你刚才为什么不趁机杀了他?看到维达尔也追了过来,她懊悔不迭地问自己。如果她的刀再好用一点的话,就能做到了。没错,她会杀了他。她跌跌撞撞地跑进羊齿蕨丛,它们的叶子刷过她的皮肤和衣服。默西迪丝自从长大以后就没跑得这么快过,尽管她小时候非常享受奔跑的乐趣。

喜悦。喜悦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来着?她不记得了……

她很快便靠在树上喘起了粗气,虽然听到身后传来马匹打响鼻的声音,但她实在是跑不动了。马蹄践踏着羊齿蕨,骑手们在马背上大喊大叫。这一大群人迅速靠近时,她依然在盘根错节的植物和凌乱的碎石之间慌不择路地蹒跚前行。

前方的林木之间突然出现了一片开阔地——高大的松树围出了一个空旷的圆圈,她别无选择地踏入圈内,这些树仿佛特意聚在一起观看她的死亡。士兵们骑着马把她围在中央,她的头发披散开来,觉得自己像个孩子那样渺小又脆弱。

加西斯正朝她微笑,仿佛在嘲弄她,同时又包含着欣赏。对他们来说,所有的女人都是猎物。瞧瞧她,加西斯的眼睛似乎在说,多么漂亮的女佣。他安抚着自己的坐骑,摩挲着它的脖子,好像把那当成了她的脖子。他慢条斯理地从马上下来,显然很享受追猎的过程。乐趣才刚刚开始。

“嘘。”他说,朝她走来,举起双手,好像在哄小孩。

默西迪丝一直觉得加西斯不如维达尔残忍,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其实都是一类人。她伸手去抓她的刀。当她拿刀指着他时,刀片依然是红色的,带着维达尔的血。

加西斯摘下军帽,仍然微笑着,好像在追求她一样。“你要用那把小刀捅死我?”

噢,她多么想成为一个男人。

“你最好不要反抗,乖乖跟我们回去。上尉说,假如你表现得好……”加西斯说。当男人狩猎女人时,他们的声音会变得很像猫的咕噜。

默西迪丝把刀片压在自己的喉咙上,塔尔塔就没有这种机会。可怜的塔尔塔。

“别犯傻,亲爱的。”加西斯向她靠近一步。

默西迪丝抓牢刀柄,确保刀片稳稳地贴在自己的脖子上,她觉得刀刃划破了自己的皮肤。加西斯继续向前走。

“如果有人要杀了你,”他低声说,“我宁愿亲自做这件事。”

他死去的时候,仍然在对她微笑。

子弹击中了他的后背,其他人试图逃跑,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默西迪丝依然把刀子压在她的喉咙上,当她终于放下刀时,耳朵已经被枪声和惨叫声震得麻木了。在她周围,惊慌失措的马匹在草丛中左奔右突,把背上的骑手甩到了地上,林间空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不少死尸。

默西迪丝无法判断是否有士兵设法逃脱,就算有,人数也不会很多。她只看到几匹马奔向森林,这是它们有生以来头一次尝到狂野和自由的滋味。还有佩德罗,当她的弟弟带着他的人走过来时,默西迪丝觉得好像是在做梦,只不过这一次她做的是美梦。佩德罗把她拉到怀里,她哭了起来,紧紧地抱着他,伏在他的肩膀上哭泣、哭泣、哭泣……他的手下则继续朝那些倒在羊齿蕨中的士兵射击。

枪声和哭声……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两种声音,其实世上原本还有更多的声音,但默西迪丝已经不记得它们了。她拥抱着佩德罗,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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