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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 自身缺陷的地心引力

孩子是上天派来的天使,他的到来,是为了让我们面对自己的缺陷,不断修正和改良自己,变成更好的人。

这周末,儿子葫芦引发了我们夫妻的两次失控。

先生失控的原因是,葫芦刚拥有了一个特别喜欢的黑猫警长气球,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先生提议把气球绑在餐桌上边吃边看。葫芦尖叫着护住气球,用力推爸爸。先生也不撒手,结果拉扯中气球被撕坏,先生嚷嚷着让葫芦回房反思自己的倔强。

我失控的起因是,我叫正在看电视的葫芦来吃饭,等待多时没效果,就强硬地把电视关掉了。葫芦气得来推我,我也吼了他。

细想起来,拉扯气球这件事不是葫芦倔强,而是先生倔强;关电视这件事,不是葫芦没有耐心,而是我没有耐心——可以说好看完这集,让双方有个缓冲,事情并不难解决。

每次失控之后,我和先生都会陷入懊恼,我们会对孩子道歉,加倍温和地对待他。但问题是,道理我们都懂,为什么事到临头,我们总会失控?

这个问题,我整整想了一个周末。

也许是从事采访工作的关系,我思考一个问题,总会回到当事人的原生家庭,因为原生家庭的力量,实在太强大。

先生的父亲很严肃,成长过程中,先生与父亲沟通甚少,父权权威让他觉得遇到分歧,只有服从和反抗两个解决办法。

而我的母亲,生活在上山下乡的时代,她的人生经历常常会让她陷入一种“来不及”的恐惧——一件事不马上做,可能就没有机会做;一个机会不抓住,可能就永远流逝。

严肃和着急,是上一代教育我们的方式,很显然,它依然潜移默化影响着我们对孩子的教育方式,尽管我们对此并不认同。

在葫芦爸爸因为气球失控的时候,作为旁观者的我可以感受到,让他生气的并不是孩子对气球的执着,而是孩子在他好言相劝后的“撒泼反应”,对孩子的教育没有达到预期,这让他感到失望,最后失望变成了恼怒。

而我的着急,跟饭菜即将凉了无关,当我等待葫芦看电视的时候,我的身\_体自动变成了一个闹钟:时间滴滴答答在流逝,等待本身让我焦虑。

有时候我们会抱怨孩子遗传了隔代人的陋习,比如爷爷脾气特别大,奶奶有洁癖等,但我们有没有想过,其实除了基因遗传的因素,我们作为父母,本身也从中起到了传递作用?

我和先生都是七八十年代生人,我们有没有吃过父母教育的苦?答案是肯定的,我们因此而反思,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幸免于难。

但我们有没有因父母教育不当而形成惯性思维,或者打上他们性格缺陷的烙印?答案更是肯定的。这是我们的出处,是我们修行开始的地方,是我们此生所做功课的起点。

在杨德昌导演的电影《一一》里面,每个人都遭遇了困境,但只有不到十岁的洋洋活得很鲜亮,他用相机拍摄每个人的背面,好像帮他们长出了另外一双看自己的眼睛。舅舅看着相片里自己的后脑勺,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拍这个?”洋洋回答:“你自己看不到,所以我拍给你看。”

我们的失控,就是一面镜子。我从中看到了什么呢?

我看到,我们的失控,是我们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做出的最简单的回应;而惩罚孩子,正是一种最简单快速的办法,让我们感到比较好受。

为什么我们总是失控?这从来不是孩子出了问题,而是我们自己出了问题。原生家庭的烙印,我们自身的性格缺陷,固有的偏见和限制,都是我们失控的源泉。

这就是为什么受过良好教育的我们,明明知道要耐心对待孩子,每次却忍不住违背自己的诺言,犯同样的错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们看到东西从树上掉下来,会下意识地调整东西的重量,却忘记了,其实强大的地心引力,才是它掉下来真正的原因。

我们自身的缺陷,就是那个地心引力。

而每个孩子都是天使,因为——“你自己看不到,所以我拍给你看。”

这条路要走多久,我们才可以修正自己?我不知道。我只能说,那些失控之后有所反思和触动,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父母,那些会真诚对孩子道歉、下次做得比上次更好的父母——我们都还有希望。

孩子最害怕面对哪种父母?那些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认为问题都在孩子身上,甚至把孩子的问题看作自己倒霉、自己是受害者的父母。我想,这样的孩子情感上是非常压抑的,久而久之会关闭自己——不再与父母沟通,甚至不再与这个世界沟通。

我们在成为父母后,学会了很多教育方法论,它们就像西药,在愤怒的时候抑-制我们,让问题暂时得到解决;但我们作为成人,而不仅仅是作为父母时,自身的问题则像中医里说的郁结——它到底是什么,只有回根溯源,不计成本地去面对,才有可能为它的消除和释然找到出路。

当我们真的找到了这个郁结的所在,就会发现,孩子是上天派来的天使,是为了让我们面对自己的缺陷,不断修正和改良自己,变成更好的人。

不断修正亲子关系,从来不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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