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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圣乔治” 乔治•罗德尼爵士

1776年11月16日,荷属圣优斯特歇斯的奥伦治堡(Fort Orange)首次向美国的旗帜鸣礼炮致敬。此举是对大陆军海军最初四艘战舰之一安德鲁•多利亚号(Andrew Doria)鸣放的礼炮回礼。该舰当时正在执行前往圣优斯特歇斯购买军火的任务,并向总督约翰尼斯•德格拉夫(Johannes de Graff)递交《独立宣言》复本。荷兰方面曾一度犹豫,期间奥伦治堡司令在与总督商量后,行点旗礼并鸣放9响礼炮。总督随后为安德鲁•多利亚号的司令以赛亚•罗宾逊上尉(Isaiah Robinson)举办派对。1939年,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向奥伦治堡赠予一块黄铜铭牌,纪念“一名外国官员向一艘美国船舶首次承认美国主权”的地点。&[1]

位于背风群岛北部长度不足5英里、宽度不足2.5英里的圣优斯特歇斯岛,又名斯塔蒂亚(Statia)或者“黄金岩”(the Golden Rock)。“作为全球各地交通的集中点”,其富庶源于自由港地位及该岛临近其他欧洲强国控制岛屿的地理位置。岛上约有600座库房沿该岛首府奥拉涅斯塔德的海岸线绵延展开,长达1英里。由于商业区过于拥挤,以致必须在沙滩上建立库房,形成一处低洼城镇。一位在独立战争前夜造访圣优斯特歇斯岛的苏格兰人珍妮特•肖(Janet Schaw),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商人感到惊喜。这些穿着本国华丽服饰的商人以包括荷兰语、法语和西班牙语在内的多种语言交易货物。岛屿被视作巨大的市场,满眼都是“华丽的刺绣、印染绸缎、花色平纹细布以及各种印度产品。一旁悬挂着各种海员夹克、长裤、鞋帽等等”。她惊讶于“当地商品的丰富”。“你能在每一座店铺里找到质量迥异的各种商品。”最后,肖犒赏了自己几副优质的法国手套和“英国的线袜,价格比国内还便宜”&[2]&。

圣优斯特歇斯岛在独立战争期间非常繁荣。和北美的贸易“如此广泛、公开对西印度群岛的人而言已不是秘密”。贸易内容包括大部分来自法国和奥属尼德兰的火炮、枪械和弹药。1776—1777年间,约235艘美国船舶抵达圣优斯特歇斯岛。这种重要性导致大陆会议向圣优斯特歇斯岛派遣包括常驻代理商萨缪尔•柯曾(Samuel Curzon)在内的各种代理商。另外还有一位常客威廉•宾厄姆(William Bingham),马提尼克岛的代理商。还有在圣优斯特歇斯岛代表马里兰州的阿布拉罕•范•比伯(Abraham van Bibber),他热衷于和表示“强烈倾向保护与我方贸易”的总督“保持最佳关系”。比伯描述每天进出港口的商船和私掠船飘扬着“我们的旗帜”。比伯的任期至1777年结束,后由约翰•鲍尔(John Ball)取代。大陆会议驻欧洲的代表也发现,通过圣优斯特歇斯能够安全地向国内发送信件。至1777年9月,该岛已因为叛军提供补给声名远扬,以致约翰•伯戈因在弗里曼农场之战中的口令都是“圣优斯特歇斯”。&[3]

1778年法国参战导致马提尼克岛失去中立地位,圣优斯特歇斯因此成为加勒比与美国贸易的核心导体。美国贸易规模“巨大”,每天晚上有7—10艘船抵达圣优斯特歇斯岛,有时甚至是30艘船组成的定期船队。圣优斯特歇斯岛还为法国海军和法属加勒比殖民地提供重要的补给品。每隔一周,就有一支40—50艘法国武装护航商船队抵达该岛,为马提尼克和瓜达卢普岛购买补给。法国驻圣优斯特歇斯代表雅克•特谢尔(Jacques Texier)以与法属诸岛总督的通信和“强烈的反英情绪”闻名。1780年进入费城和巴尔的摩的船舶逾40%来自圣优斯特歇斯,另有40%来自其他加勒比岛屿。1777年9月至1778年6月,英军占领费城期间,圣优斯特歇斯成为北美殖民地的贸易场。在战争的剩余时间里,岛屿主宰中大西洋和新英格兰贸易。英国试图停止这项贸易的外交努力除了带来非强制性的火药贸易禁令和召回总督外,无果而终。被召回的总督也在一年内复职。&[4]

1780年12月,以发现荷兰和美国的条约草案为名&[1]&,英国最终对荷兰宣战,一再压制荷兰在欧洲和加勒比与法、西和美国开展贸易。英国同时分别向指挥东加勒比海陆军的海军将领乔治•罗德尼和约翰•沃恩中将下达占领圣优斯特歇斯的密令。这是一个本土政府未能预见后果的致命决定。四个月后,法国海军将领弗朗索瓦•保罗•德格拉斯率部驶离布列斯特,前往加勒比,而后进军弗吉尼亚。由于无法拦截或者追击前往北美的法国舰队,罗德尼开始苦恼于圣优斯特歇斯。根据其首席副手萨缪尔•胡德爵士令人印象深刻的表述,“圣优斯特歇斯的兽-穴-如此诱人,令凡人不能自持”&[5]&。

罗德尼是个标新立异的人,他的行动导致约克镇之败。他受命在加勒比海域拦截德格拉斯舰队,并追杀法国舰队至北美水域。但他非但没有追踪德格拉斯前往切萨皮克湾,反而回国在议会调查中为1781年的圣优斯特歇斯行动辩解。独立战争中的决定性海战因此只能由不太著名的英国海军将领托马斯•格雷夫斯代劳,而此前本土政府从未考虑由格雷夫斯指挥1781年9月5日的切萨皮克角作战。结果,康华里失去了获得皇家海军援救的任何可能。后来继任诺思担任首相的谢尔本在获得约克镇的消息后就两件事的关联表态,称他“坚信,康华里大人沦为阶下囚是因为占领圣优斯特歇斯岛”&[6]&。

乔治•罗德尼爵士是少数在独立战争中赢得声誉的英国将领。在约克镇战败后,他赢得了1805年特拉法尔加角之战前,英国最具决定性的海战。罗德尼的胜利在当时以“桑特斯之战”(1782年4月2日)著称并非偶然。最近,这次战斗的地点才再度在一大堆以桑特斯为名的岛屿中为人所知。英国由于罗德尼的胜利得以保留大部分帝国领土,并在1783年与法国的谈判中敲定了保留颜面的条款。

罗德尼在桑特斯的胜利成为在纳尔逊之前其成功海军生涯的巅峰。尽管罗德尼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和有影响力的后台,但是罗德尼从参加海军的标准年龄14岁起开始平步青云。在1740—1748年的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中,他因成功俘获一艘船舶和袭击文蒂米利亚(Ventimiglia)的西班牙陆军储备成为英国海军最年轻的舰长之一。在所率领的鹰号战舰上,罗德尼俘获6艘船舶,通过出售战利品获得一笔财产,得以购买了一座乡间别墅,并因此成为代表索尔塔什(Saltash)的国会议员。战后,他以准将衔被任命为纽芬兰总督兼驻军总司令,在一个和平时期海军军官经常被迫半薪赋闲的时代里,这是对其成就的肯定。七年战争期间,他在路易斯堡负责不太重要的工作,并晋升为海军少将。1759—1761年,由于成功封锁法属勒阿弗尔港,罗德尼再度成名。同时,他还因1762年征服马提尼克出名。之后,他被晋升为蓝旗海军中将&[2]&,并获得国会两院共同投票通过致谢案。1764年,罗德尼获封为男爵,成为乔治•布里奇斯•罗德尼爵士(Sir George Brydges Rodney)。此后再度获得和平时期任命,1765—1770年出任格林尼治医院(Greenwich Hospital)院长,1771—1774年任牙买加罗亚尔港(Port Royal)海军码头总司令。1774年,他获得大不列颠海军少将的荣誉称号。

尽管他的成就斐然,也有政府的支持,但在独立战争初期,罗德尼并没有获得任命。1778年2月,他被晋升为白旗海军上将。这是个荣誉头衔,因为他还是无法指挥舰队。最终,他于1779年被任命为背风群岛分舰队司令,此后很快带来的凯旋轰动全国。1780年1月,罗德尼因解救直布罗陀而闻名。位于西班牙南岸的这片岩石半岛被视为英国钳制西班牙兼控制地中海通道的关键,也是独立战争期间钳制英军北美行动的无数战场之一。1月16日,在一次被称为“月光之战”的夜间行动中,罗德尼击败西班牙海军将领胡安•弗朗西斯科•德朗加拉(Juan Francisco de Langara)。战斗中,英军俘获9艘敌舰,击沉若干。就是这位德朗加拉在1756年的米诺卡之战中击败并-羞-辱了英国海军将领约翰•宾(John Byng),导致约翰•宾接受军事法庭审判并于1757年被处决。桑威奇为此祝贺罗德尼,表示他“俘虏的战列舰超过此前两次战争中任何一次行动的战果”。5月,罗德尼在加勒比攻击了德吉尚伯爵吕克•于尔班•德布克希克(Luc Urbain de Bouexic)指挥的法国舰队。战斗挫败了法国占领巴巴多斯的企图,并重创法国舰队,导致德吉尚放弃前往北美的原始目标返回法国。独立战争期间,罗德尼舰队俘获或摧毁敌舰达16艘,俘获和击毙法国、西班牙及荷兰海军将领三人。&[7]

1779年10月率领巴巴多斯和背风群岛分舰队时,罗德尼年届61岁。他的肖像显示了一张棱角分明的憔悴面孔(图30),此外,身材高瘦、下巴突兀、鼻形分明、眉骨高耸,目光高度专注,头戴扑粉假发,因为对不同阶层一视同仁地礼貌周到感到自豪。他“有海的气质”,晚餐桌上,除了战斗很少谈论别的。根据剧作家理查•坎伯兰回忆,罗德尼是个有点怪癖的杰出人物,经常“沉迷于不拘小节的随意谈话”,在坎伯兰眼里,这种谈话有失“明智”及“其固有的坚毅和自尊”&[8]&。

尽管属于特拉华罗德尼家族的远亲,罗德尼对北美殖民者的不满并不表示同情。1765年,作为国会议员,罗德尼投票反对一份罗金厄姆行政动议,准备制作一份意在取消《印花税法案》的北美报告。此后,罗德尼一直投票支持诺思政府。此外,他还和大多数海军军官一样宣布“与政治和党派无关,将无视人员和程度,全力执行任何命令。这是他们没有程度之分的义务”。他也被反对派视为政府中两位最不受欢迎的阁僚——乔治•杰曼和桑威奇的朋友和支持者。&[9]

1779年被任命为巴巴多斯和背风群岛分舰队司令以前,罗德尼在岸上待了5年。他的第一次舰队指挥工作历时17年,这是北美最重要的海军指挥工作,因为分舰队是英属加勒比和北美的第一道海军防线,任务包括监控法国在北美的主要行动基地马提尼克。

保卫英属加勒比是英国本土政府的主要优先事项,也牵制了原本应当投入北美的资源。英属加勒比包括安提瓜、巴巴多斯、多米尼加、牙买加、格林纳达、蒙特塞-拉特、尼维斯、圣基斯、多巴哥和圣文森特。前述岛屿生产白糖和朗姆酒,在所有殖民地的对英国出口项目中,这是最具价值的产品。但是,上述贸易持续遭遇北美叛军私掠船袭击,其中包括奥利弗•克伦威尔号(Oliver Cromwell)、华盛顿将军号(General Washington)、响尾蛇号(Rattle Snake)和复仇号(Riprisal)。这类私掠船游弋于古巴北岸和东加勒比的热门航线,并在临近的外国岛屿寻求庇护。1778年后,随着加勒比海域的战争升级,英属岛屿的态势更加危险。英国海军兵力过度延伸,战舰的数量甚至不及英属东加勒比岛屿的数量。1778年初,陆军兵力稀缺,只有略多于1060人适合服役,而加勒比的法军多达8000人。此前的战果随着岛屿逐个被法国攻陷烟消云散。从1778年的多尼米加开始,而后是1779年的圣文森特和格林纳达,接着是1781年的多巴哥,1782年的圣基斯、蒙特塞-拉特和尼维斯。

不过令美国盟友失望的是,法国的目标侧重加勒比。独立战争前夜,法国在这一地区具有传统优势。其中圣多明戈(海地)的白糖产量高于英属加勒比的总产量。这成为法国未能对北美提供更多直接陆海军支持的原因。1778年9月,法国占领多米尼加,夺取东加勒比的战场主动权。2000名法军轻而易举地击败了只有41名士兵的英国卫戍部队。在海军将领萨缪尔•巴林顿爵士获得消息之前,法国发起行动,他当时根据严格的命令,在任何情况下,必须在巴巴多斯的卡莱尔湾(Carlisle Bay)待命。当时他正在等待亨利•克林顿从纽约分派的兵力,准备实施一次秘密远征,进攻法属圣卢西亚岛。占领多米尼克导致法国能够同时巩固殖民地,并分割英属东加勒比诸岛。

1778年以后,英国暂缓北美军事行动,将重点转向加勒比。英国政府甚至讨论从北美撤军以优先照顾加勒比的需要。远征圣卢西亚使得亨利•克林顿必须从费城撤军,实际上也影响了卡莱尔和平特使团的工作。但这是一次成功的作战,因为占领圣卢西亚为英国带来了格罗斯岛湾(Gros Islet bay)的良港,皇家海军因此能够威胁邻近马提尼克岛的法国海军。在罗德尼被任命为背风群岛分舰队司令时,圣卢西亚成为英属东加勒比舰队和陆军的活动中心。

加勒比是军事支援乔治•华盛顿和大陆军的主要通道。叛军缺乏制造战争设备的资源。由于在冲突开始后的最初9个月内耗尽火药,北美制造的火药无法满足需要,必须依靠进口。加勒比也是盐的主要来源,这里的盐大部分来自位于巴哈马岛链最南端的土耳其群岛。为了应对弹药短缺,大陆会议和各州政府还派遣代表前往欧洲及中立的加勒比诸岛。罗伯特•莫里斯通过他在费城的威灵和莫里斯商社(Willing Morris)掌握一支从事加勒比贸易的船队,负责供应大陆军。

独立战争初期,大陆军的主要供应渠道来自法属加勒比。在和现代毒品贸易采取相同路线的行动中,弹药被分配给几艘小型船舶,比如弗吉尼亚的领航艇。而后小船将在夜间出发,高速航行,以免被数量不足、行动迟缓的英国战舰追上。1776—1779年,24岁的威廉•宾厄姆就作为大陆会议在马提尼克岛的代表,捞了桶金。他在马提尼克岛上资助私掠船活动,并与私掠船指挥官在美国人咖啡馆(the American Coffee House)活动。他为美国私掠船主发放空委任状,使他们能够以法国船主的名义获得保护。他还送给玛莎•华盛顿(Martha Washington)一套在弗农山庄使用的南京中国茶具。茶具是从一艘前往英国的船上缴获来的,此前属于伊莎贝拉•汉密尔顿夫人(Isabella Hamilton),她又名贝尔夫人(Lady Belle),是圣基斯总检察长的夫人兼第十代巴肯伯爵(earl of Buchan)的女儿。宾厄姆得到理查•哈里森的协助,哈里森是叛军在马提尼克岛各种活动的谋主。“几乎从叛乱开始”,这里“就被美国人视为他们在这片海域主要的弹药库和庇护所”。生活多姿多彩的剧作家、朝臣兼冒险家、《费加罗婚礼》和《塞-维尔的理发师》的作者皮埃尔•博马舍(Pierre Beaumarchais),在巴黎的罗德里格•霍塔雷萨公司(Roderigue Hortalez Co)名义下,将自己名下的部分军用运输船交给马提尼克的宾厄姆。博马舍的船在航行期间使用伪造证件。为了掩饰货物和目的地,这批船舶通常经圣多明戈绕道前往北美。圣多明戈也是大陆军重要的补给来源。&[10]

宾厄姆还委任加勒比全境其他地区的美国代表,包括圣多明戈、瓜达卢普、圣优斯特歇斯和库拉索(Curacao)。战争伊始,萨缪尔•柯曾和小伊萨克•古弗尼尔(Isaac Gouverneur Jr.)就组成商业合伙,成为大陆会议在圣优斯特歇斯的地方代表,各州同时派驻各自的代表。至1777年,弗吉尼亚已经建立起覆盖加勒比地区的商业网络,其中包括驻圣优斯特歇斯的约翰•鲍尔、驻库拉索的托马斯•韦布(Thomas Webb)、驻圣多明戈的罗利•科尔斯顿(Raleigh Colston)以及驻苏里南的托马斯•布里特曼(Thomas Bretman)。此外,马里兰和弗吉尼亚共同雇用驻圣优斯特歇斯的阿布拉罕•范•比伯和驻马提尼克的理查德•哈里森(Richard Harrison)。美国的代表们通过私商和对独立战争持同情态度的国家购买弹药和其他军用补给品。在战争的最初两年里,叛军发射的火药中,九成来自国外,主要来源就是加勒比。法国、荷兰、西班牙及丹麦的加勒比属岛普遍积极参与供应北美革命的买卖。格林纳达总督马戛尔尼(Lord Macartney)指出:“西印度人的天赋全部用在了海盗事业上。”&[11]

作为背风群岛分舰队司令,罗德尼严格要求属下官兵。通过严惩逃兵和亲自掌握战俘交换工作,他改善舰队人力资源补充,又重组皇家海军在东加勒比的维护基地安提瓜岛英国人港(English Harbour)的码头设备,同时鼓励发明,比如在船底覆盖黄铜,延长战舰的适航时间。1780年,罗德尼任命吉尔伯特•布兰医生(Gilbert Blain)随同舰队出发,研究海员健康问题。这次航行带来了布兰的出版物《对服务于西印度和美洲皇家战舰官员的讲话》(An Address to the Officers Serving in H&.M&.Ships of War in the West Indies and America)。布兰后来对海军医疗和现代流行病学产生重要影响。在其影响下,罗德尼坚持提高海员的卫生水平,强调通风、干净的衣物,并提供新鲜水果和蔬菜防止坏血病。至1782年4月,舰队排除战损的死亡率,相对于陆军在加勒比地区的11%,仅为1.4%。&[12]

1781年2月3日,圣优斯特歇斯岛无条件向罗德尼和约翰•沃恩指挥的英国海陆联合力量投降。居民们甚至还不知道英荷处于战争状态。打击有如晴天霹雳,毫无预兆。在15艘英国战舰和3000名士兵的进攻下,守军不足60人的圣优斯特歇斯岛无力抵抗,立即随同被俘的包括荷兰海军的一艘36门炮护卫舰、5艘其他战船和150艘商船。罗德尼的舰队还追击和俘虏了一支由30艘船组成的商业护航队,以及两艘在两天前已经启程前往荷兰的海军护航舰。在短暂的交火以后,指挥60门炮旗舰的荷兰海军将领威廉•克鲁尔(Willem Crul)腿部中弹后去世,并被安葬在岛上的荷兰归正会教堂里,现在还能在圣优斯特歇斯岛看到他的墓地。罗德尼在致桑威奇的信中表示,“战利品超乎想象”。英国举办篝火晚会庆祝胜利。詹姆斯•吉尔雷(James Gillary)的讽刺性雕刻《废墟上的荷兰人》展现了英国人的胜利主义情绪。画面上是一群面对废墟沉思的荷兰人,其中一人说:“现在美洲佬得冲老英格兰低头了吧。”在贝尔法斯特和都柏林,胜利的消息同样获得篝火晚会庆祝、建筑物装饰,以及志愿军团鸣枪礼的待遇。&[13]

占领之后,英国指挥官在岛上度过了3个对北美战局具有关键意义的月份,他们大肆劫掠。英军在圣优斯特歇斯岛上继续升起荷兰的旗帜诱骗来自北美的船舶,同时命令没收包括衣物、小额现金甚至食品在内的所有私人财物。士兵和水手在“所有的货物储备,特别是铁箱”上,画上代表政府财产的宽体箭号,并且在马路上拦截男女行人,以“最不文明的方式”实施搜查。他们搜查钱包口袋,在花园乃至坟墓里掘地三尺寻找宝物。同时还劫掠房屋,征用奴隶和马匹,没收上任的存货清单、账本和书信册,并且封锁库房。“在零售店获准重新开张前”,英军控制所有生活必需品“长达20天”。他们甚至打开荷兰总督及其妻子的陈列柜,拿走“所有值钱的玩意儿”。据称,英国的总军需官对一位请求获得食物的居民说:“一口都不给,你还要听第二次吗?一口都没有。”&[14]

英军指挥官在抢劫时不分敌我。埃德蒙•伯克后来在下院提到某个场景时,形容如何“所有人都沦为乞丐,一无所有”。士兵们每天根据国籍集结居民,准备流放。他们放过荷兰的糖业种植园主,只有总督德格拉夫例外,因为他是“第一个以向美国的旗帜致敬侮辱英国的人”。英军将他的种植园没收后,将他作为战俘遣送英格兰。另外,英军在一个下午内,将所有美国人集结在海滩上,而后送上小艇离开圣优斯特歇斯,其中包括《独立宣言》签署人兼新泽西学院(今普林斯顿)校长的儿子约翰•威瑟斯庞(John Witherspoon)。英军的策略甚至包括迫使在岛上避难的亲英派“自己寻找面包”&[15]&。

英军指挥官还把岛上的所有英国居民视为走私分子,由于不是所有人都曾参与违法贸易,这个假设是错误的。实际上,1780年,英国允许和中立岛屿开展有限贸易。国会曾专门通过法案鼓励英国商人从这类岛屿进口烟叶。英国船舶曾携带有效的清关凭证离开不列颠和爱尔兰诸岛前往圣优斯特歇斯。当地的英国居民还包括来自法占英属岛屿的难民,以及“由于失去商业……而沦落的不幸商人”,他们“对自己的债主依然保持信心,并继续忠于祖国”&[16]&。

罗德尼把最严厉的处罚留给圣优斯特歇斯岛的犹太群体。岛上共有约350名西班牙/葡萄牙裔及德国裔犹太人。他们在库拉索和阿姆斯特丹犹太人共同体的支持下,在圣优斯特歇斯建立名为“她善待穷人”(Honen Dalim)的犹太会堂,现在还能在岛上看到这座会堂的遗迹。在战前造访圣优斯特歇斯时,珍妮特•肖生平第一次看到传统的犹太人。她动情地谈到他们在欧洲遭遇的迫害。她描述其中一位犹太人在法国遭遇的刑讯,他被刽子手按在车轮下,(直到他)……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关节。另一位犹太人在西班牙宗教裁判所被羁押18个月“直到不成人形”。之后,他在夜里被扔到街上。&[17]

占领圣优斯特歇斯被称为“全体岛民以及犹太人特有的受难日”。犹太人不仅面临财产上的损失,还包括男性被流放、妻离子散的折磨。他们甚至不知道流放的去向。“他们对如此严厉的惩罚提出申诉、恳求、哀求乃至抗议,但毫无效果。”比起其他岛民,犹太人甚至被禁止保有个人物品,私藏现金的人甚至面临单独惩罚。英国人最终集结101名成年犹太男性,他们被掏空内\_衣口袋,为了搜查钱物,他们的衣物被撕成布条。而后,其中30人被身无分文地“驱逐出岛,前往安提瓜和圣基斯等待冷遇”。其他人被囚禁在称量房里三天,在他们的财产被拍卖当日获释。&[18]

部分被流放的犹太人实际上是来自北美的亲英派。其中一人此前曾因其“偏向英国”遭遇法国迫害,但这并未导致他免受英国人的虐待。尽管“健康状况堪忧”,但还是遭到囚禁,于两天后去世。迈尔•波洛克(Myer Pollock)也被囚禁,尽管他曾在罗德岛因为从东印度公司进口茶叶,被“剥夺全部财产”。他还为了英国的事业,失去了兄弟和妹夫,导致他必须独自供养死者的家人以及自己的母亲和姐妹。当他在圣优斯特歇斯试图隐藏部分财产时,遭到单独处罚。命运类似的还有参孙•萨姆森(Samson Myers),犹太会堂的秘书兼来自康涅狄格州纽华克的亲英派难民。&[19]

沃恩将军显然插手保护犹太人。犹太人后来为此致信沃恩,称其为“人民的守护者与统治者”,感谢沃恩展示的仁慈和善良。&[20]

罗德尼对这一非常措施的辩护是,圣优斯特歇斯就是强盗、冒险家和叛徒的巢-穴-,不配得到战争规则的保护,或者享受可敬之人应有的权利。罗德尼以其杰出的海军职业生涯和在英国享有的民望,成为此役中两位指挥官中的主角。同样,在1777年一次旨在增援伯戈因的远征中,约翰•沃恩少将曾经对火烧上纽约的金斯顿(Kingston)和伊索珀斯(Esopus)的争议性行动负有责任。对于焚毁伊索珀斯,沃恩的理由同样是,这里是“该国所有暴徒的巢-穴-”。但在攻占圣优斯特歇斯行动中,沃恩基本服从罗德尼指挥。而罗德尼坚称,岛民是“国王以及国家的叛徒……其中混杂无视英国与荷兰的条约,多年来一直煽动,支持国家的公敌,在我们分裂的殖民地中协助叛乱”。他认为“一群伪善背信之徒、国家的叛徒、国王的叛乱者不值一提”&[21]&。

罗德尼坚信,如果不是圣优斯特歇斯的贸易,英国早已征服北美殖民地南部各州。他视圣优斯特歇斯为“叛乱的北美人及其代理人还有英国异见分子居住的岛屿,他们无论出于本性还是获利企图,成为北美叛乱的重要支柱”。罗德尼怒称这块石头对英格兰的“损害超过其所有强悍的敌人,并且独立支撑着臭名昭著的北美叛乱”。他坚信,商业,而且单凭商业,就足以支持叛乱,结束商业,等于结束叛乱。&[22]

此外,罗德尼认为,圣优斯特歇斯让他错失击败法国舰队的机会,这次机遇本可骤然推动北美战争中的力量平衡有利于英国。1780年4月17日,罗德尼曾经与德吉尚的优势法国舰队进行了一次非决定性海战。战后,由于圣优斯特歇斯岛上的商人宣称储备不足,导致罗德尼无法获得补给,但他们却为德吉尚提供了两船绳索及其他海军物资,还有用于维修战舰的木匠。如果没有上述帮助,法国舰队可能会损失8艘战舰,或者至少必须安排这些战舰离队前往圣多米尼克维修。由于得到了协助,法国舰队得以在5月15日和19日,于多米尼克及马提尼克再度对阵罗德尼时,保持数量优势。这一贻误的战机令罗德尼抱憾终身。如果击败法国舰队,将使英国在1780年取得胜果臻于圆满,此时英军已经占领查尔斯顿,在卡姆登击败霍拉肖•盖茨并策反本内迪克特•阿诺德。&[23]

但是,罗德尼无法为岛屿投降后继续抢劫居民的行为辩护。在占领圣优斯特歇斯以前,英国人曾在当地进行贸易,为北美及加勒比英国驻军采购。英国海军军官还在圣优斯特歇斯出售战利品,这些货物随后被再度转手卖给北美叛军。1778年多米尼加易手后,英国总督威廉•马修•伯特(William Mathew Burt)还曾利用圣优斯特歇斯岛提供的货物武装和筑防圣基斯岛。其次,圣优斯特歇斯岛上逾40%的土地用于种植出口英属背风群岛的粮食作物。1778—1779年,有赖圣优斯特歇斯岛正式从北美购买产品并出口背风群岛,群岛才得以减缓“饥饿的实际损害”。安提瓜的奴隶“如果没有圣优斯特歇斯的食物,肯定都会饿死”。此外,根据1678年的一份条约,英国是继承荷兰在战时继续从事中立贸易的权利。约文并未特别限制海军物资贸易。&[24]

英国指挥官承认,在他们表示“我们是军人……别指望我们精通国际法或者大不列颠的别的什么法律”时的确忽略了乔治•杰曼的指令。尽管具体命令明确指示不得侵犯“英国公民合法出口彼处的财产”,罗德尼还是继续拍卖罚没财产。在圣基斯议会派出的代表团提出抗议后,罗德尼表示,在自己的舰队司令官办公室有专门地点接受申诉。他最终承认“少数人,极少数人,在这些野蛮活动中罪过不大,且可能属于从大不列颠……合法进口货物”。他甚至开始归还财产,不过随后再次改变主意,继续拍卖。&[25]

英国指挥官在圣优斯特歇斯不分青红皂白地抢劫违反了习惯法和战争准则。根据规则,私人在投降后通常被允许保留财产。至少在欧洲,战争法的理念早已确立。西班牙的弗朗西斯科•维多利亚、荷兰的雨果•格劳秀斯、神圣罗马帝国的萨缪尔•冯•普芬多夫和瑞士的埃梅里希•德瓦泰勒已经贡献了丰富的战争伦理文献。启蒙主义思维尤其强调人道对待被征服者。1756—1763年的七年战争结束后,英国还曾进行了一次杰出的试验,允许加拿大及格林纳达被征服法国居民继续适用法国法律。战争法学家的确认可指挥官必要时的裁量权,但在宣誓和交换、停战旗帜、照顾敌方伤员和荣誉受降方面,早有习惯。&[26]

作为一名欧洲战争中的老兵,罗德尼清楚战争规则。但在把圣优斯特歇斯居民视为海盗方面,他聪明地运用了罪犯没有法律地位的法律漏洞,同时还利用了加勒比地区法律和习惯法规定不清的状态。在一个各地存在多种法律伦理的地区,法律制度存在双重标准。比如虽然英国已于1772年经由“萨默塞-特案”废除奴隶制,但奴隶制继续存在于英属加勒比,直到被1833年的《解放法案》(该法案规定逐步解放奴隶)废除。在17世纪,欧洲进入和平状态时,战争在加勒比继续的状态司空见惯,由此形成了“航线那头无和平”的说法。美洲奴隶多数属于非洲地区的战俘,欧洲人因此根据西非而非本国的习惯法蓄奴。

但是,即便对于加勒比,英国公众的态度也存在变化。在得知圣文森特岛上的糖业种植园主为了驱逐加勒比人故意发动战争的事实后,人们对1772年该岛发生的加勒比战争明确地表达了愤慨。英国和法国人彼此极度尊重财产权,因此当双方相互占领对方所属的加勒比岛屿时,岛上的白人精英多倾向在敌人登陆时不战而降,而不愿冒险将他们的种植园置于一场漫长的围攻战中,或者面对奴隶起义的风险。罗德尼因此违反了欧洲,乃至美洲公认的战争准则。巴纳斯特•塔尔顿返回英国以后,也发现自己因为在北美南部各州的冷酷举动成为指责对象。道德优越感和文化已经成为英国人乃至全西欧人的自我认同标志。&[27]

罗德尼不仅违反道德准则,而且带来一种可能影响法国行为的先例,也引起英属加勒比种植园主和商人的顾虑。他们不仅富裕,而且许多人因为常住英国,并未在现场经营,因此对国会核心成员具有影响力。他们担心法国人可能在占领多米尼加、圣文森特和格林纳达时效法罗德尼。面对法国的进一步占领,种植园主和商人们感到无助。和伦敦西印度商人及种植园主会社(the West India Society of Merchant and Planter)关系密切的布里斯托投资商会(the Bristol Society of Merchant Venturers)指责罗德尼和沃恩制造了“不文明的战争制度”。他们的批评得到国会反对派的支持。另一次调查即将启动。英国政府面临更多的尴尬。&[28]

罗德尼在财务方面臭名昭著。在他的职业生涯中,爱国情怀始终糅杂着各种私欲。1775年独立战争爆发前,他就因为负债累累,为了躲避债主和囚禁流亡国外,寓居巴黎,至战争爆发仍无法回国。1776年,他的妻子被迫向伦敦的怀特俱乐部(White's Club)成员发起旨在还贷的募捐,并在致第一海务大臣桑威奇的请求函中表示自己作为代表述说“乔治爵士、她本人及四名子女的悲惨处境。如果大人您无法给予他曾经荣幸享有的援手和友情,我们肯定将忍饥挨饿”。法国方面的消息披露,罗德尼在其流亡期间实际上已沦为囚徒。他在1777年5月致儿子的信中表示“上帝赐予我的宝贝,不要有如此经历”。信中还请求妻子“为我想想吧,因为我无法为自己打算”。只是因为法国贵族比龙公爵(Duc de Brion)路易•安托内•德贡托(Louis Antoine de Gontaut)的慷慨,罗德尼才得以返回英国。在伦敦,为了躲避债主,罗德尼托庇于圣詹姆斯宫对面的住所,利用古老的习惯法躲避追捕。根据这项习惯,任何人不得在国王面前,或者在王宫附近被捕。当罗德尼处在这个“不友好的国家”时,北美事务国务秘书理查德•坎伯兰曾形容罗德尼“眼前除了孤独和绝望,一无所有”&[29]&。

对罗德尼而言,财务困难司空见惯。他生于一个上流社会的贫穷家庭,在远亲的帮助下长大。其父因为在1720年的南海泡沫中孤注一掷而倾家荡产。罗德尼本人早年通过海上战利品和部分来自亲戚的遗赠小有积蓄,但因生活作风奢侈、嗜赌和修建乡间宅邸,积蓄被挥霍殆尽。1768年,他在18世纪一次最昂贵的选举中破产。当时他在国会中代表北安普顿。罗德尼随后出售乡间宅邸,但由于前述一份利率高达13.5%的贷款协议,财务状况雪上加霜。此后,他依靠收入丰厚的海军指挥职务为生,并期待英西冲突,但战争并未如期而至。此外,贷款未能帮助其摆脱此前的债务。&[30]

罗德尼在圣优斯特歇斯的过度贪婪因此有了财务方面的动机。他的窘境因占领该岛骤然得以改观。占领为时年63岁的海军司令提供了供养家人和清偿债务的来源。当时他健康不佳,前妻去世。新任妻子比他小20岁。他还有几个子女需要养育。劫掠圣优斯特歇斯后,第一个月的拍卖所得为100 529英镑10先令4生丁。副司令胡德为此预言,指挥官们将“难以向世界掩饰其邪恶的贪婪”&[31]&。

罗德尼毫不掩饰其暴富后的洋洋自得。他在占领后致妻子的函件中表示:“我很高兴能清偿所有债务,还能给我的孩子留下点东西……我唯一的希望是,无论你还是我的女儿不再经历贫困,或者负担债务。”家书还愉快地承诺将在伦敦买一处新宅,为其钟爱的女儿买一部“钱能买到的最好的羽管键琴”,为长子安排婚事,为一名幼子购买步兵禁卫军(Foot Guards)的军职,为嫁给侯爵的女儿准备嫁妆,最后还要为未来的贵族女婿清偿债务。&[32]

在占领圣优斯特歇斯之后的一个月里,罗德尼和沃恩组织了一次拍卖,向任何国家的买主出售罚没物品。此举被批评者称为一次军用品大集市。一项指控称,为了促销其他货物,拍卖品包括海陆军物资,罗德尼对此予以否认。据一名后来指控罗德尼的当事人表示,对法国人的销售“尤其恶劣”,严格负责放行的英国旗舰军官对访客不问“来源”,只问“是否带钱上船”。哈维舰长负责“确保买主及其货物免受”英国私掠船骚扰。据称法国人和美国人可以低价入货,比从荷兰人那里购买低50%。同时,英国驻安提瓜码头专员还指责海军将领向其发送不合适的物资并且报高价。罗德尼则反驳称专员和仓管员的愤怒源于他们从廉价货物中捞到的回扣偏低。在英国,这次拍卖遭到漫画和小品文的讽刺,作品把罗德尼描述成接受投标的拍卖师。&[33]

罗德尼甚至任命一名来自圣基斯的商人阿雷塔斯•埃克斯(Aretas Akers)担任被俘货物的拍卖代表。埃克斯也有参与圣优斯特歇斯违禁品贸易的嫌疑。他曾经是南卡罗来纳及弗吉尼亚驻圣优斯特歇斯的代表。据说他曾在岛上从事贷款和销售,获利50 000—55 000英镑。罗德尼选择埃克斯并且未能建立一个委员会处理战利品的做法导致他与胡德的关系更加紧张。胡德以尖刻的文字描述其上司的行为,部分描述虽被视为一位嫉妒的下属对上级的个人恩怨,但是这些描述均得到其他圣优斯特歇斯现场目击者的证词支持。&[34]

罗德尼在同时代人眼里还以不适当的财务举措著称。在战争初期,曾因对一艘法国商船处理不当,他被迫归还所得——马厩里的一匹赛马。1771—1774年,罗德尼出任牙买加分舰队司令时,桑威奇伯爵也承认,其公款消费和“采购的模式”“无疑极不规范,前所未有”。面对指控,罗德尼以不了解正当程序自辩,在圣优斯特歇斯,他再次如法炮制。他也因牙买加问题在独立战争初期无法出任指挥官,直到向海军委员会归还牙买加时期的亏空。他还任命自己15岁的儿子出任实职舰长,使其得到皇家海军史上服役时间最长舰长的恶名。&[35]

18世纪的战争依然存在从劫掠物中牟利的古老习惯。在一个工资和退休金不足的年代里,军官和士兵们只能期待从被婉称为战利品资金的款项中获得回报。该款项将严格根据级别按比例分配。罗德尼辩称不了解圣优斯特歇斯战利品获利的说法并不诚实。国王授予战利品金是当时的标准做法,指挥官据此按惯例会获得全部款项的八分之一。来自圣优斯特歇斯的获利在400万—500万镑之间,成为那个世纪最大的战利品。由于其获利必须和沃恩对半分配,因此罗德尼获得圣优斯特歇斯战利品总额的1/16。&[36]

圣优斯特歇斯只是罗德尼将领生涯中,多次因战利品赏格的诱惑而偏离任务的记录之一。七年战争期间,罗德尼就曾经接受重要任务,护送杰弗里•阿默斯特少将前往出任远征军司令,准备进攻路易斯堡。但是那次航程却因罗德尼追逐潜在的战利品而延长。他还被指在等待乔治•波科克(George Pocock)的巴巴多斯舰队和阿尔比马尔伯爵(Earl of Albemarle)的部队抵达、准备进攻古巴期间,派遣舰船巡航,搜索战利品。在1762年占领马提尼克后,罗德尼与陆军就分配战利品资金发生争议。1771—1774年担任牙买加司令期间,桑威奇伯爵甚至担心他为了获得战利品资金挑衅西班牙。&[37]

就在占领圣优斯特歇斯前几个月,罗德尼曾率舰队前往纽约,并宣称对指挥英国北美舰队的马里奥特•阿巴思诺特拥有上级指挥权。由于他自行其是,并未进行任何军事交锋,人们怀疑他的动机只是为了分享战利品资金。这也是阿巴思诺特的看法。他为此下令,拍卖货物以后,买房只能向其(阿巴思诺特)指定的拍卖代表付款,并且威胁起诉罗德尼。据阿巴思诺特表示,罗德尼“暴露了荒唐以及前所未有的滥权”。他从“库房里拿走舰船和人员使用的所有必需品……带走两艘护卫舰,强征400名海员,这些人多数来自补给船和运输船,因此削弱了我的力量,导致我缺乏护航力量,无法保护补给船和运输船回国”。在逗留纽约的两个月中,罗德尼从未试图接触阿巴诺思特。他的意外莅临只是恶化了阿巴诺思特与克林顿本已紧张的关系,同时也加剧了北美和加勒比舰队之间的对抗和摩擦。&[38]

罗德尼在圣优斯特歇斯的行径不仅流露出贪婪,也暴露出反犹主义。据称罗德尼并不了解犹太人的遭遇,知道时为时已晚。但是多名证人提出反证。罗德尼本人就曾谈到抓获“一名在藤条种植园里隐藏装有5000枚四便士银币钱箱的犹太流氓”。只是借着沃恩的人道主义干预,才给其他犹太人留下了“处理事务的时间”,并“回家安排他们的小额财产”。早在18世纪70年代初,担任牙买加舰队司令期间,罗德尼就曾抨击犹太人,宣称后者在金斯顿“从事有害的违法交易”。他“着重强调犹太人”和西班牙人的违法贸易。他还曾没收两艘犹太人的船舶,交由海军中将在法庭拍卖。在试图通过圣多明各的犹太人了解海军情报时,他表示“他们会为了钱做任何事”。当然,的确存在长期从事非法贸易的犹太商人。他们拥有掌握多种语言的优势,还有在群岛地区的家族和宗教网络。不过,最近的研究认为,其他民族的商人夸大了犹太人主宰贸易的情况,导致犹太人“总是面临比基督徒更严厉的惩罚”。罗德尼从未试图证明,在违法贸易方面,犹太人比圣优斯特歇斯的其他民族商人罪孽更深。&[39]

连罗德尼的朋友、盟友以及沃恩都认为他无法洗脱占领圣优斯特歇斯岛后无区别抢掠的罪责。前海军外科医生詹姆斯•拉姆齐(James Ramsay)也承认“对于斯塔蒂亚拍卖带来的抗议声浪巨大,必须承认,在许多个案中,对个人的严厉做法不仅丑恶、没必要,且恶名昭著、无法掩饰”。在占领圣优斯特歇斯行动中,拉姆齐本人能够接近舰队指挥官,而且他的妹夫是物品拍卖的中介。后来成为英国废奴主义领导人的拉姆齐还曾试图说服英军指挥官停止进一步惩罚圣优斯特歇斯岛居民,因为英国已经成功实现切断地方贸易的目标。他的观点未获采纳。拉姆齐为此叹息英国及海军的荣誉遭受了难以修复的损失。然而鉴于“两位指挥官的忧虑”,拉姆齐还是为如何在议会面前为两人辩护,向乔治•杰曼提供建议。&[40]

圣优斯特歇斯的违法拍卖随即引发反弹。在阿姆斯特丹,群众暴乱引发抢劫。伦敦西印度商人和种植园主会社随即致信国王抗议英国指挥官的行径,印刷出版的信件获得公众响应。会社还向乔治•杰曼派出代表团。商人们尤其担心法国人可能的报复。这一忧虑不无道理。因为圣优斯特歇斯岛的商人已经要求法国占领英属格林纳达、多米尼加和圣文森特岛,补偿其损失。&[41]

1781年11月30日,国王接获康华里在约克镇投降的正式消息5天以后,埃德蒙•伯克提请议会讨论圣优斯特歇斯岛问题,但他要求向指挥官发送命令和启动官方调查的动议被否决。刚从加勒比回国的罗德尼参与辩论,并称“对其品格的攻击”和“错误的诽谤”是无力的和邪恶的,是出于嫉妒、恶意和造谣的“邪恶”“软弱”的侮辱。沃恩也参加了辩论,期间他表示已经封锁库房以防火防盗。诺思出面为两人缓颊,最终动议以163 ∶89票流产。伯克并未气馁,随即采用其在更著名的沃伦•黑斯廷斯案中运用的手法,准备起诉罗德尼。&[42]

1782年2月4日,伯克代表一位亲自向其申诉的犹太商人提出最终请愿。这位名为萨缪尔•霍恩(Samuel Hohen)的犹太商人是一位犹太长者、阿姆斯特丹本地居民,在圣优斯特歇斯居住了25年,因过于贫困无法起诉英国指挥官。他在圣优斯特歇斯岛只是从事干货贸易,与军用物资无关,但因被抢劫身无分文。请愿提交下院的同时,伯克准备启动刑事程序。&[43]

就圣优斯特歇斯议题,纳撒尼尔•拉克索尔在回忆录中表示,伯克雄辩地描绘了受害者的惨状,甚至语言都无法形容,并将罗德尼和沃恩的行为比作“最野蛮时代中头号暴虐统治者的顶级暴行”。他描述的惨状与压迫引起了下院的同情和愤怒。诺思始终静静地坐着,让人感到他也反感指挥官们的暴行。内阁的回应出现分歧。据霍勒斯•沃波尔回忆,大臣们并不相信自己为指挥官们的辩护,而政治支持者也承认,他们为了击败伯克,昧着良心投票。出于和杰曼、罗德尼的私交,拉克索尔投票反对伯克,但他也在回忆录中承认,无论出于道德或者政治考虑,都无法原谅圣优斯特歇斯事件。&[44]

动议随后被移交给法院,罗德尼随后面临诉讼直到1792年去世。部分诉讼持续超过10年,其中许多案件被移交给战利品高等上诉法院。其中90个赔偿请求的数额高达30万英镑,几乎等于罗德尼和沃恩所获回扣的总额。英国商人理查德•唐宁•詹宁斯(Richard Downing Jennings)的赔偿请求相当于7万英镑。1786年,原告胜诉。判决赔偿原告货物的全部原始价值,而非拍卖获利。其中一位原告霍林先生(Hoelein)和罗德尼及沃恩达成1000英镑的和解协议,而其货物在拍卖中仅仅价值154英镑。迫于外交压力,英国还对圣优斯特歇斯的法国商人给予补偿。罗德尼尚未离开圣优斯特歇斯岛之前,就已被迫向法国人归还家用品和奴隶。英国政府后来向法国商人支付了200万里弗&[3]&赔偿金。&[45]

罗德尼指责英国的诉讼缺乏关键证据。在圣优斯特歇斯岛俘获的商人信件册和分类账本被运回英格兰后由乔治•杰曼及办公处保存。杰曼的助理秘书威廉•诺克斯可能因为担心商人们起诉他拘禁,拿走了其中许多档案。罗德尼的支持者认为,英国政府丢失这批文件的原因是诺思政治对手的阴谋。诺思政府于1782年3月倒台。这些文件的命运成为不解之谜,但它们失踪也有利于罗德尼。现有证据暗示这批文件不仅不利于罗德尼的辩护理由,反而对他有害,因为商人记录很少有对涉及走私和违法贸易行为的描述。罗德尼下令拍卖时,并未调查这些文件,只是推定商人们有罪。&[46]

占领圣优斯特歇斯岛两个月以后,一名陆军军官检查了部分商业文件,内容中“并无不妥”并将其中部分文件归还原主。其余文件被运回英国。罗德尼的律师乔治•杰克逊发现内容残缺混乱。在文件失踪以前,罗德尼并没有考虑将这些档案用于在下院或者战利品高等上诉法院的诉讼。此外,罗德尼自己的信件册中也有11个月的空白,时间正好与占领和劫掠圣优斯特歇斯重合。1787年,罗德尼撰写并发表了一本意图自辩的册子,名为《关于占领圣优斯特歇斯事实的坦然声明》,书中异常地回避了抢掠的指控。&[47]

占领圣优斯特歇斯造成的混乱在法国人俘获一艘回国的英国货船时还在继续。船上装载着岛上没收的货物残余。占领也没能带来切断北美贸易的效果。和现代毒品贸易一样,关闭一个岛屿不过让另一座岛屿获得商机。古巴、丹麦的圣托马斯岛和法国占领的格林纳达随即取代圣优斯特歇斯成为与北美的贸易纽带。占领圣优斯特歇斯反而刺激了宾夕法尼亚的经济复苏,导致该州得以为向约克镇挺进途中的华盛顿提供补给。1781年11月,法国收复圣优斯特歇斯,并俘虏北美英军军饷。这是法军一次果敢的袭击,负责圣优斯特歇斯岛卫戍部队的军官因此被军事法庭指控玩忽职守并定罪。&[48]

除了初期占领的巨大利润外,罗德尼的行为对英国的北美作战带来灾难性的战略影响。此举导致英国在约克镇战败,并丢失北美。

据巴纳斯特•塔尔顿中校称,康华里坚信英国舰队将从加勒比驶往约克镇。但是,罗德尼在圣优斯特歇斯打发了三个关键的月份,期间再无其他行动。该岛没了贸易,成了一堆“没有任何意义”的岩石,他在此逗留毫无必要。罗德尼忙于出售货物和安排财产安全返回英国,为此他还取消了攻击荷属库拉索岛和苏里南岛的计划,他曾保证由胡德执行前述任务。尽管罗德尼后来提出的理由是其所获情报表明法国舰队正在驶向加勒比,但胡德坚称,他的决定在获得情报之前。&[49]

比起罗德尼未能拦截3月22日从布列斯特驶向加勒比的德格拉斯舰队,这些失误都无关痛痒。英国的战略政策建基于英国的优势海军存在,英国政府因此期待罗德尼能够阻止德格拉斯抵达马提尼克或者追击其至北美。但是,罗德尼在把指挥职责委托给胡德后,在圣优斯特歇斯滞留。当数百件准备运回国内的战利品即将装箱驶离圣优斯特歇斯时,罗德尼下令胡德从风向群岛移防马提尼克的背风群岛。胡德怀疑这次变动旨在保护俘获物品,而非拦截法国增援舰队。他指责称:“毫无疑问,没有一支分舰队,像我指挥的这支这样毫无意义地驻防。除了掩护圣优斯特歇斯岛,我无法理解乔治•罗德尼爵士的意图。”这并非事后诸葛亮式的批评,在当时,胡德就已多次向罗德尼表达顾虑。最终德格拉斯成功地规避胡德舰队,迎风驶向马提尼克也证实了胡德的忧虑。&[50]

站在罗德尼的角度,也有充分理由重新部署胡德分舰队。由于潮水和风向突然改变,在马提尼克的王室堡湾入口无论顺风还是迎风巡航都存在困难。1779年,约翰•拜伦(John Byron)海军中将根据胡德严令迎风航行,但是无法阻止德斯坦舰队驶入海湾。尽管保持迎风阵型,罗德尼也有两次拦截法国舰队失败,一次是1762年的德布雷纳克(de Blénac),一次是1780年的德吉尚(de Guichen)。此外,当罗德尼在马提尼克重新部署舰队时,他从英国得到的情报有误,导致其误判法国舰队的兵力。然而,唯利是图的动机导致罗德尼重新部署胡德,并继续与部分英国舰队逗留圣优斯特歇斯岛这一嫌疑始终无法排除。&[51]

罗德尼未能及时向纽约的亨利•克林顿爵士和托马斯•格雷夫斯及时、准确地发送法国舰队情报,这进一步锁定了康华里在约克镇的命运。7月7日前,罗德尼并未就德格拉斯舰队驶向北美预警格雷夫斯。由于格雷夫斯出海,因此到8月16日,他才在纽约得到情报。与罗德尼后来的说法相反,他的情报低估了威胁,因为他合理地估计法国人将分兵,派遣部分舰队护送从法属加勒比回国的商船。但是他没有想到,德格拉斯违反来自本国的指令,继续保持舰队兵力集中。罗德尼让其他英国将领感觉只有部分法国舰队航向北美。7月31日,新的情报表明德格拉斯率领全部28艘战列舰航向北美,而且还可能获得北美其他法国分舰队增援后,罗德尼才幡然醒悟。他得知在圣多明戈有弗吉尼亚领航员登上法国战舰协助德格拉斯,罗德尼因此也成为第一个知道法国人准备在弗吉尼亚“大干一场”的人。

但是,罗德尼并未立即披露法国人的意图,并向格雷夫斯和克林顿修正他对法国舰队兵力的预测。相反他正犹豫是追击法国舰队,还是随同西印度护航队返回英国。因此直到8月13日,他才向纽约英军指挥官发送预警,期间他等待了11天,而且消息在康华里的命运已经注定之前并未抵达。罗德尼后来夸大了他对悲剧的预见程度。当他与从加勒比回国的护航队一起启程时,他给出的信息依旧残缺,也并不了解德格拉斯总兵力的规模。由于他始终保证继续监控法国舰队,这让驻纽约及约克镇指挥官也放松了警惕。&[52]

英国政府曾假定罗德尼将追踪德格拉斯,同时运送来自加勒比的三个英国团。然而罗德尼多次推诿,期间逐日改变打算后,转而命令胡德航向北美,自己回到圣优斯特歇斯岛。而后,就在克林顿就北美的严峻局势从纽约向其发出的急报抵达前两天,罗德尼返回英国。此举迥异于一年前其奔赴纽约的做法。胡德认为罗德尼回国旨在躲避失败,保护个人声誉。但是这种举动对于一个无惧挑战优势敌军舰队的人而言不同寻常。罗德尼表示他的健康状况不佳令他很被动,他当时长期受困于严重的痛风和精神不济。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坚称,只要精神状态适合下达命令,他将追杀法国舰队“到天涯海角。”&[53]

尽管受健康因素影响,罗德尼还是急于返回英国回应对其占领圣优斯特歇斯的批评,并在国会为自己辩护。回国后,他的首要工作不是恢复健康,而是不公开觐见乔治三世,为其在圣优斯特歇斯岛的行为辩护。他从普利茅斯赶往温莎,这次突然造访令国王感到惊讶和尴尬,他刚刚结束狩猎返回,还没做好迎客准备。国王对报纸关于圣优斯特歇斯的报道表示遗憾,以疲惫为由打发了罗德尼。《公共广告》(The Public Advertiser&)撰文挖苦罗德尼的病痛源于在“圣优斯特歇斯潮--湿--的地窖里逗留太久……如果病痛源于战事,那么每个人都将为海军将领的健康恶化感到遗憾,但没有人会对店主的命运感兴趣”。英军在约克镇投降的消息传遍伦敦之际,罗德尼正在下院迎战埃德蒙•伯克的指控。&[54]

英国舰队未能在9月5—9日的切萨皮克湾之战中驱逐德格拉斯,这决定了约克镇英军的命运。英军战败的原因很多,但罗德尼的离开导致英国海军失去了北美最高级和资深的军官。尽管对罗德尼在圣优斯特歇斯的做法痛加批判,但胡德也认为罗德尼能在切萨皮克之战中胜出。当克林顿和康华里在约克镇战败后于纽约会晤时,两人都认为罗德尼如果前往切萨皮克,英军能够获胜。这也是两人在约克镇之后唯一达成的共识。&[55]

此外,罗德尼还导致英国舰队在切萨皮克面临兵力劣势。他派遣旗舰桑威奇号(Sandwitch)前往牙买加海军码头修整,同时还派遣配备74门炮的托贝号(Torbay)和64门炮的威廉亲王号(Prince William)护航。后来亨利•克林顿问及三艘重要战舰为何脱离行动时,“他毫无愧色”,顾左右而言他。罗德尼后来宣称曾指示牙买加分舰队司令皮特•帕克海军中将派遣九艘战舰从牙买加前往北美。实际上,他只是敦促帕克派遣任何能够调动的战舰,但帕克表示异议,表示需要属下全部战舰用于保卫牙买加。罗德尼返回英国时,以急需修理为由带走了直布罗陀号、凯旋号(Tirumph)和豹号(Panther),这三艘船也被他称为舰队中最好的战舰。总之,胡德前往北美时只有14艘战舰,相当于兵力减损了1/3的加勒比舰队。早在得知康华里于约克镇投降前,亨利•克林顿就对大法官威廉•史密斯表示:“他认为乔治•罗德尼爵士犯了大错……并表示,他应该为自己的错误负责。”&[56]

和罗德尼相反,德格拉斯进入加勒比后并未分散法国舰队。他指令唐•索拉诺的西班牙舰队保护法属西印度,而后率领几乎全部舰队前往北美。他还自掏腰包增运由驻扎圣多米尼克的德圣西门侯爵(the marquis de Saint-Simon)指挥的陆军联合参与远征切萨皮克,并增援德罗尚博伯爵指挥的约克镇法军。法国舰队最终在切萨皮克角之战中对英军取得数量优势。&[57]

于是海军少将托马斯•格雷夫斯爵士取代罗德尼,指挥了独立战争中最重要的海战。在阿巴思诺特因为和克林顿争吵离任后,格雷夫斯曾暂代指挥,等待英国方面派人接替阿巴思诺特。英国政府对海军将领如此缺乏信心,以致格雷夫斯竟然被一位资历更浅的将领罗伯特•迪格比(Robert Digby)取代。由于格雷夫斯缺乏关于敌军的精确情报,因此未能正确判断威胁,并无视胡德在从加勒比抵达北美后,提出的立即行动请求,也浪费了在波士顿湾追杀敌军补给船护航队的重要时间。他比胡德资深,因此在切萨皮克湾成为北美和背风群岛两支分舰队的指挥,胡德此战负责指挥后分队。

英法在切萨皮克湾外的海战由于有多个名字,因此有点模糊。这些名字包括弗吉尼亚之战,或者切萨皮克角之战,有时也叫林黑文湾(Lynnhaven Bay)之战、切萨皮克之战、亨利角之战,以及弗吉尼亚角之战。总之,这是决定康华里及约克镇英军命运的战斗。1781年9月5日,格雷夫斯抵达切萨皮克湾锚地,发现德格拉斯舰队已经进驻切萨皮克湾。中午,19艘英国战舰、共1500门大炮对阵配备2000门炮的24艘法国战舰。夜幕降临前,战斗共持续了两个半小时。两军仅前锋发生接触,距离一度近至手枪射距。此役预演了罗德尼在1782年桑特斯之战和纳尔逊在1805年特拉法尔加角之战中采用的战术。面对法国舰队的数量优势,格雷夫斯试图集中舰队分割敌部分兵力未果。部分原因在于风向,但主要原因在于,胡德指挥的背风群岛分舰队缺乏与北美舰队协同行动的经验。这在风帆时代是巨大的不利因素,因为这个时期的舰长必须能够预测每一艘战舰的速度,以便协同行动。此外,由于皇家海军缺乏标准化规定,两支舰队的信号系统不同,胡德及其属下舰长们还误解了格雷夫斯旗舰发出的组成战列和靠近敌军的同步信号。因此胡德始终没有参战,直到贻误战机。次日,格雷夫斯也因所辖舰队损伤过重,未能采取新的行动。实际上,英国舰队在纽约漫长的修理时间,成为格雷夫斯和克林顿未能及时解救康华里的主要原因。&[58]

9月5日的行动之后,双方舰队在此后的两天内处于彼此视野内,同时逐步向南漂流数百英里,抵达南面(Cape Hatteras)外海。同时,法国海军将领德巴拉斯伯爵雅克-梅尔基奥尔•圣罗兰(Jacques-Melchior Saint Laurent, Comte de Barras)率领另外8艘法国战列舰,从波士顿驶入切萨皮克湾。随行的还有其他补给船、运输舰和准备用于约克镇的攻城炮。在战斗中严重受损,且数量处于劣势的英国舰队决定返回纽约修理,此举等同战略性失败。德格拉斯舰队随后与德巴拉斯舰队在切萨皮克湾汇合,现在德格拉斯下辖38艘战舰,实际上已经排除了英国海军解救康华里的任何可能,切萨皮克湾之战也成为法国自1690年以来对英国的首次重大胜利。

由于法国对英国占有舰队数量优势,即便罗德尼对阵德格拉斯的结果也不会比格雷夫斯更好。次年,罗德尼击败了德格拉斯,但两军舰队兵力基本持平。此役,拥有数量优势的英国舰队对阵占据吨位优势的法国战舰。人们批评格雷夫斯没能驱逐德格拉斯,占领其在切萨皮克的锚地。一年以后,胡德在法军围攻圣基斯期间,成功完成了对德格拉斯的机动,迫使对手驶入外海,占领对手的锚地,派遣部队登陆护卫舰湾(Frigate Bay)。这是一次高超的航行,但没能实现任何目标,因为胡德无法援助被困硫磺山(Brimstone Hill)的英国守军。此外,在其停泊弗吉尼亚沿岸期间,格雷夫斯对康华里在约克镇的恶化处境一无所知。他并不知道陆军需要援救。&[59]

格雷夫斯指挥美洲仅有的英国舰队。如果他在切萨皮克角决战中失败,法国成功进攻牙买加和英属加勒比残余岛屿的大门就将敞开。海军力量构成欧洲各帝国在美洲、地中海和太平洋均势的关键。损失舰队将对英国造成灾难性影响。而舰队的存活比让约克镇的陆军解围更重要,这是格雷夫斯一再以在纽约维修舰队为由、搁置援助康华里的原因,尽管在其属下部分军官看来,维修毫无必要。面对这样的困境,即便罗德尼也难保取胜。

罗德尼逃过了约克镇之后英国内部的相互指责。由于大量撤换高级指挥官,英国政府只能留用罗德尼,并挫败了伯克在下院把圣优斯特歇斯炒作为政治议题的企图。英国政府不仅留用罗德尼,而且孤注一掷,晋升其为海军中将,允许其率领英国舰队主力前往加勒比迎战法国。这是诺思政府最后岁月的豪赌,也获得了回报。

英国在约克镇的投降传统上被视为独立战争的落幕,但这只是加勒比冲突升级的标志。法国和西班牙筹备了对残余英属岛屿的总攻,重点是牙买加。在约克镇之战后,德格拉斯拒绝华盛顿继续协助美军对佐治亚和南卡罗来纳英军采取行动的请求。根据进军加勒比的命令规定的时间,德格拉斯已经超期。马提尼克的法军每天训练登舰和离船,已经完成战役准备。还有谣传说法国旗舰携带5000副手铐和脚镣准备用于牙买加的奴隶。1782年2月,德格拉斯占领圣基斯、蒙特塞-拉特岛和尼维斯岛,启动加勒比战役。他随后等待德吉尚麾下来自法国的援军,此外,还有一支由12艘战列舰和唐•索拉诺(Don Solano)指挥的1500名士兵组成的西班牙舰队。&[60]

英国已经有了损失加勒比残余殖民地的准备。反对派集结起来反对岌岌可危的诺思政府。查理•詹姆斯•福克斯警告称,政府“在摧残”英帝国“仅存的十分之一可怜领土之前不会罢休”。约翰•卡文迪什担心“英国伟大而辉煌的帝国即将崩盘;耻辱和灾难从四面八方向我们袭来;我们不济的程度即将由于损失北美和加勒比的全部自治领土而臻于圆满”。当时的出版物对政府冷嘲热讽。如《皇家狩猎队1782年展望》(The Royal Hunt or Prospect of the Year&1782)登载了一幅图画,画面上,魔鬼说:“很遗憾我们丢了圣基斯。”&[61]

在政治家们忧虑加勒比殖民地的未来之际,罗德尼成了英帝国的救世主。诺思政府以英国本土防务作为赌注,集中海军资源,谋求在加勒比获得绝对优势。这一决策反映了加勒比,尤其是牙买加对英国的重要性。加勒比因此不断得到海军增援,英国在加勒比的海军力量最终于1782年实现了与法西两国海军力量总和持平。随后在多米尼加和瓜达卢普之间的桑特斯岛海上通道水域,罗德尼的优势兵力拦截了德格拉斯舰队,他们正从马提尼克前往圣多明各准备与那里的法国陆军会师、入侵牙买加。&[62]

18世纪的海战具有一种高度反映时代审美特征的经典对称性。对阵舰队排列成平行战列,各舰彼此几乎能够精确对应。每艘战列舰(最大型的战舰)迎战对手规模和火力相同的舰船。和同时代的陆战一样,海战常常缺乏决定性,这是一种通过消耗而非歼灭实现的胜利。但在1782年4月12日的桑特斯海战中,罗德尼偏离传统,采取“破列”战术,舰队通过穿插分割对手战列队形,从而使己方战舰能够近距离集中火力包围敌人部分战舰。凭借风向改变,打散敌舰队队形带来的好运,英国战舰得以同时向两舷的敌舰开炮。这是一种后来理查德•豪在1794年光荣的六月一日之战和纳尔逊在特拉法尔加角之战中承袭的战术。人们后来激烈地争论罗德尼究竟是创造了该战术还是侥幸为之?据剧作家理查德•坎伯兰表示,罗德尼早先曾于在乔治•杰曼的斯东兰乡村别墅晚餐期间思考“破列”战术。罗德尼利用桌上的樱桃核模拟其理念。他将樱桃核排成两列,象征对阵战列。而后他宣称“他将突破敌军战列,并发誓他将把法国海军将旗陈列在英国国王脚下”,突然引起宾客们的注意。实际上,“破列”战术在皇家海军中早已流行,比如,格雷夫斯在切萨皮克就曾运用该战术未果。&[63]

在1782年4月12日的桑特斯之战中,罗德尼旗舰可畏号(Formidable&)紧靠敌舰,几乎触手可及。战斗“在无尽的狂暴中一直打到日落”。在长达12小时的行动中,罗德尼坐镇高级军官驻跸的后甲板,除了紧握一颗柠檬偶尔用来润唇,没有任何休息。就在他看到多艘英国战舰集中火力攻击法国战舰光荣号(Glorieux&)时,舰队长查理•道格拉斯爵士(Charles Douglas&)高呼:“坚持住,乔治爵士,希腊人和特洛伊人正在争夺普特洛克勒斯的遗体。”此时,因为一艘己方战舰失误,正在后甲板上焦虑踱步的罗德尼高声怒骂:“他妈的希腊人和特洛伊人,我还得想别的事。”此时,突如其来的风向变化导致法国舰队散开,为罗德尼提供了破列的机会。在一艘战舰的掩护下,可畏号突破法军战列,形成缺口。随后,罗德尼“微笑着”朝道格拉斯咆哮:“哥们,敌人乱了,我们吃定了,现在我可以招呼你的希腊和特洛伊人了,整个荷马的《伊利亚特》也行,只要你高兴怎样都行。”&[64]

同时,查理•康华里的弟弟威廉•康华里舰长在其装备了78门炮的座舰上展示的勇气获得全舰队的赞誉。他“像赫克托一样”战斗,“仿佛竭力为兄长复仇”。战斗中,威廉•康华里单挑规模比自己座舰更大的法国旗舰——110门炮的“巴黎城号”(Ville de Paris&)。作为巴黎赠予法国的礼物,这也是法国海军最精良的战舰。威廉•康华里把“巴黎城号”几乎打成了一条残骸。日落时,“巴夫勒尔号”(Barfleur&)燃起大火,萨缪尔•胡德在这场毁灭性的大火中仍与“巴黎城号”对抗了十分钟。德格拉斯最终降旗投降,他成为上甲板上三名幸存人员之一,且未受伤。“巴黎城号”共有400人阵亡,还有更多舰员受伤。这造成了恐怖的景象,因为法国海军没有皇家海军将死尸抛入大海的习惯。皇家海军同时俘获其他4艘法国战舰和准备用于牙买加的攻城炮。由于法国战舰上装满了准备投入围攻牙买加的陆军,法国人至少阵亡了6000人。罗德尼俘虏德格拉斯,使胜利更吸引公众。&[65]

这次凯旋在英国带来了狂欢。拉克索尔表示这是一次“振奋全英国人民的事件”,后来还回忆称:“只有纳尔逊尼罗河之战带来的兴奋能够媲美。”罗德尼以其惯有的夸张笔触描绘这次凯旋,并见诸报端。结束语称:“望不列颠的旗帜飘扬全球。”他成了媒体的宠儿。当时的讽刺性作品描述了他对德格拉斯的-羞-辱,比如詹姆斯•吉尔雷(James Gillray&)的作品《巴黎城号扬帆牙买加或罗德尼凯旋》一文形容罗德尼站在德格拉斯背后驶向牙买加。另外,圣乔治和龙(St&.George&&Dragon&)的图画将罗德尼称为圣徒(图32)。各种印刷品还描绘德格拉斯蹲坐在英国旗舰的便桶上,和在觐见乔治三世时下跪的图像。罗德尼得到各种形式的纪念,包括出现在奖章、民谣、诗歌和纪念瓷器上。《永远的罗德尼》(Rodney Forever)成了伦敦沃克斯霍尔花园夏季每日娱乐活动中的常见曲目。罗德尼也是托马斯•庚斯博罗、乔舒亚•雷诺兹爵士、冉-罗兰•莫尼耶(Jean&-Laurent Mosnier&)等画家毕生的常用题材。查理•詹姆斯•福克斯宣称,这是英国已有的最辉煌的胜利。&[66]

罗德尼还闻名于英属加勒比。当地每年都庆祝他的胜利,直到后来被特拉法尔加角海战取代。牙买加议会委托英格兰最好的雕塑家之一约翰•培根,采用意大利进口的大理石,为罗德尼制作了一尊新古典主义的雕像。这成为英国在独立战争时期,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纪念品——罗德尼穿着胸甲,披挂长袍,伸展的右臂手持权杖。雕像摆放在一座豪华的八角形穹顶纪念亭,周围包围扶栏。一侧是一栋两层楼的政府建筑,与纪念亭之间有蜿蜒的廊柱走廊连接。雕像基座上有三块不列颠风格的爱国主义浮雕装饰板。金斯顿的商人和西班牙镇的种植园主,竞相为安置塑像捐款。这座雕像今天依旧立于牙买加旧政府首都西班牙镇的中央广场上,罗德尼也成为独立战争期间英国的少数几个英雄。&[67]

拉克索尔在回忆录中表示,很难评估或者想象新闻对英国的影响。他想不到还有其他事件造成的民众情绪可以媲美这次胜利,即便特拉法尔加角,兴奋感也因纳尔逊的阵亡失色。在经历七年战争和民族耻辱以后,庆祝胜利的力度也反映了公众情绪的释放。英国孤独地对抗法国,桑特斯之战挽救了英国,使其避免因为损失其他加勒比殖民地而进一步受辱。战斗也使英国能够与美国单独媾和,并在对法媾和中争取更多有利条件。拉克索尔形容这次胜利是对多年耻辱和丢失北美的“补偿”。“疲惫而耻辱的国家恢复了自信重建其国际声望。”&[68]

桑特斯之战的胜利也使罗德尼免于因为圣优斯特歇斯事件接受公开调查。尤其幸运的是,康华里和克林顿的争论转移了公众对罗德尼在约克镇问题中作用的关注。埃德蒙•伯克还亲自向罗德尼道贺,感谢他对国家辉煌而巨大的贡献,并否认两人存在任何个人恩怨。伯克还对其他人表示,罗德尼应该像元老院对待恺撒一样获得桂冠。福克斯表示,如果他曾经因为圣优斯特歇斯对罗德尼存在任何偏见,眼下的凯旋已经将其扫空,并宣布愿意将所有针对罗德尼在圣优斯特歇斯表现的调查埋葬起来。一部讽刺作品还挖苦伯克和福克斯放弃追究圣优斯特歇斯的犹太人案件。画面上,两人摆弄着乐器,包括犹太人的竖琴。标题写着“来自圣优斯特歇斯以色列人的裤袋!”亨利•克林顿表示,罗德尼是一个“攻击难度巨大的猎物”,没人敢于追究他在北美易手中的责任。由于某个人必须承担责任,而没有人被追究,因此克林顿表示指责自然落在了缺席者头上,换言之,一个政治上不受宠的人物。当然,他意指自己。但他也回避指控罗德尼。[69]

诺思政府在桑特斯的消息到来之前垮台。如果早几个月,诺思政府没准能够延续。总之,由于不知道胜利,罗金厄姆领导的新政府已经下令召回罗德尼,要求其回应对其在圣优斯特歇斯的举措的指控。政府已经派出了替代人选——二十年没下过海、乏善可陈的休•皮戈特(Hugh Pigot&)。据称皮戈特出任舰队司令是因为他欠了新首相查理•詹姆斯•福克斯的赌债。由于无法在皮戈特抵达牙买加前收回对罗德尼的召回令,于是政府授予罗德尼贵族身份和一笔2000英镑年金作为补偿,罗德尼因此成为萨默塞-特的罗德尼•斯托克的罗德尼男爵。政府还终止了圣优斯特歇斯案的听证,并由国会两院表决对罗德尼致谢。召回罗德尼成为媒体的笑料,还有配图嘲笑皮戈特是头猪。诺思对胜利消息倍感振奋,以致偶尔“看似精神恍惚”。他知道胜利证明了前政府的决策,并且也令在大胜后召回海军司令的现政府难堪。诺思不仅认为桑特斯是当前战争中最伟大的胜利,“也可能是英国海军年鉴上最完美的记录”&[70]&。

罗德尼回国时得到狂欢式的欢迎。在威斯敏斯特,暴徒甚至砸坏没有挂向罗德尼致敬的装饰品的窗户。伦敦同业公会向其敬献代表伦敦自由的橡木心制木盒。他还获得都柏林城和亨廷顿英吉利镇敬献的各自的自由象征物。随后的时间表充斥着各种晚宴、招待会、篝火晚会和舞会。这是罗德尼50年海军生涯的辉煌结尾。&[71]

虽然尊享桑特斯之战带来的喝彩,但罗德尼的最后十年并未摆脱圣优斯特歇斯事件的烦恼。他的家居时光也因疾病和家庭纠纷失色。他在亨廷顿郡期间染病,当时他在这里和桑威奇伯爵一起接受亨廷顿自治镇敬献的自由象征。随后的余生中,疾病始终伴随着他。他最喜欢的女儿私奔后,在18世纪的拉斯维加斯——格雷纳特格林&[4]&结婚。罗德尼17岁的儿子约翰紧随其后,未经父亲许可结婚。1784年,绯闻缠身的罗德尼和太太,又名埃尼(Henny&)的亨利埃塔夫人(Lady Henrietta&)离婚,当时他们的孩子刚降生。他们的新生儿甚至比罗德尼的某些孙子更年幼。比罗德尼小20岁的埃尼是里斯本英国商人的女儿。两人于1764年罗德尼还是鳏夫时结婚,随后,埃尼在罗德尼驻扎牙买加时随他前往加勒比;在罗德尼巴黎逃债期间前往法国。罗德尼去世时,埃尼定居枫丹白露,以致法国大革命爆发时需要被营救才离开法国。她于1827年90岁时离世。&[72]

离婚后的罗德尼游历了法国和意大利,1785年回国,再度于威斯敏斯特大厅面对涉及圣优斯特歇斯的案件。次年,高等上诉法院做出有利于原告的判决。原告得到财产的拍卖款,并收回货物原值。罗德尼认为这是一个“冷酷不公的”判决,为此出版册子为自己声辩,还自费推动书籍广泛扩散。判决让罗德尼身败名裂,由此导致的债务殃及罗德尼的长子乔治,乔治因此只比罗德尼多活了十年。罗德尼还面临早期债务的困扰。其中最坚持不懈的债权人是劳瑟和马克雷特有限公司(Lowther, Mackreth&&Co&),该企业甚至举报罗德尼没有获得通行证,就步行通过格林公园(Green Park&)和骑兵禁卫军防区(Horse Guard&)前往议会。退休后的罗德尼最终只能寄居陋室。他无力购买豪华乡间别墅,因此只能定居伦敦肯辛顿戈尔(Kensington Gore&)的小屋,偶尔前往巴斯旅行。他的晚景因为慷慨的亲戚和儿子乔治才不致凄凉。&[73]

罗德尼经常参与公开活动。1788年,他发言反对废除奴隶贸易的法案,称之为一份打击大不列颠贸易的“自杀法案”。他还作为种植园主的证人,列席议会对奴隶贸易的调查,并成为布里斯托和利物浦两大奴隶贸易港的荣誉市民。他的家族在加勒比拥有地产,他经常获得西印度商人及种植园主会社的资助。罗德尼认为,奴隶的生存条件优于英国贫穷的计日工,法案只能有利于国家的敌人,其中包括“不知感恩的美国人”。他客居长子位于汉诺威广场的住所,在那里打发的时间越来越长,享受孙子们陪伴的乐趣。对于孙辈,他表示“(他们)从未给我带来麻烦,而是有助于我的健康”。直到临终他还在购买摇号彩票,似乎从未放弃赌博的嗜好。&[74]

临终前,他写道,自己非常虚弱,精神萎靡,确信自己的“沙漏已经到了尽头”,并安慰自己,这是他的年龄和病体仅存的期待。罗德尼表示自己毫无怨言,因为自己的寿命已经超过自己的想象,以及身\_体状况允许的范围。因此他满足于以耐心和顺从忍受“命运”。1792年5月24日,罗德尼于长子的汉诺威广场寓所去世,终年74岁。去世前夜,他感到剧痛,神志不清,只在医生对他低语“亲爱的大人,我希望您能感觉好点”时短暂恢复清醒,并答复“我很难受”。之后不久,罗德尼于凌晨5时去世。他下葬于第一任妻子位于汉普郡阿尔斯福特的墓地旁。伦敦为他在圣保罗大教堂建造了身着全套海军礼服的纪念碑。乔治三世的第三个儿子、曾在独立战争期间服务于海军的克拉伦斯公爵在上院发表纪念罗德尼的讲话。他的名字永垂不朽,“罗德尼”成为男孩常用的受洗名字。1809年,皇家海军动工建造第一艘名为罗德尼的战舰,前后共有四艘战舰命名罗德尼。多米尼加把一块礁石命名为罗德尼礁石(Rodney Rock&),圣卢西亚把格罗斯岛湾(Gros Islet Bay&)改名为罗德尼湾(Rodney Bay&)。当地出产的朗姆酒上品也被称为“老圣卢西亚特级海军司令罗德尼朗姆酒”,瓶身上镌刻罗德尼的形象,酒箱上绘制桑特斯海战场景。&[75]

尽管罗德尼未能追杀德格拉斯至北美可能导致康华里在约克镇战败,然而他却戏剧性地成为独立战争中的英国英雄。不过,他在圣优斯特歇斯岛的草率行动不应导致人们忽视英国在切萨皮克湾之战中失败的原因,即法国的海军优势。除了乔治•杰曼,另一个反对派最喜欢的攻击对象是第一海务大臣桑威奇伯爵,他的决策造成皇家海军处于劣势。


[1]& 指大陆会议指派亨利•劳伦斯出任驻荷兰公使。劳伦斯前往荷兰赴任行程中遭英国护卫舰拦截,携带文件丢入海中后未沉,被英军俘获,其中包括美国与荷兰的条约草案。——译者

[2]& 英国海军少将级以上含少将级,每级从高到低均分为红、白、蓝三等。标志为相应颜色的海军军旗。罗德尼为海军中将的最低一级,登舰后悬挂旗帜为蓝色海军中将旗。——译者

[3]& 里弗,古时法国货币单位。

[4]& 苏格兰南部靠近英格兰边界的村庄,从前在苏格兰结婚可不经父母同意,因此成为许多英格兰情侣私奔的天堂。拉斯维加斯作为赌城,同时也以结婚和离婚手续高度便捷著称,故作者作此比喻。——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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