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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服装店

终于到了这个日子。它开始于最可怕的夜晚。

爱莎大张着嘴醒来,未能发出的尖叫声充斥着她的脑袋。她无声地咆哮,伸出手想要掀开被褥,但它已经在地板上了。她走进客厅——一股鸡蛋的气味。乔治在厨房小心翼翼地朝她微笑。她没有回应,他看起来很失落。她不在乎。

她洗了个澡,水很烫,皮肤快要像橘子皮一样从她的身体上剥下来了。她走出浴室。妈妈几个小时前就出门了。日理万机,这就是妈妈。

乔治在身后叫爱莎,但她既没听也没回答。她穿上妈妈为她准备的衣服,穿过楼梯口,锁上身后的门。外婆的公寓闻上去不对劲。太干净了。整理箱高高叠起,在门厅投下阴影,像是为如今不见了的所有事物所立的纪念碑。

她站在门的内侧,再也无法往里迈进一步。她昨晚也在,但白天待在这里更难过。阳光强硬地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回忆变得更加困难。云兽在天空翱翔。这是一个美丽的早晨,却是可怕的一天。

爱莎的皮肤在淋浴之后仍在灼烧,这让她想起了外婆。外婆的淋浴器坏了差不多一年,她没去找房东解决问题,而是去妈妈和乔治家洗澡。有时她穿过房间回自己家时,忘记了系上浴袍。有时她连浴袍都忘了穿。有一次,妈妈冲她吼了足足有十五分钟,因为她对同样住在妈妈和爱莎公寓里的乔治非常不尊重。那时爱莎刚开始读查尔斯·狄更斯的文集。外婆不擅长读书,所以爱莎总是在她驾驶雷诺的时候读给她听,希望能有人一起讨论。特别是《圣诞颂歌》,爱莎读过好几遍,因为外婆喜欢圣诞节故事。

妈妈说外婆不应该在房间里光着身子跑来跑去,这样不尊重乔治。依旧裸着的外婆转向乔治说:“尊重是个啥玩意儿啊?你和我女儿在同居好吗?”然后裸体外婆深深地一鞠躬,郑重其事地补充道,“我是未来的圣诞精灵,乔治!”

因为这事,妈妈对外婆很生气,但她尽量不表现出来,为了爱莎。所以,为了妈妈,爱莎也尽量不表现出对外婆能够引用狄更斯的故事而感到骄傲。

爱莎没有脱鞋就走进房间。她那双鞋子会刮花镶木地板,所以妈妈不允许她在房间里穿鞋,但外婆的家里没关系,因为地板看上去像是已经有人在上头溜过冰了。部分原因是它很旧了,部分原因是外婆就是那个在上头溜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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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莎打开大衣橱的门。呜嘶舔了舔她的脸,一股蛋白棒和海绵蛋糕粉的气味。爱莎昨晚刚上床就想起,今天妈妈很可能会让乔治去地下储藏室拿些备用椅子,因为结束之后每个人都会来喝咖啡。今天就是那个日子,每个人都会在这样的一天结束后去某处喝咖啡。

妈妈和乔治的储藏室在外婆的隔壁。自从阿尔夫把胶合板堆起来之后,这是唯一能看见呜嘶的地方。所以爱莎晚上溜了下去,不知自己更害怕暗影、鬼魂还是布里特-玛丽,然后把呜嘶带上了楼。

“如果外婆没死,你躲藏的空间就会大一点儿。”爱莎抱歉地说,因为外婆在的话衣橱就会继续变大,“话说回来,如果外婆没死,你一开始就不需要躲起来了。”

呜嘶又舔了舔她的脸,脑袋挤出来,找她的背包。爱莎去门厅把背包拿来,拿出三罐“梦想”饼干和一升牛奶。

“莫德昨晚给妈妈的。”爱莎说明道。但呜嘶立刻闻闻她的手,表示要连着罐子一起把饼干全吃掉。她伸出食指劝告说:“你只能吃两罐!一罐是‘弹药’!”

呜嘶为此冲她吠了几下,最后认识到自己在谈判中的不利位置,只清空了两罐半。它毕竟是只呜嘶,而这些是饼干。

爱莎拿起牛奶,去找她的哞枪。她今天反应有点儿迟钝。已经多年没有做过噩梦,所以她才想起可能需要哞枪。暗影第一次来噩梦中找她后,第二天她花了整个早晨才摆脱它。正如人们经常做的那样,试着说服自己:“只不过是一场噩梦。”但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去过不眠大陆的任何人都知道。

所以昨晚做了同一个梦后,她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对抗噩梦,从它们手上夺回自己的夜晚。

“密瑞瓦斯!”她坚定地对呜嘶喊道,它正从外婆另一个稍小的衣橱里走出来,身后拖着个不明物体,妈妈还没来得及把它打包起来。

“我们必须去密瑞瓦斯!”爱莎对呜嘶宣布,挥舞着哞枪。

密瑞瓦斯与密阿玛斯相邻,是不眠大陆上最小的公国,所以几乎被人遗忘。不眠大陆的孩子学习地理,要一口气报出六个王国的名字,而密瑞瓦斯总是被忘记的那个,即使是住在那里的人。密瑞瓦斯人非常谦虚、善良、谨慎,他们总是竭尽全力地避免占用不必要的空间或造成任何一点儿小麻烦。然而,他们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事实上,在将想象力视为珍宝的王国里,这是最重要的任务之一:训练捕梦人。

真实世界里自以为是的家伙总会说些蠢话,例如“只不过是场噩梦”。那些可不只是噩梦,它们是活生生的生物,充满不安和痛苦的黑暗小东西。当所有人入睡后,它们就会在房子之间穿行,试过每一扇门窗,找地方溜进去,开始制造骚乱。捕梦人因此而存在。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要用哞枪来驱赶噩梦。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哞枪是某人的外婆在普通彩弹枪一侧装个牛奶盒,顶上粘把弹弓改造而成的。然而,爱莎很清楚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她把牛奶倒进纸盒,在饼干枪[1]橡皮圈前的枪膛里放了块饼干。

你杀不死噩梦,但能吓跑它。而噩梦最害怕的东西就是牛奶和饼干。

她刚刚鼓起勇气要出发,就被突然响起的门铃声吓了一跳,不小心喷了很多牛奶(没有饼干)在呜嘶身上,气得它头也不回地跑了。爱莎感到非常懊恼,一转念她疑惑噩梦是怎么按的门铃,但那其实是乔治。他看上去很难过。她不在乎。

“我要去地下室拿备用椅子。”他试着对她微笑,任何一位继父在强烈感觉自己被排挤时都会这么做。

爱莎耸耸肩,“砰”的一声关上门。呜嘶又出现了,她爬上它的背,从猫眼里看着乔治在外面又待了差不多一分钟,他看上去更沮丧了。爱莎为此恨他。妈妈总对爱莎说,乔治只是想赢得爱莎的喜爱,因为他在乎她。其实爱莎都明白,而这正是爱莎不能喜欢他的原因。不是因为她做不到,而是因为她知道如果试着去做,自己一定会喜欢上他。所有人都喜欢乔治。这是他的超能力。

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当“小半”出生,然后乔治忘记她的存在时,她只会失望。最好一开始就不要喜欢上他。

如果你不喜欢别人,那他们就伤害不到你。一个即将八岁、被定义为“另类”的孩子很早就学会了这一点。

她从呜嘶的背上跳下来。呜嘶咬住哞枪,温柔但坚决地从她手上拿走,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开,把它放在她够不到的凳子上。但它没有吃掉饼干,虽然每个人都知道呜嘶们有多爱饼干,这明确显示了它对爱莎的尊重。

门铃又响了。爱莎打开门,正打算冲乔治不耐烦地大吼,却发现那不是乔治。

安静持续了大约“半打永恒”。

“你好,爱莎。”黑裙女人的声音有些茫然。她今天穿着牛仔裤,而不是黑裙,身上有薄荷气味,看起来很害怕。她的呼吸如此缓慢,让爱莎担心她会缺氧而死。

“对不起,那天在办公室冲你大吼。”她开口。

她们互相盯着对方的鞋子。

“没关系。”爱莎终于说。

女人的嘴角轻轻颤动。

“你来我办公室的时候,我有点儿措手不及。很少有人来拜访我。我……我不太擅长接待访客。”

爱莎还是紧盯着女人的鞋子,内疚地点点头。

“没关系。对不起,我说了……”她小声说,没能说出最后几个词。

女人淡定地挥了挥手。

“是我的错。谈论我的家庭,这对我来说很难。你外祖母想强迫我那么做,但那只让我……很……生气。”

爱莎用脚趾尖戳着地面。

“人们喝酒是为了忘记那些难受的事情,对吗?”

“或者来拥有回忆的勇气,我觉得。”

爱莎哼了一声。

“你也受伤了,对吗?像狼心一样?”

“另一种……伤痛。也许吧。”

“你不能修好自己吗?”

“你是指,作为一个心理治疗师?”

爱莎点头。“不管用吗?”

“我不认为外科医生能给自己动手术。这事也差不多。”

爱莎又点点头。有一瞬间,穿牛仔裤的女人看起来好像要向她伸出双臂,但终究没那么做,而是心不在焉地挠着自己的手掌。

“你外祖母在信里写,希望我能照顾你。”她轻声说。

爱莎点点头。

“显然,她在每封信里都这么写了。”

“你听上去生气了。”

“她没给我写信。”

女人伸手从放在地上的袋子里拿了些东西出来。

“我昨天买了这些哈利·波特小说。我还没时间读很多,但,你看。”

“你改变主意了?”

“我明白哈利·波特对你很重要。”

“哈利·波特对每个人都很重要。”

女人嘴角的皮肤又起了几道皱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爱莎的眼睛说:“我非常喜欢他,我就想说这个。我好久都没有过这么棒的阅读体验了。长大后,几乎很少会有。童年的时候所有事情都呈现最好的模样,然后就开始走下坡路……好吧,大概是因为愤世嫉俗,我猜。我只是想谢谢你,让我想起事物曾经的样子。”

这些话比爱莎听这女人顺畅说出的所有字还要多。女人把袋子里的东西给她。爱莎接过来。那也是一本书,一本童话故事。阿斯特丽德·林格伦的《狮心兄弟》。爱莎知道这本书,这是她最喜欢的、不是来自不眠大陆的故事之一。她和外婆开着雷诺车兜风时,她曾大声读过好几遍给外婆听。故事讲的是卡尔和约拿旦死去并来到“南极亚拉”,在那里他们必须对抗暴君腾格尔和恶龙卡特拉。

女人的目光又飘忽了起来。

“我儿子的外祖母过世时,我曾经读这本书给他们听。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看过。你很可能看过了。”

爱莎摇头,紧紧抱住书。

“没有。”她撒谎。因为她很有礼貌,知道如果有人送给你一本书,那你就应该假装没看过。

穿牛仔裤的女人看上去松了一口气。她又深深吸了口气,爱莎担心她的肋骨会断掉。

“那时候……你问我们是不是在医院认识的。你外祖母和我。海啸后,我……他们、他们把所有尸体平放在一个小广场,让家人和朋友可以找到……之后……我、我是说……她在那里看到了我。在广场上。我在那里坐了……我不知道……几周吧。我觉得。她带我坐飞机回家,她说我可以住在这里,直到我知道自己要……要去哪里。”

她的嘴唇反复开合,好像它们是电动的。

“我就待在这里了。就待着。”

爱莎这次看着自己的鞋子。

“你今天来吗?”她问。

她用眼角看见女人摇了摇头,大概她又想逃跑了。

“我不觉得我……我觉得你外祖母对我很失望。”

“也许她对你失望是因为你对自己那么失望。”

女人的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爱莎过了一会儿才明白那可能是笑声。仿佛她的喉咙废弃许久,刚刚找到了钥匙,拨弄了一些旧开关。

“你真是一个不一样的小孩。”女人说。

“我不是小孩。我快八岁了。”

“是的,对不起。我搬进这里的时候,你才是个新生儿。”

“不一样没什么不好的。外婆说只有不一样的人才能改变世界。”

“是的,对不起。我……我要走了。我只是想说……对不起。”

“没关系,谢谢你的书。”

女人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再次直视爱莎。

“你的朋友回来了吗?狼——你是怎么叫他的?”

爱莎摇头。女人的眼睛看上去像是真正在关心。

“他有时候会这样的。消失。你不用担心。他……害怕人。消失一阵子。但总会回来的。他只是需要时间。”女人说。

“我觉得他需要帮助。”

“要帮助那些不想被帮助的人很困难。”

“需要帮助的人也许并不是那些急切寻求他人帮助的人。”爱莎说。

女人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得走了。”她重复道。

爱莎想阻止她,但她已经走下半层楼梯。当爱莎靠在栏杆上,鼓起勇气朝下面大喊时,她已经几乎消失在了楼下。

“你找到他们了吗?你在广场找到你的孩子了吗?”

女人停下脚步,紧紧握住扶手。

“是的。”

爱莎咬了咬嘴唇。

“你相信死后的生活吗?”

女人抬头看着她。

“这问题很难回答。”

“我的意思是,你相信上帝吗?”爱莎问。

“有时候很难相信上帝。”女人回答。

“因为你疑惑上帝为什么不去阻止海啸?”

“因为我疑惑为什么世界上会存在海啸这种东西。”

爱莎点头。

“我看过电影里有人曾说‘信仰可以移山’。”爱莎继续说,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主要是因为在问出她真正想问的问题之前,她不想让女人离开视线。

“我听过。”女人说。

爱莎摇头。

“但你知道吗,这是真的!因为这句话是从密阿玛斯传过来的,有一个巨人名叫‘信仰’。她超级强壮,可以真的移动山脉!”

女人想找个理由继续下楼。爱莎快速地吸了口气。

“每个人都说,我现在想念外婆,但会过去的。我不太确信。”

女人再次抬头看她。同情的眼神。

“为什么不?”

“对你来说,也没有过去。”

女人半闭上眼睛。

“也许是不一样的。”

“怎么说?”

“你外祖母年纪大了。”

“对我来说不是,我才认识她七年,快八年。”

女人没有回答。爱莎像狼心一样搓着手。

“你今天应该来的!”爱莎冲她大喊,但女人已经消失了。

爱莎听见她公寓的门关上,然后一切都安静了,直到爸爸的声音从底层大门传来。

她收拾情绪,擦干眼泪,用半罐“弹药”收买呜嘶,哄它再次躲进衣橱。然后她关上外婆公寓的门,没有锁,径直跑下楼。过了一会儿,她已经躺在奥迪里,把座椅放到最平,盯着玻璃车顶了。

云兽现在飞得更低了。爸爸穿着西装,没有说话,感觉上很奇怪,因为爸爸几乎不穿西装。但今天就是那个日子。

“你相信上帝吗,爸爸?”爱莎问得他措手不及,像被人从阳台上扔了个水球。外婆很爱水球,而爸爸学乖了,绝不从她的阳台下走过。

“我不知道。”他回答。

爱莎恨他没有答案,但爱他不说谎。奥迪在一扇黑色的铁门前停下。他们坐了一会儿,等着。

“我像外婆吗?”爱莎望着天空问。

“你是说长相?”爸爸迟疑地问。

“不,就像是……作为一个人。”爱莎叹了口气。

爸爸似乎是和他的犹豫做了一会儿斗争,当你有一个即将八岁的女儿时你也会这么做。如果爱莎叫他解释婴儿是怎么来的,他会是同样的反应。

“你别再一直说‘就像是’和‘之类的’。只有词汇量很少的人——”他转移了话题,因为他控制不住地要去纠正。这就是他,认为把话说精确是很要紧的事。

“那就他妈的别说了!”爱莎怒吼,口气比她预想的更强硬,她今天没心思听他纠正语法。

纠正彼此是他们通常的习惯,是他们之间唯一特别的事情。爸爸有一个生词罐,爱莎会把学到的难词放进去,像是“精炼”和“矫饰”,或者复杂的短语,比如“我的冰箱是塔可酱墓地”。每次罐子存满了,她就能得到一张可以在平板电脑上购买电子书的礼品卡。生词罐资助了她整套的《哈利·波特》。不过爸爸对《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存疑,他只能明白基于现实的故事。

“对不起。”爱莎喃喃说。

爸爸陷进椅子里。他们比试了一下,看谁觉得更羞愧。然后他开口了,稍微少了一些犹豫:“是的,你很像她。你最好的优点都是从她和你妈妈那儿继承的。”

爱莎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想要的答案。爸爸也没再说什么,因为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他应该说的话。爱莎想告诉他,自己希望跟他多相处。隔周周末不够。她想冲他喊,一旦“小半”出生,很可能乔治和妈妈就不想让爱莎待在家里了,因为父母都想要正常的孩子,而不是另类的孩子。“小半”会站在爱莎的身旁,提醒他们,两个孩子之间有多不一样。她想喊,外婆是错的,另类不总是好的,那是一种变种,X战警里几乎所有变种人都没有家。

她想把所有这些都大喊出来,但她没有。她知道爸爸不会明白的,他也不想让爱莎跟他以及莉丝特住在一起,因为莉丝特有自己的孩子,不那么另类的孩子。

穿着西装的爸爸,浑身不自在但安静地坐着。就在爱莎打开车门跳下车时,他冲她迟疑地低声说:“但有些时候,我真心希望你所有的优点并不都是来自外婆和妈妈,爱莎。”

爱莎用力挤了一下眼睛,前额靠着他的肩膀,手伸进口袋扭着红色记号笔的盖子。这支笔是爱莎小时候爸爸送给她的,为了让她可以自己修改错误的拼写,这是至今为止她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你给了我你的词汇。”她轻声说。

他试图眨去眼睛里的骄傲。她看出来了。她想告诉他,上周五她说谎了。是她用妈妈的手机发短信叫他不要来学校接她的。但她不想让他失望,所以保持了安静。因为保持安静的时候,你基本上不会让人失望。所有即将八岁的孩子都知道。

爸爸亲了亲她的头发。她抬起头,假装随意地问:“你和莉丝特会要孩子吗?”

“我觉得不会。”爸爸伤心地回答,似乎这是显而易见的。

“为什么?”

“我们已经拥有所有我们想要的孩子了。”言外之意像是“比想要的还多”。

“是因为我,所以你不想要更多的小孩了吗?”她希望他的回答是“不”。

“是的。”他说。

“因为我和别人不一样?”她轻声说。

他没有回答,而她也没有等。她正要从外面关上奥迪的车门时,爸爸从椅子上探过身,抓住她的指尖,视线相交时,他像平时那样闪躲。但随后他说:“因为你是完美的。”

她从未听过他这么“不犹豫”的口气。如果她大声说出此刻的想法,他会告诉她这根本不是个词。她因此爱他。

乔治站在大门边,一脸悲伤。他也穿着西装。爱莎跑过他的身边,被妈妈抓住。她的睫毛膏流到了脸上。爱莎把脸贴在“小半”上。妈妈的衣服有股精品店的味道。云兽在低空盘旋着。

今天是他们埋葬爱莎外婆的日子。

[1]一种烘培模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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