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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24

当学校的防盗警报器在周一大清早响起时,保安人员并未打电话报警,毕竟警方还是要花上好几个小时才会到场。他们打电话给学校的一名老师。这绝非偶然,因为他们当中刚好有个老师的弟弟在保安公司上班,这样一来,弟弟就不用大费周章地到老师那里拿钥匙。老师在荒废的停车场下了车,拉了拉自己大衣的领口,疲倦地眨了眨眼:“有时候你真是够懒的,我开始觉得,你该把自己的小孩送给别人领养。”

弟弟咧嘴大笑道:“拜托,老姐,现在不要再抱怨了,你老是说我不常打电话给你!”

她咯咯笑着,从他手上取过手电筒,打开学校大门的锁。

“肯定又是屋顶上掉落的积雪砸到了后方的警报感应器。”

他们没有打开手电筒就在长廊上走动着——只要有人进来,这个区域的照明就会自动亮起。但是,哪个白痴会在星期一早晨闯进学校打劫?

即使天花板上的灯泡已经亮起,班杰仍然被一道强烈的灯光惊醒。他感到背痛。他嘴上散发出私酿酒与廉价辣椒仁的味道,他不记得自己吃过辣椒仁,因此,这让他很不安。他眨了眨惺忪的睡眼,举起手,试图眯着眼睛看着那个用手电筒照他的人。当然,她无须这样做,但他身上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以至于她根本不想摇醒他。

“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老师叹息道。

班杰本来睡在教室里的两张书桌上方,这时他双手一撑,坐了起来。他两手一摊,仿佛自己是全世界最疲倦的魔术师:“校长真的告诫过我,要我准时到学校来。所以……当当!等一下……现在几点了?”

他摸向自己的口袋,找不到手表。他前一晚断断续续的记忆暗示着:他应该是醉到将手表也喝掉了。事后看来,究竟是哪条思绪让他闯进学校、为自己小小的禁药天地历险记画上句号,也显得有点模糊不清。但当这一切发生时,他很确信:这是个好主意。

老师一语不发地离开他,他看见她在走廊上和一名保安谈话。保安会将这次警报注销,注明为误报,因为无论弟弟们的年纪多大,他们总是会照着老姐说的去做。老师回到教室,打开两扇窗户,给教室通风。她闻了闻班杰的夹克,露出一副恶心的表情。

“请别告诉我,你带了毒品到学校来。”

班杰企图用手指指着她,却没有成功。

“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发生、发生在我身上!在学校藏毒品一点好处都没有。我把毒品藏在身上。你想跳舞吗?”

他咯咯傻笑一声,从桌上跳下来,仰面朝天躺在地板上。老师蹲伏在他旁边,脸色阴沉地盯着他,直到他安静下来。然后,她说:“要是我将这件事情报告给校长,他就必须让你退学,甚至直接开除你的学籍。班杰,要不要让我告诉你一件事情?有时候我觉得,你这是求仁得仁。你似乎想努力向全世界证明,你太会搞破坏了,足以将你人生中所有的事物都毁掉。”

班杰没搭腔。

她将夹克递给他,然后说:“我会去把警报器关掉。然后,我会带你去体操室,这样你就能冲个澡。老实说,你全身臭得要命,我正在考虑是否也需要打电话给害虫防治中心。你柜子里有没有干净的衣服?”

当她扶他站起身时,他试图微笑。

“这样,校长来的时候,我看起来会比较体面。”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不会检举你。你将会毁掉自己的人生。我不会帮助你的。”

他迎向她的目光,感激地点点头。然后,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如大人般成熟,他的目光看起来也像成人的,而非小男孩的。

“很抱歉,我叫你‘糖果小内裤’。这样非常不尊重人。我不会再这样做了。球队里的所有人也都不会再这样做了。”他说着,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当她在赫德镇的酒吧里见到爱德莉时,爱德莉曾问她班杰在学校里的表现,而她据实相告,现在她几乎后悔起来。但当他说球队里所有人都不会再这样称呼她时,她知道他是在说实话。她很纳闷,他是怎么在其他人中树立威信的。班杰说的一个字,能让全校的冰球选手开始进行或停止做某件事情。其实,这让她几乎开始想念那种游戏。她和爱德莉是童年好友,她们常在赫德镇一起玩。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和爱德莉都太早退出了冰球队。她很好奇,如果熊镇有一支女子冰球队,又会发生什么事。

“去洗澡啦。”她边说边拍拍班杰的手。

“是的,小姐。”他微笑着,又变回小男孩的目光。

“我也不怎么喜欢被称为‘小姐’。”她咕哝道。

“那你想让别人怎么称呼你?”

“珍妮。叫我珍妮就好了。”

她从自己车上的运动用品袋里给他取来一条毛巾,他跟随她进入体操室。在她关闭警报器、替他开锁以后,他站在门口处,说道:“珍妮,你是个好老师。只是你选的时间点不好,当我们球队最强大的时候,我们刚好在你班上。”

就在那一刻,她体会到为什么全队都服从他的领导。这和女生们为他倾倒的原因是一样的。当他直视着你的双眼、说了某句话的时候,不管他前一刻做了什么厚颜无耻的事情,你都会相信他。

凯文的父亲打好领带,调整好袖口的链扣,拿起公文包。一开始,他考虑像往常一样在门口跟儿子说再见,但随后改变了主意。他穿过露台的门,走到户外。他放下公文包,拾起一根冰球杆。他们并肩站着,轮流射门。上次他们一起这样做时,肯定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我打赌你射不到门柱。”他爸爸说。

凯文扬起一边眉毛,仿佛以为这是笑话。当他发现这不是开玩笑时,他将橡皮圆盘向后推了两厘米,轻柔地弯了一下手腕,将橡皮圆盘射向门柱。父亲赞赏地用冰球杆敲了敲地面。

“好运气?”

“好球员注定该走好运。”凯文回答道。

从小他就学会了这一点。即使是在车库里打桌球,他老爸都不会让他取胜的。

“你看过比赛的数据没有?”儿子满怀希望地问。

父亲点点头,看着自己的手表,走向自己的公文包。

“我希望你不要以为决赛是你这礼拜不全心全力准备学业的理由。”

凯文摇摇头。父亲几乎要触及他的脸颊,几乎要问起他脖子上的红色印记。然而,他只是清了清喉咙,说道:“现在,凯文,这座小镇里的人们会比往常更加依附你。所以,你必须记住:这些病毒会让你生病。你必须对他们保持免疫。决赛,不仅仅和冰球有关。这事关乎你想成为什么样的男人——你想成为一个挺身而出、夺取自己应得一切的男人,还是个龟缩在角落、等着别人来施舍的人。”

父亲不待回答就离开了。儿子则站在原地,手上有着抓伤,一颗心直上喉头、歇斯底里地不断搏动着。

他的母亲在厨房里等着。凯文不安地凝视着她。现做的早餐摆在桌上,散发出面包的香气。

“我……嗯,这听起来是有点蠢,但我今天上午请了假。”她说。

“为什么呢?”凯文问道。

“我想我们可以……共处一下。就我们两个。我想我们可以……聊聊天。”

他避开她的注视。她看起来显得有点急切,他不知该怎么和她保持目光接触。

“妈,我得上学。”

她点点头,牙齿咬着下唇。

“是的,是的。当然……真傻。我真傻。”

她好想跟在他后面,追问他无数个问题。昨天深夜,她在烘干机里发现了几条床单,而他平常可是连袜子都不会自己洗的。里面还有一件T恤,上面有着不甚明显的血痕。今早,当他在庭院里射击橡皮圆盘的时候,她进了他的房间,在地板上找到一颗衬衫纽扣。

她想追问他,但她并不知道该如何穿过关闭的浴室门和一名几乎成年的男子谈话。她收拾一下自己的公文包,上了车,半小时后进入森林区,然后停车。整个上午,她就坐在那儿,这样一来,就没有同事会问到她为什么大清早会待在那里。因为她告诉他们:她要和儿子共享早上的时光。

蜜拉站在玛雅的房前,手抵在门板上,却没有敲门。女儿已经说了她生病了,蜜拉可不想成为那种唠叨、焦虑、过度宠爱、一点都不酷的妈妈。她并不想再次敲门,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不能这样做,“你想聊聊吗”这几个字只会让一个十五岁的小女生更加沉默。你不能直接开门问她,为什么她突然间出于自己的意愿开始清洗自己的衣服。追根究底,她是什么?特务?

因此,蜜拉成了不唠叨、不焦虑、很酷的妈妈。她上了车,驾车离去。她花了四十五分钟开到森林区,停了下来。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等着胸口的压力消散。

利特打开门,脸上的表情像是看到一块蛋糕。

“嗨!凯文!嗯……有什么事?”

凯文不耐烦地对他点点头:“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去学校?现在?跟你去?你是问……我想不想走去学校?跟你去?”

“你准备好了没有?”

“班杰在哪儿?”

“去他的班杰。”凯文厉声说。

利特站在原地,嘴巴惊讶地张开着,想不出任何说得出口的话。凯文不耐烦地朝天翻着白眼。

“你是在等圣餐礼还是怎么样?去你的,闭嘴吧。我们走。”

利特步伐踉跄,忙着确定鞋子是否穿对脚、户外服至少套在相对正确的身体部位上。一路上,凯文一语不发,直到他那体形庞大的队友露出坏笑,掏出一张百元钞票。

“这是不是我欠你的?”

凯文接下纸钞时,他无法克制地咯咯笑着。凯文开口时,努力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请你保密,行吗?告密是女人的行径,你是知道的。”

当利特和球队队长共享一个秘密时,他看起来真是前所未有地愉悦。

玛雅的手机响了,她真心希望是安娜,但又是亚马打来的。她将手机藏在枕头下,像是想将它窒息。她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而她知道,亚马最希望的莫过于自己当初什么都没看到。要是她不接手机,也许他们两人就能找到某种方法,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切都是误会。

她拆下所有消防警报器的电池,打开所有窗户,然后才将她的衬衫放在淋浴间的地板上,将它点燃。然后她对一个装酸奶的纸盒点火,让纸盒上端烧起来,再将火弄熄,把纸盒留在厨房的流理台上。当她那嗅觉像一头饥饿的灰熊般敏锐的妈妈回家、纳闷怎么会闻到烟味时,就可以解释为:玛雅不小心将纸盒装的酸奶弄翻在开启的电炉上了。

她细心地将衬衫的碎片从浴室地板上清理掉,直到这时才意识到:纽扣已经熔化、凝固在排水孔中,合称纤维的衬衫碎片并未如她所愿化成灰烬。要是安娜在这里,她想必会说:“该死,玛雅,假如我要杀人,请提醒我,不要找你帮忙!”她想念她。天哪,她真的想念她。整整数分钟的时间,小女孩坐在浴室的地板上哭泣着,试图说服自己打电话给最要好的朋友。但是,她不能对她做这种事,不能将她扯进这种事,不能逼她来承担这个秘密。

清理衬衫的剩余碎片,并清理浴室,花了一个多小时。她将衬衫碎片收进一个塑料袋。她站在大门的门槛上,颤抖着,凝视着十米以外的垃圾桶。外面天色明亮,但这已经无关紧要。即使是日正当中,她仍对黑暗感到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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