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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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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宋君其人其实并非一个正直仙者,时常做亏心事,但因连宋君从未觉得这些 亏心事有什么,因而鲜有良心不安的时候,拿连宋君自个儿的话说,此乃他的一 种从容风度,拿连宋君心仪的成玉元君的话说,彪悍的混账不需要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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彪悍的混账连宋君,今日却因良心不安,而略有惆怅和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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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连宋君的惆怅和忧郁,不得不提及东华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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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三人自有阿兰若之梦出来后,比翼鸟中有眼色的仙仆们不及吩咐,已鞍前 马后为三位收拾好三处就近的卧间。帝君抱着凤九随意入了其中一间,连宋君知 情知趣,正要招呼仙仆们不用入内随侍了,却见已然入内的帝君突然又出现在门 口:“你进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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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宋君有些懵懂,他刻意做出这么个时机,令他二人同处一室说些小话联一联 情谊,劫后余生嘛,正是诉衷情的好时候,美人这种时刻最是脆弱,稍许温存即 可拿下,这种拿美人的关键时刻,他招自己进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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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宋君懵懵懂懂进了屋,瞧着和衣躺在床上的美人凤九,愣了愣道:“你在她身 上使昏睡诀做什么,我看你们出来后她已有些要醒来的征兆,你担忧她希望她多 睡一睡养养精神,我可以理解,但其实睡多了也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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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边用一双黑丝带扎紧袖口边道:“帮我守一守她,我回来前别让她醒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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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宋君瞧着他扎紧的袖口道:“你这不是炼丹的装束吗?”关怀道,“难不成凤九 她其实染了什么重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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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深深看了他一眼:“再咒一句小白身染重症小心我把你打得身染重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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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宋君凑过来仔细瞧了瞧凤九面色:“那你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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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叹息道:“她不想见我,所以阿兰若之梦里同她在一起时我都是假借息泽的 身份,但她醒来想起这桩事必定难办,你送过来的老君那瓶丹,此时算是派上了 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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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宋大惊:“你打算喂了她那丹药令她忘记阿兰若梦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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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理了理袖口,淡淡道:“我并不想她将那些事全忘了,所以须重炼那瓶丹药 ,改一改它的功用,将她那些记忆全重写一遍,尤其我瞒她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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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宋木呆呆道:“这就是你想的法子?”他这种情圣决计想不出如此粗暴直接的 法子,一时震惊得无言以对,好半响方回过神来道:“你这样,若她终有一日晓得 真相岂不是更加难办?你多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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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抬手揉了揉额角:“我召了天命石,天命石说我们缘薄,经不得太多折腾。 小白她在我的事情上......一向有些纠结,此时若让她想起我在阿兰若之梦里瞒了 她,后头不晓得会闹出什么来,唯独这件事我不敢冒险,想来想去还是此法最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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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宋长叹道:“早知如此,那个梦里你就不该扮息泽哄她。”又调侃道,“瞧着她 同你扮的息泽亲近起来你就没有横生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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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皱眉而莫名道:“为何我要生出醋意,不过假借了息泽一个身份罢了,我还 是我,她再次爱上我难道不是因为她此生非我不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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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宋干笑道:“你说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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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话罢利落出门,徒留连宋君坐在床边叹息,要紧时刻太过瞻前顾后说不准 误了大事,直来直往确然是帝君的作风,不过他今次这个决断,连宋心中却隐约 有些担忧。诓骗小狐狸之事,如今他也算半个帮凶。连宋往床上忧郁一看,复又 惆怅一叹。小狐狸纯真和善,诓她其实有些下不了手。但不诓帝君就会对他下手 ,下的必定还是重手。诓耶?不诓耶?还是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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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睁眼时已经入夜,窗外半轮清月照在房中一个温泉池里,水光微漾。如同 鱼鳞,鼻息间袭来清淡花香,借着月光仰头一观,原是床帏旁以丝线吊了个漆板 ,上头坐镇一盆怒放的摩诃曼珠沙华。若她没有记错,这仿佛是梵音谷中女君为 帝君安置的行宫,他们这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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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望着头顶火红的曼珠沙华发了半日呆,是了,帝君为姬蘅换了频婆果,她 盗果时坠入了阿兰若之梦,帝君追来救她,还亲了她,同她说了许多温存话,她 就原谅了帝君,后来她的魂不晓得为何入了阿兰若的壳子。而帝君不知为何成了 息泽,阿兰若和息泽原本便是夫妻,她同帝君就做了夫妻,帝君给她编花环,带 她过女儿节,领她垂钓,陪她赏花,湿透的长发,荷叶下的亲昵,帝君的吻...... 凤九瞬间清醒了,半响,喃喃道:“其实是在做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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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身旁有什么动了一下,迟钝地转身,清淡的月光下却正对上一张脸,帝君 的睡颜。凤九的心漏跳一拍。或者其实并没有做梦,只是她藏在心底最深的渴望 。无论说多少次要放弃却始终不能放弃的渴望竟化作现实。一时不能习惯,所以 每每午夜梦回时总是恍然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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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爱侧着睡,爱将头发睡得凌乱,她嘴角就抿出个笑来,伸手理顺他额前的 乱发,缓了缓,纤白的手指顺着额饰又滑落到他肩后的银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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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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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不着,静静看着他的睡脸,心中突然就变得柔软。探身亲在他的嘴角,贴 了会儿,就见他睁开还有些模糊的双眼,她的唇仍靠在他唇边,轻声问他:“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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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她一阵,复又闭上眼睛,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头埋在她肩上。模糊道:“ 还有些困,等我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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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气息在她耳畔令她有些发痒,亦回抱过去,轻笑道:“时候还早,你继续睡 ,我不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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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已有几分清醒,低低道:“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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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抚在他耳后安眠穴上,动作极轻地揉了揉,软软道:“我已睡足了,既然 我们能回来,想必你费了不少力,我帮你揉揉,你好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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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嗯了一声,尾声中带着浓浓的鼻音,全然不似他平日的淡漠沉静,令她的心 瞬间融化,手上的力更轻更柔,而他的唇却忽然落在她脖颈处。她微微偏头躲开 他:“不是说还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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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在她肩头含糊:“缓了缓,不太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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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挪开些,看着他刚从睡乡中清醒过来的面容,月光下极深极黑的眸子, 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嘴唇,衬着方才理顺此时又有些凌乱的银发,有一种撩人的 慵懒。他也专注地看着她。她没出声,却比出口型:“打算做坏事?”就见他微微 挑了挑眉,眼中流露出一些笑意来。她呆了一呆,凑过去主动将嘴唇贴上了他的嘴唇。但他顷刻便回吻过去,攻城略地,毫不留情。她紧紧搂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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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突然传来啪一声碎响,白色的裙角自门缘一闪而过,徒留一地夜明珠的碎片,月色下还有些余光。凤九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正欲抬身,刚抬起一半已被东 华团在被中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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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在被中小声且极其惭愧地道:“这里如今是......是小燕的住处吧,你......你 换回来是不是没同他说。”东华施术将房门下了禁制,又将一地夜明珠残片化为无 形,方躺下将她从被中剥出来,轻声道:“搬回来已同燕池悟打过招呼,此处有温 泉可以解乏,他暂住到疾风院去。方才嘛,老鼠打翻花盆罢了。”看她脸颊绯红, 额间凤羽花开得极艳,手抚上她泛红的眼角,“怎么,吓到了?”她瞟了他一眼, 点了点头。他轻声问她,“我在还会害怕?”她看了他片刻,头扭向一边飞快道:“ 好吧,不是害怕,是不好意思。”他怔了怔,待反应过来时已再次吻上她的唇,而 她也缓缓搂住他的脖子。房中花香益盛,月光照进来,似乎也沾染了些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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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早,凤九收到小燕的传书,说是半道碰见去歧南神宫办事的冰块脸同苏 陌叶,听闻她已醒来,心中甚慰,问她可饮得酒乎,可食得肉乎。若酒肉皆可进 肚,请她速来醉里仙私会,萌少要私底下先给她践一践行。满篇字迹竟算得上清 秀,且只有私会这个词用得不甚妥,令凤九不由感叹,几日不见小燕益发有文化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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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另絮叨了些杂事,大意说自她进阿兰若之梦,比翼鸟一族便晓得他二人这 个夜枭族王子公主的身份是假的了。虽因东华合连宋之故不敢多加打探。但萌少 私下问过他几次,念着一场朋友,他是魔族魔君这个事他坦荡荡告知了萌少,她 的身份他虽含糊了,但却令萌少误会她也是个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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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语重心长道,要继续瞒着萌少还是索性和盘托出全看她个人,毕竟萌少对 传说中的她种了一段甚深的情缘,而萌少注定拼不过冰块脸,或许为了萌少的安 危,看是不是干脆一直瞒着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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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捏着这封信,心中有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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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帝君同她提过,梵音谷他们已待得够久了,待他办了歧南神宫之事便领她 回九重天。帝君去歧南神宫,乃是要将封有阿兰若气泽和沉晔魂魄的四季树种在 神宫中。沉晔同阿兰若的过往,她也听故事似的听帝君大致说了些,确然是段令 人嗟叹的过往,令她也感到有些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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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扯着帝君另问了一些七七八八,亦晓得了如今谷中的女君确然便是橘诺。阿 兰若之梦中的橘诺确然讨人嫌弃,但原本的橘诺倒并非什么可恨少女,得承女君 之位也算是造化。听闻倾画的结局倒有些凄凉,说是橘诺后来相上了一个有决断 的王夫,合二人之力将倾画囚在了深宫中,倾画在被囚的第二十个年头上疯了, 偶尔言语,提及的却多是阿兰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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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觉得这些事都算一个了结,与自己也无甚干系,唯手中这封信里头,小燕 却难得提得很到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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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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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少够义气,将她和小燕当真朋友,晓得他们要走,还给他们践行。做朋友, 当见个真心,可萌少......她的身份当不当和萌少说她也有些糊涂,良久,叹了口 气,心道到时候见机行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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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余不见,醉里仙仍是往日气派,萌少近日爱坐在大厅里头,说是亲民,凤九 到时,隐约听他言辞热烈说什么:“本少虽没见过她,但料想定是翠眉红粉一佳人 ,静若秋水映月,行似弱柳扶风,端庄贤淑,温良恭俭,若要以花作比,唯有莲 花可比,取莲花之雅,取莲花之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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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顺手从桌上捞起一个茶杯道:“这谁?吹得这么玄乎,是醉里仙新来的乐姬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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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无可奈何看了她一眼:“萌少正在憧憬青丘的凤九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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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脚下一滑从椅子上栽下去,握着个茶杯坐在地上,半响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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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摔倒,萌少终于住了话头,叹气地伸出一只手意欲将她拉起来道:“你虽常 同我们混在一起,到底是个姑娘家,仪容体面上总要注意些,像这么大庭广众下 坐在地上是个什么体统,姑娘家还是要像个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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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受教地爬起来,萌少继续兴高采烈向小燕道:“凤九殿下她定是个一等一的 名门淑女,因本质太过高洁,且纯真善良,热爱小动物,绝不沾酒肉荤腥这些俗 物,是个真正只餐风饮露的高贵女神,且善感仁慈,连只蚊子都舍不得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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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用根筷子钉死一只大个儿苍蝇的凤九茫然地看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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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终于听得不忍,插话道:“固然凤九她的确是那个......那个怎么说的来着,哦 ,翠眉红粉一佳人,下次跟老子说话说实在些,这些文绉绉的话记得老子头疼, 刚说到哪儿了?对,翠眉红粉一佳人,萌少你想象中凤九是这个样,但万一她不 是这个样,你还恋她爱她吗?”手一指,向凤九道,“如果她是这个样,你还恋她 爱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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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少看向凤九哈哈大笑笑得气都喘不过来:“怎么可能,”指着她道,“凤九殿下要是她这样我只好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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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痛苦地扭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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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镇定地啃完右手里一个兔子腿,慢吞吞道:“我的确是青丘的凤九,常胜将 军是我赠你的,那个瓦罐亦是我赠你的,当初我救你时,你称你称的是小明,瞒了你这 么久,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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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中一时寂静无声,萌少端着一个酒杯愣了,良久,声音带颤道:“你真是凤 九殿下,那个不沾酒肉,餐风饮露,热爱小昆虫小动物的凤九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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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斟酌道:“可能你对我有些误会,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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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少颤着声打断她道:“你方才喝的是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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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看向面前的酒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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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少的声音颤得更厉害了:“吃的是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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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看向桌子上几块骨头:“兔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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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少的声音已经有点像天外飞音:“你手里的竹筷子钉的是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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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看向左手里的竹筷子:“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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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少两眼一翻,侧身歪下了桌,凤九与小燕齐声痛呼:“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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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连宋苏陌叶一行此时正踏入大厅,听得此声痛呼,苏陌叶紧走两步,看向 躺在地上的萌少讶然道:“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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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蹲在萌少跟前瞅了半天,又伸手戳了两戳,痛心道:“唉,萌兄他几十年的 一个梦想破灭,因不堪打击而晕过去了,不过幸好老子这里有醒神药,等老子拿 出来给他闻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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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备受打击的萌少终于在醒神药下幽幽醒转,爬起来失魂落魄地看了凤九 一眼,一把推开蹲在他面前的小燕边哭边跑出酒楼:“女人,我再也不要相信女人 ,连我最崇拜的女人都是这个样子,天下其他女人还有什么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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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宋君摇着扇子,不明所以道:“他到底受了什么打击,看他这个意思,似乎是 要从此投向男人?女人我倒认识许多,男人嘛......”突然若有所思看向苏陌叶,“ 将你哥哥说给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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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少远望着萌少的背影:“我哥他......喜欢英武些的,萌皇子可能不够英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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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手里还拽着那个啃剩的兔子腿,目光看向小燕有些惆怅:“我没想过我把他 逼成了一个断袖,我们要不要去追一追,万一他一时想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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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瞥了东华一眼,亦回看向凤九叹道:“哎,断袖就断袖罢,他要是敢再喜欢 你,就不只是断个袖了。等他出去哭一哭也好,说不定哭开了兴许就想通了,依 老子的高见,你我追出去不过徒增他伤感,还是不追为好,来来,我们先吃这个 兔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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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四下坐定分兔子肉,帝君脸上的神色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凤九靠过去偷 偷和他咬耳朵:“这个肉哪有什么好吃,诓诓他们还可以,回去我给你做更好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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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的眼中总算流露出点儿笑意,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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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继续同帝君咬耳朵“今晨起那么早,肯定还困吧,待会儿我们偷偷溜回去,你 再睡一睡,我给你熬补神的汤,你醒了就可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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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的声音亦放轻了些,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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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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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阿兰若之梦平安回来,凤九细数,熟人皆见着了,唯漏了一个,便是姬蘅。 如今她虽明了东华对姬蘅并无情意,且从小燕处得知东华当日答应娶姬蘅也别有 隐情。但她曾亲耳听姬蘅表过对东华的一片痴心,因而出于私心,这几日没见着 姬蘅前来关怀东华,她觉得倒是一桩幸事。依姬蘅对东华之情对东华之意,姬蘅 竟能憋得几日不来,她觉得也挺稀奇,稀奇之后又挺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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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她不过钦佩了姬蘅三天零五个时辰,姬蘅她就扛不住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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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正值帝君领她出谷,梵音谷这个地方虽称的是出易入难,但修为不到境界 者要想不在开谷日出谷也有些困难,除非被修为高深的仙者提携着,帝君带着她 便是提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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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陌叶早前已代帝君吩咐,说帝君他好清静,无须比翼鸟阖族相送,免了女君 已筹好的一个极盛的排场,保住了通向谷口的山道的方便清静。凤九已许久不曾 早起散步,昨夜又睡得晚,不仅边走边犯困,眼见着山道旁草色新鲜晨露可爱, 也未曾将她的精神开旷起来。拐过一个弯道一个水塘入目而来,凤九琢磨着过去 浇点水清醒清醒,视野朦胧中,就发现了伫立在水池旁于晨风中白衣飘飘的姬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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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蘅身后丈远处,还站着一个脸色不佳的小燕。小燕为了能在情字上头挣个功业,日前已同他们说好了不和他们同路出谷,要在谷中暂陪着姬蘅,即便情路缥 缈还需费许多跋涉之苦,也决意同姬蘅再在这条情路上跋涉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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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阵仗......苏陌叶抚着碧玉箫低声向连宋道:“我二人是否暂避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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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种万年难得一遇的热闹,且还是关乎东华帝君的热闹,连三殿下恨不得贴到 跟前去好看得更仔细听得更真切些,听闻陌少之言,啪一声打开扇子掩口低声轻 咳道:“你.......避避也好,我嘛,我看看,咳咳,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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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姬蘅和小燕二人快步而来,离帝君还有几步远时站定,姬蘅今日刻意打扮 过,眉弯两月,唇若绯樱,只是双眼有些像哭过似的肿,却无损这张脸的风流标 致。姬蘅原本长得便不是那种楚楚可怜型的,如此倒平添了一段我见犹怜的风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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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蘅的目光停在帝君的右手上,脸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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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没睡够,今日脑子转得极慢,顺着姬蘅的目光一瞥。帝君的右手正牵着自 己的左手。她恍然记起来出门时因她闹着瞌睡很不情愿,走得拖拖拉拉,帝君便 伸手牵了她走,这一路似乎一直没松过。又想起姬蘅因得了婆娑果来向自己耀威 之事,觉得此时虽是姬蘅平白到她跟前,但她同帝君牵这个手倒像是她故意在姬 蘅跟前耀威,这同姬衡知鹤的作为又有什么分别,她打了个哈欠,悟出这种事其 实没什么意思,胡乱一指前头的水塘向帝君道:“看姬蘅公主像有什么话同你说, 我去前头汲点水醒醒神。”乘机抽出自己的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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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如花似玉的一张脸上透出心酸,看姬蘅痴痴凝望东华的目光,感觉不忍再 视,转向凤九道:“哎,听说那个水塘其实栖着水怪,老子吃点亏陪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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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的目光扫过小燕,淡淡道:“不用你吃亏,我陪她去。”向姬蘅道,“有什么 话我回来再说。握住凤九的手便向水塘而去。”凤九有些发蒙“我醒我的神你们说 你们的话不正好节约时间吗,你做什么同我一起去?”帝君淡然道:“也不急在一 时半刻。”走出十来步远,凤九似有所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你是担心我 掉下水吗?”帝君垂头看她一眼:“你说呢?”凤九皱着一张脸:“你一定是担心我 掉下水吓到人家水怪。”帝君挑眉道:“你倒懂我。”凤九憋出一个哼字,不解气, 又憋出一个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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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方才看得不错,姬蘅的确哭了几日。那夜她听闻帝君归来,且未宿去凤九 院中,反同小燕换了宿处,心中顿觉自己同帝君的姻缘可能还有一线转机,想及 夜深时分正是一个人善感的时候,特地袖了颗夜明珠照明,于深夜里步履轻盈地 前去帝君房中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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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帝君住在这个寝殿中时一向由她近身服侍,偶尔假装不知帝君在房中不敲 门便径直而入,帝君也不会说她什么。她那夜亦是这个打算,悄入帝君房中为他 素手添一炉香。若帝君未醒,次日必晓得是她为自己添香,见出她对他的一个体 贴。帝君若醒,她便要抓着这个时机伏在帝君床前同帝君诉她的一腔衷情。她晓 得自己生得美,更晓得月光掩映下是她最美的时刻,届时即便不能打动帝君,也 能让他记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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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怀着这个念想雀跃地推开帝君的寝房门,然后......她就哭着跑了回去。她回 去又哭了几日,及至听说帝君不日便要出谷。她擦干泪定了定神,明白这是最后 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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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帝君有了凤九又如何,论先来后到,也是凤九横空插在她同帝君之间,凤 九她即便同帝君有情,也不过年余,她对帝君之情,却深种了两百多年,放下谈 何容易。小燕说她何必执着,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执着。这段情,她还是要争一争 。可她今日要和帝君说的一番话却自降身份得很,并不想让闲杂人听到,见帝君 领着凤九去醒神,愣了一下亦跟上去,在半道上叫住了帝君:“老师,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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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回头,转过身来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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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蘅怯声道:“奴今日其实有一事相求,特来此处候着老师,却是为求老师一个 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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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并未出声,姬蘅晓得这是让她接着说的意思,涩然续道:“奴年少无知时铸 下大错,才致三百年不能归家也无颜归家,但客居在梵音谷中却非长久之计。望 老师看在先父的面上对奴再施怜悯带奴出谷,即便做个老师府上的粗使婢女奴也 甘心。”咬咬牙看了凤九一眼道“若老师肯施此恩,奴愿一生伺候凤九殿下和老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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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姬蘅口中道出自己的名字,凤九一个激灵,瞌睡生生吓醒了一半,姬蘅公 主这番话虽做小伏低到了极致,若帝君一个心软将她弄上天去,却无异于请上来 一个祸根。男人向来不察妇人的细微心思,她从前也不察,幸而得了小燕壮士一 些指点,如今于此道已得了三四分造诣,忙十二分诚意向姬蘅道:“我看梵音谷山 也好水也好,不受红尘浊气所污这一点更是好上加好,是个宜居的乐土,来太晨 宫做粗使婢女有什么好,宫中宫范极森严,杂婢向来不入内室,你说的粗使婢女 我从前也做过,做了四百年也不曾见帝君一面。你来做这个着实有降你的身份, 我嘛,也是当年年纪小且脸皮厚。”帝君看过来,她看出帝君这个目光中略有戏谑 ,她自行理解可能帝君说的是你现在脸皮也不薄,脸上登时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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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蘅眼中闪过讶色,目光却充满希冀地投向帝君,东华冷淡道:“在梵音谷住着 方能克制你身上的秋水毒,你能安心在此住三千年,身上的毒自可尽数化去。”言 下之意不用想出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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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蘅道:“但如此岂不是不能时常见到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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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道:“其实我可以给你留一幅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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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突然道:“你父亲临羽化前托本君照顾你,不过,本君一向不大喜欢照顾对 本君想太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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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蘅一张脸瞬时惨白,良久,惨然道:“是,奴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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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塘畔,凤九盯着塘面发呆,帝君拿丝帕浸了水递给她,凤九接过在面上敷了 一会儿,待凉意丝丝浸入,终于彻底清醒过来道:“幸亏当年我在你府上做婢女的 时候,你没有时机认得我,若那时候你认得我,同我说的话一定也是像今日同姬 蘅说的这样吧。”又踌躇道,“你说那些话的时候其实有些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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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天晨曦初露,扯出一片扎眼的霞光,水塘边碧草如茵,帝君躺下来远望高旷 的天空,若有所思道:“若那时认得,如今我儿子应该能打酱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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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正待取仍敷在脸上的丝帕,没听得太清,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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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左手枕着头,右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草地,向她道:“我们躺一会儿再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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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愣了愣,帝君这个姿势她极其熟悉,他钓鱼时就爱拿一只手枕着头一只手握 钓竿,等鱼上钩的时节里偶尔脸上还盖着一本佛经挡日头,帝君很多样子都好看 ,这种闲适的样子她却最喜欢。被这等美色迷惑,明晓得还有人等着不该躺下来 她还是躺了下来,且自觉地躺在了帝君的臂弯里,但口中还是不忘提醒他道:“陌 少和连三殿下还等着,我们躺躺让你过过瘾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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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草的幽香阵阵袭来,帝君搂过她闭眼道:“他们自会找事消遣,不用管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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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陌叶远望躺在水塘边看朝霞的二位,向连宋道:“这个状况从前有过吗,以你 之见,我们此时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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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宋君叹一口气道:“他一个人放我鸽子这种事倒是常见,他同什么神女仙娥幽 会放我鸽子这种事还从没见过”袖手一挥化出一局棋来,再叹一口长气道,“我们 此时除了候着还能怎么,权且杀两局棋熬时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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