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东北兄弟（三）

六个小时后，我把这话又喊了·_遍，喊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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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我们-_堆人光着-屁-股欢聚在澡堂子里，他正用杀猪的劲头帮我搓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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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搓背，和服皮也差不多了，嘿哟--声、老泥儿排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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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趴在池帮子上哀号：差不多行了，别来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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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纳闷：瞅怀也挺尿性36的哦，昨这么不吃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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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巾重新裹紧，他下死力搓我，这家伙膂力惊人，搓得我后肋骨嘎巴嘎巴响，搓出我满背满腿的痧。在我正式疼昏厥之前，他攒了个泥团递给我看，啧啧感叹哎呀妈呀，这也太埋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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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虎x一连搞了好几个泥团搁在我鼻子旁，把我腻歪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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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不幼稚啊你，差不多行了，别来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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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是个讲究人儿，我们请他喝完酒，他非要回请我们去泡澡，此举大有古风，大家赤诚相见······知长知短，一下子拉近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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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大洋挨个儿帮我们扒了层皮，但我们没人敢去扒他的。一来他浑身是毛，提起来技术难度略高；二来，他前胸后背不是刀疤就是文身，蜈蚣一样盘踞在森森的黑毛里，越瞅越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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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就熟悉了，算是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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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的时间长了，有时候就觉得这家伙应该活在宋朝，是话本里才有的那种一身花绣的市井游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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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像好人，可能也不是好人，但那两年拔刀相助的事儿他没少干，有些是路见不平动拳头，有些是江湖救急掏荷包，交朋友的方式千千万，他的方式倒也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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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丢朋友的方式也稀罕，手指直接举到人鼻子前面去滚犊子，，别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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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指鼻子的，大都是被他认知为"不仗义"的人。他有一套独特的道德评判体系，许多旁人觉得无伤大雅的事，到了他这儿不行，那些事往往与他无关，他却并不乐意容忍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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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的·不看人对人，只看人对我。不同，他秉承的是。也看人对我，更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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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人。，在他那套奇陉的价值体系里，。仗义。二字可以用来界定许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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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犯禁就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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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实说，和他这样的人当朋友挺累心，随时担心被翻脸，蒸包丢进油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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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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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朋友多且杂，上至庙堂下至庙会，个中像大洋这样的社会人倒也有，大多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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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尽量不去走心。起初和大洋亦是如此，你乐得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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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唱歌称兄道弟，我乐得多个稀奇古怪的江湖兄弟，大家萍水相逢一场两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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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就好，玩得来就好好玩，玩不来就散，没必要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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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不走心，走动却颇频繁，大昭寺广场的午后阳光没少晒，光明甜茶馆的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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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没少吃，许多个月朗星稀的午夜，大家结伴去大马路上踢足球，晃着膀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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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拓路吃烤羊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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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老板，胡辣羊蹄来五斤，老板老板，再加五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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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老板，你的这个盐茶威威稠稠的很好喝，比我们山东的甜沫还香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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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老板一你这个羊蹄啃起来真不含糊，跟俺们东北的大骨头棒子一样带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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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当年的酒品极好，平日凶神恶煞般，酒后却不散德行。旁人酒后话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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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拄着膝头喘粗气，牛一样的几声闷音，听不出来是酒嗝，还是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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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也奇怪，大凡社会人，大都爱标榜自己，他却罕见地例外，不仅不谈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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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履历，且从不吹牛x,不仅不吹牛x,而且极烦别人吹，有时与坐者酒后妄语，他眉疙瘩越拧越深，冷不丁砸出来一句扯什么犊子啊，快拉倒吧，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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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俩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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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敢跟他装，于是接着喝酒吃肉啃羊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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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他和康巴人也说过，康巴汉子彪悍，喝了酒后战斗力指数爆表，午夜的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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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康巷子里横着走，鬼见了都躲，不躲的话指定给撞个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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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撞过一回，我把那几个人喊住，告诉他们这样是不对的······后来我跑了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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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才跑到安全地带，差点儿跑出高反来，再后来一看到红色英雄结就腿肚子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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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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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不躲，反正两肩相撞飞出去的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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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腋下夹着手包，慢悠悠地感既瘪犊子玩意儿······削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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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架的具体过程不多写了，他速度那么快，我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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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县很好奇，东北人是不是都爱夹着手包干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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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偶尔也结伴去泡澡，按惯例，我哭爹晚娘、他下死力气扒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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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忙活后，哥俩儿舒舒坦坦地浮在池子里，滚烫滚烫的水面上一层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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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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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咂嘴，哎呀，太硌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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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次点两根烟，分我一根，袅袅的烟气加水汽，模模糊糊的两个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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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说：冰 就你还成，你不装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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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虚心请教他：伙计，犊子到底是种什么神兽，怎么又可以装又可以瘪还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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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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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来很想给我个优质的回答，但憋了半天没憋出来，只憋出来一句：扯什么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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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几次下午晒太阳的时候，听见你给家里打电话，和爹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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唠嗑······嗯，不装犊子，挺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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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乐坏了，大洋，和爹妈打打电话叫仗义?那你这方面仗不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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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毛巾搭在脸上，不再说话，脑袋枕在池帮子上，手打着节奏，荒腔走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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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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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全是(那)一(呀啊)群，没皮没脸的孩子(儿那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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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从小(那)就他喵的，这么的放肆(儿那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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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那就)不要来感受我的生活(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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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了，你丫会倒霉的，你丫会倒霉的(儿那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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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一首《没皮没脸》，他非用二人转的调门哼，要多硌硬人有多硌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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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着烟，听着他闷声闷气地唱，听着听着，居然听出点儿乡愁的味道、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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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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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发觉，这个犊子还是值得走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