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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

从窗户向外望去,对面高楼朝阳的一面亮得有些晃眼。三天前刮过的那场台风,卷走了漫长的夏季,清爽宜人的秋天来临了。

久木从上班到现在,一直在看报,看完了第四份报纸后,他仰靠在椅背上,把目光投向了洒满阳光的窗户。快十一点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坐在靠门边的女秘书在噼里啪啦地打字。

久木所在的调查室在六楼,从电梯出来,靠右边走廊的最里头。屋子中央桌对桌地摆放了六张桌子,靠近门的地方辟出了一个小小的接待间。

久木每天上午十点到这里来上班。

调查室现有四男一女,女职员同时兼管秘书工作。四位男士名义上的分工是:大久木三岁的铃木,负责公司发展史的编纂工作;比久木大一岁的横山担任公司资料的统计管理;还有一位村松比久木小两岁,负责开发新字典。这些工作在数量和时间上都没有固定要求或期限。同样,负责昭和史编辑的久木,也迟迟没有着手这项工作。总之,大家都是被划到线外的,所谓“窗边族”,所以,来公司上班也毫无紧迫感,时间多得无处打发。

开始的时候,久木很不习惯这里的悠闲气氛,有些坐立不安,但过了半年就习惯了,也不大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了。

今天也一如往日,久木上班后无要事可做,看完了每天必看的报纸后,点上了一支烟,然后将目光转向了那扇窗户。阳光辉映的高楼那边,云彩画出了两条平行线,就像用刷子刷出来的一样,浮云最前端仿佛有一个“井”字形的天线。眺望着寂静的天空,久木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凛子雪白的肌肤,耳边仿佛听到她攀上峰顶时充溢着快感的-呻-吟声。

当此安谧晴朗的秋日,大概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一门心思想女-人吧。

久木现在闲得难受,如果像以前那样,从早到晚忙于会议、商谈、文件整理等工作的话,就不会这么频繁地想起凛子了。

久木凝望了一会儿秋空中飘浮的白云,忽然站起身来。其他人有的在看书,有的盯着电脑,没人注意久木的动静。

看了一圈后,他从房间出来,经过电梯,打开了通往楼梯的那扇门,走了进去。

刚才久木凝望着秋空时所想的,就是给凛子打电话的事。这会儿,凛子一般是自己待在家里的。

关上与走廊相通的这扇门,楼梯间就只有久木自己了,他把手机拿了出来。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部长时因工作繁忙而配备的手机,现在正好用在和凛子说悄悄话上了。

他抽出了短短的天线,按了凛子家的电话号码,马上听到了凛子的声音。

“你好,是我。”

凛子好像估计到是久木打来的电话,很快答应了一声。久木再次确认了一下周围没有人后,才对着电话小声说:“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你现在在公司吧?”

“对,可是一想到你,就冲动起来……”

“你想什么了?”

“那白云的形状,我怎么看怎么像你的身\_体……”

“别瞎说,现在还是上午呐。”

“我好想你。”

“别胡思乱想的。”

“咱们还到镰仓去好不好?”

自从两人上次去镰仓饭店外宿后,已过去快半个月了。

从镰仓回来后,久木最担心的是凛子家里会不会发生战火。妻子连着两个晚上在外过夜,当丈夫的怎么看呢?久木放心不下,第二天打电话给凛子,凛子只简单地回答了一句“没事”,看来没有什么异常。

果真如凛子所言,平安无事的话,倒真是个匪夷所思的家庭了。不是她丈夫过于憨厚,就是凛子善于周旋。不管怎么说,总算没发生什么事,久木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如果再次出去过夜,凛子那边还是令人担忧。

“这个星期四,镰仓有薪能1。”

听说每年秋天都在镰仓大塔宫演出薪能,久木还一次都没有去看过。

“你想去的话我就订票。不过,看完以后时间很晚了,还是住一晚的好。”

“我想去看。”

听凛子回答得这么干脆,久木叮问道:“没关系吗?”

“不知道,反正我想去。”

这次凛子回答得也很明快。言外之意是,扔下家不管自己外出,这无所谓好不好,愿意去就去。

“好,我马上订票。”

“还得等三天呐。”

凛子脱口而出,立刻发觉自己说得太露骨了,改口道:“我会忍耐的,你也能忍耐吧。”

久木和妻子之间也早已没有了什么温存,他对着话筒点头应了声“嗯”。凛子略带愠怒地说道:“都是你不好,把我弄成这样。”

久木打完电话回到屋里,女职员告诉他:“刚刚有位叫衣川的来电话找你。”朋友中叫衣川的只有一位,所以一定是那位东日文化中心的部长。久木这回没用手机,就在房间里拨了电话。正好衣川在办公室,说他今天傍晚到市中心办点事,顺便想跟久木见见面。

久木和他约好六点在银座的小饭馆见面,就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还是那么闲散,负责编辑公司发展史的铃木无聊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其他四个人也借机聊起天来。

“真是个好天气啊,不冷不热的高尔夫球天气。”

对铃木的话大家一致赞同。近来,久木一直没去打高尔夫球。当部长时他每周还去一次,可是闲下来之后倒不怎么去了。一是因为应酬少了,但主要还是因为没干什么工作,打高尔夫也没多大意思。这类消遣只有在忙里偷闲时,才有意思吧。当然,也有像铃木这样的,充分利用闲暇的时间,享受高尔夫球的乐趣。

“虽说工作挺舒服的,可精神上萎靡不振就麻烦啦。”

铃木不知道久木正沉迷于和凛子的恋情,总这么劝告久木。

比起打高尔夫球来,恋爱更能使人年轻。久木只是在心里这么想,对别人可说不出口。

大家就这么闲聊着,一挨到中午,都等不及似的离开了办公室。他们大多去地下职工食堂就餐,久木常去离公司走不了五分钟的荞面馆吃饭。也有一些上班族去那儿吃饭,所以偶尔会在那儿遇见以前的年轻下属。每当这时,久木总觉得有些尴尬,对方当然也一样。

对方大概是不知该怎么跟被左迁的前任上司打招呼,所以,一般只用目光交换一下问候之意。但近来久木感觉精神上松弛了一些,时常主动跟对方寒暄上几句。

晚上,久木来到银座数寄屋街的一个小店和衣川见了面。衣川以前常常光顾此店,最近小店重新装修了,令他有些惊讶。

“真是焕然一新呐,都快认不出来了。”

店铺大小没怎么变,但黑亮的吧台和桌子都换成了纯木色的,座位也增多了,变了样了。

“太亮了吧。”

常客怀念小店原来的古朴情调,但是新客人喜欢现在这样,所以老板对衣川的不满一笑置之。

“咳,还不如不装修呢。”

这个小店就是这点好,来这儿喝酒的客人,放肆地说什么都不要紧。两人要了一份老板推荐的加吉鱼生鱼片和砂锅炖菜后,先干了杯啤酒。

“有日子没在银座喝酒了。”

“今天算我账上,我还欠着你呢。”

“那倒是,今天我可得喝个够哟。”

久木的意思是领了在文化中心讲演的酬劳,得表示一下,而衣川是指他和凛子的事。

“怎么样啊,那位楷书女士?”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久木紧着喝了口啤酒。

“还继续见面呐?”

“嗯,偶尔见见面……”

“真没料到你这家伙行动这么神速,我刚发觉不妙,已经来不及了。”

凛子是通过衣川认识的,所以,和凛子相好大约两个月后,久木就跟他透露了两人开始交往的事。

“前几天她到中心来了,我怎么觉得她比原来显得更妩媚了。”

凛子承担的楷书课程已结束,可能是和别的书法讲师一块儿去中心有事吧。

“不过,你也得见好就收噢。让这样的女-人陷进去可是罪过哟。”

衣川是在暗示久木不要让那么不谙世故又那么纯情的已婚女-人坠入情网,把她引导到疯狂的世界里去。

久木理解衣川说这话的心情,不过,这就等于把女性看成完全被动的了,是身不由己为男人的意志所操纵的。这种看法似乎对女性很尊重,其实是把女-人当成了没有意志的木偶了。

就拿凛子来说吧,并不是久木单方面勾引,迫使不情愿的女-人陷入婚外情的世界里去的。

正所谓你有情我有意,恋爱若非两情相悦,是不大可能进行的。

倒不是为自己辩白,久木接近凛子的时候,凛子也正在寻求着什么。即便不是那么露骨地寻求爱或者男人,但怀有某种欲求不满则是千真万确的。

开始约会以后,关于自己的家庭凛子一概避而不谈,话题自然转到这方面时,她也只是含糊地说一句:“在家待着也不快乐……”

从以后的发展来看,的确是男人比较积极主动,但女-人也予以相应的配合。而现在,两人同样地倾情投入,不能自拔。在这一点上,女性的决心似乎更坚定。

衣川当然不会了解这些隐秘的过程。

久木一边给衣川斟上烫酒,一边问道:“她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旁边有别的讲师,不好说得太多。不过,看样子她有心事。”

“有心事?”

“也许是我多心吧,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倒更添风韵了。”

没想到,连衣川也这么色眯眯地看凛子,久木有些不快。

于是久木换了个话题,问起衣川的工作情况来。

衣川说:“近来文化中心在各地发展势头很猛,竞争相当激烈。”幸亏衣川所在的文化中心有点名气,还算撑得下去。但是要想在激烈的竞争中站稳脚跟,就必须从根本上改变经营模式。今天,他到都内来,也是就这方面问题来跟总公司商洽的。

“总之,现在干什么都不容易。比起来,还是你那儿舒服啊。”

“也不见得……”

闲职也有闲职的难处,可是照直说的话,就成了发牢骚了,所以,久木没再往下说。衣川叹了口气说:“公司这种地方,不管是忙还是闲,工资都差不了多少。”

这话不假,和以前相比,久木只少了职务津贴,工资总额没有大起大落。

“其实,我也不愿意这么闲待着。”

“我知道。我也应该跟你学,工作马马虎虎过得去就得,找个喜欢的女-人享受享受爱情的滋味。”

“别瞎说,不像你想的那样。”

“男人辛苦打拼,还不是为了找个好女-人,完全占有她吗?这是自然界的规律。公的拼命捕获猎物,打败对手,最终是为了得到母的的身\_体和爱情,为了这个目的才拼死搏斗的。”

久木生怕被其他客人听到,衣川却自顾自地说着:“没准儿是受了你的刺激,这阵子我特别想谈谈恋爱。真想找一个出类拔萃的女-人浪漫一番。唉,都这把年纪了,简直是想入非非。”

“哪里,正相反,上了年纪才会这么想。”

“反正,这么活着,老像丢了件宝贝东西似的。”

衣川属于那种一心扑在工作上的男人。还在社会部那会儿,他就热衷于谈论时事政治和社会问题,从不涉及色情话题。在久木的印象里,他是个一点不通人情世故的硬汉子。所以,现在听他说出“想谈谈恋爱”的话来,还以为自己面前坐的不是衣川呢。

这种突变是由于在女性云集的文化中心工作之故呢,还是像他自己说的是年龄的原因呢?

“可是,我恐怕是不行了。”

衣川自己刚宣布说想谈恋爱,一会儿又说出这种泄气话。

“你知道,谈恋爱首先要具备足够的精力和勇气。”

这正是久木深有体会的。

“总之一句话,公司职员的处境实在太严酷了。你被降职了就甭提了,我呢,说实话还没到那份儿上。虽说算不上什么骨干,可还挂在线上。这个时候,要是被人逮到了什么风流韵事的话,指不定被人家怎么糟践呢。这年头,妒忌和中伤无孔不入啊。”

“越是精英,就越没有自由吧。”

“再说,找女-人得有金钱和闲工夫呀。兜里没钱,哪轻松得起来呢。”接着衣川又打着哈哈说:“你好办,有的是钱。”

“哪里,瞧你说的。”

尽管久木嘴上否认,但以他目前的情况来说,比其他同年龄人要优裕得多。他的年收入近两千万元,还有父母留下的世田谷的房产,独生女也出嫁了,再加上妻子在陶器制造厂工作,所以手头颇为宽裕。

况且为了凛子,开销再多他也心甘情愿。这时,衣川又给久木的白色小酒盅斟满了酒,酒呈琥珀色,晶莹透明。

久木把玩着酒盅,不由联想到凛子雪白的身\_体。

“再说你还这么有精神头儿,真让人羡慕啊。”

衣川说话酸溜溜的,久木听得出来他什么意思。

“一约会,就那个吧?”

见久木没搭理,衣川自怨自艾地说:“真是可悲哟,我可有些日子没跟这事沾边啦。”

“夫妻之间呢?”

“那还用问吗,早就没了。你怎么样?”

见衣川使劲儿摇头,久木也摇了摇头。

“还不都这样啊,到了咱这岁数,老婆就成朋友了,没那个感觉了。”

“那么,外边呢?”

“也想过找个女-人,可哪有你那么运气啊。先不说没遇见看上眼的女-人,就算遇到了,老实说,我也没你那两把刷子。”

“不过,新鲜感总有吧。”

“话是不错,像你这样一直没闲着,当然没问题。可像我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恐怕就难啰。”

“瞧你说的,谁一直没闲着啊。”

“唉,大概是到岁数了吧,最近没这事,也不怎么想。咳,这种事一想开了,慢慢就无所谓了。”

“别说这种丧气话。”

“这事其实就是一种习惯,没有也就没有了,不用在这上头劳神,倒也轻松了。只是长此以往,就不像个男人了。”

衣川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说道:“看来碰上个好女-人,就是不一样噢。”

衣川今天有点不大对劲儿,一晚上都在唠叨女-人,不知是工作太劳累了,还是没有合适的人可以诉说。

久木想要撤了,可衣川又要了一盅酒,刨根问底地打听:“她丈夫那边怎么样啊?知道你们的事了吧?”

“这个,不太清楚……”

“你这家伙真是色胆包天呐。”衣川呷了口酒,“没准儿他会跑到公司里来,告你把他老婆怎么着了呢。他是医生,你知道吧?”

“一开始你就告诉我了。”

“当医生的,那方面一般不至于太差劲儿,可他好像是差了点。真没想到,他懦弱到这个份儿上,明知老婆与人私通,还打肿脸充胖子,一声不吭。哼,说不定还真不行呢。”

“行了,别瞎猜了。”

“真的,我告诉你,那种精英里头,净是这样的。智商倒是高,那方面可就不合格啰。”

“是吗……”

“不过,早晚会被他发现的,那可就大事不好了。”衣川吓唬久木说,“依我看,你和这个女-人,轻恋爱一下就算了。”

“什么,轻恋爱?”

“对,就是轻恋爱。就和轻音乐一样,轻轻松松的。”

也许自己没有女友,嫉妒久木吧,衣川兴致极高地调侃着久木和凛子。

“可也说不定,他压根儿就不是个善主呢。”

“你啥意思?”

“妻子和人偷-情,他保不准也有女-人。两人都心照不宣,相安无事地做夫妻呗。”

久木想逃离喋喋不休的衣川,故意瞧了瞧表,结了账。

再这么坐下去,自己就成了衣川的下酒菜了。

和衣川喝酒后的第三天,久木在新桥车站和凛子会合,一起乘车前往镰仓。

正是傍晚的乘车高峰时段,原以为很拥挤,还算幸运,两人并肩坐在新型电车的头等车厢里。

车上几乎都是在东京上班回镰仓的乘客,其中大多是上了年纪的高管模样的人。一男一女坐在一起的只有他们俩。凛子穿着酒红色套裙,系了条围巾,倚靠着久木。这个时候要是碰见了公司同事,可就麻烦了,幸好没有遇见认识的人。

“真高兴。又能和你一起去了。”

久木以为她说的是两人一起去看薪能这码事呢,可凛子却说起了另一桩事。

“我跟你说过我那个女友吧?她叫逸见,搞工业设计的。”

“是那个在美国留过学的高中同学吗?”

“对。她和一个著名上市公司的社长交往过,最近分手了。”

“被人家老婆发现了吧?”

“哪儿呀,那个男的警惕性特强,两人一块儿去京都或者香港时,总是分开坐的。坐新干线,也是不在一个车厢。就连坐飞机去国外,都是故意错开一个航班的。你说,一个人坐头等舱还有什么意思呢?真不如两人一起坐经济舱呢。”

“是怕被狗仔队给拍到吧?”

“那倒也是,可是,不管去哪儿,两人都不坐在一起,还叫什么旅行啊?多没意思呀。她说,也挺喜欢他的,可实在受不了总是这样……”

“分手了?”

“一个礼拜前我见过她,她说今后绝不会再爱上这种人了。”

凛子女友的话很有道理,但那位社长的心情也不难理解。

久木回想了一下,不错,上次去镰仓也好,这回也好,都是和凛子并肩而坐的。

其实,和女性并排坐在一起,自己并非毫不在乎,不过,镰仓离东京不远,万一被人看到,就说碰巧座位和熟人挨着,很容易蒙混过去。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自己潜意识里有种无所谓的态度,反正自己是划到线外的,即便有什么影响,还能坏到哪儿去呢?

但是,如果是坐新干线去京都或坐飞机去国外的话,就连久木也会慎重考虑一下的。纵然不像那位社长那样,分乘不同的车厢甚至故意错开班机,或许也会装出一副互不相识的样子坐在一起的。

这样费心劳神都是由于日本社会对男女关系过于敏感。换句话说就是好事者太多。工作上有失误另当别论,而外面有情人,就会被降职或成为人事变动时的不利因素,这样一来,就得处处提防了。总之,现在从媒体到企业内部无不有人削尖脑袋打探绯闻,男人们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从表面上看他们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但内心的欲望被压抑而扭曲,丧失了自由豁达的勃勃朝气。于是,这个社会渐渐蜕变为嫉妒、中伤横行的险恶社会了。

现在经济界正在呼吁放宽规章制度,其实最应该放宽的是对男女间交往的限制吧。久木漫无边际地遐想时,凛子把右手放在了他的左手上。

“你不一样,不管到哪儿你都和我一块儿去,多好啊。”凛子说着紧紧握住他的手,“我就喜欢你这一点。”

心爱的女-人表达对自己的爱意,使他欣喜。可是在众目睽睽的电车上,手拉手也太惹眼了些。久木轻轻抽回了手,心里叹服凛子的大胆。

电车到达镰仓时已是晚上七点多了。他们从车站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大塔宫而去。寺院内的临时戏台上,薪能已经开始了。

久木出示了入场券,便被人引到席位上。他们生怕挡住别人的视线,一直猫着腰走到戏台右侧前边落了座。台上演的是狂言2《清水》,侍童太郎不愿意打水,正装扮成鬼吓唬主人呢。

虽已入秋,还不觉得冷。寺院周围繁茂的树丛间袭来徐徐凉风。戏台两边燃烧的篝火在暗夜衬托下更显得通红透亮。趁着暗夜,鬼又一次现身了,但主人已看穿了侍童太郎的把戏,毫不惊慌,终于剥下了他的假面具,侍童落荒而逃。

看着这通俗易懂的狂言,凛子露出了微笑,再次握住了久木的手。这回有夜幕掩护,久木也握紧-了她的手。这时,凛子贴近他,小声问:“今天还是那个房间吧?”

她问的是半个月前,两人边看落日边嬉戏的那间屋子。

“差不多吧……”

“今天晚上咱们玩装鬼好不好?”

“是男的当鬼吗?”

“就像刚才演的那样,折腾人……”

久木不知如何作答,这时下一个剧目开演了。

这回演的是能剧《饲鹈人》。一开场是一个云游僧到一个庄户人家求宿。和狂言不同,能剧的动作很少,久木看着看着思绪又转到了凛子刚才的那句话上了。

近来,凛子表现出了一些出格的嗜好。当然说不上是变态,比正常状态略带了点轻度的嗜虐倾向,显得更-撩-人了。

可能是凛子看到鬼面具时,联想到了那种事。久木窥视了她一眼,她左半边脸被篝火映得红彤彤的。

看完薪能,九点已过。戏台上的照明关掉了,篝火也熄灭了,四周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久木想尽快逃离这寂寥之所,他们走到马路边,坐上出租车前往小町路,进了一个门面不大的料理店。据一位家住藤泽的编辑介绍,里见弴3或小林秀雄4等镰仓的文人墨客曾经常光顾这家小店。一进门,中间一溜长长的吧台,里面也有铺席式的席位。这个店最适合情意相投的朋友在吧台前畅饮。

久木上次来小店是三年前了,没想到老板还记得他。他和凛子先干了杯啤酒。

久木对这个店的独特风味一直念念不忘,只要一来这里,就特别放松,带着女-人来也不觉得别扭。

久木要了清炖虎鱼和当地特产镰仓虾刺身、家鲫鱼煲。

因为今晚不用回去,凛子也放宽了心,只喝了一口啤酒,就换上了清酒。“从前,只靠篝火的照明来演薪能吧?”凛子问道。

刚才两人看的薪能,除了篝火,还有灯光照明。

“镰仓的薪能演出至今已举办了近四十场。从前,武士们所看的和现今不大一样,那时候,不像现在有电灯。就拿京都的大文字祭5来说吧,把路灯和霓虹灯都关掉,整个镇子漆黑一片,只能看见满山燃烧着的红通通的火焰。那情景真是无比庄严壮观,人们不由自主地合掌祈祷起来。薪能也是在戏台四周环绕以水池,随风摇曳的篝火与池水交相辉映,这种效果会使人体味到远比现在更幽玄更妖艳得多的意境。”

“那时候,鬼也显得更恐怖可怕吗?”

久木点了点头,想起刚才凛子要他晚上装成鬼来折磨她的话来。

看完薪能后才吃的晚饭,不觉已过了十点了。久木托店里给叫了车,结完账走出了小店。

和店里热闹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外面是群山环绕的暗夜,加之浓郁的大自然气息,使他们意识到自己正身处镰仓。刚才还热闹红火的大塔宫方向,现在已无声无息了。

从小町路到饭店,夜晚时分,一路无人,只用了十分钟就到了。

他们在前台办理了入住手续后,拿到钥匙,去了房间。果不其然还是上次那间屋子。进了屋,一瞥见套间里那张宽大的双人床,凛子就不由自主地倚靠在久木身上,久木拥着她一同倒在床-上。

“终于只有咱们俩了。”

从电车到看薪能,再到饭馆,旁边一直有人,现在终于得到了解放,凛子的心总算踏实下来了。

“我有点醉了……”

“那再好不过了。”

“为什么?”

“你就显得更-yin-荡啦。”

凛子露出嗔怪的表情,久木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边接吻边解开她上衣的扣子,正要去拉裙子拉链时,凛子轻声说:“关上灯。”

久木伸出一只手,关上了床头柜上方的灯,然后脱去她的套裙,解开她的衣扣,脸凑近她的乳房时,凛子一个劲儿地摇头。

“等一下,我去冲个澡。”

“不用了,这样挺好……”

“不行,身上净是汗。”

“没关系的。”

现在,久木所要的、所渴望的正是凛子觉得害--羞-的东西。在男人的意识里有着轻微的施虐倾向,而半推半就的女-人则有轻度的被虐倾向。于是,久木右手紧紧揽住凛子的上身,另一只手去脱她的连裤袜。

“不行……”

凛子再度挣扎了一番,但是到了这个地步为时已晚。

“我说了不行你还……”

女性快投降时,男性加强了进攻。在久木脱她的长筒袜时,凛子好像配合他似的屈膝而就。

此时女-人已经陷入了男人的罗网中。不,应该是男人被女-人所套住更为恰当。

被脱得一丝不挂的凛子,像要掩盖-羞-耻似的紧紧贴了上来。久木感受着凛子那滑腻温馨的肉-体,凑到她耳边说道:“今天晚上我可要好好折磨折磨你。”

“不行不行,我可不喜欢那样啊。”

“你不是说要我变成魔鬼来折磨你吗?”

凛子仍旧不情愿地使劲儿摇头:“我最近真有点变态了。”

这并不仅仅是凛子的感觉,久木也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变成了魔鬼的男人,首先要做的是对女-人施以暴力。

久木-搂-住赤luo的凛子,左手抱着她的肩头,两腿缠绕住她的腰部以下,右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从长时间的拘谨中解放出来的凛子沉浸在舒适惬意的快感之中,渐渐有些陶醉了。然而,这陶醉是那样的短暂。

一步步露出了魔鬼本性的男人,是不会让女-人长久这样陶醉在快感里的。

久木左手抱着凛子的上身,用右手指尖从她的后脖颈沿脊背缓缓向下抚摸,一直滑向滚圆的-臀-\_部。那是一种似触非触、近乎感觉不到的轻柔触摸。

这温柔的不即不离的抚摸,研磨着女-人的感觉,使之越加敏锐。

男人的指尖一遍又一遍地爱抚着,当他的手指再次从女-人的腰际移动到-臀-\_部时,凛子实在受不了了,发出了哀叫。

“我不要啦……”

开始时的舒适感突然变成了酥痒难耐的感觉。

然而,男人并不因这一声哀叫而住手。从现在开始他已不再是那个可爱的男人,他变成了魔鬼,君临女-人之上。

痛苦不堪的凛子竭力挣脱着,久木更加用力地抱\_紧她,继续爱抚她的脊背。

一旦女-人的身\_体被唤醒了酥痒的感觉,便无法再平静下来。她拼命扭-动着上身,想要逃脱这爱抚,可男人不为所动,任凭手指继续游弋着。

当他的指尖从后背游弋到女-人的侧腹时,凛子发出了最后的哀求。

“我受不了了……”接着又喘息着求告,“救救我吧……”

-搂-抱自己的男人原来是个魔鬼,凛子这时才如梦方醒。

在这长时间折磨人的爱抚下,备受煎熬的凛子扭-动着、-呻-吟着、哀求着,可是,魔鬼是绝不会轻易饶过她的。

在三番五次的哭诉般哀求之后,凛子才终于获得了解放。她大大地吐了一口气,伸展开四肢,然后,突然攥紧拳头,捶起久木的前胸来。

“你坏死了!坏透了!”

开始还觉得是温柔的爱抚,后来才发现全身的神经都被挠动着,变成令人毛发倒竖的刑罚了。

可是想责备对方,已经太晚了。说出“变成魔鬼来折磨我”的是凛子自己,久木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自己提出了要求,被男人忠实执行后,又怨恨人家,太不讲道理了。

“你真够坏的……”凛子嘟哝着,一骨碌背过身去蒙上了被单。看样子是不想让这种恶作剧的男人靠近,岂不知光着身-子待在床-上的女-人又有何处可逃呢?

把女-人的肉-体驱入了绝境的魔鬼,流着涎水,又一次从背后凑了上来,在呼吸刚刚平静下来的女-人耳边喃喃道:“你的罪还在后头呢。”

凛子倏地缩了一下脖子。久木两手从她的身后伸到前胸,用指尖轻轻揉捻起她的乳\_头来。

“不要……”

凛子想护住胸部,可是乳\_头已觉醒般霍然突起,久木反复地爱抚着这可爱的乳\_头,然后低下头探进被单里,轻轻将嘴唇贴了上去。

“你要干什么……”

凛子明知故问,男人下面要做的事是明摆着的。

久木毫不理睬,衔住了刚才右手爱抚着的乳\_头。

近来久木和女-人的做-\_爱方式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三十岁左右以前,他只知道逞强使猛劲儿。四十岁以后精力略减,变得温柔些了。进入五十岁后的现在,比起激烈单调的动作来,他更注重花费时间进行稳健而温柔的爱抚了。当然一是因为没有了年轻时那样充沛的体力,二是懂得了这样做更易于得到女性的欢心。

其实并不是越不顾一切越激烈就越好。缓慢而轻柔的,时而使对方感到焦躁的沉着应战更为有效。积二十年之经验,他才摸索到了这一路径。

现在,久木一边含着凛子的乳\_头,一边伸手抚摸她那充满生命跃动的花蕾。说是含着乳\_头,实际上不过是用舌尖轻若游丝般地-舔-着,而爱抚花蕾的手也只是用指尖似触非触地轻抚着,不需要用什么力。动作越是温柔越能够调动起女性的感觉。

女性常说“喜欢温和的男人”,那并非指外表,而是指动作温和的意思。也就是说,和女性交媾时的温柔是男人的武器。

现在凛子实实在在地体验到了这种温柔,简直就要融化进被挑逗起的妖冶的感觉中去了。

察觉到这一变化后,久木便将舌-头包裹了她的乳\_头,花蕾上的手指也像毛刷似的缓缓移动起来。凛子难以忍受般扭-动着上身。

“求求你了……”

明知那-呻-吟中充满了焦躁和急切,久木仍旧按兵不动,继续享受着那柔软的触感,等待女-人向他发出哀求。

“讨厌死了……”

凛子似乎已到达了焦躁的顶点,哪怕再等待一分钟,都会自动爆炸,自行登上快乐的巅峰。到了这千钧一发的极限,好容易挤出了一句:“快一点……”

这听起来像是哀求,又像是撒娇或哭泣。现在,女-人体-内沸腾滚开的感觉使她呈现出痛苦、焦躁、绝望的表情。

“求求你了……”

凛子又发出了一声哀求。久木早已洞察陷入了绝境的女-人的渴求,但他还是想要听到女-人哀求“快来吧”。

只要女-人老老实实说出这句话,男人就会立刻饶恕她,无上欢喜地进入她那已经燃烧得火热的身\_体。

他还要再逼近一步,非让她说出这句话不可。

这是因为性的快乐不够丰富的男人,比起行为来更加关注与之相关的种种反应。即所爱的女性燃烧时的姿态、声音、表情。这些反应就像万花筒一样变幻无穷,直抵终点。只有懂得这一切,感受到这一切,男人才能得到身心两全的满足。

这种做-\_爱方式,就像是给毫无意义的东西增添各种各样的附加值,来推销商品的做法一样。仅仅从快乐的角度来说,男人的感受敌不过女-人。先不说在性方面还未开发出来的女-人,如果是非常成熟的女-人,就比男人需要更深邃的感受。为了填平这条沟壑,男人们就要启用这些附加值了。

“求求你了……”

凛子似乎已经到达了忍耐的极限,可久木还在残忍地拷问她的肉-体。

“你想要什么呢?”

虽说现在男人占据着使之焦急的优势地位,可是一旦接受了女-人的要求,与她交媾的话,男人一瞬间就成了女-人的牺牲品,成为被贪婪地汲取的存在。因此,男人要在处于优势地位时尽可能地虚张声势,使其焦躁。

百般挑动之下,女-人的肉-体早已如火球般燃烧了。圆润的肩头和丰满的胸部都已汗津津的,而那隐秘的丛林深处更像泉水滋润了一般。见女-人已充分地做好了接纳他的准备,男人这才从容不迫、不紧不慢地逡巡着进入了。

这种做法也是以前的久木所不曾有的。年轻时,只要对方愿意,就立刻如痴如狂地干起来,全然不顾及对方的感受,只以自己舒服满意为准。总之,那时仅仅仗着精力旺盛,在能否使女性得到满足上缺乏自信,虽说没有具体问过她们,但说不定会有人不仅没得到满足,甚至心怀不满呢。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久木现在已没有了往日那种牛犊般的蛮力了。

然而,力量的不足可以用轻缓温柔的默契来弥补,现在久木依靠年龄日益增长所带来的悠游自信,与充分燃烧起来的凛子紧紧结合在了一起。

具体来看,这一性交方式得益于因年龄而获得的智慧。

年轻的时候,他只知道最简便易行地从正面压下去,一鼓作气干完了事,可是现在他采取的是两人面对面的侧位。采用这种体位的好处就是不影响继续爱抚对方的私\_处,还可以适当掌握自己的频率。空出来的一只手可以抚摸对方的各个部位,还可以欣赏到女-人扭-动身\_体时的千娇百媚。

近来,久木更喜欢让侧卧的女性挺起腰部。这种姿势有助于使自己精准地刺激到女性最敏感的所在。

现在,凛子正是在这个关键所在受到了阵阵刺激,伴随着压抑的-呻-吟声,一步步朝快乐的顶峰攀登。

久木几乎已经能够预感凛子到达高潮的瞬间,因为在她-呻-吟和身\_体激烈挣扎扭曲的同时,身\_体深处也会发生微妙的变化。本来柔软温暖的花园随着激\_情燃烧而逐渐升温,吸力增强,紧紧箍住了男人,然后继续攀升,在最后一瞬间,包裹男人的褶皱犹如滚滚而来的波浪,痉挛般轻轻颤动起来。

随后,凛子终于迎来了高潮。

“我不行了……”

尽管情感上想要压抑,然而身\_体已不听指挥,也许正是因为知道身\_体无法控制,才想在语言上多少抑-制一下吧。

一旦启动了的身\_体是无法再停下来的。

燃烧得滚烫的花蕊不停地抽搐般达到高潮后,女-人体-内褶皱如天鹅绒般紧裹着男人。这才是男人最感愉悦的瞬间,为了得到这欲醉欲仙的一刻,男人为女-人效力,竭尽体贴与付出,投入大量的时间、金钱和劳力为女-人服务,只是想共同拥有这一绝妙时刻。

然而,久木即便在这时,依然拼命忍耐、控制住了自己。

也可能有人觉得这样太傻了,怎么能放弃好容易到手的快乐呢?但是,眼看着自己所钟爱的女性火一样燃烧,比自己沉浸在快乐之中还能够引起男人的优越感和满足感。

尽管没有了年轻时的力量,却掌握了一些冷静地自我控制的技巧,这也是失去了强健的体魄所得的代价或成果吧。

现在久木就是凭着这一成果使凛子先行一步,而自己却还能克制住。

在性的问题上,未必越年轻就越好。男人的兴奋与大脑密切相关,完全受精神的操纵。因此,任何惧怕、不安或缺乏自信都会导致失败。

年轻时有的是体力,但往往欠缺精神上的自信心。

这是久木深有体会的。刚进公司时他曾和一位比他大五岁的女性交往过,她过去是个未成名的话剧演员,在新宿的酒吧工作过,据说以前在演艺界时和一位绰号花花公子的导演过从甚密。她和那男人虽早已分手了,可是一和她-上-床,久木就总是想起那个男人。

令人烦恼的是,男人很容易拘泥于面子或自尊,总希望怀中的女-人夸自己比以前的男人更有技巧,感觉更好。

然而越这么想,越朝这方向努力,就越焦躁,越萎缩了。

男人们常说的“男人的体贴”就是指的这一点,比起羽毛未丰的年轻人,在女-人面前拥有洒脱和自信是极为有效的武器。

久木和那个女演员同床共枕时,老是干着急使不上劲儿,身\_体怎么也不听使唤。说明年轻的肉-体被想象中的花花公子打败了。

好在那位女性的态度让人钦佩。她总是一边安慰因萎缩而焦躁的久木,一边温柔地尽力帮助他挽回自信心。

如果那时她露出厌倦的神色嘲笑他的话,久木很可能会失去自信,产生性自卑感了。

由此可知,男子是由女-子塑造出来的,或者说是培养出来的。

现在久木是凛子燃烧的动力,追根究底是那些女性所培育出来的。

和女性同时达到高潮固然不错,但眼看着女性一步步走向顶点也另有其美妙的感觉。前者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后者则享有把所爱的女-人送入极乐的境地,令她充分满足地握有主动权的喜悦。

凛子不可能知道男人微妙的内心活动,正全身心地陶醉在快感的余韵之中。

此时女性的姿态是最无防备、最生动诱人的,毫无一丝紧张与矜持以及反抗的意识。一心在体味着那番愉悦,宛如被轻度麻醉了似的,软绵绵地横卧在床-上。这一松弛温顺的姿态真是美妙无比,看着看着,男人不由涌起了对女-人的满腔爱恋。

女-人如此毫无戒备地展示自己,本身就说明了对他的完全信赖与依恋。面对这样的女-人,男人怎能无动于衷呢?

久木突然-搂-住了凛子的肩头。

凛子的身\_体还残留着高潮后的余韵,汗津津的、灼热的。他紧-紧-抱-住她,爱抚着她的后背轻声问道:“觉得舒服吗?”

虽然是明知故问,男人还是想得到语言的证实。

女-人老老实实地承认后,男人又问:“感觉怎么样?”

凛子做出一副-羞-于出口的表情,男人怨她装糊涂,赌气似的又把手伸到了她的敏感处,凛子上身微微扭曲。

“不行……”

凛子想要推开那只手,身\_体却不听指挥,在那手指的执拗爱抚之下,渐渐又燃烧起来了。

高潮过后瘫软得如昏死过去一般的女-人身\_体,转瞬间竟再度兴奋,实在快得惊人。

刚才还像被海浪涌到岸边来的海藻一样,飘散在点点浪花之中,现在却已恢复了生机,来寻求更大的欢乐了。

正所谓男子的性有限,而女-子的性近于无限。不用套数学公式也可明白,以有限对抗无限是难以取胜的。

幸好,久木还没有发泄出来,刚才他抗拒着强烈的诱惑,停在了一步之遥。以此余力总算可以勉强应付新的欲求。

为了对抗再度激\_情燃烧起来的女-人,男人又一次奋起,只是改变了刚才的游戏方式。

这回,久木从凛子身后悄悄挨近,手伸到胸前揉弄她的乳\_头。

高潮之后身\_体往往特别敏感,稍一刺激凛子就有了反应,扭-动起身\_体来。

“把手给我!”

凛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刚要回头问,久木猛然抓住她的左手拽到背后来,然后把她的右手也拉到了背后。

“干什么?”

“这手太碍事了……”

刚才久木只要一触摸她的乳房,凛子就感觉酥痒似的扭个不停,还老想用双手护住胸脯,久木觉得有必要惩罚惩罚这双捣乱的手。

久木把凛子的双手拉到背后,拿起床边的浴衣带把它们捆绑了起来。

“你别胡闹啊!”

女-人现在才明白了男人的企图,慌忙想把手抽回来,可已经来不及了,她双手手腕已经被牢牢地在背后捆成了个十字交叉。

“你这是干什么……”

她两手使劲儿搓来扯去地想要挣脱,全是徒劳。

手被绑得死死的了,凛子突然感到不安,更用力地扭-动上身,拼命挣脱束缚。可是挣扎的结果,只能使遮住身\_体的被单滑落下来,使赤luo的身\_体一览无余。

“快给我解开……”

知道自己挣脱不了,只好央求起来,可变成魔鬼的男人不仅不为所动,还向她提出了更加残酷的要求。

“开开灯,怎么样?”

凛子猛地扭过脸,拼命摇头:“不要,千万不要……”

此时男人已占据了绝对优势,可以让女-人俯首帖耳,任其胡来了,他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男人从浴室拿来一条毛巾。

“你要干吗?”

恐惧至极的女-人对一切都反应敏感,男人以主宰者的姿态向女-人宣告下一步行动:“把你眼睛蒙上。”

“不要……”

女-人激烈地摇晃着脑袋,眼睛还是被蒙上了,她一下子坠入了黑暗之中。

“我害怕……”

她声嘶力竭地叫唤了一声,但男人是不会为她解开绳索的。见女-人还在负隅顽抗,魔鬼男人得意地宣布了最后一项行动:“现在我要开灯了!”

“救命!”

她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哀求着,魔鬼男人根本不为所动,摁下了开关,顿时,所有的照明都被打开,整个房间亮堂堂的。

卧室正中央是一张很大的双人床,女-人赤luoluo地被扔在床-上。

女-人眼睛被蒙住,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想要掩盖那个-羞-涩的地方,身\_体窝成了弓形。从她那浑圆的肩头可以窥见鼓鼓的乳峰,纤细蛮腰下面便是圆润光滑雪白的-臀-\_部。

女-人真是不可思议的生物体。

美丽的luo体横陈在眼前,自然很有美感,但如果在这美丽的luo体上再稍加一点装饰的话,就可以使其越加美丽。比方说,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只穿着内\_衣或连裤袜等等,半遮半掩,则会更增添女-人的性感,更能够吊起男人的胃口。

现在,凛子浑身上下只有手腕上系着一条浴衣带子,眼睛蒙着一条毛巾。这两样与美丽无缘的东西把女-人的身\_体束缚住的一瞬间,女-人身\_体里便激发出了无限的妖媚和冶艳,似乎在向男人挑战。

仅仅是luo体的话,没有这么强大的诱惑力,为什么稍稍施以束缚,女-人的身\_体就会变得如此令人振奋呢?难道说那束缚里面潜藏着使人想入非非、唤起男人妄想的毒素吗?

全luo的女-人被反绑双手,蒙住眼睛,扔在床-上。她这种姿态会使男人从女-人的美丽、悲哀,想象到其悲剧性的背景,进而一直想到她那因-羞-耻而颤-抖不已的内心。正因为如此,男人才感到亢奋,情欲勃发。

面对这无与伦比的魅力,就算是魔鬼也不能不束手就擒。

久木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凛子,身\_体里渐渐-燥-热起来,欲火不断地升温,终于火山爆发了,他饿虎扑食般扑到床-上,紧-紧-抱-住了凛子。

此时此刻,就连魔鬼、刽子手也会不由自主地玩忽职守,堕落为一介好色而-yin-荡的凡人。

尽管如此,魔鬼男人还没有完全丧失其统治者的地位。他命令蜷缩在床-上被绑缚着的女-人把圆滚滚的-臀-\_部撅得高高的,自己从前后左右各个角度欣赏着她那-yin-靡而美妙的姿态。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在女-人的耳边絮絮叨叨描绘着她-臀-\_部的形状以及乳\_头的颜色等等,用语言进行挑逗。

“哟,连这儿都充满了蜜汁。”

听到自己被比喻成了水果,女-人真想掩住自己的耳朵,可又做不到,她现在一心只盼望男人赶紧做他该做的事,可是男人哪会那么听话。

男人输给女-人最大的原因就是控制力不够强。只要再稍微忍耐一会儿,就可以建立起绝对的优势,可是男人往往做不到,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久木现在也已经到达了这一极限。

好不容易才把凛子捆上,再随心所欲地欣赏,不断用语言挑逗对方的过程中,他自己却无法抗拒体-内疯狂喷涌的欲望,躺倒在那圆圆的-臀-\_部后面了。

尽管对美景还有些流连忘返,但终究压抑不住自己的欲火,他终于把心一横,侵入了那早已蜜液充盈的花园里。

就在他进入的一刹那,凛子“啊”地叫了一声,挺起上身,随即她感觉到自己已经紧紧箍住了男人,便配合男人的节奏,缓慢地伸缩起腰肢来。

从后面进入,即背后位姿势,无疑会有效刺激女-人最敏感之处,而且女-人越是向后挺起,结合得越是紧密。

男人只是在一开始进得很深,很快便放松了力度,改推进为后拉,反复刺激挑逗,最后拉起绑缚女-人双手的十字结,像驾驭着马儿一样前后晃动起来。

久木此刻俨然成了操控女-人的君主,然而其征服者的期限也到此为止了。

被蒙住双眼的凛子感受力更加高度集中,开始的时候,她还只是害--羞-地配合着节奏多变的刺激,但很快就由被动变主动,最后变成无法驯服的野马撒开腿狂奔起来。

结果,男人就这样被女-人调动着、搅扰着、引诱着,直到连自己的主导地位也抛到了脑后,在女-人身\_体里彻底溃败了。

其实在做-羞-耻事这一点上,男人女-人没有不同,正因为女-人刚才被逼到了无以复加的-羞-耻状态,一旦完全放开后,女-人反倒能够抛掉所有-羞-耻和顾忌。

开始男人以为是自己在侵犯女-人,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才发觉,被吸干榨尽的是男人。每次,男人都会像具尸体似的瘫在床-上。

在一切生命仿佛都已灭绝的静寂中,先开口的是凛子。

“给我解开呀……”

久木这才发现凛子的双手还被绑在背后,蒙眼睛的毛巾在激烈的震动中早已自行脱落了。

久木把手绕到凛子身后,给她解开手腕上的结。

刚一解开,凛子就用双手噼啪噼啪狠劲儿捶打久木的脸和胸部。

“坏蛋,坏蛋,坏透了。”

她是在气手被反绑的事,久木由着她打,待她气消了之后才问道:“可是,特舒服吧?”

凛子没回答,叹了口气,这轻微的颤动经由凛子的乳房传递到久木的胸脯。

“你不是让我欺负你吗?”

“谁知道你来真的呀。”

“下回还有更让你好受的。”

“你干吗要这样?”

“喜欢你啊。”

凛子突然伸头抵在久木胸前,保持着这个姿势说:“我最近有点怪怪的。”

“为什么?”

“被你那么折腾还觉得挺好……”

“比以前还好吗?”

“只要想到眼睛被蒙着、手被绑着,只能任你胡来,就兴奋了……”

“你不会是受虐狂吧?”

“去,我可不喜欢受罪啊。”

“怎么会让你受罪呢,我那么爱你。”

表面上看像是虐待,但还是以爱情为基础的,即便一时性起,真的变成了施虐被虐,只要有爱情的根基,就不能说成不正常。

“别人都这样做吗?”

“不会的,没有人像咱们这么相爱。”

倒不是看过别人做-\_爱,但久木在这一点上很有自信。

“只有我们两个……”

正因为两个人一起放纵情爱,两人因此更加情投意合了,双方都为自己在对方面前如此袒露无遗,如此亲密无间而感到无比的恬静怡然。

久木平躺着,凛子微微侧着身-子,头枕在久木的肩头上。久木忽然问道:“我问个问题可以吗?”

“问什么?”

兴许是太过疲乏了,凛子的声音含混不清的。

“嗯,你和他之间……”

久木怎么也说不出“你丈夫”这个词来。

“还做这事吗?”

“说什么呐。”

凛子的声调突然严肃起来,“我不是说过早就没有了吗?”

“那,以前呢?”

凛子沉默着,不大想回答。久木也觉得问得有点过,可还是憋不住想知道。

“没这么舒服吧?”

“当然啦……”凛子淡淡地答道。

久木又在脑子里描绘起了凛子那位优秀的医生丈夫。实在难以置信,这样的男性却没能满足妻子。

“是真的吗?”

“他对这种事很淡漠的。”

“可是,他的确很优秀啊。”

“这是两码事。”

凛子的丈夫是医学部教授,这让久木无法释怀,但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些优势与性似乎没有必然的联系。

在现实中,有地位、有经济实力的男人确实占有一定的优势。这些东西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人们自然会给予认可。

然而,还应该加上一条,即性方面的优势,这也是作为男人不容忽视的方面。只是这方面从表面上不易看出来,只能任凭人们去猜想。若是想要确认,最好去问问和这男人有交往的女性,当然,也未必能得到明明白白的回答。

结果,只能妄加猜测随各人想象力去发挥了。

刚才久木得到了凛子坦率的回答,尽管没有详细地描述究竟哪儿比他强,但久木那方面比她丈夫强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太好了……”

这一阵子,久木从凛子的态度上也能估摸出八九不离十,现在又得到她亲口证实,使久木悬着的心彻底放到肚子里了。

“起初,以为自己不行呢。”

“为什么?”

要问为什么,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说实话,刚一听说凛子丈夫的情况时,久木觉得自己凶多吉少。且不比社会地位,即便在经济实力上也不及人家,年纪又比自己小了不少。之所以能够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乃是由于倾倒于凛子的超人魅力,抱着豁出去一搏的劲头儿,输了也在所不惜的决心使然。

现在回过头看,这种不顾一切的鲁莽居然神奇地奏了效。

久木论地位和经济实力虽然敌不过凛子的丈夫,却在性方面享有优势。地位和金钱方面占得上风却被偷走了妻子的丈夫,和金钱地位上处于劣势却夺走人妻的男人相比,究竟哪一方算胜出,还不好妄加评断,不过,久木作为后者已然十二分满足了。

归根结底,性这玩意儿真是神奇莫测,久木不禁慨叹不已。

男人和女-人干的那事,所有人都大同小异。从身\_体构造,到牡侵入牝的身\_体,直至被包裹在花瓣之中,一泻而出的全过程差不多都是一个模式。

然而,在行事过程中,却因各人趣味不同,个体反应差异,而没有两对儿是一模一样的,正所谓千人千样。

大概动物越高级,性行为样式就越复杂多变。位于动物界尖端的人类,有着千姿百态、花样翻新的性嗜好,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男女两人,从一见钟情到心心相印,从接吻到肉-体结合,这一过程姑且不说,再接下去的恋爱过程直到分手,十个男人就有十种方式,十个女-人也有十样喜好。

综上所述,可以说,性就是文化。

男人和女-人,我们每个人从出生到长大成人,从所受教育到学识教养,从经验到感性认识,无不在性的场合赤luoluo地暴露出来。可是令人头疼的是,性的问题,从书本上和学校里是学不到的。当然通过阅读有关性的书籍,能大致了解男女的身\_体构造和机能,但是书本知识与现实之间还是有着一道鸿沟。

有关性的问题,还得在实际体验中各自去感受、去领悟。说穿了,对这个问题,无论毕业于什么名牌大学,无论智商多么高的人也有一窍不通的。相反,即使没上过什么学的人,也有特别精通的。

从这个角度说,没有比性更没有阶级差别,更民主的东西了。

就在他漫无边际地遐想时,凛子嘟哝道:“你想什么呐?”

“没想什么,只觉得能遇见你,真是三生有幸啊……”

久木抱-住凛子,在这无比温暖丰盈的肉-体相伴下,沉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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